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幸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往后一仰身子,却被郁玄早有预料地扣住了后腰:“你想干嘛?”
郁玄忽然倾身向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亓幸的。
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冷冽而温暖的沉乌香气。
郁玄刻意放轻了声音,低声道:“今晚陪我……可好?”
说完,还故意在亓幸耳垂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满意地感受到怀里的身躯一颤,勾了勾唇角,这才慢悠悠地退开些许。
亓幸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色,从耳尖一路红到了脖颈。
夜色如墨,玄溟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亓幸盘腿坐在屋脊上,衣袍微摆。
他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身旁的郁玄,发尾在夜风中扬起一道弧线,声音里带着几分被戏弄的羞恼:“这就是你说的‘陪你’?”
郁玄闻言只是微微偏头,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扫过亓幸的手背,低沉的嗓音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想到哪去了?”
亓幸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清亮,惊起了檐下栖息的寒鸦。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诶哟,郁兄,我想到一件事。”
他忽然凑近,温热的鼻息拂过郁玄的耳廓:“郁兄,你还记不记得…”
亓幸的手指不自觉地卷着郁玄的一缕头发把玩:“我刚把你救回来那一晚,又抱你,又说喜欢你的……”
他指尖突然用力一扯,满意地看着郁玄吃痛皱眉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郁玄别过脸,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月光照出他绷紧的下颌线:“忘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刻意压抑的沙哑。
亓幸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笑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哈哈哈,我记得啊!”
他故意捏着嗓子学郁玄当年的语气,手指还作势要去解对方的衣带:“好像是…‘公子,我身上还有伤…’,对吧?”
亓幸学得惟妙惟肖,连那几分隐忍的喘息都模仿得恰到好处。
夜风突然转急,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然后我说——“亓幸忽然倾身,唇瓣几乎贴上郁玄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那等你伤好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退开半尺,在郁玄略显紧绷的注视下粲然一笑,故意拖长的尾音带着几分狡黠:“‘——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亓幸自己先绷不住,笑得滚进了郁玄怀里。
郁玄伸手稳稳接住他,指尖不经意擦过腰间敏感处。亓幸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笑着往旁边躲,却被更用力地按进怀里。
郁玄的声音里带着无奈,手指轻轻梳理着亓幸被风吹乱的长发:“你说你,年纪不大,怎么那么油嘴滑舌呢?”
“哈哈哈哈哈!把你迷得死死的吧——”亓幸笑得更欢。
郁玄不置可否,亓幸顺势靠在他肩上,指尖绕着两人交叠的衣带打转:“唉,郁玄,我好爱你啊——”
尾音轻软得像融化的蜜糖。
亓幸忽然仰起脸,月光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洒下细碎的银辉:“你爱我吗?”
郁玄也垂眸看着他,浅浅弯了弯唇。
“爱。”
情如轮回,爱似宿命。
因你,一念凡尘一念仙。
因你,执念成茧缚流年。
轮回的不是命运,是甘之如饴的选择。
重复的不是相遇,是至死不渝的沉沦。
重锦与江枫驾着流云赶回天庭时,天色已近黄昏。
九重天上的霞光将云海染成金红色。本该是众仙归位的时辰,可当二人匆匆赶到灵网台时,却发现偌大的白玉京竟空荡得惊人。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只有几缕仙雾寂寞地流转。
“怪事,天庭被端了?”重锦蹙眉。“怎么文卷神君都不在。”
江枫忽然按住他手腕,指向回廊转角:“有人。”
果然见个穿杏色衫子的小仙侍抱着玉壶匆匆而过,待看清是他们喊道:“二位仙君。”
“白玉京怎的这般冷清?”重锦询问道。
小仙侍眨着眼睛:“二位是刚回京吧?问心太子带着伶舟仙君去西海渡劫了,天庭众多仙家也都跟去了。”
说罢,她福了福身,离开了。
重锦与江枫对视一眼。
江枫问:“怎么,你也想去凑热闹?”
重锦摇头:“回锦阙殿吧,伶舟一族的天劫不是我们能围观的。”
江枫回到自己的屋子,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院落中格外刺耳。
他反手合上门扉,指尖在门栓上顿了顿,确认无人尾随后,才从袖间缓缓掏出一封信笺。
信笺用的是普通的宣纸,难寻来处。
江枫昨夜在安年楼醉得不省人事,被年瑾岁派人送回亓府时,连外袍都是小厮帮着褪下的。
今晨醒来,却在这枕下发现了此物。
“有意思。”江枫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笺。
亓府守卫森严,此人却能来去自如,甚至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屋子,将信放在他枕下。
江枫走到木窗前,晨光透过云母窗纱,在信笺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指尖微颤,盯着信封上那行狎昵的字迹——“小枫儿亲启”。
五个字写得恣意张扬,江枫蹙了蹙眉。
信封角落那朵暗红梧桐尤为刺目。
花瓣用朱砂混合着什么暗色颜料勾勒,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干涸的血迹。
江枫的指节骤然发白,梧桐木特有的清苦气息似乎穿透纸张扑面而来。
梧桐……
“果然是你。”
江枫低喃,指腹轻轻挑开火漆。
内里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字,字迹散漫邪肆,一如记忆中的那人。
第一片梧桐叶落在枫的根下时,枫用根系绞碎枯叶,汁液染红了脚下的冻土。
梧桐落幕得太快了,枫迅速取代了它。
人们津津乐道枫的热烈,无人记得曾经那枝头梧桐。
梧桐恨了枫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忘了自己的归处,久到它恍然惊觉自己曾经的高贵时,早已经身陷泥泞。
于是,梧桐去寻枫了。
它们纠缠,厮杀,不死不休。
越到后面,字迹便越狂乱,墨迹晕染得不成样子。
“故事的后续吗……”江枫喃喃,“只是,你为何不当面与我讲?”
他合上信纸,窗外的枫树突然沙沙作响。
一片叶飘进窗棂,正落在他袖口。
“…是不便见我,还是不想见我?”
西海,波涛汹涌,平日里湛蓝深邃的海水此刻似被搅动的墨汁,浪涛翻卷,拍打着海面。
雷声滚滚,如万千战鼓在苍穹敲响,低沉又震撼,却不见那耀眼的雷霆劈下。
祁遂身姿挺拔,紧紧牵着伶舟晏的手,处于海域中央。
伶舟晏面容略显苍白,海风呼啸,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远处,一众仙家神色各异,皆望向这雷声轰鸣之处。
尘玉微蹙着眉,目光紧紧锁定变幻莫测的天幕。
他向来温和,此时却难掩忧虑之色。
“联系不上阿术……”尘玉喃喃自语。
雷声已响了三天三夜,声势浩大,每一声都仿佛能震碎人的灵魂。
可……不知还要等多久。
也许,是三天再三天;也许,是下一刻。
尘玉环视一圈,在场的神除了他,唯有亓佑和文卷。
金术,木楝,郁玄,都不在此。
密林之中,暗红衣袍的男子隐藏在斑驳的树影间。
他抬头望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微眯起眼睛:“伶舟一族的雷劫吗……”
他轻声呢喃,声音如同鬼魅,在寂静的密林中回荡。
祁遂牵紧了伶舟晏的手,低声安慰:“小晏不怕,我在呢。”
伶舟晏缓缓仰起头,眼神中虽有一丝倔强,但脸色却如纸般苍白,毫无血色。
他努力扯出一抹微笑,轻声说道:“哥哥,我不怕的。”
还说不怕。
祁遂心中满是心疼,摸了摸他的头,不语。
滚滚雷声彻底搅乱了安宁,雷声在天空中肆意咆哮,疯狂地撞击着苍穹,却始终不见那雷霆真正劈下。
“不行,这里是金君的领地,他不在这里,小晏不安全。”祁遂大喊。“他先前说要替小晏寻个抗劫的法器,怎么还不回来?”
尘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联系不上,可能遇了麻烦。”
几人皆是神情一凛。
尘玉沉吟片刻,回身对众人道:“诸位,如今西海之神身不在此,这天劫随时可能降下,伤到你们,还请诸位早些远离,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哇,哈哈哈哈哈哈——”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微风轻拂,带着草木的清香和花朵的甜香,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缓缓流淌。
只听一阵欢快爽朗的笑声,四个少年团团围在一起。
他们的长相气质各异,却又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与活力。
木楝用手比划着,表情丰富,语气也十分生动:“但是,后来啊,那棵老树慢慢枯萎了,小树慢慢长大了。故事的结尾,小树长成了大树,又种下了新的小树。”
“唉,要是老树能一直活着就好啦。”青枝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感叹道。
“长江后浪催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这是世间法则,只有两种情况排除在外。”小满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
祈繁颇有兴致,好奇问道:“哪两种?”
小满一愣:“这能说吗?”
几人面面相觑:“好像是诶。”
“那就不说了,不然会遭天谴的。”青枝突然紧张起来。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系着布条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我生下来就没有眼睛,被当成灾星,就是因为遭了天谴吧?”
“别瞎说,我们都是朋友,你要是遭了天谴,我不得尸体都没了?”木楝打趣道。
青枝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循着声源伸手去捂他的嘴:“呸呸呸。”
小满:“呸呸呸。”
祈繁:“呸呸呸。”
木楝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重复:“呸呸呸。”
青枝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不自觉上扬。
此刻,他的心里似有清泉汩汩。
那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宁。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那些灰暗的时光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度让他的世界变得黯淡无光。
他生下来便是个瞎子,尚未满月便爹娘双亡,就此被全村人视为灾星。
小小的青枝就这样被无端的打骂与厌恶所包围,每一个日子都像是在黑暗的深渊里挣扎。
可自他遇到祈繁,他的人生就明亮起来了。
在那以后,青枝的世界不再只有黑暗与孤独。
之后不久,青枝又结识了木楝和小满。
他们三个似乎彼此认识,青枝一开始很不安,但久而久之,大家都成了好朋友。
青枝感受着微风轻抚,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伤痛吗?黑暗吗?
不,有他们在——
他会一直爱这个世界的。
幽静的宫殿里,静谧得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轻微的碰撞声。
这时,正和仇元对弈的楚步泠忽觉脑中一阵刺痛:“嘶——”
楚步泠的额头皱成一团。
她紧闭双眼,单手扶头,昳丽的容貌显出几分扭曲。
仇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满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小楚?”
楚步泠强忍着,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摇摇头,声音微弱地说:“……没事。”
可那苍白的脸色和不断颤抖的身体,却将她的痛苦暴露无遗。
“这怎么会没事?”仇元眉头紧锁,眼神中关切又疑惑,“先前我也莫名头痛,还不知因何而起,怎么你也…?”
“不,应该不是一个原因。”楚步泠只觉脑袋突突地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来回穿梭,每一针都带着尖锐的疼痛,仿佛要将她的脑袋搅碎。
她强忍着痛苦,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仇元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道:“听说…伶舟要突破了。”
“突破?!”楚步泠一听,身体一震,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但眼中的痛苦却丝毫未减。
仇元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小楚,你怎么了?”
“姐姐,不能让他突破!”楚步泠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仇元轻轻皱眉,说道:“小楚…”
“姐姐,你信我,不能让他突破!”楚步泠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语气近乎绝望。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可似乎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仇元盯着她,目光中几分审视,几分关切,语气严肃:“若是出手阻止,别说长元,整个鬼域与天庭的梁子都会结下。”
楚步泠的头痛在愈发剧烈,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但她依然咬着牙,拼命摇头,痛苦地说道:“不能让他突破…伶舟晏绝不能突破!”
仇元看着楚步泠痛苦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忍。
僵持片刻,终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罢了,我派人去阻止。”
楚步泠听到仇元的回答,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但那钻心的疼痛依旧折磨着她。
她心中默默祈祷。
“小楚,我扶你去休息。”仇元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她伸出手,想要扶起楚步泠。
楚步泠微微闭上眼睛,脸上的痛苦神情依旧清晰。
她强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声音沙哑且带着几分倔强:“不必,我也要去……”
仇元看着她这副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心疼:“也罢,我同你一道。”
“不…不必……”楚步泠连忙拒绝。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
仇元凝视着楚步泠,张口唤了唤:“小楚。”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不由得飘回到过去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仇元轻声说道:“从前,你便不愿让我离开长元半步,事事都替我安排妥帖。”
“尽管不解,可我仍听了你的话。”
仇元的目光落在楚步泠身上,眼神中带着些许感慨,缓缓说道:“可如今,你强撑着病体也执意要去阻止伶舟突破,却仍不让我陪伴同行。”
仇元的目光渐渐带上几分审视,声音愈冷。
“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楚步泠的神情愈发痛苦,眼中满是无助与挣扎。
她猛地伸手去抓仇元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姐姐…”
“我不会害你……”
楚步泠的声音颤抖着,话语中满是无尽的哀求。
“你,和师父,是我在世上唯二的亲人……”
“我一辈子心狠手辣,可我绝不会害你们……”
蜿蜒的山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护送着珍贵的宝物,在山头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为首之人身着华服,身后众人皆身佩兵器,神情警惕。
他们所在之处,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山风轻轻拂过,撩动着衣衫。
忽然,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
原本轻柔的微风瞬间化作一股强大的气流,席卷而来。
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沙石落叶。
众人的发丝被吹得乱舞,眼睛也被沙尘迷得难以睁开。
众人惊慌失措,围在一起护住中间的宝物。
当风终于渐渐平息,众人缓缓睁开眼睛,却惊讶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蓝衣女子。
面容白皙,身姿轻盈,衣袂飘飘,仿佛超脱了尘世的纷扰,给人以不可侵犯的威严,在微风中宛如谪仙下凡。
哦,不,她本来就是神仙。
为首的人回过神来,连忙奔上前去,双手抱拳,恭敬地询问道:“姑娘可是亓公子派来的人?”
女子微微抬眸,并未给他一个眼神,而是直直看向宝箱,轻轻应了一声。
众人见她气质不凡,不疑有他,连忙恭恭敬敬地将宝箱转交给她。
女子接过宝物,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交接完毕后,女子抱着宝物,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瞬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原来神仙是这样的啊……”
“好美……”
“……”
女子轻车熟路地回到白玉京。
这里殿宇楼阁错落有致,亭台水榭相映成趣。
她七拐八拐,穿过一条条幽静的小路,直直进入了一座宫殿。
而宫殿大门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九文殿”三个大字。
殿内,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女子走到案前,缓缓坐下。
案上的《弥光注》静静地摊开着,陈旧的纸页散发着岁月的气息。纸张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仍清晰可辨。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手指轻拂。
前面大半的书页皆被烧毁,烬色黯淡,不过隐约可见几个字。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似是在与故人对话。
天地静谧无声,唯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终于,最后一页。
“「仙胎道骨」,「百灵献瑞」,「五道承嗣」「五德朝元」,「篡天机」,「天贵格」……”
女子声音越来越低,神情愈发凝重,眉间微微蹙起。
继续往下看,上面所有的命格都被一道精细的墨线圈了起来,旁边批注上四个大字「阴阳双胎」。
而一道标识指向下首的「两仪共生」,又被一条更醒目的笔画划掉,改为「双生镜像」。
鲜明的对比,如同命运的转折。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女子瞳孔骤缩,不可置信。
「阴阳双胎」便是孪子,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命格。
「两仪共生」和「双生镜像」。
若得「两仪共生」之命,双生子必然能在任何一条路上登峰造极,所向披靡。
他们拥有绝佳的天赋,修为增长极其迅速,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
但,这只是最佳的情况。
若不幸为「双生镜像」之命,双生子之间气运便会此消彼长,顾此失彼。
若一人鸿运当头,事业顺遂,诸事皆宜,那么另一人则会陷入运势低谷,命途多舛,厄运连连。
简言之,一人幸,一人厄,极难平衡。
“所以,你以神的名义,将「两仪共生」篡改成了「双生镜像」……?”
女子的眸子渐渐无神。
也就是说,他们本该有锦绣前程,大好未来,如今却要血淋淋地自相残杀?
她声音微颤,喃喃自语。
突然,木楝和小满皆是神色微变。
木楝明亮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凝重,再看小满,原本带着轻松笑意的嘴角微微抿起,眉间隐皱。
“…抱歉,我有事得走一下。”木楝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少了往日的轻松随意。
小满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应道:“我也是。”
青枝听到他们的话,满脸不解,瞪大眼睛,问道:“你们怎么还同时有事?”
祈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眼神中透着探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轻声说道:“你们去吧,我陪着青枝。”
小满冲祈繁摆摆手,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好,回头见!”
木楝也朝青枝点点头,语气透着一丝急切,一丝留恋:“再见!”
青枝有些不舍,提高声音喊道:“再见!”
木楝和小满默契地对视一眼,便各自转身离开。
两人并肩走了好一会儿,走出老远后,不约而同地纷纷侧头看向彼此。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木楝率先开口:“你也要去西海?”
小满轻轻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缓缓说道:“对。”
木楝微微皱眉,目光望向远方,低声道:“可能要有一场恶战了。”
小满轻轻叹了口气,纤细的眉头微微拧着:“怎么天天打架……”
木楝歪歪脑袋,笑道:“要是咱俩对上了,咱们就挖个洞避一会。”
小满被他的话逗得轻笑一声,回应道:“好!”
小满一路急匆匆地朝着西海赶,与梧桐相见时,梧桐正坐在树下。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为这片小天地覆上一层斑驳光影。
梧桐身形修长,一袭深红色长袍随风轻摆,银线绣着的梧桐纹样栩栩如生,更衬得他贵气天成。
三千青丝随意地披散着,几缕碎发垂落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两侧,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与洒脱。
“梧桐哥哥!”小满十分雀跃,迫不及待地唤道。
梧桐正望着远处发呆,冷不丁听到这声呼喊,连眼皮都没掀,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元姐姐叫我来的。”小满语气轻快,答道。
“她叫你来…?做什么?”梧桐这才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阻止伶舟突破。”小满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啊?”梧桐猛地从地上坐直了身子,满脸的难以置信,声音都拔高几分。“你说什么?”
小满耐心地重复一遍:“阻止伶舟突破啊。”
梧桐先是一愣,紧接着突然毫无形象地捂住脸,笑声从他修长的指间泄出来。
他的肩膀上下剧烈地耸动着,仿佛遇到了十分好笑的事。
小满一脸疑惑,歪着脑袋问道:“梧桐哥哥,你笑什么?”
“唉,不是……”梧桐摆了摆手,实在是没忍住又笑出来。
他平复下呼吸,伸手指向西边:“小满,你看到什么了?”
小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认真观望片刻,道:“雷劫快来了。”
“…还有呢?”梧桐挑了挑眉。
“好多神仙。”小满补充道。
“对啊。”梧桐抬手用力拍了拍小满的肩膀,力道不小,小满却纹丝不动,“紫藤被贬下凡,玄溟作壁上观,绛面久居长元,就一个青伞,加我们,怎么打?”
小满听了,仔细思忖一番,眨了眨眼睛,认可道:“有道理啊。”
“那不就行了。”梧桐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转身就要迈步离开,“打什么啊,趁早走吧——”
“可是,元姐姐说她会来。”小满急得连忙喊道。
梧桐脚步一顿,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缓缓转过头,满脸狐疑:“她会来?”
小满用力地点点头。
“她都多久没出过长元了…这次的事这么重要?”梧桐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身体却站在原地,没有再挪动分毫。
小满仰头问道:“梧桐哥哥,你还走吗?”
“走个屁。”梧桐随口应道,大摇大摆地又回到原地,靠在树上坐下,“到时候跟着绛面到那群神仙们面前露个面。”
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眼睛望向远方。
不知想到什么,梧桐顿了顿,喃喃道:“不知道…他来没来。”
“谁?”小满耳朵很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脸好奇地问道,“梧桐哥哥,你有心上人了吗?”
“心上人?”梧桐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漫不经心道,“是仇人吧。”
小满歪着头,仔细打量着梧桐的神情,满脸疑惑地问道:“哪有想到仇人的时候是这个眼神?”
“什么眼神?”梧桐挑了挑眉,问。
“嗯…”小满刚要开口详细描述,却见梧桐突然高高扬起手掌,对着他的脑袋轻轻一拍,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小孩子少学这些有的没的。”
小满委屈地摸了摸头顶。
梧桐斜倚着斑驳古树,缓缓阖上双眸,思绪悄然潜入心间,缠缠绕绕,挥之不去。
前些时日。
整个亓府都被宋彧搜过一遍。所到之处,皆不留一丝遗漏。
宋彧一边翻找,一边喃喃自语:“打扫得这么干净……”
倒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已经过去了五百年,宋彧本也没指望找出什么。
若非那日在墓园听到江枫提及的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宋彧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念头。
但是如今,他想重新探寻当年之事。
他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首五百年前,亓家的小辈们,按照年龄依次排序,不过亓佑、亓希、亓幸、江枫、重锦和祈繁这几人。
既然亓府搜不到蛛丝马迹,那么宁王府……会不会有?
于是,宋彧又摸进了宁王府。
听闻宁王祈雁意图谋反,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被斩首示众的悲惨下场。
当宋彧踏入这片曾经属于宁王的府邸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皱眉,感叹道:“这宁王混得着实差劲……”
曾经气势恢宏的宁王府大门,如今朱红色的漆皮剥落大半,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质结构。
几块断裂的门板随意地倒在地上,缝隙间杂草丛生。
门楣上的牌匾歪歪斜斜地挂着,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宁王”二字,不难想象当年风光。
踏入府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向前。
然而,石板间的缝隙里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腐叶,一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原本笔直的小路也因年久失修而变得坑洼不平,有些地方甚至塌陷下去,形成一个个小水坑,积满了污水。
两侧的房屋破败不堪,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许多地方都已经坍塌,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内室。
房梁上缠绕着干枯的藤蔓,随风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