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误会了。
和甲方高层搞好关系固然很重要,但越朝歌此刻却并不是为了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甚至不是想讨好叶渡。
这个总是在他面前冷着一张脸的男人让他莫名心痒。越朝歌本能地想要刺激他,想撕破那层面具,看他露出更多不同的表情。
就算是生气也可以。
反正自己现在手里是有把柄的。不只是那个小玩具,还有前些天无意中撞见的私会。
越朝歌直觉叶渡和那个男人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如果叶渡明天再想刁难,他不介意找机会私下里把那天听到的对话复述一遍。
“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越朝歌笑得人畜无害。
叶渡连眼神都不再给他:“我交朋友很挑剔。”
“是吗?”越朝歌问,“有什么标准呢,说说看?”
叶渡没料到他会如此死缠烂打,又往前走了几步,才憋出来一句:“首先得是正经人。”
“我不正经吗?”越朝歌抓了抓自己因为运动而汗涔涔的头发,“至少……我不会网购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说话的同时刻意地观察着叶渡的反应。
叶渡下颌线明显紧绷,抿唇不语。
“对了,我送你的领带,你看过了吗?”越朝歌又问。
“丢了。”叶渡说。
“啊……好可惜,”越朝歌一脸遗憾,“我挑了一个你很喜欢的颜色。”
见叶渡皱着眉瞪向自己,他忍着笑补充:“虽然是巧合……不过你应该是蛮喜欢藏蓝色的吧?你买的那个,”他抬手比划了一下,“也是差不多的颜色。”
叶渡深呼吸。
正当越朝歌因为他的动摇暗暗得意,却见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叶渡问。
越朝歌一愣。
“你想和我睡吗?”叶渡直白地问。
越朝歌吓了一跳:“不是,我……”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叶渡的话语直白,语带嘲讽,“因为发现了我的取向,你有点心痒,跃跃欲试了,对吗?”
“别误会!”越朝歌尴尬起来,“我不是那边的,我……”
“是吗?”叶渡问他,“你会这样性骚扰女孩子嘛?”
“……这算是性骚扰吗?”越朝歌底气不足。
“这就是。”叶渡说。
越朝歌心虚地移开视线:“呃……不好意思。我没这个意思。”
但若叶渡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答不上来。
回忆一下方才的对话,确实是出格了。越朝歌有些懊恼,不理解自己为何会产生莫名的亢奋,说那些不体面的话。
明明之前想的好好的,最好是能默契地忽略之前的一切,假装所有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
“我在戒烟,”他胡乱找理由,“最近脑子不太清楚。”
叶渡不再看他,继续向前走:“不用和我解释。”
越朝歌很想说,你那天在电梯里也说了有点儿奇怪的话。
但那样会显得像在抬杠。
他忍耐着,没有再自讨没趣,默默跟在叶渡身后几步远,强行忽略空气中弥漫的尴尬。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终于进了楼道,电梯前的空间里多了些杂物。
一旁贴着一张打印的A4纸,内容写着:1704即日开始装修,噪音扰邻,敬请谅解。
下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看来是又有人要搬来了,倒是挺有礼貌的。
这小区楼盘已经有些年头了,当初因为价格实惠卖得还不错,但大多业主都是为了投资,实际住户不多,基本是租客。
毕竟地方偏僻,远离市中心,交通不方便。直到今年初通了地铁,才渐渐热闹了一些。
越朝歌也是在那之后才搬来的。
他早出晚归,白天很少有机会待在家里,只要这户人家是合法施工,基本吵不到他。
家装和公装在标准和需求上都有着巨大差异,但近在咫尺就有施工现场,越朝歌作为一个从业者还是很有兴趣找机会参观一下。
走进电梯时,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后含进了嘴里。
叶渡目光扫过,他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道:“要吗?我还有。”
可惜,叶渡无情无视了他。
电梯上行,叶渡忽然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鼻子前方扇了扇,神情不适。
“是不是有烟味?”越朝歌嘀咕,“估计是装修工人。”
他以前对这种味道并不敏感,自从尝试戒烟,也开始觉得难闻。
叶渡置若罔闻。他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走出电梯后,他转身对半低着头的叶渡挥了挥手,笑道:“明天见。”
直到电梯门缓缓合拢的前一瞬,叶渡终于抬起眼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第二天的会议顺利到不可思议。
叶渡之前几乎要求他们彻底推翻重来,但宋九一动了些小心思,没有从零开始,而是捡回了最早让他们投标成功的初稿,在核心框架上根据新的要求进行了精妙的调整。
带了点投机取巧的成分,本以为会被挑刺,却不料叶渡只提出了几处细节修改。
越朝歌一行如释重负。
虽然还要修改,但总算是可以继续推进了。
施工队已经完成了拆改和水电改造,为等待方案重构停摆了好几天,每天都在烧钱,拖不起。
走出会议室,宋九一一改之前的苦大仇深,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连带着看向叶渡的眼神都变得温和友善。
等电梯时,他凑近越朝歌低声感叹:“其实叶总蛮专业的,他应该只是受不了姓杨的搞出来的烂摊子。说实话,姓杨的审美确实不行。”
越朝歌不得不感叹,打一鞭子再给一颗糖的效果实在惊人,轻易就能把人驯化。
宋九一一贯自负,居然也被整出了一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叶渡就站在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像平日一样面无表情,站姿挺拔得像一颗小白杨。
当他一动不动,那身挺括的西装把他所有的身体线条和情绪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剩下拒人千里的无趣和寡淡。
正想着,过道的另一端出现了几个身影。
为首的男人肩膀宽厚,气质沉稳,相貌堂堂。越朝歌瞬间认了出来,那是前些天在走道里和叶渡对话的人。
那人与叶渡擦肩而过时微微颔首,目光并未停留,仿佛只是路过了一个普通的下属。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主动堆着笑和叶渡寒暄了两句。叶渡不咸不淡地回应。
越朝歌心里暗暗“啧”了两声,却见那男人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然后停了下来。
那晚只是匆匆一瞥,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个路人。难道是认出来了?
越朝歌不了解他的身份。但既然出现在甲方公司,又端得一副位高权重的架势,总不能失礼。
于是他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友善笑容。
对方浅浅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然后回头朝叶渡看了一眼。
叶渡也在偷偷观察这个男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身体明显变得紧绷。
叶渡的反应简直像是一个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越朝歌心里涌出了许多不自在。
才过去那么一会儿,打听得倒是挺快的。
叶渡知道他想问什么,指尖悬停片刻,只回了一个“嗯”字。
按下发送后不到半分钟,谢宇深的电话来了。
“你们很熟?”他开门见山,声音透着无形的压力,“他为什么会去你家?”
“不熟,他住我家楼下,偶尔会遇上,”叶渡明知故问,“怎么了?”
谢宇深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带着试探:“这么巧?”
他明显是不信。
叶渡心里觉得烦,又不方便发作,虽努力压抑不满,可说出口的话却已经带上了刺:“你要是怕我徇私情影响工作,可以把我换掉。”
“你知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谢宇深并不恼,语调却愈发强势,“所以你们之间确实有私情,是不是?”
“没有。”叶渡语调生硬,“话都没说过几句。”他逐渐按捺不住情绪,“是不是随便一个出现在我身旁的男人你都会觉得有问题?疑神疑鬼也要有个限度。”
他强硬,谢宇深态度反倒软化了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语调平和了许多,透着一丝无奈,“只是——”
叶渡打断了他:“我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宇深沉默半晌,再次开口时,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柔和。
“叶渡。”他轻唤叶渡的名字,之后的话却像是哽在了喉咙里。
叶渡深呼吸,平静下来:“哥,我不会的。”
“……嗯,”谢宇深说,“对不起。”
1704室的装修施工团队里一定有老烟枪。
那之后一段时间里,电梯轿厢里总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烟臭。
叶渡对异味十分敏感,每天进出闻着都会心烦。
他早出晚归,虽然是在对门,却从未和那些工人打过照面,更没有接触的兴趣。
忍耐了几天后,他在电梯里贴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请勿在电梯抽烟。
可惜没有任何效果。
无人问津的便签纸随着时间的推移边缘逐渐卷曲,最终失去粘性,落在了地上。
电梯里依旧烟味弥漫。
叶渡本就稀薄的耐心消耗殆尽,放弃沟通,决定攻击。
他打印了一张A4纸,用黑色粗体写了一句自觉对男性而言充满杀伤力的句子:吸烟导致阳痿。
吃过晚饭后,趁着楼道安静,他拿着纸走进了电梯。
才刚扯开胶带,电梯居然动了起来。
叶渡心中顿时有些紧张,确认过时间后又很快放下心来。
电梯下行至底层,门缓缓打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越朝歌。
越朝歌又是一身的汗,浅色的运动T恤被浸透了部分,紧贴他的身体。额发也湿漉漉的,整个人散发着蒸腾的热气,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叶渡瞥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继续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越朝歌面露好奇,凑过来观察纸上的文字,看清后不知为何激动起来,甚至显得有几分应激:“你干什么?什么意思?”
叶渡没回头:“看不懂吗?”
身后没了动静。
叶渡不禁侧目,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发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点想笑:“你也抽烟?”
越朝歌反应很大:“没有啊!”
他说着把手插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根棒棒糖,略显粗鲁地拆掉了糖纸,含进嘴里,面颊上鼓起一个圆圆的包。
这个男人一直都很莫名其妙,叶渡不再搭理,继续粘贴工作。
电梯里依旧飘散着些许引人作呕的烟草味。但很快,叶渡在呼吸间又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运动后蒸腾的热气,混合着汗水特有的、并不难闻的咸腥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水果糖的香甜。
这气味复杂又原始,温和却带着强烈的存在感,无声地侵入叶渡的感官。
他本能地想要远离,可又在朝着另一侧移动时,鬼使神差地深吸了一口。
一同涌入呼吸道的二手烟变得愈发让人讨厌。
越朝歌含着糖,手指无意义地快速转动,糖果和牙齿碰撞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显得心绪不宁。
待叶渡张贴完毕,他终于猜到了来龙去脉,提醒道:“那些施工队的不会搭理的。他们和你的思维方式不一样,看到这些不会反省,只会生气。”
“气气他们也好。”叶渡说。
他本就不觉得这能解决问题,只是被惹得心烦,也不想让对方舒坦。
“他们生气就不见得只停留在打嘴仗了,”越朝歌好像真的在担心他,“为了这点事起冲突,万一被报复,你不划算的。”
见叶渡不理会,他又补充:“我工作经常和这类人打交道,其实是可以讲道理的,只是通常没什么文化,有一套自己的处事逻辑,而且底线会比你想象的更低。万一遇上个别脾气火爆的,真惹急了,吃亏的是你。”
“没人知道是我贴的,”叶渡终于粘贴完毕,转过身来,“除了你。”
“……你贴到一半电梯突然动了还不停下,就没考虑过和当事人狭路相逢吗?”越朝歌说,“我都替你后怕。”
“这个时间,肯定是你。”叶渡说。
越朝歌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话,唇角扬了起来:“你怎么确定?”
叶渡也答不上来。
越朝歌平日里下班时间和他一样不规律,好像也不是每天都会去跑步,会撞上只是偶然。
可刚才那一瞬间,他心中本能地闪过了他的名字。
“撕了吧。”越朝歌抬手。
叶渡瞪他:“你敢。”
越朝歌一脸好笑地叹了口气,非常利落地把叶渡好不容易贴上的纸扯了下来。
“你看,你拿我都没有办法,”越朝歌拿着纸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别惹事儿了。”
他说完当着叶渡的面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塞进口袋。
见叶渡脸色难看,他的手在离开口袋时多了一根棒棒糖。
“喏,”越朝歌把糖递到他面前,“消消气。”
见叶渡不接,他干脆地往前一步,倾身把糖果塞进了叶渡的口袋。
突然靠近的热气让叶渡的身体不自然地后缩,僵着不敢动。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十六楼到了。
越朝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电梯门再次合拢,他主动替叶渡按下了十七层。
叶渡不自在了:“你想干嘛?”
“放心,不去你家。”越朝歌语气轻松。
电梯很快再次打开,他在叶渡前走了出去,转向了走道的另一侧。
叶渡出了电梯,只见他径直走向了1704,抬手敲了敲门。
大门很快打开,里面是一个穿着工字背心满身灰尘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越朝歌热情地自报家门,唤对方作“大哥”,说想参观一下施工现场,问能不能进去看一看。
简单几句交流后,两人进了屋,门虚掩着。
叶渡皱着眉,转身回家。
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越朝歌,暗暗担心这混蛋会不会把刚撕下的那张纸展示给这些人看。
应该不至于吧?
若存心祸害,压根没有特地撕下来的必要。
越朝歌这个人实在奇怪。偶尔摆出一副讨好的姿态,又时不时故意气他、逗猫似的撩拨,行为毫无逻辑。
叶渡不太懂这个人,也不擅长和他相处。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干脆不要相处。
他的呼吸间还隐约残留着越朝歌运动过后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口袋里多了一颗廉价的糖果。
都令他心烦意乱。
大约一周后,电梯里的气味居然完全消失了。
靠近1704室的那半截走廊上偶尔还能闻到一些,但离得远些就完全不会被影响。
叶渡在某天下班后惊讶地发现越朝歌居然和那位“大哥”站在小区绿化边闲聊,有说有笑的。
大哥手里夹着烟,越朝歌嘴里叼着糖。
远远看见叶渡,越朝歌笑着抬起手来挥了挥,模样热情又自然,仿佛他们是十分要好的亲密友人。
一旁的大哥见状,也很友善地冲叶渡笑了笑。
叶渡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好奇怪。
这是不是什么计谋?
他烦乱地思考越朝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一般人哪怕只是隐约察觉到他的取向,也会戴上有色眼镜或是刻意疏离。
越朝歌却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
这个混账是不是知道自己很有魅力,试图施展美男计,以为能获取工作中的便利?
太天真了。
叶渡非常确信自己绝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再英俊、再能干的男人都不可能比得过充满电的按摩棒。
它们绝对安全、任劳任怨、完美妥帖、不留后患,只带来最纯粹的满足。
走进毫无异味的电梯,金属内墙映出他紧绷的面孔。
记忆中的气味悄然浮现,混合着原始的生命力和香甜气息,萦绕不息。
这样精力充沛又荷尔蒙旺盛的男人通常杏欲很强。
越朝歌看起来……确实好像挺厉害的。
叶渡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心头闪过瞬间的动摇。
所幸他很快清醒过来。
电梯里的空气有点儿闷,但并没有任何独特的气味。
叶渡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诫自己,不要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更何况,越朝歌是有女朋友的,所以即使只是身体也不行。
……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很……能干。
电梯门再次打开,叶渡快步走出。
打开家门,他暗想着,虽然活的越朝歌最好有多远滚多远,但眼下,还是可以借他皮套一用。
施工正式启动后,越朝歌忙成了一只陀螺。
和普通家装不同,公装经常会半夜施工。越朝歌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日常虽不用时时钉在现场,但也不能彻底撒手不管。
作为一个不算大的团队,几乎所有事都需要他亲自过目。
当初能争取到这个项目,除了设计初稿出彩,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公司和几家知名器械厂商有合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甲方的采购成本。
星屿在企划要求全开放式后厨,那些锃亮的高端设备也是树立品牌形象的一部分。
原本一切顺利,却不料器械交付日期将近,忽然发现和供应商的沟通出了纰漏。
星屿第一期四家门店因为布局不同所需要的设备型号也有差异。
旗舰店已经到了木作阶段,下一步就该进行设备安装,才发现即将送到的是另一家店所需要的型号。
工期每耽误一天都会扣除对应的保证金,拖不起。
火烧眉毛,越朝歌不得不四处斡旋,争取尽量减少损失。
设备总算到位,时间已经比预定晚了六天。赶进度不是件容易的事,生怕工人会为了速度选择糊弄,越朝歌基本每天都见缝插针往现场跑。
与此同时,另外三家门店也陆续开始了施工。
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偏偏又有麻烦事找上门。
周五晚上八点,越朝歌刚离开施工现场,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离家上千里,平日见不到面,越朝歌对父母从来报喜不报忧。
他的母亲在电话里关心他,问他忙不忙,他很习惯地回答“一般”、“挺轻松”。
然后就迎来了噩耗。
他的母亲喜滋滋地告诉他,他们二十年前的老邻居家的孙女如今和他在同一个城市,还说小姑娘聪明伶俐,长得也漂亮,她看了照片很是喜欢。
“不是逼着你非要和人家怎么着,但见一见总可以吧,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妈妈热情高涨,“我已经和她奶奶约好了,你这周末请她吃顿饭吧。”
越朝歌一个头两个大:“我周末没空。”
“这么忙呀?”妈妈担忧起来,“你现在的工作周末也没有休息吗?两天时间都不行吗?”
才刚说过工作轻松的越朝歌哑巴吃黄连。
“……你不会是不想见,在搪塞我吧?”妈妈感到费解,“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为什么一直不交女朋友?”
“我没有啊,只是……”越朝歌卡壳。
这时候最好的借口就是“工作忙”,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妈妈语调变得严肃:“你老实告诉我,你该不会是……喜欢男孩子吧?”
越朝歌被吓到的瞬间,一个冷冰冰的面孔毫无预兆地闪过脑海。
“瞎说什么!”他否认,“怎么可能,别乱猜好不好?”
“真的?”妈妈将信将疑,“……那你去见一见嘛,这姑娘看着可讨人喜欢。”
圆圆确实是个看着就讨喜的可爱女孩。
人如其名,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说起话来语速很快,声音清脆。
但小丫头今年才大二,比他小了整整十岁,见面后非常直白地喊他“大叔”。
越朝歌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会愿意牺牲大好周末来和一个“大叔”见面,对方捧着果茶杯子偷瞄他,脸红红的不说话。
越朝歌心里不禁埋怨家长不靠谱。
自家父母着急尚能理解,这小姑娘的奶奶真是匪夷所思。
两人年纪差异巨大,一个学生一个社会人,基本没什么共同语言。
但越朝歌是个很擅长陪聊的人,可以很轻松地让对方感到舒适。
他在这过程中见缝插针地诉苦,告诉对方自己工作非常忙碌,没什么私人时间,基本不可能满足另一半的情感需求。
这当然是夸大了的。
圆圆听过后若有所思,然后问他平时都忙些什么。
越朝歌简单介绍了几句,顺口说出“星屿”时,女孩圆圆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不是最近网上很火的,卖糖果和小蛋糕的,”圆圆兴奋地说道,“我超喜欢它们家!”
这倒也不奇怪。越朝歌的团队做过充分的调研,知道这个在网络上迅速蹿红的品牌凭借精致漂亮的造型和减糖无添加更健康的理念俘获了许多年轻女孩的心。
甜品这东西,再减糖也不可能健康,这就是个伪概念,但总有掩耳盗铃的人愿意为其买单。
为了迎合受众心理,星屿对实体店的设计要求极高,力求要让每一个客人进店后都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并且怎么拍都出片。
“我可以去参观一下吗?”圆圆满脸向往。
“还没有开始软装,又脏又乱的,”越朝歌同她解释,“现场都是工人,没什么好看的。”
圆圆还是不死心:“稍微看一眼也不可以吗?”
越朝歌犹豫了会儿,点头道:“你非要去的话,可以在外面看一眼。”
他特地把今天的见面地点定在了店址的附近,就是为了方便结束以后再跑一趟。现在直接过去,倒也省事。
圆圆喜出望外。
到了现场,她很快便失了兴致。
越朝歌叮嘱她不能进店,她乖乖站在门外,能看到的范围内一片乱糟糟的,确实是很没意思。
越朝歌进去转了一圈,和现场的负责人聊上以后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一不小心把她抛去了脑后。
隔了大约二十分钟,一个工人跑了过来,冲现场负责人说道:“门口有人想进来。”
越朝歌这才想起圆圆,头也没抬:“让她再等等,就说我马上出来。”
工人愣了一下,点点头走了。
虽然并非本意,但这样一来,“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的人设倒是立稳了。
希望她回去以后能告诉家里“这大叔不行”。
越朝歌又磨蹭了好一会儿,确认过进度后才刚出大门,脚步顿住了。
难得穿着便装的叶渡倚斜倚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紧锁,一脸不耐烦。
一旁的圆圆捧着已经空掉的果茶杯,睁着大眼睛偷偷朝他打量。
越朝歌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响了,是周小姐打来的。
“越经理你现在方便联系一下现场吗?叶先生正好路过,想进去看一下……”
越朝歌赶忙打断:“我见到他了,我现在就带他进去。”
原来刚才工人说的不是圆圆啊!
他堆着笑迎上前去,不等叶渡开口,先发制人把锅甩了出去:“叶总监怎么突然大驾光临?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嘛!我们这边工人比较守规矩的,不是项目相关的人,一般真不让进。”
“路过,顺便看一眼,”叶渡语气不善,“本来想走了,结果你的人特意告诉我你在,然后把我晾着喝风。”
越朝歌尴尬地朝一旁的圆圆瞥了一眼。
这姑娘不知何时挪了过来。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她看起来依旧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眼神在两人之间好奇地转来转去。
见叶渡也看向她,圆圆笑眯眯地抬起手来小幅度摆了摆,主动招呼:“你好呀!”
“……这位是?”叶渡问越朝歌。
越朝歌笑笑:“我的朋友。”
叶渡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欲言又止。
越朝歌猜想他是又想说点刻薄的话,比如“守规矩还把外人带过来”什么的,但在陌生女孩面前克制了一下。
“不好意思,再等我两分钟。”越朝歌同他打过招呼,拉着圆圆走到了一旁。
还不等开口,圆圆兴奋地说道:“这个哥哥长得好帅呀!”
越朝歌无语:“他就比我小一岁。”
当初购买礼物时,他特地查过叶渡的相关信息。
圆圆完全无视了他的话,追问:“是你的同事吗?”
“……算是吧,”越朝歌说,“我们接下来有点工作要处理,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不能继续陪你了。我帮你打车?”
“这儿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不用那么麻烦。”圆圆摆手,视线又瞟向了叶渡的方向,“他好像因为被你冷落,很不高兴嘛。”
越朝歌干笑了两声。
分别时,见圆圆依旧用略带兴奋的眼神远远打量叶渡,他出于善意提醒:“这个很帅的哥哥有对象的。”
叶渡的取向和圆圆的性别不匹配,但这种事不好随便公开,扯个差不多的谎糊弄过去更方便一些。
却不料圆圆听过后非但没有失落,笑容变得更为诡异。
她问越朝歌:“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越朝歌噎了一下,心想着,这丫头不会以为我是在为了她吃醋吧?
这可误会大了。
直到坐上了出租车,圆圆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迷之微笑。
回过身,叶渡脸上端的就是完全另一种表情了。
才刚走近,他便冷冷开口:“不是守规矩吗?照样随便把人带来。”
越朝歌“噗嗤”一声笑了。
叶渡顿时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