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长辈便更加吃惊,直接笑出声来,猜测道:“你这是……恋爱了?”
邵闻霄又顿了一下。
他扪心自问,他跟庄继算恋爱吗?
上辈子那场为期三年的包养,自始自终都与欺骗挂钩的情人关系,自然是算不上的。
而这辈子。
邵闻霄在心里啧了一声,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他微微一笑,淡声道:“改天介绍他跟您认识。”
落后邵闻霄半步的方铎没忍住清了清嗓子,然后又低下头。
自从昨天晚上知道庄继就是湛云舟之后,方铎立刻连夜重新检查了庄继的履历,却还是没能发现任何问题。
方铎不会怀疑邵闻霄的判断,那么这种情况下,如此天衣无缝的履历,就实在是很令人心惊了。
继而他又仔细看过「Z」组织自从来到新京以后接过的任务,桩桩件件,几乎次次都在刀尖上面行走,偏偏他们每一次都能平稳落地。而那群训练有素、行踪莫测,就好像一把尖刀一样,任由幕后当家人指哪儿打哪儿的雇佣兵,更是危险至极。
因此方铎实在不明白邵闻霄怎么会心平气和允许湛云舟伪装成另一个人待在自己身边,还跟他玩这种“恋爱游戏”。
知道邵闻霄心里绝对有数,方铎不会多话。
但今天早上跟司机一起去接邵闻霄的时候,房间里浓郁到一整夜都尚未散尽的那股S级Alpha信息素气味险些让方铎喘不过气,当场就被这种先天等级带来的压迫感给压沉了脊背。
后来邵闻霄坐进车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办公,而是低头查看手机,似乎上面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也更值得花时间反复去看和研究的东西。
方铎还注意到,邵闻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却好像呈现了一种非常松弛和愉悦的状态。
方铎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没看清楚,只隐约看到邵闻霄打开的好像是手机相册,里面不知道是照片还是截图,白花花一片。
还没看仔细,邵闻霄就收起手机,撩起眼皮直直望向他。
方铎当时心里一惊,再结合昨天晚上在车里听到的那通暧昧不清的电话,瞬间猜到一点什么,立刻感觉自己职业生涯危矣,恨不得当场自戳双目。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就格外喜欢关心晚辈的个人问题,听到邵闻霄方才那句约等于默认的话,这位股东瞬间来了兴致,拉着邵闻霄又问了几个问题。
邵闻霄难得耐心且配合地一一回答。
“不是Omega。”
“具体的等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长得很漂亮,至于性格……”
邵闻霄突然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挑了下眉,说:“挺乖的。”
还有——
“订婚?”
“目前谈这个还有些太早了。”
“当然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只是现在不太合适。”
听邵闻霄这么说,那位股东的笑意马上淡了一点,看着邵闻霄道:“是顾虑你父亲那边吧?”他叹了口气,也说不清是唏嘘还是别的什么,“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邵闻霄冲他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
不过可能是因为提到了邵振霆的缘故,谈话的氛围没有方才那么轻松和随意了。那位股东直到邵闻霄起身告辞,在亲自送他到庄园门口的时候,方才望着他的眼睛说:“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怎么样,总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是看在你母亲当年的面子上,我也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邵闻霄“嗯”了一声,点头跟他握手。
两人又聊了几句,约定好下次邵闻霄带人过来找他喝茶的时间,邵闻霄方才上车离开。
只不过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宴。
在晚宴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因为偶然撞见的一场争执,令邵闻霄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一点……他之前没想到的问题。
邵闻霄当晚参加的是新京市一位富商举办的慈善拍卖晚会。
邀请函发给邵闻霄,并且按照常规的社交礼仪,在上面用烫金字体注明了欢迎邵闻霄携伴出席。
按照以往的习惯,邵闻霄通常都会直接忽略帖子上的后四个字,然而这回目光在上面睃巡了两遍,心道他这回难道有了可以带出门的伴,那人却还没回来。
邵闻霄很轻地啧了一声,倒也没太在意。
毕竟还是要心疼一下庄同学一人分饰两角的辛苦。更何况这种机会以后还多得是,来日方长。
于是,在方铎的陪同下提前抵达举办宴会的酒店,天还没完全暗下来。
邵闻霄跟那位富商寒暄了一阵,又跟其他围过来和他攀谈的客人简短聊了几句,知道慈善拍卖晚会将于一个小时之后才正式开始,便从路过的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香槟,找了个还算清净的位置坐下。
他坐的位置靠后,且靠近空中花园。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连一杯酒都没喝完,就听见户外观景平台传来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
“我来说吧。”
“因为你是卓世亨的女儿,是卓氏集团的千金,所以你才会在这家七星级酒店出现,站在众星捧月的位置,对不对?”
“……”
这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对邵闻霄来说都很陌生,但卓世亨的女儿,他却是知道的。
卓世亨就是今晚举办慈善晚会的那位富商,跟太太育有一子一女,Alpha儿子正在剑桥读书,娇生惯养的Omega女儿则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离开父母,便留在国内,被捧在手心,养得如珠如宝。
听这意思,卓世亨的女儿,交往了一个对她家世一无所知的对象?
邵闻霄对听别人的墙角没有任何兴趣,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又听见那道男声压抑着某种情绪道:“你知不知道,我宁愿你直接告诉我。”
邵闻霄的脚步微微一顿。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的情绪,伪装成一个家境贫寒的普通Omega女孩,也不需要你考虑我的实际情况,跟着我一起过苦日子。”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因为这里给兼职开出的时薪很高,”那道男声像是笑了一下,“我想着……如果在这里打一个月的工,应该就能送你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了吧。”
“不过现在看起来你应该不需要了。”
女生可能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夹杂着慌张、无措和难过的声音响起来:“我……我需要的,我只是怕你……”
“怕我什么?怕我觉得配不上你吗?”
“可是……可是难道你瞒着我,我就能配得上你了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害怕我会自卑,”男生始终控制着情绪,这一刻,却像是有些绷不住了,停顿了半晌才继续道:“你明不明白,想跟卓令仪在一起,和跟卓世亨的女儿在一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可以拼命努力,我也不怕吃苦,我怕的是我连自己究竟该往什么方向努力,还剩下多少时间都不知道。”
后面的对话邵闻霄就没再听下去了。
不礼貌,也不绅士。
老实说,其实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跟邵闻霄没有任何关系,他也并不关心。
可将手中的香槟酒杯放回路过服务生端着的托盘里时,他还是不自觉轻轻皱起眉头,忽然察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些年来,邵闻霄做事,惯来是习惯复盘和自省的。
他从来不介意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只要及时纠正就可以。
而他今天之所以一直心情很好,最核心的原因其实是昨天刻意露出了一个破绽,知道势必会引起庄继的怀疑。
还是那句话。
他想让庄继心神不宁,想让他心存疑虑,想让他主动摘下面具,对自己的欺骗和隐瞒供认不讳。
这是因为邵闻霄始终对上辈子被蒙在鼓里的那三年耿耿于怀,对自己重生一次依然险些错过真相的一种不满。
所以久居上位的邵闻霄习惯性想通过这种方式,对庄继小惩大诫。
可按照刚才那个男孩想表达的意思——每个人站立的角度不同,对同一件事的感受也完全不同。
卓世亨那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完全没有恶意,只是想迁就和保护她那个家境贫寒的Alpha男友,而对方却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
那么庄继呢?
完全没有前世记忆的庄继,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其实早早就被邵闻霄看穿,他们之间的数次对峙与交锋也完全处在邵闻霄的掌控之内。
他会怎么想?
原本邵闻霄觉得——
对付像庄继这种诡计多端的小骗子,就是应该这样做。
要刺激,要驯服,要惩罚,要控制。
要跟他比谁的演技更好,要以牙还牙,要以眼还眼。
这样庄继才能清楚和明白他的感受,对他发现自己被欺骗时感觉到震惊、不敢置信以及荒谬的种种情绪感同身受。
哪怕到这一刻,邵闻霄依然不认为自己做得有任何问题。
可关键就在于,这辈子的庄继不像邵闻霄,他没有重生。
由于邵闻霄从一开头就改变了剧本,导致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也变得完全不同。
所以,如果庄继意识到邵闻霄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究竟是谁……
“邵先生,这么巧啊。之前一直想联系您的助理约您,没想到今天在卓董的慈善晚宴上碰见了。”在邵闻霄出神的时候,有认识他的宾客主动端着酒杯过来打招呼。
邵闻霄一心二用,凭借早就谙熟于心的肌肉记忆礼貌而又疏离地与对方握手交谈。
等那人离开以后,他却再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邵闻霄认为,对庄继的惩罚虽然是必要的。
但他却不希望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之间因为信息不对等,而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误会。
邵闻霄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而且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邵闻霄内心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毫无缘由的,极其罕见的,非常微妙的烦躁和恐慌。
好像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被人用指甲掐了一下。
于是,邵闻霄很快走到旋转楼梯的栏杆前,毫不犹豫给庄继打出去一个电话。
他想,如果庄继确实察觉到问题,并真的产生了某种误会,那么他们可以约好晚点当面沟通,先把不必要的误会澄清,然后再算总账。
总之,邵闻霄不允许任何偏离轨道的事情发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庄继接电话的速度很快,语气听起来也相当正常,好像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邵先生怎么这会儿突然给我打电话了?”庄继有些疑惑,想了想说:“是慈善晚宴已经结束了吗?应该没那么早呀。”
清楚听出庄继接到他电话时的惊喜,邵闻霄顿了一下,不禁有些怀疑——难道是他想错了?
庄继并没有和莫衡沟通?
还是他高估了庄继的智商?
抑或者,庄继察觉到了自己身份泄漏的端倪,却没有产生任何误会,并准备继续和他演下去?
于是没有回答庄继的问题,邵闻霄只是问他:“嗓子怎么了?”
庄继在电话那头窒了窒,像是有些羞耻,过了一会儿才用像勾子一样的声音抱怨道:“……我嗓子为什么哑了,邵先生不知道吗?”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邵闻霄陡然间变暗了些许。
庄继又说:“邵先生现在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想我了吗?”
“……”
电话里只能听见声音,却无法实时看见表情。
因此邵闻霄没办法在看不见本人的情况下,准确判断庄继的真实状态。
再加上眼看着慈善晚宴已经准备开始了,卓世亨正朝他这边走过来,邵闻霄拿着手机一边往主会场走,一边问:“你说呢?”
庄继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
他也没有强求邵闻霄一定要回答,而是像昨天晚上一样自顾自说:“我想邵先生了。”
邵闻霄脚步蓦地一顿。
在距离卓世亨还有几步的距离停下来,语气听不出情绪地说:“想就早点回来。”
“还有——”邵闻霄不方便在外人面前把话说得太清楚,于是,他拿着手机用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告诉庄继,“我预计会在晚上十一点以前到家。”
不论庄继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异常,是不是还想把这出戏演下去,邵闻霄都决定提前把可能发生的误会扼杀在摇篮里。
向过来邀请他入座的卓世亨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邵闻霄的目光扫过晚宴现场的灯光以及旁边演奏弦乐的乐团,继续道:“有件事需要和你当面谈。”
庄继先问他什么事,听见有人热情洋溢跟邵闻霄打招呼的声音,又说那好吧,“邵先生您先去忙。”
庄继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乖。
但不知道为什么,邵闻霄却再次察觉到一点难以言喻的不适,仿佛心脏再次被人攫了一下。
于是他又叫了一声庄继的名字。
不是庄同学。
而是庄继。
他说:“庄继……”
然而邵闻霄的话只说了一个开头,又有两个跟邵振霆私交甚笃的长辈从不远处走过来。
“——闻霄。”
“卓董的拍卖会都要开始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在打电话?”
两个长辈走近了才注意到邵闻霄手里还拿着手机,邵闻霄也只能抽出空来跟他们打招呼。这时候庄继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催促他,“好了,邵先生快去参加拍卖会吧。”
和以往每次挂断电话时说的结束语一样,庄继轻声说:“邵先生再见。”
邵闻霄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再见”这个词也不够精确,所以他纠正庄继:“你应该说晚点见。”
他十一点前就回家了。
庄继在电话那头很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很温顺地按照邵闻霄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嗯。”
“邵先生,晚点见。”
邵闻霄觉得稍微满意了一点,停顿几秒钟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收起来,走进那个灯火璀璨、衣香鬓影的会场里。
第236章 (6.8w营养液加更)
慈善晚宴现场还来了许多媒体人员,各种长枪短炮,快门声与聚光灯闪个不停。
在场的人虽然都是各界名流,但除主办方卓世亨以外,最受瞩目的,毫无疑问自然非邵闻霄莫属。
因此,面对聚光灯的竞相追逐,邵闻霄一般会开始坐到结束,将面子功夫做足。
然而说不清是为什么,这个晚上的邵闻霄却莫名失去了以往的耐心。
或许是提前跟庄继做了约定,又或许是在电话里听见了庄继自顾自说的那句想他……总之,总觉得心头微微发紧的邵闻霄很罕见地破了例。
不到半个小时。
等他捐出的那套古董茶具以全场最高成交价拍出,继而又举牌象征性举牌拍直接用高出起拍价五倍的价格拍下一副名画之后,邵闻霄几乎没任何犹豫便站了起来,抬手扣上西装扣子,跟卓世亨打了招呼,低声表示抱歉后准备告辞。
离开前,邵闻霄余光看见了卓世亨那个Omega女儿的正脸。
她正魂不守舍地坐在卓世亨身边,完全没听见邵闻霄与他父亲的谈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之前与她发生争执的男性Alpha却没了身影,想来是已经离开了。
邵闻霄身份特殊,哪怕是像卓世亨这样的老牌富商,也不敢有丝毫托大或者是怠慢。
再加上邵闻霄能来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因此,哪怕邵闻霄中途离席,他依然笑容满面,亲自将人送到了外面。
邵闻霄再次淡声致歉,并且让他留步。
一直侯在外面的方铎则愣了一下,快步迎上来:“老板?”
他下意识往慈善晚宴内部方向看了一眼,不明白邵闻霄怎么会出来得这么早。
邵闻霄没有向他解释,只言简意赅吩咐了一句回家。
俯身跨坐进车里,在后排望着外面快速闪过的街景跟不断掠进车里的光影,心中各种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依次涌现。
最后余光无意中看到路边开着一家不算很大的花店,白色橱窗,暖黄色灯光,玻璃门上好像还挂着一串风铃,刚好这时候有人捧着一束包好的花从里面走出来,场景看起来很浪漫。
于是,哪怕在邵闻霄闪神这一刻,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他还是嘴巴先于大脑地叫了停车。
没让方铎陪同,邵闻霄独自一人下了车,这辈子头一回踏进花店。
之所以说这辈子头一回,是因为上辈子去过很多次。
邵闻霄骨子里并没有太多浪漫细胞,他是个很冷漠也很务实的人,更何况工作繁忙,几乎日理万机,并没有多少闲暇时间,供他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面。
也没有对象值得他这么做。
而上辈子之所以会变成花店的常客,起因是一件很小的事。
当时邵闻霄作为老板,出席了一场由邵氏旗下子公司举办的产品路演活动,研发团队推介的项目取得了非常热烈的反响,他便安排助理给团队每个人都送了花和丰厚的红包,以资鼓励。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为了感谢他的支持,在路演成功的庆功宴上,子公司负责人也联合团队其他人一起向他献上了一束白色马蹄莲和绣球花。
很大一捧。
非常显眼。
邵闻霄心里有点想笑,面不改色收下之后,顺手将花带回了自己的公寓,就放在客厅茶几上。
后来从Q大上完课回来的庄继却产生了误会。
他到家的时间比邵闻霄稍晚一点,一进门就看见了花,表情变得有些懵,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向邵闻霄,“邵先生,这花……是送我的吗?”
“……”邵闻霄本想直接说不是,话到了嘴边又注意到庄继脸上将露未露的惊喜,于是他顿了一下,片刻后平静“嗯”了一声。
然后就看见庄继脸上的惊喜在一瞬间变得非常纯粹、明显和直接。
有那么高兴吗,邵闻霄忍不住想。
当时庄继在获得他的肯定之后,几乎将那束平平无奇的商务花束当成了宝贝,立刻跑到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花瓶,兴致勃勃挑出合适的以后,还拿手机非常耐心又仔细地上网研究插花和处理的窍门。看样子,像是要把那束花供起来。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邵闻霄其实并不觉得那束花有什么特别。
毕竟远不如拿着剪刀站在岛台前笨手笨脚摆弄他们的庄继漂亮。
而且还是别人订的。
配色普普通通,选用的花材也很常见。
根本不值得庄继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待,更不应该插在他前段时间专门从苏富比拍卖行拍回来价值一千两百多万的古董花瓶里。
有些碍眼。
于是,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半夜起来喝水的邵闻霄面无表情将那束花连花瓶一起拿进了庄继平常不怎么出入的书房。
然后第二天亲自去了一趟花店,挑了近半小时花。选的是颜色饱和度很高,与庄继信息素气味很像的弗洛伊德玫瑰。
听老板说,这种花的花语是“你不经意穿梭于我的梦境,使我的心变成充满芬芳的花园。
庄继果然很喜欢。
比昨天收到那束马蹄莲和绣球花更加惊喜。
邵闻霄满意了。
没有把订花这件事交给助理代劳的意思。
最开始只是偶尔路过花店会买,后来无意中发现再好看的花没几天也都蔫了,庄继却还是舍不得扔掉,总是像个守财奴一样,小心翼翼按片摘掉枯萎的花瓣,邵闻霄索性将人带回了他位于郊区的一座傍山别墅。
那套别墅面积很大,后方绵延出几千平方的私人庄园,有很充足的空间。
邵闻霄让方铎找了专门的团队,将原本满眼都是绿意的法式几何园林,改造成种植着上万朵弗洛伊德玫瑰的主题花园。
用灌木丛、拱门、玻璃花房、黑色火山岩等景观组合在一起,为庄继打造出一片永不凋零的花海。
邵闻霄没想太多。
他只是觉得,既然他让庄继做他的情人是为了哄自己开心,那么,就不应该让庄继脸上轻易流露出心疼、不舍,或者沮丧之类的表情。
因为那样也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而这辈子迄今为止还没买过花。
西装革履站在二十多平米花店,显得身材更加高大,也更打眼的邵闻霄拒绝了老板的介绍,目标明确地走向盛放得非常热烈的弗洛伊德玫瑰,依旧是自己挑了三十五朵,让老板简单处理后,用黑色的硬纸包起来。
老板和店员好几次都尝试想和他搭话,邵闻霄没怎么理,甚至脸上连表情都没有,看起来很冷。
因为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之前在慈善晚宴喝进胃里的酒变成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心里,挥之不去。
把包好的花接过来,闻到扑面而来的玫瑰花香,那种不适感稍微淡了一点,只是不多。
邵闻霄想——
虽然他还是会对庄继的欺骗和隐瞒作出惩罚,但既然要将可能发生的误会扼杀在摇篮里,那么除了当面沟通是必要的以外,鲜花也是一样。
十分钟以后,在老板和店员的注视下离开花店,将花放在后排座椅上,邵闻霄示意司机开车。
接下来的路很顺畅,甚至连红灯都没遇到几个。
然而,当邵闻霄单手拿花打开家门,却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没有灯光,也没有庄继。
“……”邵闻霄眼皮跳了一下,脚步也顿了一秒。
不过他认为或许是因为他回来得太快了也太早了,毕竟看时间现在还不到八点。
于是邵闻霄先将花放在茶几上,然后解开西装扣子,坐在沙发上给庄继拨出去一个电话。
于此同时,他面色不算太好看地想——庄继居然还说想他,有这么想人的么?
态度一点都不积极,花言巧语。
对比起来,显得中途从慈善晚宴上赶回来的自己实在是太不稳重。
这样想着,邵闻霄将原本放在耳边的手机拿到眼前,不为别的,因为听筒里传来了对邵闻霄而言非常陌生的忙音。
邵闻霄停顿片刻,下意识皱起眉头,又打了第二遍。
第二遍还是一样,频率非常固定的忙音。
要知道按照庄继以往,甚至是上辈子的习惯,邵闻霄几乎不需要等太久,对方便会在最短时间内接起电话,然后用那种微微上扬的,像羽毛轻轻扫过耳朵的,宛如撒娇一样的语气叫他邵先生。
因此,邵闻霄还从来没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
就算是再怎么缺乏基本常识,邵闻霄也很清楚——能出现这种忙音,一般来说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通讯网络出现了问题,第二种可能便是庄继“又”被人给绑架了,第三种可能则简单很多,要么是庄继自己开启了飞行模式,要么是他干脆取出了SIM卡。
信号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现故障。
而这辈子,邵闻霄也不会再相信还有谁能威胁到庄继的安全,继而拿走他的手机。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脑海中顷刻间有无数个念头闪过,邵闻霄忽然就有点想笑。
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深吸口气,压抑着某种情绪站起身来,径直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余光注意到干净整洁的岛台上,一只玻璃杯底下似乎压着一张纸条。
脚步一顿。
邵闻霄眯起眼睛走过去,把纸条拿起来,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见了庄继的笔迹,上面写着——
不知道邵先生要当面和我谈什么,
但总感觉应该不是我想听的那种,
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不听会比较好。
邵先生不要生气呀。
另外,真希望您也想我。
“……”
邵闻霄拿着这张薄薄的纸在原地站了近五分钟,反反复复将这两句话看了很多遍,几乎能脑补出庄继说这话时会用到的语气,最后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茶几上放着的,娇艳欲滴的弗洛伊德玫瑰。
那种想要将庄继狠狠按在床上干死的冲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邵闻霄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这庄继留下的这几行字,心道,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心虚了?
害怕了?
知道自己身份败露,所以干脆直接畏罪潜逃了?
能让那么多雇佣兵言听计从的湛云舟就只有这么一丁点胆量吗?
邵闻霄脸上的表情平静依旧,漆黑的眼底却有一股风暴正在酝酿。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上一个不告而别,直接从他面前消失的人。
——一个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脏脏包。
当时邵振霆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而且锋芒毕露,也正因为如此,大概率得罪了很多人,导致只有十二岁的邵闻霄在某一个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绑架。等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车上,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手跟脚也被捆住,只能闻到汽油、灰尘和皮革的味道。
他应该是被带到了一个非常偏僻且靠海地方。
因为关押他的地方像是一个被改造过的集装箱,没有窗户,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情形,也听不到市区常见的汽车引擎声、人声还有各大商业场所的广播声,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飞机低空掠过的声音,还有偶尔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施工和汽笛的声音。
邵闻霄向来早熟,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之后也没有过于慌乱,而是竭尽全力想利用各种线索,判断自己所处的方位,尽可能寻求脱困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