“没什么,”越朝歌摇了摇头,带着点无奈的得意,轻声嘟囔,“就知道你会说这个。”
明明交集也不算多,他却好像已经很了解这个人了。
叶渡没听清,面露疑惑,但越朝歌没有为此多做解释。
“所以我没让她进来啊,”他说着抬起手,虚扶在叶渡的背后想引他往里走,“放心吧,我也是很守规矩的。”
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像是把叶渡给烫到了。他突兀抬手,避让的同时挥开了越朝歌的手臂。
越朝歌的手停在半空,一脸惊讶。
叶渡避开他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头,几乎是小跑着,快步朝店里走去。
只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
越朝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至于吧,又不脏。是因为第一次正面接触时自己动了粗,所以叶渡对他的肢体接触产生了本能的应激反应吗?
还是开了太多越界的玩笑,叶渡真的以为他心怀不轨?
无论如何,被人如此毫不掩饰地嫌弃,终归会造成打击。
越朝歌讪讪摇头,也跟了进去。
在为叶渡介绍工程进展时,他很刻意地保持了一些距离,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言谈举止专业且客套。
过程还算愉快。叶渡提出了一些问题,得到清晰解答后原本结在眉宇间的霜冻似乎也消融了些。
越朝歌心中长舒一口气,又陪着叶渡在后厨转了一圈,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
分别不久的圆圆给他发了条消息,内容还挺长。
小姑娘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心思却很细腻。她先是感谢了越朝歌今日的款待和体贴的专车,然后直言看出了越朝歌对自己并没有恋爱方面的好感,接着表示自己朋友圈子里没有越朝歌这样的类型,希望以后也能互相留在列表里当个点赞之交。
在这段话的末尾,她写道:我猜,你其实已经有了感情稳定的恋人,只是出于一些因素不方便让家里知道,为了应付才不得不出来相亲吧?
多么体贴的女孩儿啊,连借口都替他想好了。
既然她已经完美地说服了自己,越朝歌自然是顺水推舟。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理解万岁。今天过得很愉快,大叔也变得年轻了不少。祝圆圆能早日遇到自己的正缘。
他放下手机,发现原本正仰头观察大堂吊顶的叶渡正挑着眉注视自己。
越朝歌立刻切换出专业的客服姿态:“叶总有什么问题吗?”
叶渡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高处,状似随意地咕哝了一句:“笑得那么开心,是刚才那位‘朋友’吧。”
越朝歌眨了眨眼,不及回应,圆圆的消息又来了。
内容有点儿怪:哈哈希望你家那位不要误会就好啦,你快去哄哄他吧~
越朝歌盯着“他”字看了会儿,思考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错别字。
总觉得这姑娘好像产生了什么不得了的误会。
再闲聊下去显得怠慢甲方。越朝歌收起手机,也不管叶渡有没有疑问,十分主动地同介绍起了吊顶的工艺设计和材质选择。
为了让讲解更直观,他特地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了3D渲染实景图作为参照。
说到关键处,一个电话猝不及防地打了进来。原本精致的实景图瞬间从屏幕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固定电话号码。
号码也转瞬即逝,手机黄页自动为其进行了备注。
看见“元阳堂男子医院”几个字的瞬间,越朝歌呼吸一滞,猛地把手机从叶渡面前抽了回来。
叶渡似乎并没有看清,平静地示意:“没事,你接。”
越朝歌小心地遮挡着屏幕,犹豫了几秒后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快步走到了大堂的另一个角落。
按下接听后,他因为莫名的心虚而压低了声音:“喂?”
“越先生您好,好久不见,”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夏医生。刚在系统里看到您上周和上上周都取消了预约,想做一个简单的回访,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越朝歌眉头纠结,警觉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正在留意自己后埋下头去,因为紧绷而声音干涩:“主要是最近工作比较忙。”
“哦这样啊,”夏医生语调十分温和,“那最近感觉怎么样?情况有没有改善呢?”
越朝歌尴尬:“呃……”
他敏感地察觉到一旁有视线投来,迅速抬头,只见叶渡正微微侧着头,望向他的视线中带着几分狐疑。
越朝歌手机收得太快,叶渡方才只在屏幕上捕捉到了“医院”两个字。
见越朝歌接电话后表情凝重,脸色也变得难看,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些负面联想。
装修现场本就嘈杂,越朝歌又刻意地压低了声线。虽然完全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但看越朝歌萎靡的模样,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叶渡平日里表现得再冷漠刻薄,骨子里终归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他今天只是路过,临时起意过来看看,无意占用越朝歌额外加班的私人时间。已经破坏了越朝歌和女朋友的约会,此刻见他似乎是接到了什么噩耗,当下决定不再多做打扰。
待越朝歌神色凝重地挂断电话,叶渡主动走上前去:“今天就到这里吧。”
越朝歌依旧有些不自然:“里面的员工休息室不用看一下吗?”
“下次吧,”叶渡盯着他苍白的脸,语气难得的放软了些,“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没有啊,”越朝歌笑了笑,“可以奉陪。”
他的表情乍一看与平日无异,可无意识间来回扣着手机侧键的大拇指却暴露出了内心的无所适从。
这个张扬自信、总是精力充沛的男人突然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显得可怜巴巴,无端地让人心头发软。
叶渡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他试探着问道:“我刚才看,电话好像是医院打来的?”
越朝歌眼神闪烁,甚至不自然地后退了半步:“没事,没什么事。”他说着把手机放进了兜里,视线不自然地移向角落,“家里有人那个……呃,老毛病了,不要紧的。”
叶渡点了点头,心想着,果然如此。
越朝歌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后终于勉强恢复了平日的明朗,主动问道:“叶先生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回家吗?”
叶渡迟疑了半秒,说道:“如果你需要去医院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越朝歌一愣。
“我开车来的。”叶渡说。
他表情冷淡,语调平静。
越朝歌惊讶了会儿,笑了:“我不去医院。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捎我回家吗?”
叶渡的车就停在附近的地下停车场。
越朝歌主动坐在了副驾驶。才驶出没一会儿,他便没话找话:“叶总既然会开车,那上下班为什么选择地铁呢?”
“地铁快。”叶渡言简意赅,一脸理所当然。
他的公司在城市的另一端,离得远,中途还会经过几个容易拥堵的地段,开车动辄一个半小时起。
但地铁可以直达,中间甚至不用换乘,算上步行时间,四十分钟绰绰有余。
越朝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我们那儿是挺偏的。叶总你怎么会选择住在——”
还没问完,他的手机又响了。
越朝歌瞬间皱起了眉头。
接起电话后,他语调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妈?”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隐传来,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越朝歌苦笑了起来,语调无奈:“你已经知道啦?”
他又安静地听了会儿,叹了口气,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片刻后用带着几分委屈的调子说道:“你别想那么多,我会照顾自己的。”
叶渡握着方向盘,用余光偷偷观察。
从对话中分析,得病的好像不是越朝歌的家人,倒像是他自己。
越朝歌在电话里哄了妈妈一阵,挂断后一脸如释重负。
把手机塞回口袋,他沉默地看向了窗外。
从来明媚乃至张扬的面容此刻却流露出一种带着脆弱的忧郁。
在他面前刻薄惯了的叶渡一瞬间甚至涌起了安慰的冲动。
可惜他在这方面实在毫无天赋,憋了半天,失败告终。
第10章 短板
在越朝歌的社交观念里,让一个半生不熟的对象开车送自己,主动挑起话题打破沉默是一种基本礼貌。
但此刻,他实在提不起心情。
方才和家人的对话,他碍于叶渡就在旁边,把话说得很含混。
他和家人日常沟通习惯使用方言,和普通话差异不小,料想叶渡很难听明白。
不过以叶渡的性格,就算全都听懂了,应该也不会对产生多余的好奇心。
越朝歌最怕的,就是被人追问那句:到底为什么不找对象。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恋爱,距今已经过去七年了。
那段感情始于青涩校园,也曾有过浪漫缱绻的美好时光,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大学岁月。
可惜,最后的收场方式过分惨烈。
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在那之后传遍了他当时的整个社交圈子,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外表高大帅气又总是精力充沛的男人,其实“不行”。
曾有过的歉疚因为过度的难堪逐渐转变成了怨怼,他狼狈地逃到了千里之外,开始新的生活。
当然也想过要积极求医改善,可惜,现实将他拖入了一个死循环。
专科医院去过不少次,最大的症结在于,他根本不存在一个可以发生亲密关系的对象。
在情况改善之前,他完全没有再找女友的心思,但医生却说有另一半才方便辅助配合治疗。
这种关键问题,若不提前告诉对方,有欺骗隐瞒的嫌疑。
可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若今天他开诚布公告诉圆圆“实不相瞒其实我有隐疾”,被当成流氓当场甩巴掌都不奇怪。
再加上曾经被传播议论带来的心理阴影,他更是不敢轻易尝试。
这么下去,恐怕真的会孤独终老。
越朝歌嘴上说忙着工作、没这个心思,实际心里终归还是渴望一段温暖的感情。
他知道自己外在条件不差,可惜短板实在太短,不该出去害人。
越朝歌抹了把脸,试图甩开那些沉甸甸的思绪。
一旁握着方向盘的叶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察觉到越朝歌的视线,淡淡地回瞥了一眼。
越朝歌对他笑了一下,心里想的却是,这男人看起来冷得像块冰,那方面的需求倒是劲头十足。
不过他好像根本用不上那个关键部位。
……应该是用不上的吧?都买入体式玩具了。
他的想法愈发不礼貌,一旁的叶渡全然不知,主动开口问他:“你还好吧?”
语调中带着几分关切的味道。
越朝歌顿时受宠若惊。
“我挺好啊,”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自然,笑道,“怎么,嫌我太安静了?”
叶渡欲言又止。
“想跟我聊聊?”越朝歌把身体转向他,又露出了私下面对叶渡时惯常的轻佻,“求之不得啊,我对叶总有很多好奇的地方。”
叶渡眉头蹙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表情变化,但越朝歌还是很轻易地读懂了叶渡此刻的情绪。
他嫌烦了。
人家难得施舍一点关心,越朝歌不想故意招人厌。他收敛了些,不再刻意营造轻松氛围,正色道:“可能是最近实在太忙了,休息不够,所以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吧。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他顿了顿,又补充,“谢谢关心。”
叶渡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前方的车流。
车厢里陷入寂静,耳边只剩空调出风口传来的细微声响。
直到车驶入他们所住的小区,越朝歌试探着提议:“叶总,不如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下次再有今天这种情况,直接联系我就好了,省得再麻烦周小姐转达。”
“我不觉得麻烦。”叶渡说。
越朝歌讨了个没趣,咂了下嘴,那点被压抑的、想要撩拨对方的坏心思又冒了出来。
他解开安全带,身体刻意地朝着驾驶座倾,压低了声音:“怎么,怕我半夜又被吵醒,会给你打电话?”他抬起手来,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了一个暧昧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尺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真好奇,那玩意儿到底要怎么用,才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叶渡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了。
“重申一遍,我没有制造噪音,”他冷冰冰地说道,“你找错人了。”
他也解开了安全带,之后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动了几下,调出个人信息二维码,递到越朝歌面前。
越朝歌有些意外:“……改变主意了?”
“下次再听到声音就给我打电话,”叶渡脸色低沉,语气严肃,一字一句说道,“我陪你去确认。”
见他这幅较真的模样,越朝歌心中暗暗惊讶。
叶渡居然是一个那么容易中激将法的人。
让人觉得……还挺可爱。
他心里已经有些相信叶渡的清白,可嘴上还是不饶人:“是吗?你说的,我真的会打,到时候可别又给我脸色看。”
叶渡冷着脸“嗯”了一声。
添加过好友,看着手机屏幕上寡淡的纯色头像和“Y.D”的昵称,越朝歌心情舒畅了不少。
下车后,他转身趴在了车窗边,对着里面那张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又清俊漂亮的面孔笑眯眯说道:“记得你说的,我今天晚上就来打扰你。”
他故意说得轻佻,本以为会被甩眼刀再挨上几句刻薄话,却不料叶渡却愣在了驾驶座上,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了不远处,眼神染上了一丝慌乱。
越朝歌立刻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在身后几步之遥见到了一个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
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来着?离得不算远,对方应该能听见吧?
那男人换了身较为休闲的服装,可气场却丝毫未减,此刻面色低沉。见叶渡僵着不动,他迈开长腿走了过来,在叶渡车门外站定后依旧一言不发,凌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越朝歌被这两人晾在一旁,尴尬之余产生了一丝不悦。
叶渡明显很紧张。他半垂着头不敢回视,嘴唇颤抖般动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他在害怕?
那个即使被捉住了把柄也依旧在自己面前维持着高傲姿态的叶渡,怕这个男人?
越朝歌心中瞬间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自己不会被当成奸夫了吧?
顾不上再揣度那两人此刻的心思,他主动上前一步:“真巧啊,”他动作利落地取出一张名片,脸上挂着最标准的职业化笑容,双手递过,“我姓越,越朝歌,星屿门店装修项目负责人。之前在臻禾国际二楼的会议室旁,有幸见过一面。”他转向僵硬的叶渡,“叶总,方便介绍一下吗?”
叶渡回过神来:“这位是……”
“谢宇深,在嘉禾国际任职,”那男人截断了叶渡的话,用两根手指随意地接过名片,垂眼一瞥,“抱歉,没带名片。”
臻禾国际是星屿的母公司。
谢宇深明显位高权重,此时故意不说职务,配合肢体语言,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越朝歌心中虽不爽快,但理智尚存。
鬼知道对方在集团内部有多大的能量,好不容易和叶渡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和平,可不能节外生枝。
“幸会幸会。看两位还有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他说着转向叶渡,语气依旧专业,“叶总,门店的工程还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我先上去了。”
大步向前的同时,他听见背后隐约传来叶渡委屈又别扭的声音:“他真的住我楼下。”
越朝歌“啧”了一声,心头愈发不痛快。
那什么语气啊,撒娇吗?这男人居然会撒娇?
进楼时,他刻意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谢宇深拉开了叶渡轿车的后座车门。叶渡顺从的离开了驾驶座,在他的注视下进了后排。谢宇深随即也坐了进去。
车门“砰”的一声合拢了。
……他们要干嘛?
天还亮着呢!就在这种地方,合适吗?
越朝歌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些糟糕玩意儿。
他开始痛恨自己过于发达的想象力。
回到家中,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依旧在越朝歌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试着用“臻禾国际”和“谢宇深”作为关键词在网络上搜索了一番,果然查到了不少信息。
这个姓谢的男人外表看着大约三十后半,但从百科资料上给出的出生年月推算,去年已经过了四十。
作为臻禾国际现任三把手,这个年纪其实已经算是年轻。
也难怪气场十足。
这些都不算出乎预料。最让越朝歌惊讶的,是谢宇深的个人信息中明明白白写着“已婚”。
叶渡和他的关系瞬间变得更为诡异。
怪不得在公司里要装得那么生疏,原来是婚外情?
越朝歌眉头紧皱。
叶渡比他还小上一岁,能坐上星屿项目执行总监的位置,背后无疑和谢宇深脱不了干系。
越朝歌有点儿难以接受。
这个世界上哪儿都不缺道貌岸然的混球,可叶渡……他怎么也会做这种事呢?
那么高傲又自负的男人,居然心甘情愿成为别人的地下情人,究竟是为了名利,还是……动了真情?
无论哪一种,都让越朝歌感觉挺糟糕的。
叶渡会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难不成是谢总金屋藏娇还想掩人耳目?
越朝歌控制不住逐渐发散的思绪。
自己离开以后,那辆车里会发生什么?
大约两个月以前,他曾无意中瞥见过叶渡赤裸的身体,记得他皮肤的白皙和手臂上的痣。
那短暂的几秒,不够他看仔细。
谢宇深不一样,谢宇深能看见更多。
他能看见的不只是叶渡的身体,还有叶渡卸下所有防备、情动难耐的模样。
不只是看。
此时此刻,在那个封闭又狭小的空间里,他是不是正肆意触碰?
情动时的叶渡,会是什么模样?
让越朝歌回过神来的,是身体久违的异样变化。
微弱到不足以让他产生太多惊喜,反而感到了强烈的惶恐。
天哪,他在想些什么?!
越朝歌在冲动之下洗了一个冷水澡。
待身体彻底恢复平静,他又暗暗后悔,担心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一个刺激治疗的大好机会。
当天晚上,越朝歌没有戴耳塞。
直到凌晨两点,他已经很倦,却还是没有睡。
整个小区都安安静静的,房间里也听不到半分杂音。
刚交换的联系方式看来是用不上了。
越朝歌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因为叶渡在汽车后座已经享受过,到家后心满意足早早入睡,所以今夜才如此消停。
那谢宇深都四十一了,精力还如此旺盛,这世界真是没有公平可言。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都是一片死寂,再也没有恼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越朝歌不由得怀疑之前的噪音确实是叶渡制造出来的,交换联系方式不过是一种虚张声势,之后怕事迹败漏,所以不得不收敛。
找不到联络的理由,日常进出也没能与叶渡偶遇。
叶渡的车一直安安静静地停在楼下的拐角,完全没有挪动过,表面积了些灰尘。
越朝歌每次上楼前都会忍不住看一眼。
会在车里迫不及待发情的男人和狗有什么区别?
那个姓谢的,越想越让人不齿。
就这么过了一周,越朝歌在晚饭时间居然接到了叶渡打来的电话。
过度的惊讶让他差点儿把手机掉进外卖餐盒里。
按下接听后,他试着“喂”了一声,还来不及称呼一声“叶总”,对面冰冷冷的声音已经刺了过来。
叶渡的语速比平日快了不少:“你和1704的装修工人说了我什么?”
越朝歌顿时心虚,眼珠子不安地转了半圈,干笑了两声后装傻道:“没有啊,我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
“咳,”越朝歌清了清嗓子,“我只说1702有人怀孕了,怕闻到烟味。人家肯定默认是你的爱人。叶总,你别对号入座啊。”
装修工人通常素质不高,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讲道理的。越朝歌是与这类人相处的行家,很轻松就能打好关系。
混了个脸熟后,他告诉工头,说对面1702室住着孕妇,怕闻到烟味会对胎儿不利,又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过来沟通。
他在提这些之前特地买了包不错的烟,给现场所有兄弟都发了一根。
“要我说啊,孩子养得太精细根本没好处,不然现在的小孩儿怎么一个比一个爱生病?”他与工友们推心置腹侃侃而谈,“但人家不这么想啊。万一以后真出点这儿那儿的小毛病,都怪在哥们儿抽的烟上,讲都讲不清。”
大家深以为然,电梯里的烟味在那之后果然淡了许多。
这点小伎俩,本不足为外人道。
1702室确实有人介意,但并不是个孕妇,而且听到了这番说辞肯定会甩他眼刀。
本以为以叶渡的个性不可能和这些工人交流,没想到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叶渡果然介意,甚至还专程打个电话来兴师问罪。
越朝歌在心虚之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结果是好的嘛,”他问叶渡,“你现在还能闻到烟味吗?”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家有孕妇?”叶渡恢复到了平日的语速。
“那我还要给自己编个老婆,很容易聊穿帮的,”越朝歌振振有词,“而且,我要是说‘我老婆怀孕了闻不了烟味’,万一叶总又代号入座了……”
“谁会——”叶渡被自己呛了一下,没把话说完。
越朝歌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趁着难得的通话机会,他假装随意地问了一句:“上次没给你添麻烦吧?”
“哪次?”叶渡问。
“楼下,那位突然出现的谢先生,”越朝歌语带暗示,“我看他当时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事。”叶渡答得十分干脆。
“是吗?我看他似乎——”
叶渡打断了他:“和你没关系。”他顿了顿,又说道,“以后别在外面乱说话。”
不等越朝歌回应,通话已经被切断了。
越朝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精心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可怜至极甚至显得有些贱兮兮的表情包发了过去,然后补了一句:对不起。
石沉大海。
但他似乎能想象到叶渡看到后皱眉嫌弃的样子。
越朝歌趁着周末久违地去了一次专科医院。
情况依旧不太顺利。
按照医生的说法,他首先需要尝试,才能知道有没有改善。
“越先生,其实尝试一下并不一定是需要对象的,你说呢?”医生说得委婉又直白,“你自己也可以试试啊。”
越朝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好像真的比别人少了点儿东西。
也难怪从小到大,总有女生夸他为人正派。
医生循循善诱:“如果你本身确实完全不想这些,那身体肯定也不会有很积极的反馈,是不是?”
越朝歌下意识想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偶尔也会想一下。
没说出口,是怕医生会细问。而他所想的对象和内容都太难以启齿了。
医生例行给他开了些药,然后提醒他,他的问题更大程度上是源于心理,所以光靠药物改善必定有限。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晚。
越朝歌正要进楼,忽然听见一旁的草丛中传来阵阵“窸窣”声。他扭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下,一片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
越朝歌停下了脚步。
应、应该是野猫吧?
反正这世上肯定是没有鬼的嘛!
越朝歌定了定神,刚一抬脚,那声音再次传来。
他不想深究,又怕若不看清之后会一直念着,于是朝着声音的方向倾过身去。
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
一阵风幽幽吹过,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肯定是野猫,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他直起身,刚一回头,“嗷”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手上提着的袋子“啪”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的叶渡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镜片后的双眼带着明显的错愕:“你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飘过来的,”越朝歌拍着胸,心有余悸,“一点声音也没有,鬼似的。”
叶渡挑眉:“你怕鬼?”
“怎么会,”越朝歌弯腰试图提起袋子,“但你这样突然出现,是个人都……”
他的声音被塑料袋发出的“哗啦”声打断。
因为紧张,他一不小心拎到了袋子的底部,里面的东西应声散落在了地上。
恰好有风吹过,其中一张纸被卷着打着旋儿飘进了楼道。
叶渡见状下意识追了两步,敏捷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把它按在了地上。
越朝歌正要感谢,却见叶渡的视线正落在纸面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心头警铃大作,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脚踩下,遮挡住了纸上的文字。
“啪”一声响后,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叶渡半弯着腰静止了三秒,抬起头来看向越朝歌,原本狭长的双眼因为挑起了眉而显得圆圆的。
背后不远处的草丛忽然一阵窸窣作响。两人同时扭头望去,一只灰白色的小动物从里面蹿了出来,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不清究竟是不是夜猫,但至少肯定不是鬼。
可惜此刻的越朝歌无法为此松一口气。
叶渡的视线依旧牢牢地锁着他,指尖还点在那张纸的边缘:“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