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由衷by琢枝
琢枝  发于:2025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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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明显的反常下,连辛建业都忍不住问,“怎么了小远,看你脸色那么差,哪里不舒服吗?”
辛远摇摇头,“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即便辛远的脸色比现在再差百倍,这场饭局上也没人会真的关注这些。
话题一直围绕在辛卉身上,何叶面上始终挂着笑,心脏却早扭成一团。
说是给辛卉的接风宴,其实是借这个由头给她打预防针,让她看清以后那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碰。
“小卉啊,之前爸爸也跟你说过,逐峯现在负责的部分,正好跟你的专业对口,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没的说,你以后多要跟在他身边学习啊。”
辛卉就坐在项逐峯身边,此刻半边身体轻侧过去,举起红酒杯,轻笑道:“那以后,就还要麻烦项老师多多指教了。”
辛远全程都低着头,默默捣着餐盘里其实一直没有动过的东西,假装自己吃得很认真。
可在听到项老师时,辛远的筷子还是“咚”的一声,将餐盘都戳得翘起了边。
这顿饭吃到最后,已经彻底成了一场相亲宴。
同为女人,何叶看出辛卉只是面上配合,实则厌恶至极。
倒是平时找不到任何漏洞的项逐峯,一直跑神的明显,有好几次辛建业主动递来话,项逐峯都反应了几秒才接过去。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跟阿叶下午还有点事,你们年轻人就自己安排吧。”
辛建业撑着圆滚滚地啤酒肚,临走之前,还拍了拍项逐峯的肩,“杉城这些年是日新月异啊,我女儿这么多年不回来,怕是有些路怎么走都忘了,你过会没事正好送送她,带她找点以前的回忆。”
听出赤裸裸地暗示,辛卉的表情倒还没怎么变,辛远的脸色已经白到极致。
他胃里像有什么东西疯狂搅弄,在辛建业离开的一瞬间,也紧跟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冲去。
“这么多年了,这幅成天紧张兮兮,不知道被谁欺负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
辛卉自顾自又喝了一杯酒,看项逐峯一幅想走但又强忍着留下的模样,直接笑出声,“怎么,你还不走,是真打算留下来送我啊?”
辛卉也不知是醉也没醉,突然起身,双手撑在项逐峯的椅子上,将项逐峯半压在身下。
浓郁的酒香混着淡淡的烟味扑入鼻中,项逐峯下意识就侧头避开,听见辛卉更刺耳的笑声。
“怪不得辛建业这么喜欢你,原来你不只是条狗,还是条又听话又能忍的狗啊。”辛卉的发梢扫过项逐峯的领口,她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礼服,“不过你最好能演得久一点,免得被他发现纰漏之前,已经先死在了我手里。”
辛远一出门便冲向洗手间,扶住洗手台就弓下腰,不停干呕着。
可他胃里只剩下药,吐到快要痉挛,也只吐出来阵阵苦水。
辛远木然地抬起头,看着镜子中面色惨白,狼狈至极的人,一时都没有认清这原来是他自己。
等过了几秒后,看清自己破了皮的嘴角,又看清自己喉结上的吻痕,忽然抬起手,想要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打断脑海中不断倒映的画面。
“……辛远,你干什么!”
项逐峯从身后圈住辛远,一把钳住辛远就要落下的手,“是不是我一眼看不住你,你就要在这发疯?”
身后被炽热的温度包围,项逐峯带着怒火的气息落在耳后,辛远觉得再多一秒,他可能就要真的疯掉,然而他只挣扎了一秒,就被项逐峯更蛮不讲理地抱紧。
“你能不能,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能不能以后都,不要再管我了……”
辛远的声音像是被挤碎一般,刮得项逐峯胸口阵阵发痛。
“我管你有用吗辛远?”他把辛远的手用力摁回身前,“还好意思让我离你远一点,我就算整天跟在你身边,你哪一次真的听过我的话,哪一次把我说的事放在心上?啊?”
辛远无力地闭上眼,他不想继续靠着项逐峯,但双腿也确实没有继续支撑下去的力气。
他垂下头,眼泪从鼻尖砸到项逐峯的手背上,很轻声说:“可是我现在只要看到你,就会觉得自己恶心。”

辛远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可还是刺得项逐峯手臂一软。
项逐峯也清楚,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可以通过这件事更加有恃无恐的利用辛远,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当他看到辛远现在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想这样抱着辛远,告诉辛远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但项逐峯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口。
送辛远回酒店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开车的手下看出气氛不对,透过后视镜时不时往后瞄着。
自家老板坐得倒是板正,就是脖子一直往边上侧,而且很遗憾,老板看的人好像也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这么一偷瞄,车速不觉就慢了几分,挨在身侧的超跑故意别上来,眼看就要追尾上去,手下连忙踩了一脚刹车。
项逐峯眼疾手快,倒没让辛远甩出去,手下却吓了一跳,接连说对不起。
项逐峯这会也没功夫骂人,辛远从上车起就偏着头,项逐峯还没发现他的不对,眼下这么一闪,他把辛远拽回怀里,才看辛远脸色白的反常,一幅难受很久又忍着不说的样子。
“你哪不舒服了?”
项逐峯皱眉,看辛远一直用胳膊抵着胃,“又胃疼了?”
辛远这会是真没力气说话,干脆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晕车吧?”项逐峯这才想起来,小暖说过辛远晕车,但他从前也没想过人晕车还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项逐峯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摁下车窗,“再忍忍,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手下不敢再开快,身前是辆运货的大卡车,也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那卡车堆了几米高的钢管,把车前视线当得严严实实,眼看还有最后一个路口就要到酒店,前面不知是窜出个什么东西,就见大卡车猛地一个急刹,绑好的钢管都差点被甩出来。
“我操!会不会开车啊!”手下大骂。
所幸开得慢,点刹几下就把车身稳住。
但还没来得及下车看看情况,就听前方卡车突然响起“咯吱”几声,像刀子一样刮过耳膜。
项逐峯警惕地坐直身,就看几乎是同一秒,卡车尾部原本绷得紧紧的链条,竟然像麻绳般突然崩断。
堆叠如山的钢管瞬间失去束缚,在惯性驱使下如洪水般,径直朝着挡风玻璃砸下!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手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右脚死命踩向刹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把方向盘向左打死!
路左侧的大树像长出双脚般像车身冲来,在枝干将要刺向辛远的一瞬,项逐峯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惯性,反身把辛远搂回了身前。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车身在旋转数圈后,终于被绿化带卡停在路边。
碎裂的玻璃,刺鼻的深灰,刺耳的尖响……一切的一切,都再次和那场噩梦般的车祸重合。
恍惚中,辛远已经分不清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做梦,他睁着空洞的眼,挣扎着看向玻璃窗,试图看清那两个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却从没有清晰过的面容。
“……辛远!辛远!”
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很久才飘回辛远的耳中。
“辛远,你没事吧???”
项逐峯抬起手,试图拍醒魇住般的辛远,“辛远,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别吓我!”
辛远的眼睛仍然没有焦距。
直到他惨白的脸因为项逐峯的触碰而变脏,项逐峯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满手鲜血。
那血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两滴,慢慢滴到两人的中间。
辛远像被浓郁的血腥味唤醒,很慢地眨了眨眼。
他看着项逐峯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见项逐峯焦急地抬起手,看见他的掌心布满比那天还要红的血,看见他虎口像被撕裂般,径直插进一块玻璃碎片。
辛远也忘记后来究竟是他先吐完,还是项逐峯先被拉进医院,一切都很混乱。
倒霉的是项逐峯的手下后来查过,确定这次车祸不是人蓄意谋害,单纯是大货车的运输事故。幸运的是车身虽然损毁严重,但手下调转方向的及时,除了项逐峯的右胳膊被玻璃扎了几个口子,辛远和手下也都没受什么伤。
“你也是运气好,差一点点就要割到动脉上去了。”
医生看着右臂绑得像螃蟹钳一样的项逐峯,叮嘱:“你这个伤口太深了,缝了针也很容易发炎,接下来一周不能乱动,尤其是不能碰水,过七天再来医院复查换药。”
正常的清创加上缝针也不过二十分钟,但那玻璃扎得毫无规律可言,护士光是挑完大大小小一盘子碎玻璃片,就用了半小时。
辛远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个过程 。
因为见证了辛远只因看见项逐峯流血就应激至极的反应,在辛远想跟着冲进急诊室的那一刻,手下就拦住了辛远。
甚至也不算拦,只是从身后轻轻扯了一下辛远的胳膊,他就突然无力地滑到了地面。
一直到听医生说完这些话,辛远才算勉强回了点神。
医生又回电脑桌前,敲下几份消炎药和止疼药,“你缝针的这几个位置也麻烦的,都是关节活动区,这几天上药啊生活啊,都让家里人帮帮忙,自己一个人不要乱动嗷。”
跟在身边的手下一直都忙不迭地应着好,此刻却突然沉默下来。
按理说他老板这配置,理应什么都不缺,可偏偏就是身边缺个人。
眼下伤成这样,就算他们都愿意轮番去家里照顾,项逐峯估计还要嫌弃死他们这帮粗手粗脚的大老爷们。
“好的……”一直沉默的辛远忽然开口,“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
辛远以一种他从来没想过的方式,回到了他以为永远不会再来的地方。
手下看着辛远提着一大包药,跟项逐峯一起走进楼梯口时,还由衷露出辛大少爷您辛苦了的表情。
很不幸,尴尬发生在进门之前。
项逐峯的右手被纱布包得密不透风,没有给指纹锁半分破解的机会。
“200324。”
项逐峯沉默片刻,报出这串密码。
只是当时忙于开门的辛远,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日期。
“药放茶几上就行,我先去换衣服。”
一进门,像是为了缩减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项逐峯立刻回到自己卧室。
辛远站在客厅,也有些茫然,像是想不通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为什么在医生说项逐峯需要有人照顾时,还会本能地选择答应。
可是再一想。想到车身失控那一秒,项逐峯死死挡在他身前的瞬间,辛远觉得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现在的选择。
“……嘶。”
屋内又大又空,项逐峯虽然尽力忍住低哼,却还是被辛远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了?”辛远立刻趴在门前,轻轻拍了拍,“你把门打开,我进去帮你。”
屋内沉默两秒,“没锁。”
门打开,项逐峯的西服已经脱去一半,却还有一半因为绑带的阻拦挂在胳膊上。
辛远走上前,这样近的距离下,才看见西服上深深的划痕,那些印记像重新在他身上割了一遍似的,刺得他手抖了几下,才将袖口缓缓褪下。
然而脱下西服,失去遮挡的衬衫上,还沾着更多,更刺眼的血迹。
可能是双眼完全变红,也可能是下意识就要漫上眼泪的前一秒,辛远的肩头一紧,被项逐峯拧向背对自己的位置。
“有什么好看的。”
项逐峯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辛远还想动,被摁地更紧,“晕血成这样还敢看,你现在要是再吐一次,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
觉得项逐峯的话并没有错,辛远小声道:“那我不看了,我闭着眼帮你脱吧。”
“……”
辛远的肩膀随即变得更紧,他被项逐峯摁着,一路推到了房门外。
“玄关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有剪刀,你拿过来,我自己可以处理。”
有很多时刻,辛远都会在项逐峯这里感受到不公平。
比如他受伤住院的时候,项逐峯连他上厕所都要看在门口,而他想帮项逐峯换一下衣服,都得到如此冷漠的拒绝。
再比如他喝醉酒那次,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总有项逐峯把他摁进浴缸,很暴力地帮他清醒回来,而现在项逐峯因为他伤成这个样子,他却连进浴室帮项逐峯放水的权利都没有。
好像他天生就是需要麻烦项逐峯,而项逐峯没有他也什么都可以。
这样很不公平。
得出这样结论的辛远,在项逐峯彻底把浑身的血腥味洗干净,并试图给自己上药时,终于忍不住把药膏一把夺去,“医生说了,你不可以自己乱动。”
怕项逐峯再把药膏抢走,辛远又后退一步,“而且你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我都有听到,你骗他们说你出差一星期,但是如果你继续不遵医嘱,什么都要自己来,一个星期后你还要继续骗人。”
辛远很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像小时候班里的优秀学生背书,态度认真到生怕有一个错字漏字。
看见项逐峯没有再拒绝的意思,只是看着他,辛远慢慢走上前,坐到项逐峯的床边。
“肩膀再侧过去一点点。”
辛远歪着头,把消炎药很小心地抹在伤口周围。
已经被缝合的血肉没有那么狰狞,但总也不好看,辛远尽量控制住指尖的颤意,每涂完一小块,就会凑近仔仔细细地吹一会。
在这样涂抹五分钟,却还是刚处理完右肩膀之后,项逐峯忽然起身,在辛远的满脸茫然中,故技重施地摁住辛远,将他推离了自己房间,并紧跟着“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好在辛远处于轻微的愤怒中,并没有发现在他靠近的一瞬间,项逐峯已经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为了防止再生事端,项逐峯以出差七天为理由,将受伤消息很好地隐瞒了起来。
辛远也恰逢杀青和下一步新戏开机的间隙,获得一周的珍贵休息时间。
刚住在一起的几天,也分不清到底是谁避着谁更多一点,有时候就连吃饭的档口,辛远都会以汤还没煲好的名义留在厨房,等项逐峯一个人吃了大半以后,才磨磨蹭蹭坐到饭桌。
除了每天晚上换药,和在项逐峯洗澡前帮他的伤口缠上防水膜,两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这天难得出了个大太阳,项逐峯在客厅看文件,辛远就去阳台晾晒衣服,等终于把两间屋的床单被罩都换好,又看不下去屋内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转着圈的一个个浇完水,再挨个捧去阳台沐浴阳光。
“你能不能坐下来歇一会啊?”
在辛远操劳完上述一切,又立刻拿起吸尘机去清理本就没什么灰的地面后,项逐峯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辛远默默收回放在开关上的手。
起先项逐峯默许辛远跟回来,不是真的仗着那场意外,就想让辛远照顾他。只是看辛远这段时间状态太差,小暖就算跟着,也不能时刻都在辛远身边,与其隔空提心吊胆,不如直接把人放身边看着。
谁知道辛远真就锚定了医生说的前七天需要有人照顾。
每天一大早,项逐峯都还没醒,辛远已经从附近的超市买好菜回来,等他走出卧室,桌上的早饭摆得满满当当。晚上要洗澡,辛远也熟练地把水温调好,浴巾,衣服,也都放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有时候项逐峯在客厅跟人打电话,临时想找个纸笔记数据,他人都还没站起来,辛远已经把东西都递到了他跟前。就连项逐峯有天换了个新买的T恤,领口后面的内标有点扎人,辛远都第一时间看出他不舒服,又回房间给他找了件纯棉的衬衫换上。
项逐峯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都没被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如今只是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辛远就这样一脸歉意的忙前忙后,项逐峯总也是过意不去。
“你过几天不又要进组了吗?”项逐峯放下资料,看着辛远,“我已经没事了,你好不容易有几天休息时间,不用每天一直耗在我这。”
“医生不是说了这一周都不能乱动吗?”辛远还以为项逐峯是嫌他在这里碍事,“你放心,等你下次去医院换完药,医生说没事了我就立刻走,不会继续打扰你的。”
“这会知道听医生的话了?”项逐峯借题发挥,“那医生说让你不要挑食,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吃的时候,你怎么不乖乖照做?”
辛远果然不再说话,撇过头走回房间,并用略大平时一点的关门声表达了愤怒。
项逐峯人虽然在家修养,公司的事却一点都没少管。
辛远以前只知道项逐峯忙,也是这几天下来,才明白项逐峯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经常上一个电话还没挂断,下一条会议申请又紧跟着弹了出来。有时刚因为属下一些低级错误发完火,紧跟着不知接了个什么电话,又突然变得“低声下气”起来。
辛远只是听着项逐峯处理一件件事,都觉得心累的不行。
“我之前说了多少遍,出现问题很正常,但出现问题还耍手段,想靠私下联系建材商补上公账的洞,这就属于原则错误,你求再多遍情,哪怕是找辛总本人过来,我项逐峯也不会继续留这样的人!”
项逐峯“啪”得甩下手机,晚上八点,还有超过十份文件等着他确认签字。
于是习惯性地走向吧台,启动全房间除了wifi以外最忙碌的咖啡机。
还没握住手柄,辛远很轻但很快地闪到一旁,对项逐峯坚定地摇了摇头,并递上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项逐峯皱眉接过,试探性地尝了一口,感觉到应该无毒也无害后,端回书房继续办公。
很意外的是,那天晚上不到十二点,项逐峯就有了困意,并且睡了难得一次好觉。
第二天一早,项逐峯吃早餐时,辛远难得没有以吃饱了为借口提前离开,而是等着他也吃完以后,才试探地开口:
“小暖跟我说剧本有一些调整,发给了我一份新的,我可以借你的书房,去打印一下吗?”
这样小的事情,项逐峯也不懂辛远为何要如此小心。
但是仔细一回忆,辛远这些天除了安静待在房间,就是在他视线以内的地方活动,好像生怕被误解他会乱动什么东西一样,总是偷偷看着他的眼色。
这样的觉察,让项逐峯因为美味早饭而姣好的心情瞬间消失。
“我要是说不行怎么办,你是不是还要现去找一家打印店,一路上不停骂我是一个无敌小气鬼?”项逐峯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下次别问我这么没有价值的问题,搞得我好像处处管着你,什么都不让你干一样。”
辛远也没想到因为短短一句话,就得到项逐峯莫名其妙的一顿嘲讽,于是直到把手机连上打印机时,都还在后悔,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把煎糊的蛋塞进项逐峯三明治里去。
剧本有很多页,等待过程中,辛远也没有要刻意看什么,只是随意地抬起头。
项逐峯的书房很大,有一整面嵌在墙体里的木质书柜,上面塞满了各种和经济,法律,公司管理有关的书籍。
顺着侧边望过去,是一整面落地窗,繁华街景像是一块高清屏幕。
车水马龙中,辛远莫名就想到那个冬天,在出租屋里,项逐峯所有的书籍和资料都摞在几个破纸箱里,每次想要找一个东西,都要弯着腰在箱子里翻很久。
但无论那时还是现在,项逐峯永远都这么有条理,虽然桌上到处是厚厚的文档,但都能看到整理过的痕迹。
各种文件下,桌面上还只还剩一个角落,其中摆着一个相框。
辛远起先没有注意到,将要定好文档离开前,看清上面有一老一少两个人。
是项逐峯的奶奶和妹妹?
辛远好奇地凑上前,然而刚看清楚那两人的面容,脑海像忽然蹿过一阵电流,差点将剧本摔下去。
他确定凭借他的记忆,完全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可不知为什么,莫名的熟悉感和恐惧感同时逼上心头,迫使他伸出手,轻颤着将照片捧在掌心。
这样的茫然下,辛远连项逐峯何时推开门都没有发现。
直到声音突然响在耳畔。
“辛远,你在干什么?”
辛远被吓得的手一抖,眼看相框就要掉在地面摔碎,项逐峯也顾不得右胳膊受伤,手伸到半空中就接着护在胸前。
“谁让你乱碰我东西的!?”项逐峯吼出声,没忍住就推了辛远一下,“你也敢碰她们的照片!”
那一下其实收着力,但辛远还是明显被吓到。
他梗着脖子,好一会才发出声,“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莫名觉得她们有点眼熟……”
“眼熟?”项逐峯忽然笑了几声,眼圈却微弱的红了起来,“那你现在想起来她们是谁了吗?”
辛远没有任何反应,项逐峯忽然一手钳住他的肩膀,更大声地吼,“回答我,你想起来了没有!?”
这样的项逐峯令辛远眼前再次出现莫名的幻影,他想摇头,想再次道歉,身体却像冻住般不受控制,只有心脏在疯狂跳动。
每一次,项逐峯都会因为辛远露出类似的表情而心软,可每一次,想到一切事情是因为辛远才会发生,而作为凶手之一的他却永远这样无辜,项逐峯就更加恨辛远,恨自己不应该存在的心软。
“出去。”在项逐峯的忍耐指着耗尽之前,他指着屋门,“这会儿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那天一直到晚上,辛远都没再出过侧卧的房门。
项逐峯一个人吃完外卖,又叫了一份新的放在辛远门前,并用很大的声音确定辛远在屋内也一定能听到。
但直到凌晨时分,项逐峯从书房忙完走出来,外卖袋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房门口。
整间房子是熟悉的黑暗,只有辛远的房门底缝还从里向外渗着微光。
项逐峯犹豫片刻,轻轻敲了敲门,“怎么到现在还不睡?”
没有任何回应。
项逐峯又侧耳听了一会,确认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试探性地摁下把手,竟然直接打开来。
辛远就侧躺在床边,连被子都没盖,整个人缩成一小团,胸前还紧紧抱着一个枕头。
项逐峯叹了口气,很轻地将辛远往床中央挪了挪,又捞起被子,小心盖在辛远身上,看他是真的睡着后,轻轻关上了灯和门。
然而项逐峯都还没走到自己房门口,突然听见辛远房间一声轻响,立刻又转身走回去。
“……怎么了?”
项逐峯打开灯,看辛远已经直直坐起了身,怀中还抱着枕头,只是脸色异常发白,比那天晕车的样子还要吓人。
项逐峯不知道的是,从那次车祸以后,辛远只要在清醒状态下,就没有办法在完全黑暗的屋子中入睡。
辛远睡得本就不踏实,几乎是项逐峯离开的一瞬就被惊醒。
铺天盖地的黑暗犹如一双大手,将辛远心脏狠狠掐住,哪怕感受到周围已经亮起,还是陷在无边的恐惧中。
看出不对劲,项逐峯下意识就去抱辛远,辛远起先只是受惊似的发着抖,但在觉察到身前熟悉的气味源自于谁后,又霎时僵硬起来。
其实一直到睡着前,辛远脑海里都还是下午项逐峯突然发火的样子。
他知道乱碰别人东西是不对的,但还是不明白项逐峯为何会那样的凶。
项逐峯也不明白是怎么了,只能紧搂着辛远,用左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尽快平复回来。
这样的方法好像很有用,辛远一点点安静下来,在项逐峯误以为辛远就这样再次睡着后,听见靠在肩膀上的声音开口:“对,对不起……”
那声音小小的,每说一个字就要哽一下。
“我下午真的,不是故意要动你的东西,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样骂我了……”

医生说项逐峯伤口恢复不错的那天,辛远刚好进组。
项逐峯回到只剩下一个人的房子,莫名觉得比之前空荡了些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那几盆绿植都又变回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项逐峯起初并没有把这些变化放在心上,直到接连失眠的第三个夜晚,对着键盘反复删除又反复打出后,终于发出一条消息。
小暖此时还在等辛远拍夜戏,正困得直打呵欠,辛远的手机突然一震。
屏幕上,备注为“很凶的人”发来一条消息:
「你那天晚上在厨房煮得是什么东西,配料发我一下。」
以这条信息为起点,从前所有需要通过小暖传达的消息,都变更为“很凶的人”直接找辛远对接,极大程度地减轻了小暖的工作负担。
辛远眼下的新角色,是一部古偶的反派男二。
按照林声的本意,是要让辛远直接演男主。可相比男主心怀天下,舍己为人的大义形象,辛远一眼看中了阴暗多变,极具争议的男二。
当初林声决定买下这个IP,就是看重男主贴合辛远的气质,谁知辛远说什么都要演男二,差点没给林声气死,还是项逐峯从中周旋,最后尊重了辛远的选择。
这部剧作为佳乾传媒主导投资的作品,辛建业也是寄予厚望,并在项逐峯明里暗里的洗脑下,签署了和之前电影类似的对赌协议。
按理说,项逐峯作为这部剧的总负责人,应该时刻盯着进度,但正式开拍已经十多天,辛远都还没在剧组见过项逐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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