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朝浮云还能有谁。
朝浮云视线落在三人沾满雪的衣物及发间,眉心微蹙。
“孟枳,任妄烛,你们怎会出现在禁地?”
“路过。”
孟枳掐了个诀清理干净身上的雪,若无其事站在原地。
任妄烛有些畏缩,还是学着孟枳的样子,声气不足地说出完全不靠谱的理由。
“朝师兄,我也是路过。”
好一个路过。
朝浮云缓了缓神,将藏在舌尖下的安神丹咽下。
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事实又是另一个样。
原本以为只用遭受叶行舟一人暴击,现在又出现个孟枳,连带着任妄烛。
这样极为不搭的三人居然能玩到一起。
原本一人暴击变成三杀,受害者只有朝浮云一人。
他再次放空视线,目空一切,自动剔除另外两人的存在,冲叶行舟道。
“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执法堂酌情处理,今日你便可出去。”
大师兄这一出手就是捞人啊!
一个月直接减成半个月!
“多谢大师兄!”
“不必。”
朝浮云淡然的眸中出现一抹执念。
他第一次有了执念,还是因为一个未吃到的烤红薯。
时隔十五天,把人捞出来,他终于能吃上红薯了。
朝浮云走在最前面,身后领着三个尾巴。
雪地留下一串冗长的脚印。
快出结界时,孟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朝师兄,那几个雪人好看吗?”
朝浮云顺势看去。
一排排奇形怪状的不规整雪人映入视线。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非要让他看见!!!
孟枳就非得犯这个贱吗!!!
当夜,望川崖多了一抹白色身影,连夜堆出十八个模样一致的雪人。
院里的菜长得正旺,尤其是黄瓜藤窜得到处是。
叶行舟搭个竹架的功夫,朝浮云已经路过院外两趟了。
想忽视都难。
真不知道朝浮云这么忙,是怎么准时抽空路过他院外的。
叶行舟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叫住第三次路过的人。
“大师兄,有什么事吗?”
朝浮云眸子轻转,扫过空空如也的石桌。
“无事。”
他声音一如往常淡漠。
真的无事吗?
叶行舟没错过朝浮云的视线,略感惊讶。
先前他都会往石桌上摆个红薯。
大师兄捞他出来该不会是想吃烤红薯吧?
叶行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是想吃又不好意思说?
所以通过刷脸来提示他?
叶行舟真相了。
一个时辰后。
朝浮云又一次准时路过院外。
这次,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红薯。
朝浮云眼底终于多出一丝情绪波动。
“大师兄,进来坐坐?”叶行舟搬出小马扎邀请道。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朝浮云没拒绝。
他规规矩矩坐在小马扎上,从储物袋里翻出准备多时的手套。
然后他戴上手套,先掐了个清洁术,才开始一点点剥去红薯皮。
这红薯得有多香才能让朝浮云迈过洁癖这关。
叶行舟撑着脸,看得新奇。
此刻的朝浮云与往常双目空空的大师兄判若两人,他眼底充满对红薯的渴望。
那一口缓缓咬下,香甜的气息在舌尖味蕾漫开,朝浮云终于多了几分活气。
人间仙品!
前几百年他过得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今后,他要把灵剑峰全种满红薯!
叶行舟并不知道朝浮云在想些什么,察觉到他波动的情绪,大抵是喜欢的。
叶行舟忍不住弯唇,“大师兄,下次你想吃叫我便可。”
“多谢。”
这哪是什么小师弟,分明就是烤红薯的神!
朝浮云吃红薯的愿望终于满足。
叶行舟眸光一转,“大师兄,听说天玑秘境要开了。”
“嗯,一月余。”
这不算什么机密的事,朝浮云心情不错,乐意多说。
“天玑秘境开在玄灵宗内,这次秘境有上古遗迹,玄灵宗邀请各宗内门弟子一同进天玑秘境夺宝。”
“届时萧师叔清点弟子一同前去。”
任务三很大可能和上古遗迹有关。
作为内门弟子,叶行舟自然也得去。
去秘境的话不就正中黑袍人的计策了。
叶行舟思索半晌,问道,“大师兄,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去?”
“你不想去?”
“是不能去。”
叶行舟还没说理由,朝浮云就已经想到了藏在灵剑峰的黑袍人。
“接宗门任务,时间冲突便可不去。”
“还有。”朝浮云抿唇,“我已经传灵讯给师尊了,师尊他应该不久便会出关。”
黑袍人能在他毫无觉察情况一直藏在峰内,对方修为定高于他之上,是个隐患。
“多谢大师兄。”
叶行舟召来仙鹤,出了灵剑峰。
到任务堂时,里头三三两两的弟子正聚一起聊八卦。
“听说了吗?朝师兄为了叶行舟竟一连七日去执法堂找沙长老说情。”
“最后还是江客师兄给了赦免令。”
伴随着说话声,瓜子嗑的咔吧响。
“乖乖,这叶行舟是合欢宗派来的卧底吧?”
“他多大本事能让那冷面阎王掏出赦免令。”
“听说先前考核就靠美貌把对手迷得七荤八素。”
叶行舟抓起一把瓜子,挤进八卦队伍。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
叶行舟把脸凑过去,“你看我像谁?”
“你不像你娘难道还能像我?”
旁边修士白了他一眼,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叶行舟竟无言以对。
“路三忍,别管他,快把书掏出大伙共同拜读。”
顶着催促声,路三任神神秘秘从袖中掏出一本仅凭封面上的字就能让人眼前一黄的书。
《貌美小修一哭,他们都硬了!》
单看书名,就一阵嘘声。
有人默契关门,挤拢在一起共同翻阅。
等等,这小修说的是谁?
叶行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一页才翻开,眼睛就狠狠受到一波文字暴击。
主角名不是叶行舟还是能是谁?
通篇大量颜色,颜色之中又带着少量剧情。
上至清冷大师兄朝浮云的强取豪夺,下至天骄小师弟孟枳的黑屋伺候,中间还有一对执法堂的山淮江客,甚至连几千岁的左春回都没逃脱毒手!
集齐年上年下变态超级变态于一体。
这TM谁写的黄书啊!
他有这么饥不择食吗!
叶行舟硬了。
拳头硬了。
再一看作者署名:封走乂。
这不就是赵封吗!
好消息,赵封不讲八卦了。
坏消息,赵封改写黄文嚯嚯人了!
“真刺激。”
“好书,值得反复阅读,我一定要给这封走乂打赏!”
“看到书末页没,作者正在苦练画技,嘿嘿,到时候有眼福了。”
路三忍啧啧称奇,连喝三杯茶水压惊。
有人瞧见叶行舟一脸菜色,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这位修士,你长得有点眼熟啊。”
叶行舟死鱼眼,“我长得像我娘。”
“不是,我是说你长得有点像叶行舟。”
“别说,你还真别说。”
“等等,你穿这不是灵剑峰的服饰么?”
“卧槽!叶行舟!”
叶行舟声音平静得像死了一样,“不好意思,正是我。”
路三忍猛喷出一口茶水,四下之人慌乱找借口离席。
“齐长老生娃了,我要去看看。”
“我师傅脚崴了,我得去骑他走路。”
“我……”
叶行舟揪住刚才看得最起劲的路三忍。
蛐蛐人蛐到正主面前。
还和正主一起看文。
路三忍瞬间面红耳赤。
比看黄书的时候还上火。
“那个,叶师弟,您来这有何贵干?”
叶行舟友好一笑,“刚才见你看得挺起劲,不想被我揭发的话,就写一本以赵封为主角的书传给他。”
“叶师弟,我一介粗人,哪懂这些。”路三忍讪讪。
“那我就去揭发。”
“别!我写!但叶师弟你得给我点时间练习!”
叶行舟这才放开人,“宗门最近有些什么任务?拿出来我看看。”
路三忍老老实实把任务牌一一拿出。
“叶师弟,这些都是比较简单的,不会耽误到你参加天玑秘境。”
青色令牌都是低级任务,任务完成后能获得低阶功法。
叶行舟扫了一眼,将其推回去,“重新找。”
“那这个?”
路三忍拿出两块玄色令牌。
“这是中阶任务,师弟你看看。”
一个是峦山恶灵,期限十五天。
另一个小禾村河神,期限两个月。
“就这个小禾村。”
叶行舟领了第二张令牌。
路三忍劝了一句“师弟,小禾村先前也有弟子去,那河神实在狡猾,抓不到,你看……”
叶行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路三忍脸臊得通红。
太尴尬了啊!!!
“你该操心在我回来之前能不能写完书。”
叶行舟拿上令牌慢悠悠走出任务堂。
与令牌结契之后就代表着任务正式成立,他能下山了。
叶行舟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灵剑峰的峰服。
他一个菜鸡,不适合太过招摇,容易被人盯上。
差点忘了,还有大师兄的红薯。
叶行舟先回了灵剑峰,给朝浮云留下一堆烤红薯,又给任妄烛和孟枳传完灵讯后,才换上外门宗服出宗门。
这回光明正大出去的!
叶行舟站在阶梯最顶端,往下一看,下山之路,万台阶梯,云烟缭绕隐入雾中。
这要是徒脚走,不得耗时两天。
叶行舟看向一侧的传送阵,果断投入一颗中品灵石。
下一秒天旋地转,叶行舟像是在洗衣机甩桶里一样疯狂旋转。
再出现时人已经到了山脚。
山脚都是些摆摊卖功法的散修。
在叶行舟面前,有一摆摊算卦的散修。
散修胡子拉碴,左脸一长条疤,头发乱糟糟的随意用根木簪挽在脑后,正倚着石头睡觉。
叶行舟出现的第一时间,散修懒洋洋睁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
然后,他猛的坐起。
“这位小道友,岳某人见你印堂发黑,今日霉运缠身啊!要解卦不,友情价只需十块灵石!”
他没等到叶行舟的回答,先等来了叶行舟呕吐声。
“呕——”
散修瞬间跳起来,“你这小娃存心砸我岳某人的摊是吧!”
不待他下一句,叶行舟拿出一块中品灵石。
他瞬间和气了。
“小兄弟道里人啊,还知道破财消灾。”
叶行舟缓了半天才将那股眩晕感压下去,他掐了个净尘诀将地面清理干净。
“岳道友,方才对不住了。”
“无事无事。”
散修友好摆手,拿着那中品灵石直乐呵。
哪对不住啊!
这种事多来几回又何妨。
“要算卦吗?只要十块灵石。”
叶行舟摇头,“不用了,告辞。”
这散修一看就不靠谱,他才不会上当。
“那好吧。”
散修面露遗憾,冲叶行舟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道。
“小道友,来日再会。”
见什么见,一见就损失一块中品灵石。
叶行舟都生怕自己走晚了忍不住又把灵石抢回来。
叶行舟回头,散修正用手抠掉眼屎又开始抠脚。
这个摆摊位刚好就在传送阵位置处,大部分修士第一次坐传送阵都会眩晕呕吐。
叶行舟怀疑这散修是故意把摊位摆在那,靠碰瓷赚灵石。
但没证据。
叶行舟随手摘起根狗尾巴草含嘴里。
山下四季分明,快要入冬了,有日头也挡不住风凉。
叶行舟看了眼天色,决定先去附近小镇找个客栈落脚一晚。
叶行舟在镇上转了一圈,视线锁定典当铺。
“老板,换点碎银。”
“得嘞!”
拿到一荷包碎银的时候叶行舟还挺惊讶。
修仙界一颗不起眼的下品灵石居然能换一袋碎银。
他掂了一下钱袋的重量,顺道买了三串糖葫芦放储物袋里。
还有一串自个吃。
山楂裹着糖浆,酸酸甜甜的。
叶行舟吃得正起劲,刚到拐角,一个小孩迎面撞了上来。
“你没摔着吧?”
叶行舟蹲下去扶小孩,小孩脏兮兮的脸一闪而过,人一溜烟又跑进了胡同。
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叶行舟站起来,腰间轻轻,钱袋没了影。
沃日,小偷!
“小小年纪谁教你偷钱的!”
叶行舟将钻狗洞逃跑的小孩揪了出来。
小孩疯狂挣扎,嘴里还呜呜咽咽嚷着什么。
叶行舟直接一巴掌落他屁股上。
巴掌力道不大,却让小孩瞬间噤声。
打屁股!
小孩仰起头,黑白分明眼珠满是震惊和羞恼。
“你叫什么名字?家长在哪?偷钱做什么?”
小孩啊啊叫了两声。
声不对。
叶行舟皱眉,掰开他嘴巴一看,小孩舌头只剩了点根。
看伤口样,是被剪刀硬剪下来的。
小孩蔫了,他垂下脑袋,一瘸一拐领叶行舟走进老旧的胡同。
胡同尽头,荒草丛生,只有一所破庙。
木门破破烂烂半掩着,叶行舟推门进去,一个脸色灰青的老人躺在草席上。
老人早已死去多时。
小孩捡起树枝,在土面上画了一个长形方盒。
几滴眼泪落下,润湿了小孩画的轮廓。
“你想买棺材?”
小孩弱不可察地点头。
叶行舟抿了抿唇。
他该帮吗?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况且,这事与他无关。
叶行舟视线落在小孩身上,半晌后,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一旁。
“要是有人给我捏捏肩捶捶腿,说不定就给钱了。”
小孩眸子微不可察一亮,他从地上爬起来,刚想靠近,却停下了脚步。
小孩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掌,拖着瘸腿跑了出去。
叶行舟没拦他。
约莫一炷香后,小孩顶着满头汗珠回来,身上依旧是那套破烂衣物,但小手却洗得干干净净。
叶行舟往草堆上一坐。
小孩小心翼翼靠近,小手落在叶行舟肩上轻轻捏着,一双眼睛还不忘观察叶行舟脸色。
叶行舟舒适展腰。
见状,小孩总算自在了点。
他刚伸手想摸小孩脑袋,小孩下意识就躲,刚有躲的动作又僵在原地。
叶行舟的手如愿落在他脑袋上。
“看吧,不偷不抢,你还是很有挣钱天赋的。”
“走,带你去买棺材。”
他站起来,牵着小孩的手出破庙。
小孩仰着头,怔怔回望。
“客官看您要什么材质的,有松木、橡木、柏木。”
掌柜矮胖的身躯挪到一块幕布前,他用手一摘,“还有咱这镇店之宝,檀香木!”
那层幕布揭开,典雅的檀香木棺材显露,木质深邃,色泽沉敛,棺盖雕刻工艺精湛至极。
叶行舟拿出那锭银子,“这银子能换哪种?”
“橡木棺材。”
掌柜扫过叶行舟的穿着,眼底精光一闪,“客官,需要殡葬服务不?下葬抬棺吊唁一条龙小店全包。”
叶行舟摇头,将躲在门外偷看的小孩领了进来。
掌柜看见那小孩,面色变了一变。
他探头往外头街道一看,忙关上门,将叶行舟单独拉到一边蛐蛐。
“哎哟我的客官诶,这好心您施不得!”
“您是不知道小元娘死得早,爹可混账,专打孩子卖可怜讨银两。”
“自家亲娘都用草席子一裹扔山里。”
“若是被那赌徒发现您帮忙,他定会缠上您要银子!”
叶行舟看向垂着脑袋的人。
难怪小元领他来时选择绕路避开人走。
小元捏着衣角,伴着叶行舟的沉默,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散去,脚已经有了往外走的动作。
“那我不让他发现不就好了。”叶行舟道。
叶行舟蹲下身,拉住小元的手。
大手稳稳包裹住那只冰凉的小手,温热的触感传至骨髓深处。
“小元,看到那口棺材了吗?”
小元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着店铺最中间的檀香木棺材。
他点了点头。
“想要吗?”
小元再次点头。
叶行舟指向另一边的橡木棺材,“但你现在的劳动力只能换到旁边这口棺材。”
“不过我相信,有朝一日,你能为阿婆换上檀香木棺材。”
掌柜看到叶行舟身上的宗门服饰,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叶行舟拿出一张瞬移符贴在棺木上,棺木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在小元错愕的注视下,叶行舟给了掌柜一块碎银。
“掌柜,今日之事劳烦慎言。”
掌柜有眼力见地收下碎银,“客官,今儿没人来这棺材铺,咱谁也不认识。”
赚钱是本性,不落井下石是人性。
就算叶行舟不给银两,掌柜也会闭嘴保密。
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愿去招惹动辄打杀的修士。
叶行舟抱起小元,指尖符箓一燃,身影随之消失。
荒庙附近的梨树下多了一座新土堆。
叶行舟看着小元磕头。
三个响头,沉闷有力。
真不知道他小小的身躯是怎么把一具成年尸体背回来的。
“想修仙吗?”
叶行舟忽而出声道。
“三年后,各宗招生,通过考核便能修仙。”
“修仙界有一丹药名修复丹,服下后便可恢复一切伤口。”
小元眼底的死寂微微波动。
他能吗?
修仙之后,就能逃离了?
小元迷茫抬眸,那红得耀眼的身影已经消失,原地只剩一串糖葫芦。
看似潇洒离去,实则叶行舟狗狗祟祟趴在破庙顶上偷摸观察。
他帮小元了却心愿,不是让小元毫无牵挂去寻死。
小屁孩年纪轻轻前路还长着,寻什么死。
给他好好活着!
但人活着,总要有期盼。
他给小元的期盼就是让他逃离,给他一个支撑的动力,给他一个逃离的方向。
还是那句话,他只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干涉过多,会适得其反。
这条路的选择权真正在小元手里,腐烂或蜕变,都由小元决定。
叶行舟观察了许久。
小元从无声抹泪到呜咽大哭。
小小的脸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朝叶行舟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后,随后捡起糖葫芦一颗一颗吃下肚。
糖葫芦拌着眼泪,明明又酸又涩,小元只觉甜得厉害。
叶行舟继续跟着。
小元钻进那个狭窄的狗洞,避开屋里睡得打鼾的男人,他换上压在箱底的粗布衣服,捞出锅里的粗饼,再次钻出狗洞。
小元背上几个干饼,借着暮色逃跑。
瘦小的身躯避开人群,走在偏僻崎岖的路上不敢停顿。
直到再也瞧不见小镇边影,小元这才敢跑到河边洗脸喝水。
叶行舟偷偷注入一丝灵力进入小元体内。
天黑了就借着月光走,走到双脚发麻,走到草鞋破了洞。
淌过河水,路过两个村落,一个崭新的小镇出现。
小元终于撑不住,晕倒在路边。
黎明破晓之际。
“东家,快来啊!你家门口有个小孩!”
“这孩子脚都破了!”
“呀!他怎全身是伤?该不会是从人牙子手里逃的吧?”
“遭天杀的!这孩才和咱家小鱼差不多大,竟受这么多罪!”
几个大人围着小元,议论有词。
其中一个妇女喂小元喝了口水,小元这才醒来。
黎明破晓,阳光刺眼。
小元眯着眼睛,看清了几个围着他念念有词的陌生面庞。
是朴素的,陌生的,善意的。
“孩,快穿上你叔拿的袄。”
“没去处吧?以后留婶店里帮忙,婶给你口饭吃。”
小元眼中泪光闪烁。
是希望。
泪水模糊间,一抹洒脱身姿迎着朝阳离去。
修仙者,能看到功德光。
那对夫妻身上萦绕着一层功德光,小元在那也算放心。
至于小元的爹,别指望一个赌徒会不远千里来寻找一个价值被榨干的孩子。
小元爹只会认为小元死了,死外边了。
他不会认为小元敢逃跑,因为他曾亲手磨灭小元对生的渴望。
因果不爽,报应分明。
叶行舟不需要小元记得他。
因为救小元的,始终是鼓起勇气逃离的他自己。
叶行舟打了哈欠,眼睛一斜,精准锁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烧饼。
“老哥,来两烧饼,要肉的。”
“客官,你要的烧饼。”
叶行舟拿着两烧饼,边走边吃,顺带抽空看了眼任务牌。
闪着绿色的地点是小禾村,看路程,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
叶行舟嘴里还嚼着烧饼,人又顺理成章坐进了馄饨摊。
“老哥,再来碗馄饨。”
“得嘞!客官稍等片刻。”
赶路,那也得吃饱才能赶路。
叶行舟嗦了口馄饨汤,香得直迷糊。
“前些时日,总有些修士打扮的人路过这,我听多了,自是晓得些。”
伙计停下手中揉面的动作,拿起肩头搭的帕子擦汗,他边擦边道。
“什么玄灵宗、幻云宗弟子多了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叶行舟问。
“不过两三天又骂着回来,到现在快有一个月没人来,客官你去可能又要白跑一趟了。”
这河神有点本事啊。
那么多人去没一人成功抓到。
“多谢提醒。”
叶行舟放下钱后,人还是离开了。
伙计摇摇头,继续炸起酥油饼。
临近暮色,叶行舟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小禾村外。
入村口的石碑刻着小禾村三字。
一个老头正坐石碑边咿咿呀呀说些听不清的话。
看到人来,他又哭又笑,边抓土吃边疯疯癫癫念童谣。
“天不…下雨…水不涨…十五…河底有妖…望月亮……”
“地上有个…负义鬼…千面样…不怕镜…在…在…”
话未尽,村长眼睛瞪大,一副惊惧状跑远。
这几句童谣,叶行舟大差不差听清了。
天不下雨水不涨,十五河底有妖望月亮。
地上有个负义鬼,千面样不怕镜,在……
还真是奇怪的童谣。
叶行舟抬头环视一圈,村落立在半山腰,百八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锁上门窗。
村落小道倒是出奇的挂满了红布条,门窗之上皆是喜字。
叶行舟在村里转了一圈,停在唯一一处亮着烛光的屋外。
他抬手敲响了门,敲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叶行舟还没说话,门便轻轻开了一条缝。
迎接他的,是一面铜镜。
大晚上的,又没有光线,叶行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陌生。
铜镜收回,七旬老伯比了个噤声手势,将叶行舟领进了屋。
老伯走在前头,叶行舟能很明显地看到他佝偻着腰,白发苍苍。
直到屋门合上,老伯转过身,叶行舟才看清老伯满是皱纹的脸,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孩,你是哪个宗派来的?”他声音苍老又沙哑。
“衍天宗。”
屋子很窄,一张木床占据大片位置,叶行舟挤在小凳上都有些蹩脚。
“老伯,村里挂的红布是怎么回事怎么家家户户都贴喜?”
“这些都是按照河神大人吩咐办的。”
老伯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年纪大了,又没什么牵挂,便主动担任接应。”
“你刚来,我还是把这事和你从三年前的旱灾说起。”
“三年前,天气不知怎么的,一滴雨不下,一连几个月,田里庄稼都旱死了。”
“庄稼没收成,眼看着就要饿死人,村长没办法,请了位术士作法求雨。”
“术士说是小禾村冲撞了河神,要修祠堂供河神才能有雨。”
“祠堂修起来后,雨是来了,庄稼也比往年旺,一切本该变好。”
“就在一年前,村长女儿小容突然说梦见了河神,河神要小容嫁给他。”
“村长就小容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嫁过去,又请来那位术士做法,术士说,这是河神的赐福,能做河神的新娘是荣幸。”
“就在当天晚上,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差点将小禾村淹没。”
“第二天天亮,村长女儿被吸空精气,村长就疯了。”
“河神托梦说,每月必须献祭一名年轻女子或男子,否则河神会淹了小禾村。”
“自那天开始,本村人没人出得了小禾村半步。”
“有配合的,有不配合的,村头张丫头,村中吴小子……”
“十个月来,已经有十个娃献祭了。”
这番听下来,那术士与河神明显是一伙的。
“没怀疑过那术士吗?”叶行舟问。
“那狗杂种早就跑了,前几波来的修士都没找到人。”老伯说到术士,恨的牙痒痒,差点把燃灯挑熄。
叶行舟:“河神是怎么挑选新娘的?”
“托梦,每月十五,只要谁家姑娘男娃梦到河神,那么到月二十五必须得把娃八抬大轿送到大清河里。”
“这个月是李嫂子家的小胥,小胥那娃才十八,唉……”
老伯的叹气声回荡在狭窄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