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黑的吓人。
逃离现场后不久,叶渡就后悔了。
令人窒息的尴尬让他在情急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把越朝歌单独留下面对谢宇深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可他又不敢回去。
他对谢宇深有着本能的敬畏,长久以来的愧疚和感激令他不敢轻易忤逆。可若谢宇深坚持要他解释……他和越朝歌,到底算什么?
互相看不顺眼的上下楼邻居,工作上不得不虚与委蛇的甲方和乙方。
不经意间掌握了彼此最不愿示人秘密的倒霉蛋。
归根结底,连朋友都算不上。
哦对了,还有单方面的、用来解决隐秘渴求的幻想对象。
只可惜这一项,最近变得不太好用了。
越朝歌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丢人的小秘密,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夜深人静时,那些原本令人心潮澎湃的脑补画面全数破碎,想到那张纸上所印的文字,再高级的充电玩具都救不回扫兴的气氛。
亏越朝歌长着一张风流面孔,竟是中看不中用。
若非这男人的外表显而易见的招人,想来谢宇深也不会轻易察觉到自己心中那份隐藏的情愫。
叶渡了解谢宇深的固执。
这个人一旦认定的事,很难轻易改变。更何况刚才那一幕确实引人遐想。
可事实上,他和越朝歌之间清清白白,冤枉透顶。
他烦乱地给越朝歌发了条消息,石沉大海,全无回应。
这很可怕。他有太多不愿让越朝歌知晓,却有可能被谢宇深轻易点穿的秘密。
那之后过了许久,他终于在宴会厅熙攘的人群中再次捕捉到谢宇深的身影,对方正端着酒杯,与客人谈笑风生。
临近九点,叶渡主动同谢宇深搭话,试探着表示自己想要提前离开。
谢宇深没有任何异议,只叮嘱他若喝了酒记得找代驾。面对叶渡“要不你送我吧”的请求,谢宇深一反常态地拒绝了,但还是很有耐心地陪他去打车。
在这过程中,谢宇深对方才小花园的那一幕只字未提。
这太可疑了。
叶渡假装离开,接着很快又回到了酒店,向助理打听过后轻易地在地下停车库找到了谢宇深的座驾。
车门打开后,叶渡绷着脸,用严肃到几乎像是命令的语气对越朝歌说道:“你,下来。”
越朝歌很犹豫,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转向谢宇深。
叶渡深吸一口气,所有耐心全部耗尽。他也朝着谢宇深瞪了过去,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你有完没完?”
突如其来的叛逆让谢宇深短暂地愣了一下。
叶渡不再同他多言,一把拉住越朝歌,强硬地把他从座位上扯了下来。越朝歌不得不配合。
“我说过一百遍了,”叶渡声音冷硬,抬手指着越朝歌的脸,冲后车厢说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意料之外,谢宇深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无奈,甚至带着纵容:“他已经承认了。”
叶渡一愣,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越朝歌。
越朝歌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对他讪笑了两声。
谢宇深依旧坐在车里,手指在真皮座椅上轻轻点动,淡淡地摇了摇头:“为什么非要跟我犟呢。”
“我——”叶渡才张开嘴,被越朝歌一把搂住了肩膀。
越朝歌的手臂环着他,手掌刻意地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几乎把他的嘴彻底捂住。
“我会跟他好好沟通一下,”越朝歌朝着谢宇深笑道,“谢总您放心,不会再给您添麻烦的。”
谢宇深抬起手来随意地挥了挥:“去吧。”
因为过度震惊和混乱,叶渡几乎没怎么抵抗,就这么被越朝歌搂着强行带离了现场。
来到电梯外,越朝歌终于松开了手臂。重获自由的叶渡总算回过神来,瞪向越朝歌:“你跟他胡说了什么?”
“你先别急,”越朝歌一脸警惕,视线依旧朝着那辆揽胜的方向观察打量,“我也是迫于无奈。”
他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双手扶住了叶渡的肩膀,一脸郑重:“首先,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叶渡眉头皱起,“哦”了一声。
“……你很淡定嘛。”越朝歌显得有些意外。
“知道又如何?”叶渡说,“这是你胡说八道的理由吗?”
越朝歌正要开口,一旁的电梯门打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叶渡记得其中一张脸,是刚才宴会上的宾客。
两人赶忙调整姿态。
与那几位中年人简单寒暄过后,他们进了电梯,越朝歌轻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酒店不远处便是滨江大道。
已过九点半,江风带着水汽和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宴会的喧嚣和停车场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道路上行人稀少,远处江面上船只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朦胧的氛围灯下,稍远些便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倒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两人都还穿着正装,与周遭休闲的氛围格格不入,但眼下并不会有人过度关注。
叶渡没有散步的心思,与越朝歌并肩走了会儿后率先打破沉默:“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谢总这个人,有点认死理,对吧?”越朝歌烦乱地抓了抓头发,转头朝他苦笑了一下,“他认定了我们之间不单纯,我解释了也不听。”
叶渡完全接受不了:“那你就认?”
“我也不能那么不给他面子。”越朝歌说,“我抵死不认,他不会信,只会觉得我不老实。”
叶渡差点被这歪理气笑了:“这是面子的问题吗?”
越朝歌咂了下嘴,扶着栏杆看向江面,沉默不语。
“难道他说什么你都认?”叶渡忍不住出言讥讽,“那他说你是狗你当不当狗?”
越朝歌对着江面长长地吁了口气,转向他,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当啊。”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应让叶渡彻底愣住了。
“你当初那么羞辱我,和让我当狗有什么区别?”越朝歌苦笑了一声,“我忍了,所以今天还能出现在这里,我手下几十号人还能有饭吃。”
叶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是所有人天生就能轻轻松松地当人。”越朝歌的笑容透出疲惫,“你不懂。”
叶渡回避了他的视线,转向了江面。
甚至可能比越朝歌更懂。
但那些深埋心底的情绪与过往,他从未打算和这世上的任何人分享。
两人在江风中站了片刻,他说道:“我们不是在说这个,你别随便上升高度。”
“反正我不打算再解释,”越朝歌趴在了栏杆上,“你想澄清,你去吧。你有资本和他闹,我没有。”
这是完全摆烂了。
叶渡无可奈何、无言以对。
越朝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显得比他更烦躁些,撑在栏杆上的手指交叠着,指尖在金属杆子上敲击出急促又空洞的脆响。
“叶渡,”他在漫长的沉默后突然开口,“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叶渡问。
“我不想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越朝歌声音干涩,“但你跟他,这种畸形的——”
话音未落,身旁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同时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个年轻女孩扒到了栏杆边上,发出绝望的喊声:“救人、救人啊——!”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叶渡在粼粼江面上看见了一小团扑腾的影子,正随着水流向下游飘去。
附近零星的行人被惊动,纷纷涌向栏杆,站在岸边伸长了脖子张望。
叶渡反应了半秒,果断把手伸进口袋寻找手机,打算报警。
不等他解锁屏幕,一旁越朝歌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朝他丢了过来。
叶渡被依旧带着体温的西装蒙头盖住,眼前一黑。
待他本能地拉下了西装,视线恢复的刹那,见到的是越朝歌踏上栏杆的背影。越朝歌一手扯松了领带,颀长的身影轻巧一跃,投入了江中。
周遭的喧嚣几乎完全遮盖住了越朝歌入水的声音。
过度的惊讶让叶渡一时间陷入了恍惚,呆滞了两秒后才猛地回过神,扑到栏杆边向下望去。
一道身影划破江面,把映在水中的城市灯火搅成无数更细碎的影。
叶渡无意识张开了嘴,想要像那个女孩儿一样喊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越朝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缩短着和水中身影的距离。
叶渡身旁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对着电话大喊:“对!对!滨江大道!有人跳下去救他了!你们快来!”
周遭还有伴随着担忧的议论声:“哎呀,这多危险呀,又是大晚上……”
叶渡用力抱紧了怀里的西装外套,手指死死扣在冰冷的金属栏杆,心脏紧绷着,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越朝歌终于追上了那个不断挣扎的身影。
岸边传来几声欢呼。还不等叶渡松一口气,心又悬了起来。
落水者情绪激动,完全不配合,疯狂地挣扎扭动,动作激烈,眼看就要扯着越朝歌一块儿往下沉。
叶渡紧张得双手颤个不停,身体本能地沿着河岸向前疾走。
靠近那两人的江岸边聚了更多的人。再没有人敢下水,但都想帮上忙。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截绳子,甩动着试图朝那两人的方向抛过去。
还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别乱动”,试图让落水人冷静下来。
眼看着两人纠缠的身影被水流裹挟越飘越远,越朝歌甚至一度被按下了水面,所有人都捏了把汗,无人出声,现场的不自觉变得安静下来。
有路人嘀咕:“不会是要一起沉下去了吧……”
叶渡奋力挤开人群,冲着昏暗的江面大喊:“越朝歌!”
回应他的只有江风和水声。
下一秒,一道身影倏然破开了水浪。
越朝歌又浮了上来,一手护着落水者的同时姿态轻巧地转了个身。他让身材娇小的落水者伏在自己胸前,以仰泳的姿势缓慢地朝着岸边靠近。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架着落水人,越朝歌的速度比去时慢了太多。
过度紧绷的情绪拉长了叶渡对时间的感知,那短短的十几米距离,漫长得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
靠近岸边时,越朝歌抓住了路人抛来绳子。岸上几人齐心协力,一同把他和落水者给拉了上来。
越朝歌脚一沾地,也顾不上妥善安置刚救上来的人,立刻脱力一般坐在了地上。
周围人群聚拢,叶渡挤不过去,仗着身高还算有几分优势,踮着脚远远朝里张望。
越朝歌上身的衬衫湿透敞开,紧贴在皮肤上,胸口剧烈起伏,浑身淌着水。昏暗的光线下,叶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旧长舒了一口气。
越朝歌喘了会儿,仰起头四下张望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叶渡正想往里挤,越朝歌身旁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突然指着越朝歌的腿喊道:“你在出血啊!”
隔着六七米的距离,叶渡分辨不清越朝歌的深色西装裤上是否有破口。可当
越朝歌闻言伸手在那人所指的位置抹了一把,叶渡清晰地在他的掌心看到了大片暗红色。
警察在此时赶到,紧随其后是救护车。
周围的人群很快被驱散,越朝歌被救护人员架着,紧随落水者一起上了救护车。
一个救护人员站在车边扬声问:“有家属或者朋友在现场吗?”
“有!”叶渡高声回应,拨开了围观人群,冲了过去,“我是他的朋友!”
坐在救护车里的越朝歌闻言抬起头来。
他浑身都湿透了,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鬓角滴着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四目相对,当他看清叶渡担忧的面孔,忽地咧开嘴笑了起来,眯起的双眼透着一丝略显傻气的洋洋得意。
“我帅不帅?”他问。
叶渡还呆立着,一旁为他清创的救护医生笑出声来。
上了车,叶渡稍微放松下来,也有点想笑,可看清了越朝歌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搞得……”他蹙起眉。
“可能是快上岸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石头或是什么东西,”越朝歌把所有头发一同往后拢,露出了湿淋淋但光洁又饱满的额头,“倒是不怎么痛。”
“真的吗?”救护医生夹着一团棉花动作小心地按在了创口边缘。
“嘶——”越朝歌倒吸一口冷气。
“挺有精神的嘛。”救护医生说。
对比他,一旁被救上来的落水者状态要糟糕得多。
那是一个明显还未成年的小姑娘,此刻裹着毯子侧卧着,身体瑟瑟发抖。所幸生命体征平稳,意识还算清醒,可能是因为过度惊吓,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小妹妹,没事儿的,”越朝歌语调轻快,“大难不死,我们必有后福。”
救护车空间狭小,叶渡几乎紧挨着他,外套被蹭湿了一大片。
“先顾好你自己吧。”他怀着三分不满轻声抱怨。
越朝歌侧过头,又冲他笑。
“我现在只剩这件西装还是完好的了。”他的目光落在叶渡抱着的外套上。
叶渡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越朝歌抬手解下了自己湿淋淋的领带,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会儿,叹了口气:“真丝的呢,我今天特地穿了自己最气派的一套。”
他说完一脸惋惜地把领带团成了一团,问救护医生:“能丢吗?”
医生指了指角落里的黑色垃圾桶。
越朝歌毫无必要地抬起手来,把那一团领带精准地抛了进去。
“……你好像很兴奋。”叶渡说。
“是吗?”越朝歌歪着头想了会儿,笑意变得更加明显。
叶渡很想说点什么。
比如见义勇为自然值得称赞,但也该为自己的安全多考虑。
可他又要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说这些呢?
“我游得快吧?”越朝歌的语调中依旧透着得意。
叶渡无奈地叹了口气,配合着点了点头:“嗯。”
越朝歌看向了另一侧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前更快。”
叶渡下意识想说,我知道。
好在最后忍住了,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越朝歌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不自然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去。
在这场突如其来又惊心动魄的意外出现以前,他们好像正在聊着一些非常严肃的话题。
叶渡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情绪紧绷,有点儿生气,又拿这个讨嫌的男人没什么办法。
是在聊什么呢?
剧烈的情绪起伏过后,叶渡只觉得自己大脑的褶皱被彻底熨平,很难再聚精会神地思考,迷迷糊糊的,有点儿像在梦游。
他想不起来了。
到了医院,越朝歌做了一番检查,没有大碍。
但腿上的创口比看起来的更深一些,需要缝合。
叶渡一直陪着。
缝针时,为了分散越朝歌的注意力,医生主动同他闲聊:“你的膝盖以前动过手术吧?”
“这都看得出来?”越朝歌有点儿惊讶。
“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医生一边操作一边说道,“我要是离得远,也发现不了。”
“那我考考你,”越朝歌兴致勃勃,“看得出是什么手术吗?”
一旁的叶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医生倒是不怎么介意,答道:“要么是半月板撕裂,要么就是做的膝关节滑膜切除。看起来恢复的挺不错。”
“厉害啊,”越朝歌赞叹过后又问,“我这个新口子以后会留疤吗?”
“要看你不是疤痕体质,”医生安抚道,“但肯定会比你膝盖这两个刀口明显,毕竟长那么多。”
“那麻烦给我缝漂亮点儿。”越朝歌说。
医生笑道:“怎么,你一个大小伙子也在意这个?”
越朝歌不知为何突然抬头瞄了叶渡一眼,接着飞快收回视线,改口道:“那缝得帅一点也行。”
一旁的护士笑了起来,嘀咕:“什么叫帅一点?”
叶渡终于忍不住吐槽:“意思就是越明显越好。”
缝完伤口,时间早已过了零点。
但依旧不能走。越朝歌在救人过程中呛了几口水,又受了伤,虽然已经打过了针,医生建议最好是留院观察一晚。
越朝歌行动不便,叶渡主动替他办理了所有手续。
终于安顿妥当,越朝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太麻烦你了,”他换下了那一身湿透的衣裤,穿着可怜巴巴的病号服,“我挺好的,没必要陪着,你赶紧回去吧。”
叶渡冷着脸,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我还有事没和你说完呢。”
越朝歌顿时心虚,眼神游移:“呃……就非要现在说吗?”
“你以为我想提,”叶渡生硬地说道,“想到就糟心。”
越朝歌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叶渡皱眉,露出不耐烦的模样:“看什么看,睡你的。”
“……你是不是不放心我?”越朝歌试探着问。
叶渡脸沉得更厉害:“自作多情。”
越朝歌低下头,摸了摸鼻子,乖巧地躺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的病房里,叶渡听见了有人压抑着的、低低的偷笑声。
他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假装没有听见。
早上八点,他第一次踏进了越朝歌的房间。
虽然格局完全相同,但一眼望去,感觉却是与他自己的住处大相径庭。
和叶渡料想中的凌乱或是随意不同,越朝歌的房间十分整洁,一眼看去干净得过分。仔细分辨,发现那是因为不仅没什么杂物,连家具也少得可怜,屋子里只摆放着最简单的必需品。
卧室里三样家具,分别是一张床、一只矮柜和一个不太大的衣橱。
不同于大多年轻人,越朝歌把床铺得很整齐,被子上甚至还盖了床罩。打开衣橱,里面的衣物也都整整齐齐。
叶渡替他把那件完好的西装外套挂进了衣橱,又从下方的抽屉里找到了叠好的T恤和牛仔裤。
他料想越朝歌也会需要干净的内裤和袜子。但越朝歌在拜托他的时候没有提及,他便装傻,怀着一些不可告人的恶劣心态没有特地去取。
用越朝歌交给他的钥匙锁上门,再次驱车来到医院时,病房里还有访客。
一对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女站在床边,满脸感激,言辞恳切,地上堆着果篮和一些包装精美的礼品。
越朝歌很不好意思,眉宇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为难。
见叶渡推门进来,他使着眼色求救般喊道:“叶总!我办完手续就能走了,不会耽误下午的工作!”
正在哭诉“女儿现在根本不愿意和我们说话”的中年女人闻言终于停了下来。
“阿姐,我待会儿还有事,”越朝歌下了床,把地上的袋子提了起来,“只是举手之劳,你们不必那么客气。我不抽烟,水果我收下了,这些你们就拿回去吧。”
“你不抽,也可以拿去送人的嘛,”中年女人推开了他的手,转向叶渡,“这位是你的领导吗?”她说着不等越朝歌回答,快步走向了叶渡,“领导同志啊,小越真的了不起,他昨晚为了救我的女儿受了伤,是见义勇为,是大好人啊!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休息一天?”
叶渡心中无语,冷着脸说道:“不能。”
中年女人从未见过如此不近情理之人,愣在当场。
“我们还有公事要谈,”叶渡朝着病房大门示意,“麻烦两位先出去一下。”
中年女人明显还有话要说,被一旁的中年男人揽住了肩膀,一边道谢一边半推半就地带了出去。
两人站在门口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最终把那些烟酒全都留了下来。
关上大门,越朝歌笑个不停:“这角色太适合你了。”
叶渡沉默着把装着衣物和钥匙的袋子递了过去。
“那小姑娘好像是喝多了,一时冲动自己跳下去的,”越朝歌伸手接过,表情显得有些唏嘘,“才十六岁。还好,人没事。”
“还有什么手续要办吗?”叶渡问。
越朝歌摇了摇头:“都搞定了。”
叶渡撇了一眼他理应行动不便的腿,又问:“今天应该不用去公司了吧?”
越朝歌没有回答。他坐到了床沿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轻声嘟囔道:“好不习惯啊。”
见叶渡蹙眉,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带着几分促狭:“原来叶总也有那么温柔的一面。”
“你要是死了,可能会影响星屿旗舰店的开业时间。”叶渡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会的,你放心,”越朝歌完全不介意他的刻薄,“我们的团队很可靠,少我一个照样能转。”
“那你今天应该不用去了吧?”叶渡催促道,“换衣服,走了。”
“你送我?”越朝歌问。
“我也要回家,”叶渡说,“你想自己打车也行。”
越朝歌站起身来,笑道:“其实说两句好听的一点也不丢人。”
叶渡直接无视了他。
换下了病号服,越朝歌走路时步子显得有些不自然,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拖沓。
叶渡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儿,一时无法判断那究竟是因为腿上的伤,还是缺失的内裤。
“你很怕痛?”他问越朝歌。
越朝歌一脸无奈:“关心别人的时候,应该问‘你痛不痛’。”
见叶渡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他又自行补充:“是有点不舒服,但还好,能忍。”
那对中年人送的除了果篮,还有两条高档香烟和一瓶名贵白酒,都价值不菲,可见其诚意。
“留着以后借花献佛吧,”越朝歌坐在副驾驶,用别扭的姿势把所有礼物全丢去了后座,忽然问道,“对了,我之前送你的红酒,还在吗?”
“我不喝酒,”叶渡说,“你要的话可以还你。”
“那个挺适口的,味道很柔和,有回甘,不爱喝酒的人也可以尝试一下,”越朝歌侧过身,带着点怂恿,“你试试看嘛。改天我们一起小酌一杯,我教你品。”
“没兴趣。”叶渡说。
越朝歌做作地啧了两声,带着几分促狭问道:“害羞啦?”
叶渡扶着方向盘,沉默了几秒,淡淡开口:“你这个人蛮奇怪的。”
“哦?”越朝歌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怎么说?”
“整天说些不着边际、暧昧不清的话,”他语调十分平淡,不带任何情绪,“我本来以为,你是出自好奇,故意撩拨我,想试试和男人睡觉是什么滋味。”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弧度:“但你阳痿。”
越朝歌的笑容僵在脸上。
“阳痿赋予了你一种……挺神秘的特质。”叶渡继续补刀,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谈论天气。
越朝歌被彻底噎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叶渡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说道:“我不太懂你们这种人的心理。是不是因为功能缺失,才喜欢在嘴上找补?”
越朝歌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憋了好一会儿,反击道:“是不如你精力旺盛,还需要带电的伺候才能满足。”
“嗯,”叶渡不为所动,“是啊。正常人都会有需求,有什么问题吗?”
“那东西挺厉害的,”越朝歌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模仿波浪一般来回屈伸,“还能这么动,是吧?”他看着叶渡,干笑了一声,“哇……叶总你可能是我见过的最能包容的男人。”
车停在了红灯前。
叶渡微微侧转过身,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越朝歌的双眼,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一些:“你很嫉妒吗?”
“我嫉妒什么?”越朝歌下意识反驳。
叶渡也抬起手,故意伸到了越朝歌的面前,学着他方才的动作:“它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
虚张声势了半天的越朝歌终于破防:“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叶渡收回了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前方信号灯转绿,他重新看向前方。
车沉默地行驶了一会儿,越朝歌忽然说道:“不信试试啊。”
叶渡愣了愣。
“我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越朝歌几乎是瞪着他的侧脸,“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这是叶渡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展开。
在惊讶和慌乱之余,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心虚,仿佛自己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心事。
方才自己所说的一切明明都只是为了抬杠。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可内心深处却又涌出了截然相反的念头。
他不是没有馋过。
越朝歌的身体对他而言有着天然的诱惑力。
一直以来,叶渡都刻意避免与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但若只是最纯粹的身体接触,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只要越朝歌没病就行。
而且,说不定越朝歌只是在虚张声势,实际就是不行的。
此刻若是拒绝,就会被他给唬过去,落了下风。
干脆顺势答应下来,到时候丢人的就是越朝歌了。
见叶渡抿着唇一言不发,原本浑身紧绷的越朝歌稍微松弛下来,语调也带上了几分惯常的放肆:“怎么,怕啦?
叶渡最看不得他嘚瑟的样子。
“有什么好怕的,”叶渡努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平静又自然,“那——”
他说着,猛地想到了什么,一句“试试就试试”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
一旁的越朝歌浑然不觉,见他僵硬,笑得更欠揍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太热了?我看有人耳朵都红了,要不要开个空调?”
叶渡冷冷地甩了他一记眼刀。
无形的压力让越朝歌瞬间噤声。
叶渡用力捏紧了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