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如果上天注定我们要纠缠不休,那就试一试……看能不能从现在重新开始。”
菲城的夜晚在任何时候都灯火通明。
陆慎刚刚结束了一个重要饭局,因为关系到慎行下半年即将开发的一条连接东欧的全新运输航线,必须由他亲自出面,一顿饭吃了整整三个小时。
一旦牵扯多方利益,必然涉及谈判和斡旋。
这种饭局最耗心神,但他向来深谙此道,而且结果跟他预想中没有任何出入,等到明年这条新航线开通,陆慎这两个字必然会在菲城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陆家虽然是外来的华裔,却已经在菲城经营了很多年。
从最初在唐人街上摸爬滚打,到现在占据菲城运输和新能源贸易的半边天,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有头有脸,家大业大。
而不到三十岁的陆慎,则是陆家现在当之无愧的当家人。
只不过已经很少有人知道,现在说一不二的陆先生当初不过是陆家一个毫不起眼的私生子,曾经深陷泥沼,也曾经卑微如尘。
只是突然有一天,人人都知道了陆震霆原来还有一个手腕了得的好儿子,眼光毒、手段狠、做事绝,衬得两个哥哥都黯然失色。
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在激烈的遗产争夺中脱颖而出,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成为最后唯一的赢家。
年纪轻轻便有钱有势。
再加上他还有张像男模一样极其英俊的脸,自然不乏有人对他心动不已。
就比如现在——
因为预料到这顿饭会吃很久,懒得来回折腾,陆慎直接让助理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开了房间。
这会儿,刚从浴室出来,抬眸就看到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两条长腿光裸着,不请自来坐在他床上的菲利克斯。
掩下方才推开门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神,陆慎很轻地挑了下眉。
“别怪你的助理,这与他无关,”菲利克斯是意法混血,唇红齿白,金发碧眼,皮肤白皙,有一张在任何地方都非常亮眼夺目的脸。
他冲陆慎眨了眨眼:“你知道的,我想拿到你的房卡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陆慎点了点头,倒也没大惊小怪,穿着浴袍走到酒柜处给自己倒了杯酒:“确实。”
菲利克斯是他合作伙伴的儿子。
这次慎行想开发新的运输线路,如果没有科尔曼家族在欧洲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单靠陆慎一人很难成事。
而菲利克斯则是科尔曼家族被派人跟他谈合作的人。
天真、大胆、开放、热烈。
除开在工作上的表现,菲利克斯从法国远道而来的这一个月以来,在菲城吸引了很多人惊艳的目光。
陆慎垂眸喝了口红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而他自始自终都无动于衷的表现对菲利克斯来说就是明显的拒绝。
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少爷咬牙切齿,一双如同宝石一样的眸子都要气红了,“陆慎,你喜欢男人难道是在骗我吗?”
他追了陆慎这么长时间。
而随着项目细节敲定,他马上要回法国了。
偏偏他使尽浑身解数,面前这个东方男人却始终对他不咸不淡,看不出一点心动,冷酷无情的样子像极了一颗石头。
“你说你喜欢乖的,难道这段时间我在你面前的表现不够合格吗?”
“况且现在我穿成这样坐在你的床上你居然都能无动于衷,”对自己的魅力向来很有自信的菲利克斯感到异常愤怒,有种被人欺骗了的感觉:“还是说你在床上真的不行?”
看着面前满脸都写着不满却依旧相当漂亮的混血小少爷,陆慎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他的眼神中却依然没多少动容。
生活在法国那样一个浪漫的国家,菲利克斯很擅长展现自己的魅力。
除了在谈判桌上锱铢必较之外,其余时候不仅没有端自己的少爷架子,反而算得上听话乖巧。
就连今天这幅打扮,应该也是他故意的。
看这件衬衣的尺寸,没猜错的话是自作主张直接从衣柜里拿的陆慎的衣服。
陆慎个子很高,比白人血统的菲利克斯都高了半个头,因此他的衣服在菲利克斯身上整个大了一圈儿,正好遮住屁股,笔直修长的双腿露在外面,大片皮肤都透着粉,远比赤身裸体更加涩情。
算得上白人男孩中的极品。
今天若是换个别的男人过来,应该会按捺不住直接扑上去。
而不是像他这样,点了根烟靠在酒柜上静静地吸。
这些年,即便这些年需要出入各种声色场合,陆慎身边依然干干净净。
面对各色各样的追求、撩拨,不论男男女女,他都始终无动于衷。
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人说陆家新的掌权人很难讨好,也有人说私底下可能有什么不正常的怪癖。
甚至暗地里有传得更夸张一点的——直接怀疑陆慎是不是不行。
但显然这并不是真相。
因为陆慎的尺寸跟他的长相一样夺人眼球,是西装裤根本遮掩不住的嚣张。
既然不是不行,菲利克斯根本不懂陆慎为什么会对他无动于衷。
他瞪着陆慎,蹙着眉头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小少爷喜欢陆慎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桩生意事关重大,一旦谈成,陆慎手中的慎行便会成为运输行业最大的巨头,无人可以抗衡,菲城自然有其他势力在背后眼红。
为了搅黄科尔曼家族跟慎行的合作,他们在菲利克斯下飞机时安排了两辆汽车在半路伏击,当时菲利克斯乘坐的宾利刚刚行驶到环海公路突然遭遇两路夹击,情况危急,在保镖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慎已经压着菲利克斯的头,动作迅速地朝外面开了枪,干脆利落。
虽然科尔曼家族的生意也有一半在暗处。
但菲利克斯始终负责的是明面上的生意,很少碰见这样的场面。
当时他在剧烈的油门轰鸣声、汽车碰撞声和连续不断的枪弹声中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陆慎那张俊美又凌厉的侧脸,鼻尖同时充盈着浓郁的硝烟味道,心脏瞬间激烈跳动。
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
陆慎不仅生了一张英俊又神秘的东方面孔,还跟他父亲亲口认证的一样,是个相当值得信任且手段老辣的合作伙伴。
之前不过是陆慎故意引蛇出洞,随后他安排的四辆黑色吉普忽然从环海公路相反方向出现,让那两辆车上的杀手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这次伏击。
在保镖的保护下一路行驶到安全地带之后,菲利克斯的心跳依然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他开始庆幸自己当初在法国时从父亲那里看到陆慎的照片,主动揽下了这个项目的话语权。
不论合作能不能谈成,对他来说,这一趟都绝对不虚此行——因为他觉得,他好像对陆慎一见钟情了。
他向来对自己充满自信。
对感情的态度也向来开放而大胆。
这段时间,他将追求写在脸上,缠着陆慎很久。
然而各种手段都使尽了,陆慎虽然始终面带微笑,却一直不为所动。
有一次好不容易借应酬的名义将他灌多了,菲利克斯直接贴在了陆慎身上,当时陆慎像是在酒精作用下恍惚了一瞬,眼神突然发生变化,直接将他压在了沙发上。
当时酒吧光线昏暗。
不论是酒精浓度还是气氛都相当到位,适合立刻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两人双目对视,菲利克斯挑逗似的舔了舔嘴唇。
然而,分明已经喝醉了酒的陆慎,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以后,胸口起伏了一下,竟然又松开了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靠在沙发上。
菲利克斯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方才他看得很清楚。
陆慎看他的眼神分明不再是平时那种绅士、礼貌又疏离的目光,反而变得非常晦暗、深沉……还有一丝菲利克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意味。
总之,非常令人兴奋。
这种被人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的感觉也很令人腿软。
可为什么陆慎会松开他?
当时菲利克斯很不甘,缠着陆慎问,“为什么拒绝我?难道我不好吗?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大概是喝多了。
陆慎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随意解开了三颗衬衣纽扣,少了几分白天那股游刃有余的大佬气质,多了几分落拓又迷离的味道。
他看着菲利克斯那双碧绿的眼睛,竟然当真回答了他胡搅蛮缠的问题。
“我啊,”他喝了口洋酒之后说,“我喜欢又乖又凶的。”
这形容词实在太过矛盾。
但菲利克斯喜欢一个人就要想尽办法得到,于是他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在陆慎面前装了一段时间的乖。
然而小少爷头一回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机。
甚至今天找人拿房卡刷开了陆慎的门,陆慎也还是拒绝了他。
菲利克斯生气:“你今天不跟我睡一觉,明天我就跟爸爸说合作取消。”
陆慎又笑了一声。
“很遗憾,”他平静看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首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已经左右不了这笔交易了。”
“其次,”陆慎喝了口酒,“我很早就说过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当时菲利克斯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蹙眉道:“为什么?”
陆慎轻轻笑:“因为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毕竟是合作伙伴,而且运输航线的工程还没开始。
陆慎很绅士地将这间总统套房留给了衣冠不整的菲利克斯,自己则去衣帽间换下了身上的浴袍,让司机开车带他上了环海公路。
不用陆慎多说。
司机是跟了他整整五年的老人,他早就习惯了自家老板每次心情不好都会到环海公路上绕一圈,最后没有意外地停在慎行开发的三角湾工程前面。
三角湾是陆慎上位以后力主的第一项工程。
也算得上是慎行近十年来最大的项目。
费城三面环海,虽然海陆空运都十分发达,拥有通往几大洲的黄金航道,但相对于繁荣的经济,土地资源便显得有些稀少。
还记得当初陆慎突然拿出填海造陆的计划书时,集团所有董事都认为他疯了。
毕竟这其中工程之大、落实难度之高以及资金投入之大全都不言而喻。
偏偏陆慎一意孤行,力排众议,愣是打通了其中所有关节,通过了关于海域使用管理法的严苛审核,拿到了政府的合法批文,用围堰排水法和桩基支撑法填平了近四百公顷的海域。
虽然目前尚还没有竣工。
但明眼人都知道,未来三角湾会成为菲城最大的,可以集金融与商业、旅游与娱乐的综合性地标建筑。
这是一个巨大的金钵钵。
只不过夜晚的工地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钢铁怪兽。
跟远处仿佛能够吞噬所有光线的海面映衬在一起,仿佛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司机一直以为陆慎频繁在三角湾工程前面驻足,是享受那种看着能为慎行带来巨大财富与收益的地标性建筑一点点拔地而起的成就感。
这种巨大成就感,应该能抚平一个男人所有的阴霾与不快。
但只有陆慎一个人知道,其实从来都不是这样。
他根本就不在意三角湾未来会建成什么样,他只是在看这片早已经被他填平的海域。
陆慎穿了一件铅灰色衬衫,夜晚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时不时还有海鸟的剪影从他头上掠过,他整张脸都隐匿在夜色里,看不分明神色。
他跟菲利克斯说的是真的。
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原因说出来可能会令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他曾经……跟一只虫在一起很久。
从私生子走到继承人的这一步自然没那么简单。
在他们这种家庭,尤其是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叔伯不是叔伯,兄弟不是兄弟都是稀松平常的事,谁都想成为那个掌舵的人。
最危险的时候,陆慎曾经遭遇过来自兄弟跟叔伯的联手暗杀。
当时在他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跳进三角湾这片海域里。
在被冰冷海水淹没的那一刻,连他都以为自己会死。
却万万没想到会通过这片深蓝色的海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跟地球截然不同的地方。
那里孕育的也不是陆慎熟悉的人类文明,而是所有地球人都闻所未闻的虫系文明。
当初陆慎花了三天时间消化了他目前所处的环境——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不仅没有死,反而通过三角湾那片深不见底的海域穿越到了一个异世。
这里没有人类,只有从外表看上去跟人形一般无二的虫子。
而虫族不分男女,只有雌虫、亚雌和雄虫。
雌虫数量最多,体质强悍,拥有锋利的翅翼和能够媲美战斗兵器的强大作战能力,同时体内具有生殖腔,可以用来繁育后代。但或许正是因为雌虫身上所拥有的天赋过于傲人,以至于上天相应为他们降下了同等的诅咒。
他们自成年以后便需要面对发情期时常侵袭的困扰以及精神力层面的巨大缺陷。
因为强大的战斗力使得雌虫的精神力普遍脆弱而敏感,一旦陷入精神力暴乱,便会失去理智,陷入狂化状态,成为一个无法自控的虫形野兽,最后精神力崩溃,爆体而亡。
亚雌则是雌虫的亚种,数量次之,虽同样拥有孕育能力,体能和战斗能力却远不及雌虫。
雄虫的数量则最为稀少。
他们具备着释放信息素安抚雌虫精神海,以及与雌虫结合助力虫族繁衍等不可替代的能力,虽然身体普遍孱弱,战斗能力低下,社会地位依然高得惊人,被称作当之无愧的帝国瑰宝。
因为失衡的雌雄比例,导致整个奥诺里帝国制度都畸形扭曲。
比如整个社会都必须要以雄虫为先,一只雄虫可以迎娶多个雌虫,一旦缔结关系,雌虫的所有财产将全部归雄虫所有,雄虫可以肆意打骂甚至凌虐自己的雌虫取乐等等等等……
陆慎所处的这颗星球,是奥诺里皇室统治下的三等星,一颗落后又偏远的劣等星球。
虽然离首都星十万八千里,但整体的社会制度却完全相同。
而且因为偏远荒僻的缘故,这颗三等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罪恶与混乱,是臭名昭著的罪犯、凶徒、与贩奴者的聚集地。
身处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且充满恶意的星球。
周围全是人形的虫子。
陆慎想要活下去,自然需要花费巨大的心力。
他已经发现虫族辨别雌雄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便是看后颈有没有虫纹,有玄奥虫纹的便是雌虫,反之,上面干干净净则是雄虫。
陆慎作为人类,虽然可以假装雄虫,获得一时的优待。
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虫族通过血液纯净度带来的精神力高低为雄虫分级,高阶雄虫自然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而他这样一个假冒雄虫,实则连一丁点精神力都没有,根本无法释放信息素,连F级雄虫都不如的人类,在虫族世界里约等于一个废物。
废物是活不长久的。
尤其是在这个比地球危险更多的异世界。
陆慎想活下去。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他在杂乱无章的地下城区救了一个濒临死亡的雌虫。
按照虫族对年龄的计算方式,那只满脸血污,浑身伤痕的雌虫尚且还没有成年。
当时他应当是刚刚从买卖雌虫的奴隶主手中跑出来,却在昏暗的街巷处遇到了一个以凌虐雌虫为乐的丑陋雄虫。
应当等级很低。
因为血液纯净度从长相上也能体现一二,等级越高的雄虫长相便越英俊。
原本雌虫虽然还尚未成年,反抗一只雄虫应当也绰绰有余,但因为他在奴隶主那里受了太多折磨,身上鞭痕纵横交错,最严重的地方几乎深可见骨,当时伤势未愈,竟不受控制被雄虫用电击棒击倒在地,抽搐不止。
陆慎原本是没准备多管闲事的。
毕竟以他的境况,在没有身份且没有精神力,无法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下,保全自己在虫族世界不露出丝毫破绽存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冒险出手打伤一个受帝国优待的雄虫——后患无穷。
然而,想要装作视若无睹路过那只即将坠入深渊的可怜雌虫时,陆慎余光却无意中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绿色的眼睛。
比他曾经收藏过那颗最大的翠榴石还要漂亮。
即使是在这样绝望又无助,只能任人宰割的屈辱境况之下,依旧闪烁着让人过目难忘的色彩。
陆慎没忍住心中一动。
他停下来管了这桩闲事。
一只四肢五体不勤,整日沉迷于声色的雄虫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身在陆家,陆慎从小格斗、射击都没有拉下过一天,而且他学的的全都是实用且能够杀人的技巧。
那天,他在三等星脏乱差的地下城区救下了那只雌虫。
——他叫洛厄尔。
洛厄尔出生在三等星环境最差的地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雄父是谁,而雌父也早就因为长期得不到雄虫的信息素纾解,陷入精神力暴乱而亡。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雌虫幼崽,在那样罪恶又混乱的地方自然很难存活。
他很快被贩卖雌虫的奴隶贩子盯上,成为戴着手铐脚链,受人鞭笞折磨,且任人挑选的奴隶。
像洛厄尔这样的未成年且干净的雌虫在奴隶市场一贯很受欢迎。
虽然并不多么懂事,但他已经能够从奴隶主的态度中察觉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不愿意成为被随意买卖的雌奴。
畏惧成为任由雄虫凌虐的玩具。
更害怕接受沦落到被剥夺翅翼的结局。
所以洛厄尔拼了半条命才从奴隶贩子那里逃出来,一身血污,筋疲力竭,在脏污混乱的巷道里遇见陆慎。
两个根本不该有交集的生命,从那一刻交汇在一起。
洛厄尔将陆慎视作自己的救赎,陆慎的心里却很清楚,他根本没那么好心。
当时洛厄尔还有三年方才成年。
在迎来第一次发情期之前,他都感受不到雄虫的信息素,而且暂时不需要雄虫的精神力抚慰,这对陆慎来说很安全。
而且洛厄尔在伪装成雄虫的自己面前很乖,对外在战斗状态下身处锋利翅翼和尖锐利爪的战斗力却极强。
这对陆慎来说相当有用。
于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外来者的身份,也为了能在异世界活下去,他一边寻找各种回到地球的方法,一边跟洛厄尔在那颗三等星上相依为命,欺骗他,利用他。两个人一起度过了整整三年。
在那三年里,洛厄尔以为自己遇到了一只温柔的、罕见的、可靠的、专一的雄虫,所以全身心的信任陆慎,依赖陆慎。
陆慎甚至有一种哪怕他需要洛厄尔去死,这只雌虫也会毫不犹豫为他献出生命的感觉。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绝对的掌控感。
陆慎也不能。
哪怕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种族差异。
于是在洛厄尔成年之后,他编造了一个自己曾经身受重伤,暂时不能释放信息素的谎言,将洛厄尔按在怀里亲吻,无数次进入他的身体,模仿这个异世界的雄虫重重凿开他的生殖腔。
除了无法做到真正的标记。
他能够让洛厄尔从这件事当中体验到极致的快乐。
直到洛厄尔出现了二次觉醒。
在虫族,只有部分虫会涉及到二次觉醒,二次觉醒触发的条件不同,但一般会带来血液纯净度以及等级的提升。
那一次,洛厄尔竟然从原本的B级突破成了S级。
陆慎亲眼看着洛厄尔在升级的过程中突然发情。
因为等级变高,他这一次的发情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难熬。
洛厄尔当时浑身高热,痛苦不堪,后颈的虫纹如同要燃烧起来一样闪烁着殷红的光,整个人跌倒在地,腿蜷起来,面色苍白,露出来的手腕和锁骨都泛着难耐的绯色。
他艰难地朝陆慎的方向走过来,平日里如同人形兵器一般战斗力超强的雌虫浑身颤抖,剧烈喘息,想要陆慎的拥抱和亲吻,想要陆慎像之前那样深入他。
但是不行,没用。
人类无法释放信息素的身体根本无法真正缓解雌虫发情期的症状。
洛厄尔越来越痛苦,碧绿色瞳孔也逐渐变成半虫化的竖线。
他甚至开始恍惚,失去神志,青筋暴起,在床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扑倒陆慎的动作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完全撕碎。
眼看着洛厄尔即将失控,陷入虫形的狂化状态,陆慎瞳孔微缩,用最快速度拿出放在储物格中的抑制剂,将针尖对准洛厄尔后颈处的虫纹将药剂推了进去。
那一日,他第一次对他们之间的种族差异有了清楚的认知。
也终于从之前那种自欺欺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瞒不住洛厄尔多久。
一个突破了S级的高阶雌虫,也不可能永远跟在一个没有信息素的普通人类身边。
究竟是彻底留在虫族,当一个废物一样只能躲躲藏藏,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外来者?
还是回到地球,走上那条原本就该他去走的路,让一切回归原位?
陆慎这个人向来冷漠理性自私,所以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在洛厄尔不知情的情况下,陆慎加快了寻找回到地球的方法。
他早就猜测过自己来时的塞里利亚海域极有可能藏着一个能够连接费城三角湾海域的神秘通道,只要从那里跳下去,就可以像来时一样,从异世界回到地球。
只不过因为这条路危险系数过高以及一些别的原因,他之前迟迟没有去验证。
后来,在洛厄尔再一次陷入比发情期更加恐怖的精神力暴乱,九死一生熬过来之后,陆慎下定决心,不再犹豫,连告别都没有就跳进了塞里利亚海域里。
他单方面抛弃了那只名叫洛厄尔的雌虫。
陆慎做事从不后悔。
哪怕洛厄尔从长相到身材到性格都极其符合他的心意,哪怕他们之间有三年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时光,哪怕他曾经跟洛厄尔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
——他都不后悔。
人类跟虫族之间的种族差异是根本无法跨越的巨大鸿沟。
更何况,陆慎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生命更重要。
不论是他的,还是洛厄尔的。
只不过那一天,虫族塞里利亚海域的水太凉,海里的暗流太汹涌,任由自己被海水裹挟着不断下陷的那一刻,陆慎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的巨大压力以及窒息之感。
当时他被咸涩的海水刺激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在那一刻浮现出洛厄尔的脸。
可能是受到虫族在任何时候都以雄虫为尊的畸形制度影响,洛厄尔最初在他面前表现的很胆小,很沉默,分明是个战斗力极其强悍的人性兵器,却依然不敢靠近他,不敢说话。
后来他胆子慢慢大了。
会主动坐在陆慎腿上,用自己柔软的嘴唇去蹭陆慎的,蹭两下又移开,然后用那双绿色的、漂亮的、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慎,说:“喜欢您。”
洛厄尔看他的眼神很乖也很赤诚,专注到仿佛将陆慎视作整个生命,可以无条件为他献上所有的爱与忠诚。
陆慎喜欢这种眼神。
于是在很多个白天夜晚,他都握着洛厄尔紧窄而有力的腰身,在他崩溃失神,浑身都软成一滩水的时候继续问:“有多喜欢?”
每一次洛厄尔都没办法在当场立刻给出清晰准确的回答。
但结束的时候他会仰起头亲吻陆慎的唇角,认真强调:“我会永远属于您,永远忠诚于您。”
陆慎从来不相信任何永远。
但不妨碍他为洛厄尔所说的话感到心动。
在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过程当中,他总是捏着洛厄尔的下巴夸一句“洛厄尔好乖”,然后继续跟他接吻。
吻到怀中人的气息再次变紊乱,再将在过去三年间不知不觉已经长成只比他矮半个头的高大雌虫从浴室抱到床上,从他微微凸起的脊椎骨一直抚摸到他性感的腰窝,跟他相拥而眠。
因为过去那三年时光实在太美好。
所以洛厄尔大概从没想过自己全身心爱着,信赖着的雄虫其实是个来自异族的骗子。
更没想过自己会在某个毫无预兆的时刻被这个根本无法释放信息素的骗子残忍抛弃。
想到洛厄尔那张漂亮的脸在发现自己不告而别之后可能会出现的表情,陆慎在肺部空气即将耗尽濒临窒息的那一刻猛地浮出水面。
他睁开眼睛——沙滩、大桥、汽车、蓝天、棕榈树叶……眼前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色。
跟陆慎猜想的一模一样。
他果然从虫族的塞里利亚海域回到了菲城的三角湾。
而且似乎就连老天爷都对他格外优待。
因为两边的时间流速竟然是完全不同的。
陆慎在虫族异世界度过三年,重新穿越回来以后,菲城这边竟然只过去几个小时。
换句话说,他没有因为穿越到异世的那几年,在地球上变成一个早就死在大西洋里的死人。
也完全没有错过争夺继承权的时机。
这让陆慎更加确信,选择回来果然是一件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连最后一丁点可能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来,陆慎用比从前更狠更绝的手段还击了那些想要他命的叔伯兄弟,在一片混乱之中稳稳当当坐上了陆家家主的位置。
那段时间,他面无表情地开了很多枪,杀了很多人,还顺带震慑了陆家周围一众虎视眈眈暗中环伺的其他势力,彻底在菲城站稳脚跟。
菲城所有人都知道陆家新上位的陆先生虽然年纪轻轻,但其实比当年的陆震霆更加不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