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by天塔有只猫 CP
天塔有只猫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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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雾:“好,话说回来,小黑,你白日提到的劫又是什么?你怎么知道那和尚口中的劫指的是我们?”
黑雾趾高气昂:“除了本大爷,还有谁配成为连他都避不过的劫。”
红雾煞有其事点头:“那倒是。”
黑雾:“这和尚最大的优点,大抵就是极有自知之明,明明测算出了自己的命数,竟还乖乖留在此界等死。”
红雾:“不过若他不在此界放下化身行护佑之责,我们行事兴许就不用这样小心了。”
黑雾:“没什么区别,反正到最后他定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红雾点点头,又郁郁打了个滚,挤去另一只红团身边:“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融合?我讨厌这种什么都一知半解的状态。”
黑雾烦躁亮了亮爪:“我也讨厌。”
他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整日躲躲藏藏只能借小天妖躯壳偶尔冒出来透气的日子。
只是莲身尚未凝实,记忆体贸然融合太容易被天道察觉异常,他不得不忍。
暗色空间再次陷入沉默。
“莲身到底何时才能凝实?”
“得想办法去人多的地方,勾起...”
黑雾话没说完倏然顿住,两只小天妖四耳微动,下一刻齐刷刷直立坐起,警惕看向同一个方向。

月色如水,映照出石屋门前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姿。
寂煊抬手做出个欲敲门的动作,静立许久,却是迟迟未敲下去。
他也不想夜半深更扰人清静,只是那丝气息,实在让他有些在意。
吵醒那只脾气暴躁无所畏惧的天妖,大抵又要发火。
僧人低声一叹。
不过还没等他迟疑出个结果,右侧半阖的窗猛然被推开,一只毛茸茸脑袋倏的探出,气势汹汹:“你深更半夜偷摸来本大爷的地盘想干什么?”
寂煊:“......”
他无意同一只心智根本不大成熟的妖物争辩,遂轻声应道:“贫僧并未擅闯。”
“鬼才信,你前不久还偷偷窃走我的小黑碎片。”
“那黑莲自行潜来禅室,恰巧被贫僧察觉这才将其扣下。”
无咎动了动前爪,含糊地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端坐在了窗台旁:“那你来干什么?”
寂煊透过闭合的屋门看向内里,微微蹙眉,许久未开口。
他先前察觉的那一丝不属于此地的气息转瞬即逝,快得像是只是他的错觉。
如今亲自过来,依旧如此。
屋中空空荡荡,包括灵识彻底笼住眼前的小天妖,浑身上下也不曾有半点异常。
“说话,不说我就...”
“无咎,你既被封法力,为何还能察觉贫僧前来?”
天妖话音骤然卡住。
无咎脑子转得飞快,语气不见半点心虚:“不是早都说了,本大爷平日被明里暗里地追杀惯了,夜间早习惯了在周布下防御法宝。只要有人靠近当然立刻就能察觉。”
寂煊:“不知设下的何种法宝?可否取出予贫僧一观?”
能在璇玑楼中自由运转,却能避过他的耳目,纵是神器也做不到。
“凭什么要我拿出来,反正你没见过的法宝多了去了,这东西...”
看着顾左右而言他的小赤妖,寂煊不再追问,垂首淡然掐了个决:“既如此不放心璇玑之阵,便随贫僧一道吧。”
“什么一道?”
一团柔软如棉絮的透明结界轻易将无咎笼住,缓缓漂浮起跟在转身离开的僧人身后。
“喂!”
细软的绒毛第十七次拂过手背。
寂煊终于舍得睁眼,看向仍在焦躁围着他踩上跳下的小赤妖。
“嗔火焚心,何必自寻烦恼。”
赤妖闻言猛地向外扑去,只是下一刻金光泛起,无形的结界眨眼将他弹了回来。
无咎跌落在地轻车熟路打了个滚,转头冲人暴躁龇了龇牙:“睡不着,连三尺之外都不让去,你这和尚一点也不讲道理!”
“夜深人静,何故不寐?”
“要你管,我想半夜出去看月亮不行?”
寂煊垂眸与那双戾气横生的赤瞳对视半晌,静静收回视线。
转瞬间,银白月辉倾洒而至。他们霎时身处无名山巅,有冰凉夜风拂面而过。
无咎:“......”
皎洁明亮的巨大月盘中映出一大一小对坐的身影。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无咎背过身去背对月亮一屁股坐下,烦躁甩了甩尾巴,只觉得身后月光刺眼至极,“不好看,不看!难看死了,快点收回去。”
反复无常的行径也只换得一道淡淡疑虑的目光。
“那你...”
无咎抬眸瞪去一眼:“别问了,一入夜我就烦不行么!”
山风沉寂一息。
眨眼天光大亮。
他们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晨曦时那片花团锦簇的桃源清溪旁。
无咎鼓着腮帮,耷着耳朵不由分说碎了一地草叶。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
“无咎,若有所求,不妨直言。”
“不干什么,反正不想看见你。”
这句话才说完,他便察觉对方起身的动作,须臾间身侧空空荡荡。
真走了?!
无咎眼中闪过惊喜,立时支棱起身,抬爪下意识摸向胸口,只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收了动作猛地向外一扑——
再次被柔和的光盾弹了个正着。
“......”
那道无形的囚笼仍未散去。
不同于无量钟的封印兼护佑,这回将他锁在咫尺,置于严密监视之下,无论多微弱的异动顷刻便能察觉,这跟彻底拔了他的爪牙有什么区别。
且冥冥中他总觉得这样的情境...不是头一遭经历了。心底涌上的躁动暴烈而熟悉,几乎让他瞬息冒出一缕同归于尽的念头。
小天妖低着头,竭力压制下那股莫名尖锐的火气,眼底泛起淡淡凶光。
“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容清俊的僧人悄然现身三尺之外,望来的目光无波无澜:“贫僧,亦有此惑。”
无咎骤然仰头,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人,两方就此无声对峙许久。
终是天妖率先败下阵来。
“本大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无咎忿然嘀咕一声,将头埋进尾巴里蜷缩成一团。乍然望去,像是绿地里凭空长出了个赤红的圆毛球。
许久之后,静立溪旁的人才缓慢走上前去,俯身将毛绒团抱起。
想来闹腾了半夜的确累了,这会儿竟当真陷入了深眠。
寂煊望着掌中异常安分的天妖,先前凶神恶煞的模样与眼下毫无防备的姿态简直像是两般物种。
蓬松炸开的绒毛已然彻底塌软下来,湿润鼻尖随着悠长呼吸微微翕动,无意识蹭过掌心。
他凝视许久,指尖无意识曲起擦过妖物柔软温热的颈绒处,惹出一串象征着舒适的细微咕噜声,这才缓缓转身。
身后澄澈天际缓渐晕开一抹墨色。

无咎自沉眠中苏醒,惬意伸了个懒腰。四周空无一人,仍是那间熟悉的禅室。
身下被塞了一团厚厚棉絮,此地主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他起身张望片刻,愤然挥爪挠了一通空气,赤瞳重新聚起一丝戾气。
人虽不在,但那道用于监视他动向的禁制大抵仍未散去。
天妖沿着墙根烦躁踱步几圈,倏而想到了什么一般,一骨碌翻出窗外。
赤色兽影在林间飞速穿梭,时不时灵活攀上树顶眺望。远处云海中隐现琼楼虚影,四周流转着晦涩难懂的梵文符箓,望之令人目眩。
——记忆体曾交代过他的阵眼未做丝毫掩饰,大大方方设在正东。几乎不用任何手段,轻易便能寻到。
尚不明那道无形枷锁防备他到何种地步,但眼下既然无人,便趁其不备先进去探探。
若被拦下,再随机应变就是。
与此同时,璇玑,青檀山顶。
一方寒玉悬于茫茫雾中,玉台边沿垂下枯莲七茎。上方正中央,浮着一架古铜浑天仪徐徐转动。
数千年未染尘埃的浑天仪上此时萦绕着一缕微弱的黑雾,正与漫天白雾交融,徐徐向四周侵吞,乍然望去像是素纸浸墨。
僧人半跪高台指尖掐诀,身下金莲光华大盛,无数经文自莲瓣升腾流转,化作用于测算的法咒试图拨开四面八方萦绕不散的雾气。
然而,任凭佛光如何推演,天机始终晦暗不明,只余下一丝转瞬即逝的毁灭气息在神魂中回荡。
莲台光华渐黯,终归沉寂。寂煊静坐其上,素来古井无波的面容,覆上了一层罕见的凝重。
莲境染墨,大凶之兆。
偏偏凶机之源,他竟测算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不等他循着那丝气息继续深究,莲台忽而嗡鸣震颤。
寂煊下意识回眸看向天妖所在的禅室,眼底星河骤散,取而代之的是整个世外璇玑的清晰镜像。
禅室空无一人,反倒是云海中的琼楼下,本应平静的阵眼核心,混沌之力如被激怒的凶兽沸腾不止。
一小团赤色一动不动趴在其中,毛发被吹得凌乱飞舞,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在全神贯注与突兀迸发杀机的阵眼相抗。
无咎几乎快整个将身体埋进地里,四周闪烁着无数刺目焰光,头顶厉风呼啸。
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风刃古怪得很,分明眼睁睁看着好几道扎扎实实穿透了身体疼得要命,偏偏挨了这么小半刻钟,浑身上下除了毛发凌乱些,看不出半点伤口。
无数透明结界将他囚困其中避无可避,只有低伏下身体摊成一张红绒薄饼才稍微好受些。
也不知还要维持这样的姿态多久。
他自认对危机足够敏锐,但闯入前,根本不曾察觉半点杀意。
该死的破烂地方。
无咎恼怒低头,正琢磨如何才能脱离眼下困境,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淡淡质问声:“你做了什么?”
“救我!”
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反应,毛茸茸的赤团骤然跳起,满目欣喜扑了过去。不料下一刻仍是撞上无形结界,圆润的兽脸压在壁上,本就扁平的五官彻底撞成了个圆饼状。
四爪胡乱扑腾了少顷,又被身后接踵而至的罡风打得四处翻滚。
寂煊:“......”
半晌没得到回应。
无咎上蹿下跳一边躲避着阵眼处逐渐强大的吸力,不忘分神看向来人。
素净白衣静静立在离他五尺不到的位置,看上去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一丝隐含暴怒的低吼自喉间发出,无咎倏然站定,硬生生承下几道穿透身体的风刃,弓起背咬牙道:“你猜到了我会乱跑,故意在这儿设下杀阵置我于死地对不对!”
寂煊摇头轻声道:“璇玑并无半点杀机。”
“我什么都没干,一进来就差点被打死,除了你还有谁能害我!”
“快点带我出去,这些鬼东西在拔我的毛!”
寂煊习以为常耳畔颠倒黑白毫不讲理的言辞,凝眉放出神识,看向小妖身后万千扭曲的镜影。
无数道焰光在镜中浮现闪烁,乍眼望去,像是身处一片暴烈的火海。
那无数冲着无咎袭来的风刃,正是在步步将其逼入镜中火海。
到底是感应到了什么...竟能让璇玑映射出红莲业火的幻象。
不过眼下一番查探,也让他瞬息明了情形。
“劫数自招。”
僧人轻声一叹,身影转瞬出现在赤妖身侧。无咎下意识想抓住眼前衣摆,不料扑了个空。
“璇玑阵眼,护持清净,非为杀伐。此地唯有一用,映心。”
恰逢对方又被风刃打中,嗷叫着滚来脚边。
寂煊俯身似想将妖捞住,指尖却依旧只碰到一片虚无。顿住片刻,低声道:“无咎,你戾气冲心。这才招引缠丝镜阵,自陷其中。你可知错?”
“你才有错!本大爷又没干坏事知个屁的错。”无咎勉力稳住身体,仰头凶巴巴道:“缠丝照心镜不过是一块能照出妖邪妄念的镜子,谁也伤不了,分明就是你这破烂法阵存心致人于死地!”
寂煊:“清心净念,方可无恙。”
无咎头也不回继续冲向结界处:“我又不是和尚,清哪门子的心。”
“爱救不救!本大爷自己想办法。”
寂煊:“......”
天妖当真如先前所言未再开口祈求半句,执拗地扑在结界处寻找离开之法,纵然皮毛因着一次次被镜阵卷入业火中而变得焦黑,也不曾有半点退缩之念。
日落时分,静观小半日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无咎,阵中杀机只因你心念而起。与其无望抗争,不若静心参悟。”
“那我倒要看看这破阵是先将我焚灭,还是先灵气耗尽。”
无咎冷冷呛道,不过显然已经发现凭借自身根本没可能摆脱阵眼,遂不再尝试破界,只是一次次蜷去角落。
小半日时光,对于被封印了法力的天妖而言已是极限。
无咎不知第多少次挣脱镜海,眼底不屈之念似有愈演愈烈之意。
寂煊望着眼前浑身难掩疲态的赤红毛团,略微皱眉,心底莫名泛起了一丝熟悉之感。
“无咎。”
“不肯出手就闭嘴。”
寂煊未恼,垂眸间抚过又翻滚来身侧的天妖虚影,忍不住轻叹。
外力强破,恐伤其本源。任其被缚,则灵性尽灭。
璇玑所布虽为幻象,亦可灭生。

头顶深不见底的漩涡以倾轧之势徐徐下落,整个阵中空间还在进一步坍缩。
无咎已然没什么力气再逃窜,死死绷紧每一寸筋肉,余光扫过尾部被烧得焦糊的长毛,一缕艳极的赤红在瞳孔深处隐没,眼中浮起清晰怨毒。
他不会死。
都给他等着。
眼看镜阵即将吞没最后一丝喘息空间,寂煊皱眉看着业火镜像不但未曾减弱分毫,反倒是顷刻暴涨大有越演越烈之势,终于忍不住身形微动。
他从未见过心性偏执至此的妖。
没有丝毫犹豫,界外僧人身形化作一道金光,瞬息越过禁制降临缠丝镜阵。
不可强破,他便只能以身入阵。
只是现身镜中的瞬间,除却业火,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
但他无暇推算这多出来的凶象缘何而起,心如止水垂首掐诀。
教化之路漫长,但此刻,带其脱困是第一要务。
金莲怒放,佛光如潮荡开业火。万千恶影尖啸扑来,触光溃散。
无咎维持着半蜷前爪的姿态安静昂首与人对视,即便察觉那些纠缠不休的风刃业火已经尽数隔绝在外,神态也不见多少喜色。
上方那双注视着他的眼中唯有澄澈悲悯。
半晌,天妖一言不发收回视线,缓慢往前挪了挪身体,将头埋进腹绒间蜷缩成团倦怠闭上眼。
待到他再次醒来时,才经历过的重重凶象早已烟消云散。
不过他们仍然身处那座无名楼阁下,四周一派寂静祥和。
近在咫尺的僧人仍在闭目入定,脸色苍白如纸,腕间隐约可见狰狞焦痕。
无咎起身凑上前嗅闻片刻,确认对方受伤不轻,一时半会大抵没可能回神。随即轻巧跳上人膝前,毫不领情睨着人从喉间滚出一声嗤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管闲事。”
不过没心没肺惯了的天妖并不急着离开,自顾端坐着微微歪着头,乖巧甩了甩尾巴。
眼中红影忽现,一缕极轻的灰雾突兀自尾尖溢出,宛若一条毫不起眼的半透小蛇,沿着僧袍缓缓游弋自人后心。
寂煊才睁开眼,便察觉身前多了一小团不寻常的温度。
天妖安安分分盘成一团,在他怀中睡得正香。
指尖穿过绒毛试图捞起柔软的躯体,对方也只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翻了个身,很快继续闭上眼。
也不知是先前的凶险致使过于疲乏还是单纯地贪睡。
寂煊将人放去婆娑杖上的动作一顿,浅淡金光拂过绒毛,皮毛上残余的枯焦顿时消弭一干二净。
......
若是醒着时也能如眼下一般听话乖巧就好了。
一晃半月过去。
许是都在静心修养的缘故,加上一方谨言慎行一方不欲深究,两人相处也算得和平。除却每日吃食上偶发的争执,最后还是以寂煊妥协,彻底开放袖里洞天任人觅食,不再过问为收场。
“这地方好生无聊。”
无咎趴回了石屋前的小溪边,眼中是压不住的烦躁。
“到处死气沉沉,无趣,我想出去。”
寂煊惯例在溪边静修,闻言缓缓睁眼,恰逢一只银翎蝶扑闪过花丛,稳稳停在毛茸茸耳尖,银红相映成趣。
他才有所觉,就见天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正欲飞起的银翎蝶扑进爪下反复碾进土里。
“为何要伤它?”
“你管我,看它不爽就弄死。”
寂煊瞥去一眼,平静摊开掌心,一只一模一样的银翎蝶缓慢飞向半空。
“但此间除你我外,并无其他生灵。”
无咎忍不住龇牙:“我就说这地儿怎么跟个坟堆一样,不对,还不如坟堆呆着舒服。”
“你能勘破此地镜花水月?”
“你管我能不能,”无咎冷声呛人一句,继续烦躁甩尾巴,“你不是在世人面前答应了前去槐东渡魂,怎么还不离寺?”
“时机未到。”
“何时才到?”
寂煊静静盯着人:“你既费尽心思前来寻求庇护,为何又如此急着离开?”
无咎毫不示怯,目光灼灼回视:“那你明知我居心不良,为何又愿带我入楼?”
两人对视片刻,寂煊选择先一步移开视线。
“怎么不说话了?那我替你答。”见人隐有败阵之意,无咎顿时来了兴致,轻巧跳上人肩头轻笑道,“无非是害怕罢了。”
“你以为躲进世外璇玑避劫便可高枕无忧,可偏偏五年后又见到了我。当年一朝袖手旁观,后果是槐东镇数万冤魂,再放任我继续下去...可不见得只是如此。”
天妖端正盘坐着,头颅微低死死盯着人,焰火般的双眸无端变得幽深了几分。
“你当然可以如当年一般继续对我视而不见,但你不敢赌...万一,我又能活下来。”
说到这儿,语调倏然降了些,停滞片刻一字一顿轻声道:“五年前能避,五年后的今日亦可避。可天机已定,迟早有一日,你避无可避。届时再发生什么,恐怕都悔之晚矣...”
“纵然你是佛,也避不过天命。”
话音刚落,金瞳乍现,形如雷霆般的浅金灵流在眼底掠过。
无咎只觉得霎时身若千钧,身上无量钟的束缚收拢更紧,眨眼被带去人眼前与其平视。
距离他一尺之遥的和尚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望着他淡淡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纵然这双完全开启灵视的金瞳对妖类有着天生的威慑,那股无形威压几乎险些让他彻底曲爪跪伏下去,无咎依旧竭力绷直四肢,不躲不避带笑回视:“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我想让你救我。毕竟这世上,大概只有你能救我了。”
寂煊静静盯着眼前倔强与他对抗的妖,少顷,终于缓慢闭上眼问道:“那你身上为何会有阿修罗的气息?”
“哼,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道二次加诸于他身上的束缚...果不其然...
无咎跌落下去,如释重负喘了口气,低头之际眼底浮起深切的怨恨,冷笑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冒死潜来寺中抢夺青莲心?”
“给你看个东西。”他说着,不紧不慢伸出尖锐的爪子,低头看着心口部位迅速一划。
一滴黑红的血珠逐渐漂浮在空中。
才取出心头血的无咎肉眼可见虚弱至极,瘫在草地道:“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治愈它,”
“这就是我不惜性命也要潜入古萤寺窃宝的理由。”
原本应该鲜艳赤红的心头血如今像是被一片浓墨覆盖。
寂煊伸手接住那滴被污染的血珠凝视片刻,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妖,摇头低声道:“此方世界承受不了阿修罗的力量,他们不会下界,你不可能被其所伤。”
“呵...”无咎冷笑,“只是承受不了真正的阿修罗力量罢了,但你是不是忘了,这种残暴狠毒的怪物源于什么。”
“修罗以恶念为食,那些被关进吞象塔中的妖魔,哪个不是罪孽滔天,恶贯满盈。它们和真正的阿修罗本就只有一线之隔,更遑论塔中小世界不受天道制裁,你又怎知它们历经千百年的厮杀囚禁境界不曾有半点突破?”
“你存心不肯庇护于我,让我置身于逃窜的恶妖群中,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个结果。”
“当日我被一只即将突破的大妖所伤,虽然下一刻它便消散在了婆娑杖下,但那道几乎等同于阿修罗力量的伤也险些将我撕碎!”
“好在天妖之体强悍,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惜...那只半步阿修罗的恶妖力量中蕴含的修罗业障我抵抗不了。”
“你看,五年过去,眼看就快彻底侵染我的灵根和心脉了。想将这业障洗干净,只能寄希望于你们佛门的造化青莲心。”
“你顾虑得没错...”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无咎有些气喘不匀,停顿了会儿才继续低声道,“你昨日若是继续袖手旁观,修罗业障加深,我还是轻易死不了。而且,这业障只要不做抵抗...反倒能让我更加强大。”
“只是这么做的话,我们下回再见兴许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我倒是相当期待。”
“如何...你刨根究底这么多,要顺便再为我求来这宝物么?”
“修罗业障并非只有青莲心可消。”
寂煊双手合十轻叹一声,缓缓拂过虚弱的天妖,那些本来蔫蔫的红毛顿时翘起些许。
“恪守本心,正道修行,非你亲手造下之业障,不会成为你修行之途的阻碍。”
无咎冷冷道:“说的倒是简单,若我如人修一般有宗门庇护,安稳度日。无需被各方觊觎整日担惊受怕苟且偷生,兴许能如你所想耐心十足消弭这无端加诸的业障。”
“现在,亦不晚。”
“因为承业障蚀心之苦的不是你罢了!”无咎忍不住恶狠狠瞪人一眼,摇摇晃晃站起,满身绒毛再次炸开,“我就该不做半点抵抗,等有朝一日成了真正的阿修罗,定然想办法下界将你撕得粉碎!”
寂煊低眸看着已经背过头去懒得再看他的天妖,依旧好脾气劝慰道:“阿修罗虽强悍,但随着力量增长,他们会彻底丧失本我,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永世不得挣脱。勿要贪恋一时进境,误入此道。”
“闭嘴。”
“说什么都晚了,总之都是你欠我的。”
外伤虽已愈合,但自损心头血的虚弱劲一时半会散不去。
寂煊思索片刻,俯身将蔫蔫趴在地面的无咎抱起。
下一刻,冷不丁被重重咬了一口。

无量钟罩住的妖物伤不了他半点,只是寂煊低头凝视气势汹汹咬住不撒口的天妖迟疑片刻,还是动作轻缓将其抱了起来。
不多时,虎口处溢出几滴血珠。
无咎一愣,当即目露凶光咬得更深。
饮血后的天妖懒洋洋趴在人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毛色比之刚来时更加明亮顺滑。
这会儿心情颇好地哼哼唧唧:“这次姑且扯平。”
“还有你说的时机未到,到底是几个意思?那地方不就是一群阴魂不散的冤鬼,渡不了通通打散。”
寂煊抬眸望向天际,灿金色云层在天穹幻化成一朵巨大的莲花。
正北方位的莲瓣,一点乌黑正缓慢侵染尖端。末了,静静收回视线,没头没尾突兀开口:“三年。”
无咎:“你是说我还要在这坟堆呆上三年???”
“随我在此静心修行,于你体内修罗业障百利而无一害。”
“我不管,我要出去!和你呆这儿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无咎从肩头跳下,圆滚滚的眼珠异常不满瞪着人。眼见对方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低头思索片刻,眼眸微动,蓦的开口:“静心修行可散业障不假,但我这些年逍遥自在惯了。你不肯替我求来青莲心,又强行将我拘在这无趣的坟...璇玑楼。终日怨怒难平,怕是只会加深我体内的修罗业障。”
寂煊面色沉静看着难得愿意端坐在身前讲道理的红绒小妖。若是不曾见过那些无赖凶戾秉性,这会儿歪着头很是乖巧的无咎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形态有些圆乎的人畜无害小赤猫。
无咎下意识支起毛茸茸的身体,前爪搭在人胸口,期盼道:“带我出去玩。”
“反正有无量钟在,我出去也惹不了事。何况你们佛修不是也讲究什么入世修行吗,不如就趁现在。”
他诞生以来几乎是头一遭露出这样谄媚的姿态。
可获此殊荣的僧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只是低眸冷冷清清道:“三千世界无大浩劫,我无需入世。”
无咎:“......”
耐性告罄。
他龇了龇牙,代表怒意的低吼自喉间发出,顷刻又炸成个红团,眼看又要暴躁地咬上来——
寂煊不徐不缓出声:“这些年你为躲避抓捕,多潜藏隐匿于山野间,故算不得入世。你想好了,一旦入世,恐怕纷扰无穷。”
不料还是没能及时平息妖的怒火,反倒像是火上浇油。
“死秃子你原来知道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
“咦——”
无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眯着眼伸头左右打量了一番眼前人,油然而生的那点火气忽的散了不少:“你答应啦?”
寂煊安静闭目。
寂煊将离寺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整个九洲玄界。
他们定在两日后的清晨出发,万千宗派闻风而动,各尽神通,自三海千山汇聚而来。
不到一日功夫,偌大古萤寺人头攒动,如潮水般涌动不息。
璇玑楼雾散,一人一妖现身在临近的山顶。只是因着笼罩在这方地域镜花水月幻阵,没人看得清他们。
“排场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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