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项逐峯察觉到辛建业状态不对,忍着伤口的剧痛,始终用枪口对准辛建业。
辛建业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而破碎,“只是可惜啊,到最后,你们还是功亏一篑……”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地光芒,“我辛建业这一辈子,从生到死,都只能由我自己说了算!”
在辛建业的左手摁到扳指前,项逐峯已经扣下扳机,但弹夹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子弹。
看着项逐峯惊恐的眼神,辛建业笑意更深,他甚至故意举起手,让项逐峯看清他即将引爆一切的动作,而后平仰着,直直向楼外倒去。
时间像被摁下暂停键,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清晰,辛建业得意的眼神像隔空放大了一万倍,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间隙中,一道身影像划破时空的利刃,直冲着辛建业扑去!
“江维——!!!”
等项逐峯反应过来,猛冲上前时,江维的身影已经和辛建业同时消失在半空中。
坠落的瞬间,江维死死抓住辛建业的手腕,辛建业拼了命地去摁扳指,可剧烈的失重下,一切都是徒劳。
两个人像纠缠着坠落的陨石,江维直冲着地面,奔向生命终点的那几秒,他的眼里只有平静。
他这一条命,从一开始就是项逐峯救下的,后来为了母亲的安危,不得已帮辛建业绑架了辛远,差一点同时害死了项逐峯和辛远。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事后项逐峯虽然把他赶出杉城,却依然善待他病重的母亲,让他唯一的亲人体面走完了最后一程。
除了这条命,他无以为报。
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中极速坍缩成一个小点。
直到一起嵌入泥土时,江维都还死死摁着辛建业的手腕。
然而项逐峯都没有时间难过,虽然江维用生命阻止了爆炸,但是爆炸引燃的火焰已经飞速蔓延上来。
项逐峯捂着小腹的伤口,一点点挪回辛远身边。
辛远这时的状态已经很不对,他死死盯着江维跳下去的方向,但双眼中不是恐惧,而是深不见底的空洞与茫然。
为什么。
为什么刚刚跳下去的那个人不是他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又有一条无辜的生命,因为他而永远消失。
辛远已经分不清是受伤的脚踝更痛,还是此刻快要撕裂的大脑在痛,他慢慢转回头,看着火光一点点逼近身前,忽然在心底祈祷。
烧大一点,再烧快一点吧。
把这个世界上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彻底燃尽在这场大火中。
辛远双眼被浓烟呛出生理性的眼泪,可他嘴角一直带着笑,像是终于看到了解脱的希望。
可就在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声脆响。
辛远回过神,艰难地侧过头,看见项逐峯正举着一块碎砖,一次次向他的手铐边缘砸去。
“辛远,再坚持一下,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项逐峯的脸上,手上,身上,全都是血。可他还是不停地砸着,辛远的双手都被铐在安全锁扣上,那些锁扣能承重上千斤,一般的铁锯都锯不开,手中的砖头转眼便碎开,项逐峯便飞快地捡起第二块,机械一般地重复着。
“……项逐峯,放弃吧,别再砸了。”
周围的火光已经将两人包围起来,只有墙体边缘还有最后一块空地,辛远看着嵌在墙外的铁梯,“你现在自己一个人走,还来得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项逐峯怒吼着,却仍然没有放弃手中的动作,“辛远,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浓烟混着残留的化合物,如利刃般刺进鼻腔,如此消耗体力的情况下,项逐峯的胸口已经闷到无法呼吸,不知道是多少次举起手时,大脑猛得一痛,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让他瞬间跌跪在地。
腹部的血顺着膝盖往下流,很快在地面积出一汪鲜血,辛远看着项逐峯摇摇欲坠的模样,胸口忽而毫无缘由地刺痛起来,“不要再管我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你快点走啊!!”
身体的某处像是一点点被蛀空,项逐峯已经没有再次举起手的力量,他用最后一点意识撑着身体,跪在辛远身前。
“辛远,对不起……”
项逐峯颤抖地抬起手,抚上辛远的侧脸,“我口口声声说着爱你,喜欢你,可是到最后一刻,我还是这么自私。”
辛远的脸被瞬间鲜血蹭脏,项逐峯很抱歉地想帮他擦干净,可无论怎么努力,还是只有越来越多的血从掌心涌出。
项逐峯无力地垂下手,只是看着辛远:
“我知道你不想再这么活下去,更不想再见到我。一直以来,我不顾你的感受,逼你这么痛苦的活着,其实不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项逐峯维持着笑意,但眼泪却一颗颗滑下来,“是我不能没有你,是我离不开你,是我后悔没有早一点承认我爱你,所以才把你绑在我身边,想以此减轻我自己的愧疚。”
项逐峯的双唇惨白,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没有抬头的力气,他慢慢向前靠去,将下巴抵在辛远肩头:
“可是这辈子,我注定只能对不起你了,所以就算你再恨我,我也不会放开你……”
项逐峯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的最后一秒,他隔着手铐,抚上辛远手腕上的疤,“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希望你,再也不要遇见我……”
项逐峯歪靠在身前,他身上的血隔着衣物,瞬间浸湿辛远的胸口,那些温热的液体仿佛比烈焰还要灼烫,将辛远狠狠刺醒。
“项逐峯!”辛远想推开项逐峯,想让他清醒回来,可是他的双手根本无法动弹,只有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我没有恨你……我说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不能死在这,我不要你死在这!”
但项逐峯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难得睡了一次好觉,歪着头,从辛远的肩膀缓缓滑落至膝盖间。
火光照耀下,项逐峯的五官是那样深刻,深到辛远无法忘记,从前的他,总是爱在项逐峯入睡后偷偷伸出指尖,在漆黑一片的夜里,顺着项逐峯的眉骨滑到鼻梁,最后落在他唇间。
只是大多数时候,项逐峯都会蓄谋已久的突然睁开眼,在辛远错愕的眼神中吻住他,然后将他更紧地搂进怀里。
辛远忍着双肘被拽裂的剧痛,一点点弯下身,试图再次看见项逐峯狡黠的笑眼。
可是这一次,项逐峯真的睡着了。
火浪将空气都变得扭曲,恍惚间,辛远的灵魂像飘在半空中,看着地面上哭嚎的自己。
在这一刻,辛远没有任何理由的确认——眼前的一切,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在生命的一次次流转,轮回中,这一瞬间,就是他和项逐峯永远的结局。
但是每一次,当老天给他重来的机会,让他再做一次选择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再次遇见项逐峯。
辛远用最后一丝力气蜷起膝盖,把项逐峯移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可是最终稳在项逐峯唇间的,只有一滴眼泪。
辛远遗憾地闭上眼。
如果结局注定无法更改。
那么下辈子,请让他们早一点遇见。
尖锐的仪器声如长针般刺入脑海。
项逐峯从剧痛中恢复意识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活了下来。
身体好像仍在被火焰吞噬,项逐峯痛到恨不得能直接了结自己,可四肢却根本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原来濒死的感觉是这样难受。
辛远每次惊恐发作时都要经历的折磨,他却连片刻都无法承受。
……辛远。
项逐峯伸出手,想用最后一点力气抱紧辛远,可上一秒还攥紧的手腕,这一刻却突然从手心消失。
项逐峯猛地睁开眼。
在视线聚焦回来前,消毒水的味道已经涌入鼻腔,耳边的嘀嘀声也越来越清晰。
不对,他还没死……
记忆的碎片瞬间刺回脑海。
在他们被大火彻底焚尽前,他事先安排好的直升机还是赶了过来。
他还活着。
那辛远呢?
项逐峯张开干裂的嘴,都还没发出声音,腹部的刺痛便将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峯哥,您现在刚醒,先别说话。”手下守在床边,看出项逐峯要问什么,连忙答:“辛先生没事的,住院当天就醒了,现在主要是您身上的伤……”
项逐峯听着就向四周打量,可房间和窗外都没有辛远的身影,又立刻焦急起来,艰难地发出声音:“……他在哪?”
手下见项逐峯这个样子还要担心辛远,无奈道:“辛先生他就在隔壁,正常走个谈话流程,您放心,刘哥一直陪着呢,而且辛建业的作案证据确凿,不会有事的。”
后面的话项逐峯并没有听到。
他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原来辛远没有走。
辛远没有趁他昏迷的时候,丢下他一个人走。
伤口的刺痛因为这一点惊喜而顷刻平息,项逐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扒住床杆,想立刻起身下床看到辛远。
“峯哥!您现在不能乱动啊!”
手下被这阵势吓得魂都散半截,连忙给他摁回去。
项逐峯身上的伤不是闹着玩的,辛建业那一刀是竖着割进去,差一点点就捅到脾脏,他们当时赶到的时候,项逐峯几乎都没了呼吸,他们用安全绳把项逐峯从窗外吊出去时,身上的血还顺着淌了一地。
就这么挣扎起身的功夫,项逐峯额头已经冒出冷汗,他胸口也颤着一圈纱布,手下怕不小心碰到他伤口,也不敢真的用力,竟然真叫项逐峯自己坐了起来。
项逐峯狠吸一口气,拔开输液管就要往床下冲。
辛远推门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项逐峯捂着肚子,双腿不住打颤的模样。
辛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底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其实那天项逐峯的手下赶到,将辛远的手铐锯开时,辛远还有趁乱挣脱这群人,直接从六楼跳下去的机会。
但他看着在血泊里,却还试图抓紧他的项逐峯,忽然觉得,就算有一天真的要离开,也不应该用这样残忍的方式。
在项逐峯呆滞的眼神中,辛远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将他轻轻摁了回去。
“躺下。”
辛远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发紧。他刻意避开项逐峯几乎要把他吸进去的目光,看向他渗血的纱布,“医生说了,你半个月之内不能下床。”
项逐峯异常顺从地躺好,但眼睛却始终眨都不眨地跟着辛远,像怕他下一秒又会消失。
“我不会走,也没有受伤。”面对这样患得患失的项逐峯,辛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半天后才补充一句:“……你好好养伤就行,不用担心我。”
可项逐峯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辛远。
以前的很多个夜里,辛远都会突然惊醒,惶恐地看着项逐峯,问他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他那时候不知道辛远究竟梦到过什么,会那样害怕,那样痛苦。
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辛远那时的感受。
“……辛远,我是在做梦吗?”
项逐峯颤声开口,想听到答案,却又怕辛远开口。
在辛远回答之前,项逐峯忽然抬起手,将辛远拉到床边,他别扭而缓慢地弓起身,用额头轻轻贴上辛远的腰间。
“不管是不是梦,让我抱一下吧。抱一下就好。”
项逐峯伸出手臂,却又不敢真的抱紧辛远,只是贴着他的衣角,怕稍微越界一点,就会被辛远抗拒地推开。
但最终落下的,也只有辛远冰凉地指尖,轻轻拍着项逐峯的后颈:
“睡吧……”
辛远声音很轻,像是对项逐峯说,也像是对曾经深陷噩梦中的自己说:
“等梦醒了,我也还在。”
项逐峯伤口的恢复情况,比医生预想中的要快,一个礼拜过去,虽说还是不能随意活动,但已经不影响基本生活。
这天中午吃完饭,项逐峯趁着医生带辛远去复查脚踝的间隙,立刻叫来刘彬。
“过一会等医生检查完,要是确定辛远没什么事,你就帮我办出院手续。”
刘彬整个愣住,“……不是,峯哥,辛远没事那是他没事,您现在这样出院,那不是跟着胡闹吗?”
一旁另一个手下立刻白了刘彬一眼,心说还不是你白天嘴贱,非要说辛远私下找医生要安眠药,按项逐峯对辛远这宝贝样子,相比他自己在医院养伤,辛远能回去睡个好觉更重要。
刘彬这会也算是回过来味了,本来还想再劝两句,但看项逐峯那眼神,就知道也是说不动,只得暗中叹了口气。
好在跟着一起回家的还有个私人医生,每天都会定时给项逐峯检查,换药,也不会影响什么。
在医院那段时间,医生反复交代不能碰一点水,因为项逐峯锁骨上的伤,连着头发都只能用毛巾擦擦。虽然天已经是初秋,每天在床上躺着也没出过汗,项逐峯还是嫌弃自己嫌弃的不行,到后几天甚至想离辛远远一点,不给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刚一到家,项逐峯就有点按耐不住,辛远看出他想要干什么,把这些天的东西放回卧室后,才对欲言又止的项逐峯说:
“澡还是不可以洗,但你要是想洗头发,可以躺到之前的洗头床上去,我帮你。”
项逐峯怔楞的表情加上此刻的模样,相比狼狈,用滑稽形容更合适。但辛远也没觉得有什么。
辛远自己刚清醒回来那会,虽然也毫无气色,但至少看上去还是十分体面的,那时候他记忆很乱,为数不多想起来的碎片里,也都有项逐峯照顾他的痕迹。虽说项逐峯后来从未提过,但把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照顾到那么好,辛远也能想到其中的辛苦。
那张洗头床就是项逐峯当时为了他买的,后来等他好起来,项逐峯大概是怕他看见这些,会偷偷嫌弃自己没用,又特意收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如今躺在上面的人变成自己,项逐峯倒是有点不知所措。
辛远的左手虽然已经很熟练,但终归不比右手灵活,他尽可能小心地揉着泡泡,却还是搓到了项逐峯的眼皮上。
项逐峯被辣地眯了下眼,随即觉得很好玩似的,睁得更大。
“……你能不能先把眼睛闭上。”
在反复几次后,辛远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接下来一段日子也是这样,虽说芬姨在家,别墅也有专门打扫卫生的人,但那些人再用心,毕竟也不能跟项逐峯二十四小时在一起,那些贴身照顾的琐碎事,还是落到辛远身上。
项逐峯起先执意回来,是想让辛远能在熟悉的环境里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但他每天睡前都要吃一堆消炎药,等到了半夜就难免要去洗手间,尽管项逐峯每次都很小心,但还是会把辛远吵醒,等辛远陪着他折腾完一圈再躺回床上,又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入眠。
原本项逐峯还担心因为这次变故,辛远状态会再次变差,但没想到一连这些天观察下来,辛远竟然难得的“正常”。项逐峯私下给宁康打电话,宁康说人会在危机下受到刺激,但也可能在绝境中重获新生。也许他当时的话真的触动到辛远,让辛远相信他的爱,开始愿意重新相信他。
项逐峯挂了电话,只在心里苦笑一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辛远现在还愿意留在身边,甚至每天还很贴心地照顾他,不是因为所谓的重新相信,而是因为辛远太过于善良。
无论当初为辛远受伤的是谁,辛远也会像眼下对他一般,无条件去照顾那个人。
项逐峯一边嫌弃着自己的卑劣,一遍却又幼稚的希望自己能好的慢一点,好仗着辛远的善良与心软,再多拥有他一天。
等医生宣布项逐峯可以下床活动那天,项逐峯却反而没了精神,连那天中午辛远亲自熬得汤,都也只是匆匆喝了几口。
这天晚上,项逐峯惯例热了杯牛奶端回卧室,结果一直到辛远喝完,项逐峯都只是站在床边,接过杯子就准备离开。
“晚上早点休息,有事就叫我。”关门离开前,项逐又补充了句。
“已经快十点了,还要去工作吗?”
辛远问得自然,项逐峯反倒愣了愣。
他沉默几秒才答:“之前我还没恢复的时候,一直麻烦你照顾我,害得你都没睡过好觉,现在医生都说我没事了,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我不会随便来打扰你的。”
辛远有微微的怔楞,项逐峯又说:“以前我总觉得时时刻刻盯着你,是为了你好,可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每天这样蛮不讲理的对我,我也没办法接受。”
即便是当年最穷困的时候,项逐峯也没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可如今却像个犯了错,摊开掌心任人打骂的孩子。
这段日子,项逐峯只要面对辛远,就是这种小心翼翼的状态。
有时只是随便跟辛远说句话,眼神里都满是试探,紧张,好像生怕哪个字那句话没说对,又惹到辛远不开心。
有时候辛远甚至怀疑,哪怕他跟项逐峯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项逐峯也只会强撑着微笑,从他身边永远消失。
辛远从前不愿意去想项逐峯口中的爱。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而是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这样“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没有人比辛远更清楚。
只是从前卑微求爱,患得患失的人是他,而现在那个人成了项逐峯。
时过境迁,他成了那个举着利刃的刽子手,而项逐峯变成心甘情愿躺在他刀下,等着他随时松开手的赎罪者。
可爱本不应该是这样的。真的爱一个人,也不应该这样痛苦。
这样长久的沉默,令项逐峯更加惶恐,他握着杯沿的指甲都有些发白,“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什么了,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你就直说,别放在心里,我……”
“项逐峯。”辛远忽然开口。
项逐峯绷着眼眶,紧张地等着接下来的话。
辛远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那些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其他房间的被子都没有晒过。”辛远移开视线,扯了一个并不算合理的理由,“等天气好了,再说换房间的事吧。”
这晚上躺回床上时,两人依旧像过去一个月那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房间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项逐峯知道,辛远想说的话其实不是这些。
辛远也许想跟他说,我其实没有恨过你,所以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但因为知道他听了这些只会更难受,所以最终选择了沉默。
就像每一个夜晚,隔着一层被子,项逐峯是那么清晰的感受到辛远身上好闻的香气,感受到他贴在身侧的手腕。能够呼吸的每一秒,项逐峯都想紧紧搂上去,但最终也只是躺着,等辛远真正入睡后,才敢小心摸一摸他手腕上的疤。
他在忍,辛远同样在忍。
可是在感情里,更爱的那个人,永远只能占据下风。
在比赛开始的那一刻,他注定是输家。
“辛远。”黑夜里,项逐峯轻轻叫他的名字,“以前是我不对,从来不会考虑你的想法,但今后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
辛远能感觉项逐峯的手微微颤着,有那么几秒钟好像已经忍不住要抬起,却最终也只放回了身侧。
“但如果可以,等你做出决定那天,记得提前告诉我。”
项逐峯伤口拆完线的第二天,刚好是辛远和佳乾传媒解约案的终审。
先前因为辛远的身体原因,项逐峯一直申请委托出庭,但这一次作为当事人,辛远必须亲自出席。
其实最麻烦的部分,项逐峯早已经处理好,眼下只是去走个流程,但项逐峯还是比当事人都紧张。
等辛远都换好衣服往门外走,项逐峯忽然想起有个东西忘在书房,又急急忙忙地回去取。
车提前等在院门口,辛远脚步很轻,等快走到车边时,在车门口吸烟的两个人都没听见动静。
“你看看峯哥这谨慎的架势,安排那么多兄弟在暗地守着,知道的是陪辛远出席个法庭,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要去劫法场呢。”
刘彬靠在车门上,吐出一口烟:“这话你也就在我跟前说说,要是被峯哥听见,你看他给不给你削平。”
“你就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吧,”那人倒是更加来劲,“当时辛远跳楼刚被救回来的时候,你正好出去办事,没看见峯哥跪在他病房外面哭得样子,我辈子这生离死别也见过不少了,都没看哪个人能哭成那样,现在想想我都眼眶子都疼。”
刘彬这会倒也不说话了,就听那人继续,“本来这感情的事,咱们外人确实不该评判,但你看看峯哥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了,不说别的,就单是这个官司,峯哥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功夫啊,结果那辛远还是成天冷冰冰的,正眼都不带看一个的,真不知道峯哥图什么。”
辛远在不远处听着,本不想上前打断,但余光看见项逐峯已经走出门,还是轻轻开口:
“你们说的没错,但是这些话,最好别让项逐峯听到,他会不高兴的。”
两人先是愣了几秒,才猛得转过身。
辛远没什么表情,但两人瞬间一身冷汗。
刘彬算是跟辛远接触最长的人,可是越接触,心底就越是发颤。
这人平时看着没脾气,一幅说什么都会答应的样子,但心底的主意比谁都大,但凡是他认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保不准哪天就用这幅无害的样子,做出个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事。
这时项逐峯也走过来,感受到氛围有些奇怪,立刻看着辛远:“怎么了吗?”
那两人都快要吓死,辛远也没再看他们,只是伸手开车门,“没什么,上车吧。”
在辛远碰到车把手前,项逐峯已经先一步打开,又挡着他的头让他先上去。
这天庭审时间比项逐峯预计中长了些,但总归还算顺利,辛远和佳乾传媒的合约关系正式解除,今后也不再有任何连带关系。
走出法院大门的那刻,事先围堵的记者们瞬间涌了上来,虽然项逐峯早有准备,但辛远还是被人群推搡了几下。
闪光一时灯如潮水般涌来,混乱当中,没人发现辛远衣兜里何时多了张纸片。
那天下午回家后,辛远状态肉眼可见的差,项逐峯以为还是吓到了辛远,满心自责,所以在辛远说想一个人睡一会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紧锁的房间内,辛远拨通纸片上的电话时,对面果然即刻接通:
“辛先生,我等您很久了。”
辛远没有说话。
但他记得这个声音,从前经常在何叶身边出现。
“您的母亲托我转告您,从前很多事她不知道,也有很多事做得不对,但无论何时,她永远都会是您最后的退路,只要您想离开,我随时都可以帮您。”
很长一段时间内,辛远以为这辈子都只能被困在项逐峯身边。
所以那时候觉得,死亡是让他离开的唯一方式。
从那场火灾中醒来后,辛远确实像重活了一遍,虽然脑海偶尔还是会冒出无法控制的想法,但总归不会再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从前项逐峯是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可是现在项逐峯对他付出的一切,辛远还是能分清真假。
现在的项逐峯已经把所有的脆弱,恐慌和软肋都摊开在他面前,用堪称卑微的方式祈求他的原谅,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项逐峯承受比他曾经还要锥心百倍的痛苦。
辛远确信,只要他说想离开,不论项逐峯有多么难受,都还是会像当初承诺的那样放他走。
可项逐峯看着他离开的那一刻,会是什么表情呢。
辛远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正在和人通话的项逐峯。项逐峯似乎心有所感,忽然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隔着遥远的距离,辛远看不清项逐峯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瞬间变得紧张而专注,带着无声的询问。
辛远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回屋内。
晚上吃饭时,项逐峯看出辛远心绪不宁,却也没揭破,“是不是下午没休息好?”说着又熟练地剥开一只虾,放进辛远碗中。
“还好。”辛远又吃了几口,左手放下叉子,“我有点撑了。”
“没事,不想吃就放着吧,”项逐峯递过去餐巾,“你先别立刻躺下去,对胃不好,去客厅看会电影,等吃完药再回房间。”
说完又把辛远剩的一点扒回自己碗里,三两下一块吃了干净。
芬姨在一旁看着,也见怪不怪。
起先刚来时,看项逐峯对辛远事无巨细的照顾,心里也是震惊不已,后面时间久了,瞧着项逐峯每天看辛远的眼神,倒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她年纪摆在这里,对于这样的关系,不能说毫无芥蒂地接受,只是辛远一路走到现在太不容易,能找到个真心对他好的人,是谁已经不再重要。
谢芬收洗完碗筷,见项逐峯跟辛远在客厅说话,想去二楼把他们换洗的衣服拿下来,但没成想下来的时候脚一滑,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等辛远和项逐峯冲上前时,谢芬都还疼得没喘过气。
项逐峯立刻联系医院,好在拍完片子后,确定骨头没伤到,就是右腰闪得有点严重,得躺着静养好一段时间。
项逐峯和辛远都想直接把人带回加去,但谢芬说什么都不同意,只说在医院躺到能下床以后,回老家静养就行。
“姨知道你心善,但你和逐峯前后给我家帮了那么多忙,我不能躺进你们家里,让你们反着来照顾我。”
芬姨躺在病床上,握着辛远的手,“小远啊,当初我答应逐峯过来照顾你,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怕你受委屈,现看在你越来越好,也有个这么在乎你的人在身边,姨也算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