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鱼一把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衣领,把他掼到墙上,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可惜的是,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救赎。”
萩原研二被推到墙上,后背和墙面接触发出闷闷的一声,眼前青年面孔毫无血色,握着自己衣领的手还在颤抖,根本没多少威胁到人的力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接抓住莫时鱼的衣领,把后者用力反推到墙壁上,换来了后者压抑的闷哼。
“莫时鱼,我也警告你。”萩原研二的声音不大,却充斥着滚烫的情感,“你管不了我,我要保护你,和你没有关系,和你是不是罪犯也没有关系!无论是政府,还是别的组织,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直到一切平安落定,再亲手送你去坐牢!”
莫时鱼从来没见过萩原研二发火的样子,说真的,很可怕,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伤害到了对方。
“你为什么总是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莫时鱼吃力的笑着靠近他,将温热的吐息洒在他染着鲜血的侧脸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被迫的,我是可怜人,我还有救。”莫时鱼嘲讽的笑了一下,“只要洗心革面,我就可以从头再来。是不是?”
“我告诉你,不可能。”他说,“我没有苦衷,也不需要赎罪,我只想报复这个世界,一直报复下去。”
莫时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在鼻尖充斥的血腥味里一字一顿说,“你最好在这里击毙我,不然,我会杀更多的人。”
萩原研二咬着牙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定会继续杀人。”莫时鱼说,“放弃拯救我的想法吧。”
“在知道我犯过的罪之后,你和我唯一的关系就是警察和逃犯。在案子里投入过多私人情感的话,”莫时鱼靠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萩原研二,你就要被我毁了。”
莫时鱼挣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谢谢你的防毒面罩。”
萩原研二死死的盯着他,看着这个灰色长发、眼里藏着冷漠和杀意的青年一步步后退,心里闪过的却是那张他曾看过的,对方围着围裙,坐在店里笑着抱着猫回头的照片。
为什么?
这荒唐的、可悲的对比。
房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只隐约听到了门后飘来人声和脚步声。
“你要出去杀人?”萩原研二嘶哑的说。
“对。”莫时鱼轻笑。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萩原研二说。
莫时鱼勾起了唇,暗沉的灰色瞳孔望着他,“那么,警官,击毙我。”
“……”
萩原研二握紧手里的枪,手指颤抖了起来。
这算什么?他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来的。
时鱼,为什么还要再往深渊里走去?你不想回去吗?你不想回到店长的蛋糕店吗?你不想回去上学吗?
可那青年已经戴上了防毒面具,即将扭转门把手。
萩原研二手比脑子快的举起了枪,对准了青年的右腿,厉声道,“不准离开!”
莫时鱼顿了顿。
萩原研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是他们运输物资的一个仓库,也是走私人口的交易地,有两道后门,其中一道后门直接连着后山的停机场,那里有我联系的直升机。”黑发警官的声音极其冷静,枪口也很稳,只有眼睛里的情绪仿佛要碎了一样,“跟我走!”
“对着我的腿举枪算什么威胁?”莫时鱼回头,露出了一点眼睛,“萩原警官,你该对准我的脑袋——开枪啊!”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在挤压他的视线,萩原研二按着扳机的手指在颤抖。
今年只是萩原研二做警察的第二年。
他遇到了一个要求他扣下扳机的罪犯、从此以后在他的心里刻下了永远无法消失的深刻裂痕。
他是那么年轻,浑身伤痕累累,五官美丽却阴郁,他是一个受害者,也是一个危险的杀人犯。
萩原研二没能开枪。
他错过了动手最重要的时机。
身后的覆面趁着他注意力和情绪完完全全被莫时鱼吸引的时候,手刀劈在了他的后颈上。
眼前骤黑。
“……”
萩原研二踉跄了一下,手肘撞到了旁边的铁架上,一瞬间的尖锐痛楚几乎盖过了眼前深沉的黑暗。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青年望过来的一瞥。
随之而来的,是心底蔓延开浓重的无力和苦味。
他救不了曾经的时鱼,现在也无法阻止他,只能看着他走向更黑暗的深渊。
时鱼,黑发警官努力想睁大眼睛,张开干涩的嘴唇,想说些什么。
那天在学校,在炸弹倒计时到最后一秒的时候,是你杀了那个炸弹犯,对吗?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如果你不想回到过去,为什么费力考大学,如果你满心仇恨的反社会分子,为什么还要救人?
是的,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假的,但没有重要到改变时鱼的想法。
萩原研二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哪怕他追到了异国,追到了他的面前,依然阻止不了这个孩子。
语言是无力的,武力是片面的。
守护不止要一颗赤城的心,还要足以改变他人命运的强大的权力。
如果他站的足够高,高到能影响国家的选择,那就足以抓住他、保护他,而不是无力的祈求他留下。
如今,他什么都没有,所以哪怕把一颗赤城的心剖出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晚安。警官。”回答他的,只有一句似有似无的低语。
对大部分人来说,今天只是即将步入盛夏的普通一天。
东京的天气不错,大学即将进入期中,学生们在图书馆安静的用纸笔复习,某个街区的一家蛋糕店发生了杀人案件,被呼啸而过的警车团团包围,路人们习以为常的围观了片刻后又逐渐散去。
但对于有办法进入暗网的人来说,今天绝不是可以轻易忘记的一天。
世界各地的人,满身纹身叼着烟的黑帮,身穿定制西装的业内精英,贫民窟里藏尸的罪犯,戴着金丝眼镜的高管,在东南亚城中村阴暗的房间内,新加坡郊区的高尔夫球场里,华尔街摩天高楼的宽阔办公室内……无论他们在做什么,此时几乎都心不在焉、神色各异的盯着电脑、手机上的简陋网页。
在数个小时前就被顶到暗网首页的某个直播,此时点击已逾百万次,哪怕直播已经失去信号了许久,但屏幕上滚动的弹幕依然毫无减少的趋势。
【该死的镜头已经黑屏多久了?不要告诉我斯洛伐克的主办方人都死光了?】
【tm谁还敢开直播?斯洛伐克已经快被条子淹没了!】
【我的老天,刚到斯洛伐克,根本不敢出机场,我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图片」「图片」哪怕是对A级通缉犯的跨境围剿都到不了这种程度!】
【全世界都在追他!他到底做过什么?什么来头?】
【估计和横滨之前的事儿有关系。】
【什么事儿?】
【横滨大坑洞啊,堪比切尔诺贝利事件,直接把地底污染引出来了……】
【小道消息,横滨刚才政变了,但好像被压了下去。】
【全世界盯着斯洛伐克,只有小日子在打内战,666啊。】
【横滨那鬼地方还有人敢去?上次的大坑洞死了多少平民?政府压着不敢报而已!】
【不是,我有点不懂,Iris和大坑洞有关系?老子看个真人秀直接干到国家机密了?】
【目前推测来看,只有横滨大坑洞里的秘密值得政府不顾一切出手。而且巧得很,正好霓虹在这种时候爆发内战,说没关系谁信啊。】
所有人都在惊叹,疑惑,疯狂猜测,恨不得钻进镜头的那一头去一探究竟。
一个相貌美丽,自带神秘吸引力,堪称全世界所有犯罪者梦中情人的人,一开始伪装为人畜出现在拍卖会,却在之后以精妙的杀人技术杀穿了狩猎场,现在更是被政府不惜代价追捕。
这样高高抛起的噱头,简直踩在所有人最难以忍耐的点上,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在全世界燃爆。
【老子现在只想看到他的结局。】
【他还活着吗?】
【他人在哪里?】
就在这时,已经黑了太久的画面里,忽然在几个滋啦的机器音后,伴随着一段劣质、卡顿的儿童音乐——
画面慢慢亮了起来。
弹幕登时安静了一瞬。
斯洛伐克主办方的狩猎直播在关闭了57分钟后,被人为打开了。
虽然开了机,但拍摄景色依然阴沉黑暗,空无一人,直到在晃动了几次后,镜头外探进了一只白玉一般的手。
似乎在调试镜头,指节扣着镜头边缘。
大概是在用力,能清晰看到白皙的手背上一些黛青色的青筋浮现了出来,一路收进松垮的衣袖里。
调试好角度后,镜头被白袖子擦了几下。
下一秒,一张极为幽静美丽的面庞出现在了镜头里。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一滞。
他朝镜头勾了一下淡红的唇,是弯着腰的姿势,烟灰色的头发顺着肩膀蜿蜒而下。
能清晰看到他的额头上尖锐物拉出的豁口,鲜血凝固在伤口处。
“喜欢我选的音乐吗?”
他就这么轻声问道,轻描淡写的,有些慵懒的,“各位?”
声音透过网线,传入了无数人的耳朵里。
一句简单的问句,仿佛点燃了上百个火药桶,刚才像按在了暂停键上的暗网瞬间爆炸了,哪怕最疯狂的追星现场都难以和这相比,上千条评论在短短几秒内疯狂的刷新,无数人对着屏幕里的人抒发着爱意或欲望,宛如一场世界末日的派对狂欢。
【上帝啊,他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针对他狩猎的镜头里,这可是全球直播!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啊!】
【OMG!喜欢!好喜欢!我的宝贝,我的爱人,我爱你!!】
【Iris看我!看我啊!】
【声音好哑,刚才被烟熏过吗?好可怜的宝宝,再多说几句吧我爱听!】
【太近了!受不了了!我甚至看得到他眼睛下的痣,它是红、色、的!】
【谁来虐待他,快点弄哭他啊!】
【这就是天使吗?求你了能到我的床上救赎我吗……】
莫时鱼坐在指挥室的椅子里,拿着摄像头,随意看了几眼评论区,手指摩挲着眼角的泪痣,偏过头吃吃的笑了起来。
“别急,先别急。”他轻声说,“安静。”
狂乱的弹幕竟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荧幕后,犯过不知多少罪的罪犯们都盯着自己停下打字的手,不明白自己这么听话是脑子哪根筋抽了。
莫时鱼抬起眼,看着不远处闯进来的金发男人。
来自美国异能局的特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却都投鼠忌器的望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虫母藏在桌下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消音伯莱塔手枪,然而枪口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倒转着对准了自己。
又拿自己威胁他们,金发男人咬牙,让人憋屈的是,还真被他小子威胁到了。
别的贪生怕死的家伙就算了,但眼前的这个人,他还真不敢赌对方不敢开枪。
莫时鱼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摄像头。
很多人能看到,他衣领下的皮肤慢慢爬出了红色的纹路,一直蜿蜒到脖颈、耳后,形状是长长的纹路复杂妖异的树枝。
宛如一颗纤细的树在攀附着他的骨肉而生。
“正在观看直播的各位,你们好,我叫莫时鱼。”他慢慢的说,线条流畅的眼角微弯,“你们虽然认得我的脸,但应该大多不知道我的名字,最多是卖我的人为我起的花名。”
“但没关系,”他低低的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真名了。”
金发男人望着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
把真名告诉那么多对他只有恶意的人,他是疯了还是不想活了?
他怎么也不明白,眼前的灰发青年到底要干什么。
只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告诉我,有多少人,在看到我以后,心里的所有念头都是囚禁我,虐待我,伤害我,肢解我?”
“让我数一数,”莫时鱼眯起了眼,望着黑洞洞的镜头片刻,勾着唇轻轻的说了一个数字,“1253个。”
只要对视,就能和巢母建立联系。
哪怕是镜头也可以,无视一切距离。
“正在追捕我的组织,你们对我的猜测,有一部分是对的。”他接着说。
莫时鱼直起身,把摄像头交给了斯米诺,让他将其架在离自己1米远处,然后将垂落到胸前的烟灰色长发捋回耳后,“我确实和世界污染畸形的一面有关系。”
“我想,查过我过去的人应该很奇怪吧,因为你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18岁之前我的履历,我的成长轨迹,我来自哪里。仿佛我是两年多前,突然出现在东京机场的一个幽灵。”
“只是,”他拿起这个基地里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单手端着酒杯,轻缓的说,“和你们的主流猜测不同,我并不是横滨地底的污染的形成物,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只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18岁时,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下飞机的那一刻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无法回到我的国家,身份证明成了一张废纸,只能在霓虹暂时居住下来。”
“在我的世界,我的能力……”莫时鱼举着酒杯喝了一口酒,脖颈处的红色的树枝蠕动着、一点点攀上了他的半边面庞,衬得那半边脸宛如艳鬼。
狰狞和美丽同时存在他的身上。
“名叫「巢母」。”他说。
“把另一个世界的我送来这里,是世界意识在自救,原因很简单,我的能力专门针对污染,成熟之后的我能净化世界污染,未来这个世界不会全部沦为横滨大坑洞那样的生命禁区。”
这些话内含的信息太多了,金发男人自觉无法辨明真假,必须回去立刻开展调查。
然而眼前人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瞳孔震颤。
“前提是,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莫时鱼将桌底的消音手枪拿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桌上。
“……以上这些,是我和「书」交流得到的原话。”莫时鱼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慢慢笑了起来,“可是,为什么呢?”
“来到这个世界,我没有一天、一天不活在阴影里。”他慢慢的说,“一开始是尾随,后来有人闯入我的家里,偷我的衣服,装针孔摄像头……再后来,我被绑架到了这里,当做竞品拍卖,活在连膝盖高都没有的笼子里,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莫时鱼抿了一口酒,偏着头,勾着唇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说,“假如我在这里自杀,有70亿人给我陪葬。”
他慢慢地仰起头,无法自抑的酣笑起来,“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事?”
这一幕着实充满了美感,偏偏在场没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不远处唯一在房间里的金发男人望着这一幕,脸色白的一批,用力按着耳朵里吼声震天的战术耳机。
【快点!上去阻止他!】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士兵!让他活下去!这是你的义务!】
耳边是秘书长撕心裂肺的叫声,金发男人盯着莫时鱼扣着手枪扳机的手——不是,凭什么压力都给到他身上了?把人逼到这地步的是他吗?啊?
覆面那家伙跑哪儿去了?他需要支援啊啊!
莫时鱼当然看到了房间里阿美莉卡异能者那面如菜色的样子,以防马甲被军方怀疑,覆面被莫时鱼支去了别的地方,只留下斯米诺陪着他,所以很遗憾,金发男人注定只能独自承受这一切了。
此时的弹幕简直闹翻了天,刚才还热烈告白的人此刻直接翻了脸。
【整个世界变成横滨大坑洞那样的生命禁区?他的意思是,未来人类会灭绝?他疯了吧!】
【只有脸的小花瓶,如果你能拯救世界,我就是凯撒大帝!】
【说了这么多无凭无据的话,证据呢,证明啊!】
【怕不是被虐待亖之前的幻想吧。】
【怎么回事,我真的查不到他18岁之前的任何信息……】
金发男人终于开口了,他紧紧盯着莫时鱼,“小莫先生,不用这么极端,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关于你的过去我很抱歉——”
“想一想,那些曾帮助你的人。”说到这里,他注意到烟灰色长发青年终于看向了他,他眼睛不由的一亮,继续诚恳道,“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最后却只能在污染下死去,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这样一刀切的报复,也会伤害到你爱的人。”
莫时鱼看向他,慢条斯理,“拿我爱的人,当作威胁我的筹码。你和索伦有什么区别?”
索伦就是这里主办方的老大,那个老家伙。金发男人立刻飞快的撇清关系,“当然不一样,这不是威胁,我们不会伤害TA,也不会强制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请你想一想,这个世界不是一无是处的,不是吗?”
莫时鱼垂着眼睫,烟灰色长发披散在背后,半边脸上的红色树纹微微蠕动着,怪物一样让人恐惧生厌,却又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他笑弯了眼睛,“别怕,只是玩笑罢了。”
金发男人一噎。
你这是正经玩笑吗?怎么听都不像啊!
“我不会为了这种事自杀。”莫时鱼轻声说,“虽然一部分的我确实这么想。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毕竟,这个世界还有我爱的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活下去。”
他看向了黑洞洞的摄像头,烟灰色的瞳孔映着星点的光,用唇语比了一个数字,1253。
“我不会做一个不顾世界死活的罪人,但也不会做一个拯救恶人的傻子。”
他微笑着看着摄像头,仿佛看到了一双双满是贪婪和欲望的眼睛,“各位,我之所以坐在这里,不是为了把和「书」的对话告诉世界,而是为了做一个了断。”
“你们问我,我有没有能力拯救世界?”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白色衬衫底下,身上攀附着的红色树枝在这一刻彻底盛开了,痴缠又轻柔的描摹着皮肤上绚丽的淤红,烟灰色的眼眸浓烈泼洒,吐出了呢喃一般的爱语。
“你们该跪下来乞求我,而不是用亵渎的眼神看我。”
“从现在开始,学习和母亲说话的语气。不乖的孩子,就去死吧。”
空气无声的震动起来,眼前的摄像头滋滋作响,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挤压到了极限,直接砰的一声爆开。
金发男人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画面一般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世界各地,无数盯着屏幕看的人,无论身处何地,是否身居高位,无论强壮或是瘦弱,无论凶恶或是阴沉,他们都忽然低下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膛被森白细腻的手指猛地剖开,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了面前的显示屏上。
“什么……”
一张张美丽面孔在他们鲜红的内脏间影影绰绰,勾着黏连的血丝。
一具具失去力气的尸体倒在地上,他们面孔扭曲的瞪着眼,望着那已经变成雪花的屏幕。
直到被身体里伸出的皙白手指一点点从胸膛攀附到脸上,牵引着嘴唇,扭曲成了鲜明的笑意。
1253。
为挚爱母亲的成熟输送养料。
雨淅淅沥沥的下,在街道和屋顶笼罩一层薄纱。
并盛是位于东京西北方的一个小镇,没有太多热闹的景点,购物商业圈只有镇中心那一个。
常住人口不多,但配套设施完全,这是繁华都市边缘的一个温馨、宜居的小镇,生活节奏缓慢,出生在这里的人很少出去,大多一直住在这里,一代传一代。
“……”
将书包举高遮在头顶的女孩踩着水塘一路狂奔,雨越下越大,湿透的马尾贴在脖颈上,她打了个喷嚏,心知自己快感冒了,只好放弃一路跑回家的念头,准备找一个遮雨的地方。
她四处张望了一圈,这里不是她一直走的路,她对这里不算熟悉。
又走了几步路,她终于望见了一家小宅子,坐落在一个很窄很深的弄堂里,门虚掩着,窗户是磨砂的玻璃,被厚厚的窗帘盖着,看不清里面。
门口挂了一个红灯笼,是油纸糊的,在风雨中轻轻摇摆,发出了很微弱的黄色灯光,构成了这条幽深弄堂里唯一的颜色。
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样一家店?不太像霓虹的风格。
是什么店呢
出于好奇,她迎着雨跑了几步,跑到了小宅子的门前,这才看到那大门上除了那大红灯笼,还挂了一个小牌子。
【有缘者进】。
只有这一个牌子?连店名都没有?女孩有些惊讶,这样真的做得到生意吗?
真是一个任性的店长呀!
虽然这么想,她却不可抑制的升起了好奇心。
门是虚掩着的,一下就推开了。
“有人吗?”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很有元气,远远地就能听见。
女孩走进了店铺,里面的光照很不好,给人逼仄的感觉,她望着店内的陈设,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是一个杂货铺。
两边的货架上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似乎都不太日常。
女孩一眼看过去,看到了鲜红的八音盒、断口的珍珠项链、古朴的佛牌之类的物品。
地上铺着地毯,整体倒是不脏,给人一种乱中有序的感觉,看久了还挺有意思。
只是没有太多活动的空间,她艰难的绕过了地上的一堆书,终于看到了位于最里面的收银台。
她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的人趴在一张旧桌子上睡觉。
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旧电影的海报,身下放着软垫,周围摆了好几只白色的娃娃,还有一只娃娃在他怀里。
他有一只手耷拉在桌面上,手很白,很瘦,能看到上面青色的血管,手腕上面有一条十分深的淤红,好像是被用力扼住的痕迹。
女孩就望着这一幕,只觉得连呼吸声都变轻了。
估计是察觉到了客人,那人慢慢的动了动,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半张脸,烟灰色的长发像雾一样在背后微微动了动,还有一些散落在他周围。
“唔……”他慢慢的说,“欢迎光临。”
声音有些哑,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但很好听。
“想买点什么?”
女孩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她拧了一下自己湿透的侧马尾,连忙道,“抱歉,只是……这看起来太贵重了,我应该都买不起。”
那青年就轻轻的笑起来,“我卖的东西都只是我捡来的,不值钱。”
捡来的东西会这么漂亮?像艺术品一样。
女孩环顾了一圈那些看着不太平常的物件,她发现有些物件上面甚至沾着可疑的猩红色痕迹,比如搁在一旁的那把长骨伞。
但却奇怪的并不让人害怕。
好像上面那些可怖的东西已经被净化干净了一样。
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拿起了一个绣着花的发绳,上面的花纹流转着清冷的光,在昏暗的室内也极为捉人眼球,绝不是一般的流水线产品可以比的,做工和手艺都是顶尖的水平。
“真好看呀,绣的是樱花吗……”她真的有些心动,小心的问,“老板,请问这个多少钱?”
那灰发青年理了理睡得松松垮垮的衣领,懒散的趴在桌子上,眼角的泪痣含着些晕红,“这个啊……你带了多少钱?”
“我带了……”女孩低头翻了一下口袋,红着脸说,“500日元。”
“那就500日元。”他这么满不在乎的说。
“哈伊……”女孩愣了一会儿,“是不是太随便了?”
那灰发青年勾着唇,“只要我想卖,你出得起多少,我就卖多少。”
“……”真的是好任性的店长啊!
女孩就这么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到了一根漂亮的发带,还顺便得到了店长泡的一杯热茶,捧着茶杯坐在小店的小凳子上等雨停。
“我是小春。”女孩爱不释手的捧着发带,仰着头笑得很开朗,“三浦春,我在附近的女校读国一,店长叫我小春好啦。谢谢你愿意让我在这里避雨。”
灰发青年趿拉着拖鞋,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一股脑束在脑后,抱着娃娃,头抵在窗边看她,“你是光顾生意的客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看起来很瘦,眼睫很长,在沾满雨水的窗户边,一双眼睛特别的好看。
“而且很久没有普通人光顾这里了,看到你我很高兴。”
名为三浦春的女孩懵懂的歪了歪头,心里觉得这句话有一些怪,却说不出哪里怪。
雨淅淅沥沥的下,三浦春知道了店长的名字,不得不说之前她竟从未在并盛听说过这样一个人,这对一个消息极易传播的小镇来说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这样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了。
也许店长不太喜欢出门。
整个店铺都很安静,只有雨水哗啦啦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她看到墙上有一幅画。
上面是三条不同颜色的鱼,白色,黑色,还有黑灰色。栩栩如生。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门口的红灯笼,还是里面的人,都像什么雨天才会出现的怪谈一样,泛着神秘而动人的味道。
三浦春忽然有一种自己是误闯进了妖怪的居所的感觉。
莫时鱼倾过身,手指轻碰了一下她手中那一条淡粉的发带,烟灰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膀处散落,半勾着唇,“它会保护你的。”
心里竟泛起了一丝凉意。她站了起来,将空了的茶杯放在了桌上,脸色略有些发白,“雨停了,谢谢招待。”
“不用谢。”
三浦春脚步略快的离开了这个小店铺。
莫时鱼送走了一个难得的客人,伸了一个懒腰。
他泡了一碗泡面呼噜噜吃完,含了一颗清凉糖,然后就抱着娃娃又缩在了收银台的小摇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