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也大多破碎,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框,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倒塌。
透过破碎的窗户,可以看到屋内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味。地面上堆满了杂物和灰尘,角落里还结着蜘蛛网。
庭院中原本精致的假山如今也已破败不堪。
石头东倒西歪,有些已经断裂成几块,散落在地上。
树木花草也都枯萎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和光秃秃的树桩。
假山旁的小池塘里,水早已干涸,只剩下底部厚厚的淤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池塘边的栏杆也已断裂,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石柱。
远处,几座亭台楼阁也呈现出破败之态。
飞檐上的吻兽早已掉落,只剩下空荡荡的檐角。
楼阁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和杂草,窗户上的雕花也已模糊不清。
曾经繁华热闹的庭院,如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偶尔吹过的风声,仿佛在诉说着宁王府昔日的辉煌与如今的衰败。
是了,辉煌,衰败。
和亓家走得近,怎会不辉煌?
和亓家走得近,怎会不衰败?
可谓——
盛也亓家,败也亓家。
宋彧在这片狼藉中缓缓前行,一院一院地找。
每走过一处,触目皆是衰败之景。
他缓缓踏进一间院子,脚步一顿。
刹那间,一种别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别处的破败似乎有些许的不同。
眼前的景象,似是被岁月遗忘的一隅,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独特韵味。
庭院的地面虽也有青苔蔓延,却未被那厚重的污垢彻底吞噬。
几株不知名的野花,从石缝间倔强地探出头来,虽已过了盛花期,却仍摇曳着微黄的残蕊,在微风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芬芳,为这死寂的空间增添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生机。
院子的一角,栽着一棵古老的枫树。
树干粗壮,树皮皲裂,却依然枝繁叶茂。
宋彧看着那枫树,脑中忽然浮现一个人影。
他独自一人跪蜷在碑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睡梦中不安的梦呓犹在耳边。
宋彧神色晦暗,皱了皱眉,将有关他的画面挥去脑海。
再看树下,一方石桌,几把石凳。
虽已布满青苔与岁月的痕迹,但摆放依旧整齐,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去,随时都会回来小坐。
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小径两旁的护栏虽已斑驳,却依稀可见精美的雕花。
线条流畅,细腻入微,或是灵动的飞鸟,或是盛开的花朵,尽显昔日的精致与奢华。
虽有不少地方已残缺不全,但依然能从残存的部分,想象出当年工匠们倾注的心血与巧思。
再往前走,便是一座精致的小亭。
亭顶的琉璃瓦虽已失去光泽,部分瓦片也已破碎,却仍能看出当初的华丽。
亭柱上的朱漆剥落大半,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木质,却也在风雨的侵蚀下呈现出一种古朴的韵味。
想来,这便是宁王祈雁之子,小瑜王祈繁的院子了。
宋彧推开书房的门,只听“吱呀”一声沉闷的呻吟,在这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弥漫着陈旧的书卷气息,混杂着岁月侵蚀的木质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彧缓缓走进书房,目光扫过每一寸地方。
满架的书籍东倒西歪,许多书页已经泛黄卷曲,仿佛随时都会在风中化为齑粉。
书架上布满了蛛网,细密的丝线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在书架角落,一册孤本静静地遗落在那里。
它半掩在灰尘之中,封面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能辨认出一两个斑驳的笔画。
宋彧将它抽出来,轻轻吹去表面的灰尘,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
翻开孤本,纸张已经脆弱不堪,轻轻一触便簌簌作响。
书页上的墨迹也有些晕染,曾经工整的字迹变得模糊扭曲,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宋彧仔细辨认着,随即神色一僵。
这是重锦的字迹。
那夜在江枫屋内,他看到了案上重锦批注过的经书。
想到那夜重锦来墓园寻江枫的情景,宋彧此刻显出几分咬牙切齿来。
他迅速将孤本扔了回去,激起一片飞尘。
看来,祈繁确实没翻过它啊。
宋彧就着微弱的天光,蹲身去拨弄书房角落的炭火盆。
盆中木炭已尽数熄灭,只剩一团焦黑残骸。
他随意拨弄时,几片深灰碎布突然滚入手心——指尖刚触到那粗糙触感,便猛地顿住。
那布料原该是极轻薄的绸料,此刻却蜷缩成焦黑的碎片。
边缘焦脆得像枯叶,却在某处微微蜷曲,隐约可见曾用银线勾勒的暗纹。
宋彧捻起其中一片,指腹摩挲过凹凸的纹路,忽而想起从前听闻的传言——
亓家小公子亓幸对各式各样的折扇情有独钟,送礼也爱送扇子。
而祈繁对自己表哥的礼物,自然是万般珍爱的。
只是后来——
一切都变了。
此刻,宋彧掌心的碎布像烧焦的蝶翼。
他凑近细看,焦痕中竟还缠着半根断裂的金线,在昏暗中泛着极淡的微芒。
那是用纯金丝线绣的“繁”字徽记,如今熔作一团,边缘焦黑蜷曲。
指尖的布料突然簌簌碎裂,几缕更细的丝絮飘落火盆余烬中。
宋彧对亓幸和祈繁之间的事没什么兴趣,继续翻箱倒柜。
就在他将目光从一处废弃的画轴上移开时,一封毫不起眼的信映入眼帘。
那信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被几块碎瓷片半掩着,不知是刻意隐藏着,还是被人遗忘在这里。
信的封皮已然陈旧不堪,呈现出时光沉淀后的灰黄色。
封口的火漆印早已失去了原本鲜艳的色泽,裂开一道道细纹,边缘还有些许破损。
上面的纹饰本是精致的瑞兽图案,此刻也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丝轮廓,原本威风凛凛的瑞兽仿佛也在岁月中变得萎靡不振。
宋彧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封不起眼的信,泛黄的宣纸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光。
信封上用端正的小楷写着“吾儿祈繁亲启”。
字迹遒劲有力,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倦意。
墨色深处似有泪痕晕染。
“宁王写的……?”
展开信纸,陈年的檀木气息扑面而来。
宋彧辨认着那些被岁月侵蚀的字迹。
吾儿,见字如晤。
当你展信之时,为父或已长眠于黄土之下。
君命难违,生死有常,不必太过悲伤。
为父与亓家主此番必死无疑,然仍有许多事情须得告知于你。
因此,这不仅是为父留给你的遗书,更记载了许多尘封已久的隐秘。
时局紧迫,命如悬丝,便不再赘述寒暄之词。
唯愿你谨记,你身边之人,皆真心待你,护你周全。
谈起你表姐希儿大婚那日,你可知为父为何罚你?你娘又为何责怪你?
希儿与幸儿出生时,曾有一道士不请自来,立于亓府门前,手持一柄青玉拂尘,目光如炬,直言要为这对双生子卜算命格。
亓家主本欲驱赶,却见那道士袖中飘出一张黄符,无风自燃,化作灰烬时竟在空中凝成「阴阳双胎,祸福相依」八字。
为父与亓家主心中大骇,当即将其请入内室。
那道士闭目掐算许久,忽睁眼叹道:“此乃「双生镜像」之命,双生子气运相冲。若一人顺遂,另一人必遭厄运缠身,轻则伤病不断,重则……”
他未说完,亓夫人已面色惨白。
为父记得清楚,那日窗外暮雨潇潇,道士的声音混着雨声,字字如刀:“十六岁前,此命格最凶。若熬过,或可转圜。”
果然,二人的气运此消彼长,顾此失彼,极难平衡。
后来,我们得知那位道士便是当世道法第一人,大名鼎鼎的弥光大师,愈发深信不疑。
希儿与幸儿十三岁前的那个冬日,希儿突然运势大涨。
与此同时,亓府上下一道外出,全部走散,可唯有幸儿遭遇刺杀。
不知为何,幸儿重伤归来,终归无事,可那个跟了他三年的少年却死了。
许是为幸儿挡了一劫,为父与亓家主、亓夫人心里虽然苦涩,倒也庆幸。
后来我们三人彻夜密谈,意欲寻个折中的法子,终是狠心定下计策:
为希儿择一家世显赫却纨绔放荡的夫婿。
此法虽会委屈希儿一生,但以希儿运势受损为代价,或可保幸儿平安。
也许,二人便能这样度过一生呢?
希儿明是非,知事理,答应了。
彼时希儿不足十四岁,尚未及笄,可也实在无奈,婚事办得仓促。
大婚当日,喜堂内红烛高烧,希儿凤冠霞帔,面上脂粉厚重也掩不住苍白。
为父站在廊下,看着亓家主与亓夫人对宾客强颜欢笑,心中万般无奈。
谁知吉时将至,你竟与幸儿闯进喜堂,大闹一通。
喜事变闹剧,众人或怜悯或嘲弄,希儿真正成了笑柄。
尽管如此,她仍愿嫁。
之后,倒是亓夫人心生不舍,这桩婚事才就此作罢。
事后,听闻幸儿拒绝认错,亓家主罚幸儿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烛火摇曳中,为父终于明白——
希儿与幸儿,必然要舍一个。
至此,他们的事为父已不便再插手,之后的事情为父听闻的便不多了。
为父知晓,你一直对当年你娘之事耿耿于怀。今日,便一并告知你这血泪交织的真相。
那年上元灯节,你、你娘、亓夫人,以及幸儿四人同行。
当时,你与亓夫人在原地等候,而你娘带着幸儿离开。
他们猝不及防,遭遇了刺杀。
侍卫赶到略迟一步,你娘为护幸儿而去,此事不假。
然而,幕后真凶,却是当今圣上。
他的目标,本是你。
或者说,是为父。
那批死士只识得你娘,却因夜色朦胧、人影交错,误将幸儿认作是你,才酿成此等悲剧。
天意弄人,竟让你娘替幸儿挡下这致命一击。
万幸,你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须得告知你。
当年,希儿与幸儿呱呱坠地之时,亓二夫人也大着肚子,亓二老爷一直期待着二夫人腹中的胎儿。
在得知弥光大师所言后,亓二老爷心下满是担忧,当即便问了一嘴是否会影响到亲人。
那弥光大师却只是含糊其辞,我们皆一头雾水,实在难以参透其中答案。
亓二老爷爱妻如命,生怕二夫人出了半点闪失。
在那几个月里,二夫人的一日三餐、起居作息,亓二老爷都亲自过问,事事操心。
他对二夫人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地照料,只盼二夫人能平安度过孕期,诞下孩子。
然而,命运弄人,二夫人最终还是难产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了一个孩子。
彼时,亓二老爷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在极度的痛苦与自责中,他心生怀疑,但仍仔细养着那孩子,将所有的愧疚与爱都倾注在了孩子身上。
只是,迟迟没有定下名字。
那孩子自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便会大病一场。
每次生病,孩子都备受折磨,可偏偏每次都能勉强挨过去,只是未免太受罪。
亓二老爷愈发笃定,这孩子是受了希儿与幸儿「双生镜像」的命格影响。
后来,经过一番痛苦思索,亓二老爷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将那孩子送出了府养着。他觉得,或许换个环境,孩子便能减轻影响,健健康康地长大。
说来也怪,离了亓府,那孩子的身子果然一日日好起来。
原本病恹恹的,逐渐变得活泼健康,这让亓二老爷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于是,亓二老爷想了个法子。
他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孩子,而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去那家养着。
亓二老爷的亲生子被送去的地方,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算家境殷实,衣食无忧。
而他带回的这个孩子,刚来时亓二老爷心惊胆战地养了一阵,发现这孩子似乎并不受什么影响,一切正常。
亓二老爷便就此将错就错了,将这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
因为愧疚,亓二老爷对这养子也算疼爱有加。
他追念亡妻,便让孩子跟着亡妻姓“江”,单名一个“枫”字。
至于亓二老爷的亲生子,据说姓宋。
亓二老爷心疼自己的孩子,可也生怕害了别的孩子,所以在选定养子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挑选生辰八字相同的,以免将厄运吸了去。
他的亲生子自小体弱,送出去的时候体型很小,看起来十分孱弱。
而江枫虽然比他小上两岁,当时看来却差不了多少。
那时江枫尚且三岁,不记事,后来用的便是亓二老爷亲生子的生辰八字。
至于那个亲生孩子,许是有些记忆的,但想来亓二老爷会做好应对之策。
这终归是亓家的家事,本不该为外人道也。
只是为父担心出事,特此告知于你。
这封信看完,定要妥善处理,莫要让他人知晓此事。
也罢,为父清楚你的性子。无论这信,还是为父所言,都必然会泄露。
时辰将至,亓家主心思缜密,想来已经做好了更全面的部署。
你,便随心而行吧。
父祈雁示儿。
梧桐懒懒倚在树下,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
他阖着眸子,脑子里一团乱麻,思绪纷至沓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那封遗书的内容,此刻在他心中不断盘旋。
祈雁遗书上说,亓箫送走他,是为了保护他。
不知几分真假。
梧桐越想越烦,终于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他眉头紧锁,眼神带着一丝难得的迷茫。
坐在一旁的小满原本正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青枝送的小物件,见梧桐这般模样,不禁歪了歪头,疑惑道:“怎么了,梧桐哥哥?”
“你认识祈繁吗?”梧桐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小满,“转交给他。”
小满下意识伸手接过,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梧桐烦闷地抓了抓头发,发丝凌乱。
他重新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抱在胸前,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
小满见状,凑到梧桐身边,笑着问道:“梧桐哥哥,你不会真的有心上人了吧?”
梧桐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都是从哪学的这有的没的?”
小满却不以为意,盘腿坐好,一脸得意地说:“哎呀,我最近听了很多故事,总结出了一个规律!”
梧桐挑眉,淡淡道:“说来听听。”
小满清了清嗓子,笑道:“人在想到心上人时大多会不自觉笑出来,如果感到烦躁呢,那就是…爱而不得!”
“爱而不得…?真的假的?”梧桐嘀咕一句,随即反应过来,“谁想心上人了!想仇人也会烦躁啊!”
“我什么都没说哦。”小满无辜地眨眨眼,“不过,梧桐哥哥,你要是有心事的话,确实可以告诉我呀,我一向守口如瓶。”
梧桐瞥了他一眼,忽然扬唇一笑:“告诉你也行。”
“哦?!”小满瞬间激动起来,挪近几分,“快说快说,梧桐哥哥第一次吐露心声呢。”
“安静。”梧桐清了清嗓子,道。
小满瞬间消停下来,一双眼紧紧盯着梧桐。
“我有一个仇人。”
“…我很恨他。”
梧桐眼神幽冷,慢条斯理道。
“他抢了我应有的一切,却活得风光无限。”
梧桐垂眸,神色晦暗。
“举个例子,我出身小康之户,可若我本来是权贵之家的人呢?”
“若…我和他的身份是被调换了呢?”
“我向来睚眦必报,自然容不得别人肆无忌惮拿着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逍遥快活。”
“所以,我去找了他。”
“…初见时,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便是警惕心强,法力不高但尖酸刻薄,又纯又蠢。”
“倒也…挺可爱。”
梧桐似乎颇有兴致,唇角微勾。
“我吓了他一通,结果他把短刃架在我脖子上,要和我鱼死网破。”
梧桐幽幽笑了笑:“好久没有人敢这样威胁我了。”
小满不解地问:“所以你把他杀了?”
“不。”梧桐否认,“相反,我离开了。”
“他很有趣,既害怕我,又要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
“留着他,或许能给枯燥的鬼生多几分乐趣。”
“…第二次相见,是在紫陵,他也去了。”
“法力巨波后,他离得远也受了影响,在林子里迷了路,一直原地打转。”
梧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我跟着他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出现。”
“他的嘴倒是没有上次那般毒了,只是仍然不太待见我。”
“不过,我们心平气和聊了会天。”
“但他说的话,让我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梧桐表情一冷。
“他生在高门大户,竟然成日里自怨自艾。”
他不屑道:“我本以为他是个聪明人,会借着资源往上爬,结果只是个庸庸碌碌之人。那样好的身份给他,也真是浪费了。”
“我失了报仇的兴趣,便自认倒霉,打算不再计较。”
“第三次见面,我看见他在他父母的墓碑前喃喃自语。”
梧桐皱着眉:“他絮絮叨叨一大堆,说了他的亲人,朋友,过去,现在。”
“……令我震惊的是,他也提到了我。”
“在此之前,我与他只见过两次,没想到他心里话竟然是这样的。”
“他说他不排斥我,甚至有些期待我的出现。”
梧桐眉头紧锁。
“他还说了些别的,又让我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半夜,他在他姐的坟前跪着,睡着了。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直在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难为他没被冻死。”梧桐轻声道,语气嘲讽。
“他醒了,还在呜咽。”
“我实在忍不了,刚想出去,有人来找他了,只得作罢。”
“他还说了些别的,又让我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之后,隔天晚上,我在他枕下塞了一封信,是我之前答应他的。”
小满皱着脸问:“为什么不当面说呀?”
梧桐散漫地笑了笑:“他想见我,我就得出现?”
他轻嗤一声:“搞笑。”
“后来他离开了,我去了一些地方查证我的疑惑,知晓了当年真相。”
“当年之事,或许……也不能全然怪他。”
梧桐缓缓道。
“那梧桐哥哥要原谅他吗?”小满问。
梧桐敛眸,唇角勾了勾:“人只能被一开始便没打算怪罪的人原谅。”
“他一无所知,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不属于他的一切了?”梧桐反问。
“他表面傲气,实则自卑,很要面子,容易心软,却有几分骨气。”
“所以……”
“若我把真相告诉他,他会如何?”
梧桐兴奋地舔了舔唇。
“他会舍弃当下的一切,甘愿陷进尘埃里吗?”
“我真好奇啊……”
“主上。”林深叩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道,“伶舟晏突破在即,绛面正召集人马意欲阻止。”
亓幸原本正懒散地倚在案边翻书,闻言指尖一顿,书页“啪”地合上。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郁玄,眉头微蹙:“阻止?”
郁玄神色未变,只淡淡挥手示意林深退下。
待门重新关上,他才开口:“我不知道。”
亓幸自然信郁玄,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忽然轻叹一声,语气无奈:“又要大战一场了……”
亓幸站起身,缓步走到郁玄面前,衣摆拂过对方膝头,随后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郁玄没动,只是抬眸看他,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
亓幸伸手,指尖轻轻拽住郁玄的衣领,将他拉近几分。
两人呼吸几乎相融,亓幸低声问:“你要站哪边?”
郁玄被他拽得微微前倾,温热的气息拂过亓幸的唇畔:“你想我站哪边?”
亓幸垂眸看他,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扬了扬眉:“都听我的?”
郁玄轻轻“嗯”了一声,嗓音低沉:“都听你的。”
亓幸撇了撇嘴,指尖在他领口轻轻摩挲:“我不想让你为难。”
郁玄看着他,忽然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指腹在他腕骨上轻轻一蹭,道:“他们为难不了我。”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烛火摇曳入两人眼底,映出彼此眼中微暗的光。
亓幸忽然笑了,指尖顺着郁玄的衣领滑上去,轻轻抚过他的下颌,最后捧住他的脸。
“……原来我家郁兄这么厉害啊?”亓幸嗓音里几分调侃,几分柔软。
郁玄低低应了一声:“嗯。”
亓幸挑眉:“嗯什么?”
郁玄看着他,眼底似有笑意浮动:“你家。”
亓幸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他整个人往前一倾,下巴抵在郁玄肩上,笑得肩膀微颤:“还说我呢,郁兄现在是越来越会撩我啦。”
郁玄低笑一声,手掌顺着亓幸的脊背滑上去,轻轻按在他的后颈,指腹在他发尾处摩挲了一下。
亓幸在郁玄肩颈里蹭了蹭,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清冽又温暖的沉乌香,忍不住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郁玄任由他蹭,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将亓幸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腰侧的曲线,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郁玄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道:“还闹?”
亓幸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耳尖微红,却故作镇定地坐直身子。
他眼底笑意盈盈,眼尾微微上挑,像只狡黠的狐狸:“怎么,郁兄不喜欢?”
郁玄没答,只是微微仰头看他。
烛光在他俊美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衬得那双眸子愈发幽深。
郁玄忽然倾身向前,在亓幸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亓幸一怔。
待回过神来,他嘴角弧度更深,笑意从眼底蔓延至眉梢。
亓幸故意舔了舔方才被触碰的唇瓣,舌尖在唇珠上轻轻一勾,笑得狡黠又勾人:“玄溟宫主这是……”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郁玄耳畔,带着若有似无的香。
亓幸忽然倾身,薄唇几乎贴上郁玄的耳垂,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沉迷美色无法自拔了?”
感受到郁玄骤然加快的心跳,亓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郁玄眸色一暗,扣在他腰间的手猛然收紧。
亓幸还未来得及得意,就被按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第89章 错在一人厄于众生
郁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暗流,修长的手指抚上亓幸的唇瓣,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亓幸缓慢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赶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指尖却悄悄勾住了郁玄的衣带:“哎呀,错了错了——”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亓幸求饶道:“我要赶紧去救老金的呀。”
“迟了。”郁玄声音低沉,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摩挲,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
指腹缓缓描摹着唇形,从饱满的下唇到微微翘起的唇角,每一寸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求我。”
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暗哑,却又在尾音处泄露出几不可察的温柔。
亓幸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微微仰起头,在郁玄指尖轻轻一吻,湿润的舌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指节。
“郁兄——”声音软得不像话,尾音上扬,带着撒娇的意味。
亓幸的手指顺着衣带滑到郁玄腰间,指尖在腰侧敏感处流连:“你最好啦——”
郁玄眸色微动,最终还是不忍心欺负得太狠。
他轻叹一声,修长的手指转而掐了一把亓幸的脸蛋,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痕:“下不为例。”
亓幸立刻笑弯了眼睛,趁机环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带,在郁玄耳边轻声道:“就知道郁兄最疼我啦——”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带着几分得逞,几分亲昵。
说完,还不忘在那泛红的耳尖上轻轻一咬,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真不怕他情难自控吗……
郁玄盯着亓幸,心道。
潮湿的牢房里泛着青苔的腥气,金术第八次踢向墙角时,终于有碎石簌簌落下。
他甩着哗啦作响的玄铁镣铐,冲门口两个小鬼龇牙:“喂!那个老水鬼到底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这破地方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左侧小鬼正抱着钢叉打瞌睡,口水挂在獠牙尖上晃悠,闻言猛地一哆嗦,钢叉“咣当”砸在脚背上。
他龇牙咧嘴地蹦起来,眼珠子却亮得贼兮兮:“神君!您要是嫌闷,咱去逮几百只毒纹花蚊来?那玩意儿会发光,嗡嗡嗡的还能给您跳八字舞!”
金术眉头狠狠一抽,眼前仿佛已经浮出黑压压的蚊群结成“恭祝神君万寿无疆”的字样,顿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右侧那个头也不抬地擦拭骨刀:“神君省省力气吧。”刀面映出他讥诮的嘴角,“另外,我们宫主比您年轻。”
顿了顿,好心补充:“也比您帅。”
“嘿你这小鬼——”金术正要发作,忽然噤声。
远处甬道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金术鼻翼微动,突然咧嘴:“小亓!老水!”铁链被他晃得震天响,“救我!再关下去我都要长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