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负朝by槿于书
槿于书  发于:2025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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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阳和应不染面面相觑。
应不染眨了眨眼,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道:“好像……没什么事?”
说实话,她甚至觉得心头莫名轻快了几分。
堇情动作一僵,缓缓放下手,湿漉漉的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们……不受影响?”
“影响是有一点,”应不染挠了挠头,笑道,“但也不算坏事。”
堇情怔住了。
她见过太多人在情象中崩溃——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怒不可遏,有人疯癫般追问幻象中的人是谁,最终却都将怒火倾泻在她身上。
可眼前这两人,竟只是平静地站在这里,甚至……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我是情鬼……能调动人心中的‘情’……”堇情的声音细如蚊蝇,“可你们…似乎……”
她好像也没见过这种情况,迟疑着道:“…影响不大?”
应不染垂眸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释然:“或许吧。”
山风掠过,堇情周身的法力波动渐渐平息,像被抚平的涟漪。
她怯怯地抬头,杏眼里还盈着未散的惊慌,却多了一丝困惑。
“你们……真的没事?”她小声问,手指绞着粗布衣角,“以前别人中了我的情香,都会……”
“会怎样?”应不染好奇地凑近一步。
堇情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们会哭,会怒,会疯疯癫癫地追问我幻象里的事物……”堇情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会讨厌我。”
李昭阳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眼睫微颤。
那紫衣男子的身影已经淡去,却在她心底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李昭阳忽然开口:“你看到的情,是过去的执念吗?”
堇情一愣,点点头:“是人心底最深的‘情’,无论是爱是恨,是悔是念……”她顿了顿,“但你们的反应,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说明我们道心坚定!”应不染朗声一笑,袖口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呗。”
她拍了拍李昭阳的肩:“对吧,昭阳?”
李昭阳不置可否,静静望着远处的山峦。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已记不清那人的眉眼。
当初如鲠在喉的执念,不知何时已像晨雾般悄然散去。
——原来放下,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件事。
那她……是否可以对这段恩怨情仇做个了断了?
应不染蹲下身来,衣摆拂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歪着头打量眼前这个灰扑扑的小姑娘,金线绣的缠枝纹袖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这小姑娘……”应不染伸手轻轻拂去堇情发髻上的枯叶,指尖却在触及的瞬间微微一颤,“看着不大,本事倒不小,怎么一个人在林子里窜?”
堇情像是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了缩,周边雾气不自觉地浮动起来。
她“啊”了一声,慌乱地摇着双手,粗布衣袖随着动作晃荡,显得格外宽大。
很明显,这衣服并不衬她。
“我、我叫堇情,”堇情结结巴巴地说,“我要去…要去西海的。”
应不染闻言一怔。
她直起身子,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你?去西海?”
应不染转头看向李昭阳,后者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堇情。
“你家大人呢?”应不染又蹲下来,这次不动声色保持着距离。
她注意到,堇情的鞋子已经磨破了边,露出脏兮兮的脚趾。
难道……是一路走过来的?
“我…”堇情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布料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她的目光飘忽不定,最后落在远处的一棵老树上:“我娘……”
李昭阳隐约知道了什么,突然伸手拉住应不染的衣袖。
她轻轻摇头,随后她蹲下身与堇情平视,声音是罕见的柔和:“你多大了?”
堇情咬了咬下唇,迟疑道:“八…八岁……”
林间忽然安静下来。
应不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只到她腰间的小姑娘。
李昭阳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向来平静的面容也浮现出震惊的神色。
“八岁?!”应不染失声叫道,声音在林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堇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后退两步。
她慌乱摆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应不染这才注意到,堇情虽然身形瘦小,但那双杏眼中的神采确实不像个孩童该有的天真。
那眼神深处藏着历经沧桑的疲惫,却又奇异地保持着孩童的纯粹。
这……怎么可能?
李昭阳缓缓起身,衣袖上的银线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两人视线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复杂。

应不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那…小堇情,你从哪里来?”
堇情眨了眨那双澄澈的眼:“东南…紫陵。”她歪着头想了想,“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找爹娘……”
李昭阳眸光微动,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轻轻按住应不染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追问。
“堇情。”李昭阳难得放柔了声音,“你记得你爹娘的样子吗?”
小姑娘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爹可好看了!”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娘说他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娘说,他只看了一眼我,就走了……”
应不染心头一紧。
她注意到堇情说这些话时,周身香气愈发浓郁,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你娘呢?”应不染轻声问。
堇情突然僵住了。
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流泪。
“娘…娘睡着了。”她小声说,“在一个很冷很冷的山洞里。我喊她,她不理我…后来来了好多穿白衣服的人,把她带走了……”
“我找了好久好久…”堇情继续说着,“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就一直…住在那里了……”
应不染喉头发紧。
她突然伸手,想要擦去堇情脸上的泪水:“小堇情,你……”
话未说完,她的手指穿过了堇情的脸颊。
空气瞬间凝固。
堇情困惑地歪着头:“姐姐?”
应不染难掩震惊,可细细一想,其实再合理不过。
是啊……若她不是鬼,又该如何一路寻到这西海来?
人痛苦的一生,只是鬼不幸的童年。
可她…才八岁啊……
李昭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堇情,你来西海做什么?”
堇情低着头:“…来……报恩。”
她声音很轻:“鬼域的哥哥姐姐们都很照顾我,现在他们需要我,我要去帮他们。”
二人不知堇情说的“报恩”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下对她的怜惜更添几分。
应不染抹了抹眼角:“这也太感人了……”
李昭阳垂眸,轻声道:“一起走吧。”
堇情眼睛一亮,又有些胆怯地缩了缩:“真的?”
应不染点头,朝她伸出手:“当然了。”
或许堇情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何时她已对眼前这两个女子放下警惕。
堇情怔怔望着眼前的手。
那掌心有茧有疤,却透着活人才有的暖意。
堇情想到了自己的娘。
不知多久以前,她也是这样温柔地微笑着。
海风送来远方的钟声,堇情颤巍巍伸出手,指尖凝出实体般的微光,轻轻、轻轻地搭在了应不染的手上。
触碰的刹那,应不染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凉,像握住了一捧山涧里的雪水。
于是三人同行,共向西海。
堇情似乎十分开心,时不时仰头冲她们笑。
应不染望着那个欢快的小身影,眼角忍不住湿润。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若知道自己的女儿因执念成鬼却仍念念不忘寻他,可会有一丝悔意?
祈繁的指尖微微发颤,那封遗书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的指尖在泛黄纸页上收紧,墨迹被晕染成模糊的泪痕。
良久,他才惊觉这封遗书早已湿透。
五百年的恨意,五百年的执念,像一柄锈蚀的锁,在这一刻被纸上的墨迹轻轻撬开,露出内里早已腐烂的真相。
“祈繁……”小满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一丝犹豫的试探。
青枝站在右侧,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一左一右,皆是手足无措。
祈繁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就在此时——
“轰——!”
西海方向骤然传来一道震天裂响,仿佛整片海域被巨力生生撕开。
宋彧神情一凛,脚尖轻点地面一跃而起,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掠出,直奔西海中央而去。
他的衣袂翻飞,带起凛冽的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转瞬便消失在翻涌的浪涛之间。
祈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安顿好青枝,祈繁和小满紧随宋彧后而去。
“走吧。”祈繁低声道,嗓音有些哑。
小满跟在他身侧,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侧头看他:“其实……你不用掺和进来。”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不是本来就无意参战吗?”
祈繁脚步未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从前——若是那个被恨意豢养五百年的祈繁,此刻应当毫不犹豫地离去。
五百年的光阴里,祈繁对亓幸的恨意早已刻进骨髓。
他恨亓幸害得娘亲惨死,恨他让自己成了没娘的孩子。
记得娘亲下葬那日,细雨绵绵,他跪在泥泞里,听着皇族的窃窃私语:“小瑜王往后可怎么活?”
而亓幸,无论是作为那个本该护着他的表哥,还是害死他娘亲的罪魁祸首,却始终不见踪影。
后来在族学里,同龄的孩子总爱在他经过时故意提高声音:“没娘养的野种”、”克死亲娘的灾星”。
每一声嘲讽都像刀子,而亓幸的缺席,让这些刀子扎得更深。
多少个深夜,祈繁蜷缩在床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攥紧拳头,恨不得亲手斩断这段血脉。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将亓幸送来的生辰礼一件件砸碎,毁了所有与亓幸有关的东西,再没唤过一声“表哥”。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住处突然变得空空荡荡。
原来,亓幸早就渗透在他生活的一点一滴。
原来,血脉亲情并非那么容易舍弃。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他看完了那封遗书。
纸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可字里行间透出的温度却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亓幸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五百年前被斩断的血脉在胸腔里重新奔涌。
或许,从未被真正狠心斩断过。
祈繁忽然很想念亓幸。
很想很想,像是把过去五百年压抑心底的想念都倾泻而出一般。
祈繁的心告诉自己,他想见亓幸。
他想看看这位他记恨了五百年的表哥,如今是什么模样。
他忽然很想看看亓幸的眼睛,想从那对总是含笑的眸子里找到答案。
他想问亓幸——
“你当年为什么不解释?”
“你……讨厌我吗?”
“你还…认我这个弟弟吗?”
五百年的光阴太长,长到恨意早已锈蚀成灰,而记忆里那些零星的温暖却愈发清晰。
原来最锋利的从来不是恨意,而是被时光磨得发亮的旧日温情。
所以……
“走吧。”祈繁轻声道,嗓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风里。
海风卷着咸腥扑来,浪头打湿了祈繁的衣摆。
冰凉的海水渗进布料,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怔怔望着远处翻涌的浪涛。
祈繁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藕白色的荷包。
他突然想起——亓幸送的扇子,早被自己全扔进了炭火盆。
亓幸送的把把都是极精致的折扇,扇骨是上好的竹,扇面上绘着“繁”字。
亓幸递给他时笑着说:“小繁,这可不是普通的扇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可后来……
祈繁闭了闭眼。
他记得那日炭火盆里噼啪作响的声音,记得扇面在火光中蜷曲的模样,记得“繁”字一点点化作灰烬时,自己咬得出血的嘴唇。
就好像,被火舌吞噬的不是折扇,而是自己。
如今,他屋内的炭火盆里,应当还留着些许残烬吧?
就像他心底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回忆,看似已成灰,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被风一吹,又露出零星的火星。
海风呼啸,浪涛翻涌。
祈繁迈步向前,不再回头。

“轰——!”
伴随着一道巨响,海天交界处,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撕裂云层,仙神之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将整片海域映照得如同琉璃般剔透。
这是,西海之神降临的征兆!
尘玉微微仰头,紧绷的肩线终于稍稍放松。
因为,他等的人来了。
“哥哥,久等了。”
金术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几分轻快的笑意。
他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尘玉身边,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海水,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尘玉侧头看他,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扫过:“怎么了?”
“哦,这个啊……”金术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唇角扬起一抹张扬的笑,“跟玄溟那个老水鬼打了一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撤啦。”
他边说边甩了甩手腕,袖口滑落时不慎露出手臂上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泛着诡异的幽色。
不远处的郁玄轻飘飘瞥来一眼,神色不明。
尘玉心知肚明金术在玄溟宫怕是没讨到什么便宜。
但他终究没拆穿,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替金术理了理被海水打湿的衣领:“当心些,下次别乱跑。”
尘玉指尖触到金术冰凉的皮肤时,不动声色地渡了道法力过去,将那抹幽色逼出伤口。
“好嘞~”金术笑得眉眼弯弯,转头看向远处的祁遂和伶舟晏,突然扬声喊道:“对不住了啊老祁!哥们尽力了!”
声音在海风中格外清亮,竟是不受雷电的影响,不愧为西海之神。
祁遂摆摆手,脸上倒没什么神情——他本也没指望金术真能带回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尘玉微眯着眼望向天际,海风将他雪白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风雨欲来……”他轻声道,声音几乎消散在风中。
另一边,亓幸和郁玄并肩走到亓佑身侧。
亓佑侧目看见二人,脸色骤然一沉,冷然道:“还知道回来?”
亓幸立刻凑近,像往常那样轻轻扯了扯衣袖:“哥……”
他声音放得极软,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微微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乖巧。
亓佑冷峻的神色稍稍松动,突然一顿:“你的修为增进了?”
“啊?”亓幸一愣,探向自己体内时才惊觉自己的法力波涛汹涌。
这不会是……
亓幸余光一瞥郁玄,脸颊一红。
亓佑不疑有他,目光转向郁玄时瞬间恢复凌厉。
“灵网断了。”他冷哼一声,沉声道。
亓幸瞳孔微缩,下意识看向郁玄。
郁玄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保护好幺儿。”亓佑盯着郁玄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郁玄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亓佑不说,他也会的。
“灵网断了。”重锦声音略沉,眉间那道常年不散的褶皱又深了几分。
他抬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恰好掩去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深意。
灵网一断,便无法再大规模传讯了。
而且,双人传灵耗费法力,故断灵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院内的枫叶突然无风自动。
重锦江枫目光相撞的刹那,檐角铜铃“叮”地轻响。
“走。”
灵网台。
上空,原本流转有序的金色灵线此刻如同被飓风撕碎的蛛网,凌乱地飘散在虚空中。
重锦站在高台边缘,衣袍被紊乱的灵气吹得猎猎作响。
他伸手触碰那些溃散的灵丝,指尖却只抓住一缕转瞬即逝的微光。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
记忆中的灵网台内部中空,无边法力凝成的金线纵横交错,在天光下织就一张璀璨夺目的巨网。
每根灵线缓缓流动,丝丝缕缕,井然有序。
可如今——
灵气如无头飞蛾般四散逃窜,原本紧密交织的网络全然崩溃。
断裂的灵线末端闪烁着不祥的紫黑色光芒,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
“遭了…”重锦皱着眉,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怎么比当初被我那天劫毁得还厉害……”
江枫站在他身侧,墨发被狂乱的灵气吹得飞扬。
他冷淡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锐利,低声道:“天庭出叛徒了。”
看来,不得不去西海了。
远处,最后一根完整的灵线发出不堪重负的“铮”声,应声而断。
西海上空,原本澄澈的天光骤然被撕裂,阴冷的鬼气如潮水般翻涌而出,顷刻间遮蔽了大半苍穹。
众仙神神色骤变,周身仙光暴涨,形成一道道璀璨屏障。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连呼吸都仿佛凝结成霜。
“戒备!”
尘玉清喝一声,刹那间,剑光、符印、法宝齐齐亮起,肃杀之气席卷海面。
“轰——!!”
天穹被撕开数道狰狞裂痕,漆黑的鬼气如毒蛇般蜿蜒而出,缠绕交织。
紧接着,无数鬼影自裂缝中显现——有的身形飘忽如烟,有的面目狰狞似兽,更有甚者浑身缠绕着血色锁链,每走一步,脚下海水便沸腾翻滚。
西海的海水不再湛蓝,而是被浸染成一种浑浊的暗色,浪涛拍击间,竟似有呜咽之声。
仙神之列,肃穆如渊。
尘玉立于最前,白衣不染纤尘,周身萦绕着清冷的月华。
他眸若寒星,目光所及之处,翻腾的鬼气竟微微退缩,似被震慑。
亓佑锦袍如天,眉峰如刃。
他手中长剑未出鞘,但剑意已如实质般在四周流转,每一缕剑气都似能斩断光阴。
他微微抬眸,眼底似有雷霆暗涌,只一眼,便让对面数名鬼将身形一滞,本能地后退半步。
二人并肩而立,周身威压如渊似海,将扑面而来的鬼气生生逼退数丈。
而对面——
鬼气如潮,阴冷刺骨。
千竹踏浪而立,墨绿衣袍在风中翻飞,面容清俊,气质温润,雌雄莫辨,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指尖轻捻着一片血色竹叶,竹叶边缘泛着森冷的寒光,仿佛只需轻轻一划,便能割裂神魂。
楚步身着一袭素白纱裙立于风中,衣袂如流云般轻浮,却始终不闻腰间银铃作响。
那银铃以细细的银链悬着,铃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蝶纹,本该随风叮咚,此刻却诡异地静止不动。
她面容昳丽,肌肤如新雪莹白,唇若点朱,眉似远山含黛。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浅淡,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意。
仇元静立如墨,绛红色的鬼面覆脸,面具上蜿蜒着暗金色的诡谲纹路。
面具只露出她一双眼睛,眸色冷峻,却风华万千。
她身形纤瘦却挺拔,一袭黛绛色长袍。
最引人注目的,是缠绕在她右腕上的那根长鞭——通体漆黑,鞭身布满细密的倒刺,似活物一般,每一根刺尖都淬着幽蓝色的毒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她极少露面,常年坐镇长元鬼城,以至于许多仙神甚至未曾见识过她。
“那是……绛面诡鞭?”有仙君低呼,声音里透着惊骇。
“她也来了?”
“四极已现其二……”有人喃喃。
此言一出,众仙神心头俱是一凛。
是什么,让极主,甚至久不出世的绛面诡鞭都亲临西海?
“鬼域……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幕极其骇人。
海风骤急,浪涛翻涌。
一念仙神,一念鬼魂,仙姿鬼影交错难辨。
两边隔空对峙,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天,要变了。
(正文快完结啦球球免费小礼物~之后会出一个前传,有关长生长雪,以及大概率会写很多番外和同人文!)
(*′`*)人(*′`*)

亓幸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
那个绛色面具的轮廓在视线里微微晃动,边缘折射出的暗金色流光刺得他眼底发疼。
某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如蛛丝般缠绕上来——不是记忆里的画面,而是烙印在骨髓深处的情。
他下意识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面具上蜿蜒的纹路分明从未见过,可当那抹绛色掠过眼角时,胸腔里沉寂多年的某处突然传来细碎的崩裂声。
像是冰面下被封冻的游鱼突然摆尾,搅动起带着冰碴的暗流。
“奇怪……”他无声呢喃,喉结滚动间尝到一丝铁锈味。
尘玉扫过海面,长袍被海风掀起。
他开口:“诸位这是何意?”
这般大张旗鼓地杀到西海来,意欲何为?
乌云压顶,雷光隐现。
对面五人突然从天而降,凌空而立,气势逼人。
“长元左使梧桐。”
“长元右使小满。”
“长元护法浔安。”
“玄溟护法令跹。”
“玄溟护法林深。”
“…令跹?哪个令跹?”有神仙窃窃私语。
“不是吧…?翎羽仙君好像确实不在这里……”
亓佑看着令跹,脸色沉了沉。
令跹抿唇,一时不敢直视他。
金术一步跨前,挡在尘玉身前,咧嘴一笑,眼中却无半点温度。
“阵仗不小啊。”他拇指蹭过嘴角,语气轻佻,“来西海撒野,都不打听打听本君的名号?”
他话音未落,令跹一道掌力已经打到身前。
“嗖——”与此同时,三枚银针破空而来,直取金术咽喉。
“卧槽!不讲武德!”金术反应极快,侧头避过,同时右手一翻,十二枚金环自袖中飞出,在半空旋转成盾,挡下后续暗器。
他神情一凛,冷笑:“果然玄溟宫的鬼都一个样。”
令跹身形一闪,已欺近金术三尺之内,毒掌直拍他心口!
金术不退反进,金环骤然收缩,化作一柄短戟,横斩而出!
“铛!”
两人交手一瞬,气浪炸开,脚下海水被震出巨大凹陷。
就在众人即将混战之际——
“轰——!!!”
震耳欲聋的雷声撕裂长空,刺目的电光将整个西海照得惨白。
所有人动作一滞,抬头望去。
九霄之上,劫云翻涌,层层叠叠的雷暴如巨龙盘旋。
祁遂与伶舟晏并肩立于怒涛之巅,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灵力漩涡,衣袍猎猎作响。
天劫正在云层中酝酿,电光将二人的轮廓映得如同透明。
金术震惊:“不是吧,这么不巧?”
亓幸的衣袍被罡风撕扯得哗啦作响。
他脸色骤变,冲祁遂大喊:“太子殿下!这天劫你不能扛!”
但祁遂充耳不闻,反而抬手结印,竟是要替伶舟晏分担雷劫。
尘玉眼神一沉,侧头对亓佑道:“我去护法,这里交给你。”
“这里有我。”亓佑点头,冷笑道,“放心,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二道天雷劈下,海面炸起千丈巨浪!
千竹负手而立,青衫在海风中纹丝不动,眼中带着几分讥诮。
他看向亓幸,唇角微勾,语气轻慢:“小公子,可愿与在下切磋一番?”
亓幸一怔,尚未答话,亓佑的眼神已骤然冷了下来。
“我家幺儿学艺不精——”
亓佑袖袍一甩,一股柔劲将亓幸推至郁玄身侧,同时身形一闪,掌风已逼至千竹面门!
“我来和你分个高下!”
千竹波澜不惊,甚至笑意更深:“也可。”
——毕竟,若不这么说,如何能将亓佑引开?
“轰!”
掌力与护体罡气相撞,气浪炸开,脚下礁石寸寸崩裂!
千竹借力后撤,身形如烟,转瞬已掠出百丈。
亓佑侧头,余光瞥向郁玄,郁玄眼神平静,看不出反应。
亓佑转头看向千竹,冷笑着一步踏出,缩地成寸,紧追不舍!
二人一前一后,瞬息间已远离主战场。
第一道天雷劈落时,楚步泠的识海便如被利刃贯穿。
剧痛如潮,她指节发白,死死按住太阳穴,眼前景象扭曲。
千竹引开亓佑的计策已成,楚步泠强忍着眩晕,纵身朝伶舟晏的方向掠去——
一道明色身影却倏然拦在面前。
楚步泠皱眉。
祁遂抱剑而立,唇角噙着懒散的笑,眼底却冷如寒潭:“楚姑娘,找我家小晏想做什么?”
他想到方才尘玉所说:“你扛不住这天劫,我来为伶舟护法。”心下又沉了沉。
楚步泠咬了咬牙,腰间银铃震颤:“让开。”
祁遂笑意微敛,手中长剑却已出鞘三寸。
“铮——!”
剑意如霜,骤然逼至咽喉!
楚步泠本就头痛欲裂,身形迟滞半拍,仓促抬掌硬接——
“砰!”
气劲炸开,她连退三步,袖口被剑气撕开一道裂痕,腕间顿时渗出血线。
祁遂挑眉:“反应倒快。”
楚步泠喘息未定,脑中剧痛却愈发尖锐,眼前甚至浮现出破碎的幻象——
血色的夕阳、崩塌的宫殿、伶舟晏染血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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