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虞青砚啧了一声,“本来提前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在机场。”
“不过也幸亏让闻卓阳提前给你打了个电话。”虞青砚抬手在戚许脸上捏了捏,“要不然就要演一出现实版《麦琪的礼物》了。”
戚许也没忍住偏过头去笑了一声。
是真的幸亏闻卓阳那个电话。
要是他连夜飞去广州,到了才发现虞青砚提前回了北京,可不就是现实版《麦琪的礼物》吗。
戚许问:“那你这张机票?”
“十二点飞新加坡,”虞青砚笑着把机票拿给戚许看了一眼,“随便挑了个红眼航班,主要是为了进来堵你。”
“行了,现在人堵到了,”虞青砚把手搭在戚许肩膀上,用身体推着他往外走:“快走吧儿子,再不走真要在机场过夜了。”
虞青砚也是开车来的。
只不过他们异地了好几天,回去自然不可能各走各的,到了停车场虞青砚想都没想直接说:“开你的。”
“我的车明天找人帮忙开回去就行。”
戚许自然求之不得。
到了戚许停车的地方,虞青砚从后面绕上车时一眼就看到了保险杠上的划痕与凹陷,系安全带时随口问了一嘴:“车是怎么回事儿?”
戚许跟虞青砚说了自己订机票到机场这一路发生的事。
虞青砚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望向戚许。
两人双目对视,戚许稍微有些无奈,声音低低沉沉地说:“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倒霉……好不容易有一件特别想做的事,结果一路上遇见的全是阻碍,有一种我可能天生运气就很差,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感觉。”
在高架上发生擦碰也就罢了,紧赶慢赶之后又遇上航班延误,还被泼了一身咖啡弄脏了衣服。
总之就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特别特别糟心。
虞青砚看着他正准备开口,戚许继续道:“但现在我明白了。”
虞青砚挑了下眉:“明白什么?”
“有可能不是我特别倒霉,”戚许看着虞青砚的眼睛:“那些我认为的阻碍,其实是上天也不希望我们在今天错过,所以特意用这种方式来善意提醒我,对不对?”
听见这句话,虞青砚原本已经微微皱起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松开握着安全带的手,在戚许鼻梁上弹了一下:“非常正确。”
“以后都给我坚定不移地这么想……再听到你说自己倒霉我就狠狠抽你。”
戚许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小叔叔能对他说出这种话。
这么强硬、这么蛮横,这么不讲道理,又这么……这么窝心。
于是戚许定了定,瞬间忘了他们刚才在聊什么话题,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虞青砚的嘴唇上。
虞青砚也注意到了戚许的视线,抬手在戚许下巴上轻轻刮了一下,压着嗓子低声问:“好几天没见……想我了吗?”
“想,”戚许喉结滚动了一下,实话实话:“无时无刻都想。”
这句话显然让虞青砚非常满意,“我也想你。”
“另外……”虞青砚在越过中控台主动吻住戚许之前闭上眼睛低声说:“别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这辈子有小叔叔在的每一天,你都会非常幸运。”
戚许完全没注意到虞青砚后面这句话。
他的所有神经、所有感官、所有注意力都在虞青砚吻上来的这一刻全部集中在他们贴在一起的唇齿之间。
他几乎是立刻就揽住了虞青砚的腰身,隔着中控台迫不及待加深了这个吻,像饿急了一样,深入纠缠虞青砚的舌头,索取他口中的津液。
每一次触碰、每一次纠缠,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燃起新的火苗。
他忍不住想:按照他现如今的上瘾程度,就算他跟虞青砚在一起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一辈子,都应该无法减弱分毫。
甚至会愈演愈烈。
在车里亲了近五分钟时间。
直到停在他们对面的车亮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刚下飞机的车主坐进车里点火,车灯陡然亮起,直直穿过车玻璃照到他们脸上,这个激烈而久违的吻才被打断。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沉。
虞青砚笑着摸了摸戚许的脸,“行了,先走吧。”
戚许“嗯”了一声,但没立刻离开,而是用指腹在虞青砚嘴唇上摩挲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虞青砚。”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你能感觉到吗?”
虞青砚没回答戚许的问题。
“戚许,”他笑了一下反问:“我也非常非常爱你,你能感觉到吗?”
双目对视,戚许轻吸口气,又凑过去狠狠在虞青砚嘴唇上咬了一下,听到虞青砚特别纵容地“嘶”了一声,才终于把人放开,坐回驾驶位认真开车。
从机场离开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戚许原本想直接开车回家,虞青砚在屏幕上修改了导航目的地,理由是:“反正你也准备通宵,先吃个宵夜再回去吧宝贝儿。”
“你小叔叔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肚子饿得不行了已经。”
“为什么不吃?”戚许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不是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吗,”虞青砚把座椅稍微往后调了一点,靠在椅背上莞尔:“没想到某人对毫不留情拒绝了闻卓阳的邀请,导致我饭都没来得及吃,只能跑到机场把惊喜先送上门。”
某人:“……”
虞青砚没吃晚饭,戚许自然不可能让他饿着肚子,于是车子在夜色中按照新的导航开了出去。
然而原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宵夜,下车以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让戚许逐渐意识到……似乎虞青砚给他准备的惊喜远不止提前回来这一点。
因为他们先是去了一家目前很火的餐厅吃饭。
那家店自开业以来,平时排位都是几百桌甚至上千桌起,哪怕到了晚上十二点钟,在夜生活极其丰富的地段,门口排队的人依然很多。
戚许原本想换一家,毕竟虞青砚还饿着肚子,虞青砚却拦住他,眨眨眼说:“我今天就想吃这个。”
戚许:“……”
他知道虞青砚向来想一出是一出非常任性,以前甚至发生过因为特别想什么东西,嫌北京的店不正宗,所以专门带他坐飞机一日来回去当地打卡的情况。
因此戚许虽然有些无奈,倒也能够理解,只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最起码要等半个小时,你不饿吗?”
“饿啊,”虞青砚伸手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非常理直气壮:“那边不是有奶茶店吗,你去买一杯回来,给我加双份芋泥。”
戚许:“……”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抓住虞青砚的手“嗯”了一下,“那你等我。”
戚许向来不喜欢吃甜食,对咖啡奶茶之类的东西也敬而远之。
只不过因为虞青砚喜欢,所以连带着戚许对这些品牌也如数家珍。
就在他按照虞青砚的口味点奶茶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旁边有人在打电话,“什么?你不来了?”
“那我排了这么长时间,下一个就论到我们了……你知道这家店有多火吗?”
“好吧好吧,那我现在过去找你。”
戚许顿了下,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那女孩拿着手机“诶”了一声,转过头来望向他,“帅哥,你是不是也在那家店排位?”
“反正我也不吃了,”女孩把自己的排号单递给戚许:“要不要把我的号送给你?”
于是,当戚许拿着加双份芋泥的奶茶和那女孩转赠的排号单回去时,站在门口的服务员刚好叫到下一桌。
更巧的是,他们竟然坐在平时需要靠抢的景观位。
虞青砚在接过奶茶时捏了捏他的手,笑着说:“我就说你很幸运吧。”
“……”戚许想了想:“否极泰来?”
听见这个成语,虞青砚忍不住又笑了半天,最后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嗯,否极泰来。”
然后打开菜单的时候戚许才发现,这上面有一大半都是他爱吃的菜。
下意识望向虞青砚,虞青砚抓着奶茶杯在桌上敲了敲:“宵夜光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戚许定定看着他的小叔叔,那种想亲他的感觉再一次冒出头来。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店里依然人声鼎沸。
为了活跃气氛,店里甚至还安排了川剧演员表演变脸,在变脸的同时,还有服务员端着抽奖箱过来邀请大家抽奖,据说箱子里装着两百个球,混着十个免单。
免单其实也没多少钱,顶多大几百块。
但每一桌顾客的热情都很高涨,毕竟谁能拒绝自己成为那难得的二十分之一呢?
戚许原本对这种抽奖不感兴趣,架不住虞青砚撺掇,于是戚许顿了一下,把手伸进了抽奖箱里。
“拿到印着脸谱符号的乒乓球就可以……”正在讲解游戏规则的服务员看清戚许手里的球,瞬间睁大眼睛,旋即“啪”地一下用力敲响手中金色的小锣:“恭喜这位帅哥拿到免单!鸿运当头!”
这时,正在其他桌表演的花脸武生忽地凑过来用折扇一遮,手法快过闪电,“噌”地一下仰头,冲着戚许露出一张金光灿灿、喜气洋洋的面孔。
戚许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其他桌顾客鼓掌喝彩的声音。
虞青砚也靠在椅背上笑,等表演的川剧演员转移到其他人那边才冲戚许眨了眨眼:“今天靠你省钱了宝贝。”
果然这顿饭吃完,前台服务员一分钱没要,还非常热情地送了虞青砚跟戚许一份零食礼包。
虞青砚把东西接过来提在手上,侧过头问戚许要不要再溜达溜达,反正吃得太撑回去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戚许虽然不明白虞青砚为什么今天晚上迟迟不肯回家,但他不可能拒绝虞青砚的一切要求,自然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
于是紧接着,他们偶遇了在街头唱歌的年轻艺人,对方凑巧正在邀请路人点歌,直接将话筒指向了站在虞青砚身边的戚许。
又遇到一个拿着手机直播,随机找路人开盲盒送祝福的主播,戚许打开对方强塞到他手里的盲盒,发现里面真的有写着万事顺遂的纸条。
这时候哪怕戚许再怎么迟钝,也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了。
他转头望向虞青砚正准备开口,虞青砚则将他带到一片空旷的广场上。
因为夜很深了,所以整个广场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小叔叔,你——”
戚许的话还没有说完,虞青砚突然看着他打了一个响指,下一秒戚许就听到类似蜂群嗡鸣的声音,他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几百架原本处在暗处的无人机瞬间腾空而起。
整个夜空都被密集的淡蓝色光芒点亮。
最开始是像银河,紧接着前排的无人机突然俯冲散开,机翼的光点也随之变成白色,速度越来越快。
……就像划破夜空的流星,视觉效果极其真实。
“喜欢吗?”虞青砚终于笑着开口问戚许。
戚许:“……”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自己好像猝不及防被虞青砚准备的惊喜撞了满怀,过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张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点哑了:“为什么……”
戚许顿了顿,哪怕已经猜到了,依然有些不敢置信:“今天晚上遇到的所有事……都是你准备的吗”
虞青砚“嗯”了一声,扯唇一笑:“本来应该比现在更好的。”
但因为去机场接了戚许一趟,时间太晚了,导致提前准备好的计划出现了一点变化,不过没关系。
“先说你开心吗?”虞青砚望着戚许的眼睛。
戚许也“嗯”了一声:“开心。”
虞青砚满意了。
他对戚许笑着,“其实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是什么纪念日。”
“宝贝儿,”虞青砚说:“我知道你曾经因为戚明淮那个畜生觉得自己命不好,又因为上辈子发生的种种,认为自己背负着沉重的原罪。”
即使到了现在,一切阴影全部成为过去,戚许依然无法完全从前世的梦魇中摆脱。
只不过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折磨,所以即使深夜从噩梦中惊醒,依然能控制自己不露出丝毫异样,不让虞青砚担心。
此刻,无人机表演还在他们眼前继续。
原本像流星一样四散开来的无人机重新编队,在夜空中组成精准的星图,每架无人机的光点都调整至最柔和的状态,像真正的星辰般静静闪烁,浪漫而唯美。
“所以我专门找活动公司给你策划了‘幸运’一天,”虞青砚在戚许嘴唇上亲了一下,轻声说:“又用三百架无人机给你模拟了一场代表幸运的流星雨。”
说到这儿,虞青砚没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刚好你今天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了一连串倒霉事。”
戚许垂眸跟虞青砚对视。
他们抱在一起,距离近到胸口贴着胸口,鼻尖抵着鼻尖。
虞青砚的眼睛很亮也很温柔,一如戚许在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
不同的是,现在虞青砚望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很明显的爱,是独属于恋人之间的那种爱。
“就当是天意吧。”虞青砚捏了捏戚许的脸,“虽然‘幸运一天’和‘流星雨’都是人工的,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凡是以往,皆为序章。”
“不管上辈子发生了什么,”虞青砚说:“宝贝儿,你已经否极泰来了。”
他重复了一遍今天在车里跟虞青砚说过的话,“总之……别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这辈子有我在的每一天,你都会非常幸运。
虞青砚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非常明亮,他望着戚许笑着说:“小叔叔把余生所有的幸运值都共享给你。”
像在配合虞青砚的话,下一秒他们头顶的无人机编队再次散开,像第二轮流星雨划破夜空。
戚许看着虞青砚的眼睛深深呼吸,胸口满胀,最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偏头吻了过去。
于是他们在凌晨两点的,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在“漫天银河”的见证下接吻,谁也没听到空气中“滴”的一声,响起“渣攻重生任务已完成,系统解绑中”的声音。
戚许想——
他不需要当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他只需要拥有虞青砚。
因为爱即鸿运,其余皆是注解。
距离虞青砚离开已经过去三年。
因为戚许当初在墓园说出自己做错的事,导致脾气刚直了一生的外公将他视作耻辱,坚决不肯原谅他,也始终生气不肯见他。
对于戚许来说,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他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继续克死身边亲近的人。
然而外婆嘴硬心软,对待戚许的态度却明显随着时间逐渐软化。
尤其是看到戚许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便参与救援队训练,或者在江珩的安排下去酒吧打工,每天像个陀螺一样不知停歇,好像完全不用睡觉,也完全不用休息,将自己每一丝空闲时间全部填满,活得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的时候。
要知道就算戚许做了天大的错事,那也是她唯一的外孙。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而且外婆始终不愿相信这件事真的跟戚许说的一样。
可不论她怎么追问,戚许的答案都没有丝毫变化——是他强迫了虞青砚,招惹了那个凶手,才导致最后这种结局,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小叔叔。
外婆心疼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的虞青砚,却也同样舍不得戚许就这样把一条沉甸甸的人命背负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当成害死虞青砚的罪魁祸首。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都说时间能化解一切,可以眼睁睁看着三年都过去了,戚许的生活还是布满阴霾。
因此哪怕这个念头有些自私,外婆还是忍不住想——要是戚许能认识一个全新的人,是不是就有机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为此,外婆背着外公偷偷去查了很多资料,甚至还在网上找了专家咨询。
渐渐的,哪怕依然理解不了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外婆也慢慢接受了是性向天生的,并非个人选择或后天教育可以改变的这个事实。
更让外婆感到惊讶的是,原来不止有男人喜欢男人,还有女人喜欢女人。
这个社会上有5%-10%的人都喜欢同性,只不过大家不会把自己的性向直接写在脸上罢了。
而且虽然同性不能结婚,依然有很多人选择用意定监护、医疗委托等形式跟自己的恋人携手相伴一生。
了解的越多就越震撼。
外婆绝对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更何况对于这种改变不了的事,就算她再怎么不理解、不接受又能怎样呢?
不论男女,现在她只希望戚许能走出来,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不要将二十岁出头的人生过成一潭死水,阴云密布。
凑巧她在参加同学会时听说老同学的外孙也喜欢男人,还因为父母相对开明,早早就跟家里出了柜,深入了解之后又发现那孩子跟戚许是同一个大学的,目前没有男朋友。
她看过老同学手机里的照片,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笑起来很精神,一看就是开朗直率的那种类型,非常讨人喜欢。
于是,在征求过老同学同意之后,外婆专门安排了一场饭局。
只是没想到,被外婆一个电话叫过来的戚许在察觉到这场饭局的真正目的之后,全程都保持沉默,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拒绝了对方想留个联系方式的提议。
最后戚许起身离开的时候,外婆跟了过来,从后面叫住他:“你是不喜欢这样的吗?那你跟外婆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外婆再去帮你问问——”
“外婆。”
戚许冲外婆扯出一个笑脸:“谢谢您。”
“也对不起让您一大把年纪了还替我操心,”戚许的声音很低,“但我暂时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外婆一时间没有说话。
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然后眼圈红了,瞪着他问:“是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是这辈子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青砚已经死了三年了,”外婆一巴掌打到他胳膊上,又是无力又是心疼:“都这么久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吧!这样有什么意思?你说有什么意思?”
戚许张了张口。
他也心疼。
心疼到现在还在替他担心为他着急的外婆,也心疼外婆口中已经死去三年的虞青砚。
是啊,三年了。
虞青砚已经死了三年了。
时间长到外婆都原谅了他,甚至希望他能早些放下,能早些走出来。
戚许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下去,应该像外婆说的那样,把过去抛诸脑后,走向新的生活,这样他就可以不必这么痛苦,就能获得久违的轻松与解脱。
可是戚许不能,也没办法。
他忘了曾经在哪部电影里看过的一句话——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如今江珩叔叔已经在往前走了,外公外婆也是,越来越少人会主动提起虞青砚,他害怕如果有一天连他自己也淡忘了,那他小叔叔该怎么办?
更何况,戚许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灵魂存在。
可要是真的和电影里拍的一样,只要他能一直记得,永远记得,那么虞青砚的灵魂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甚至有朝一日虞青砚的灵魂会不会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看一眼。
戚许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人,明知道这种幻想是根本无法触及的海市蜃楼,依然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疯了,一边又控制不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就当是真的吧。
而且戚许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是真的在很多很多个瞬间,都觉得虞青砚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直一直都在他身边。
比如戚许曾经在墓园跪到眼前发黑的时候。
比如戚许不要命的参与应急救援,精疲力竭躺在地上的时候。
比如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的时候。
还比如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直至天亮的时候。
或许他是真的疯了。
回去路上,戚许坐在出租车上,司机按照导航拐过一个弯道,茫茫夜色中,对面忽然开过来一辆打着远光的车,刺眼的车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照进车里,戚许下意识闭了闭眼,掩去眼尾一闪而过的水光。
他当然不可能回家。
这个时候江珩已经把绝大多数的精力都转移到自己家的生意上面,虽然还没完全把跟虞青砚合伙的这摊子事交给戚许,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现在戚许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酒吧上班。
江珩没有给他任何优待,最初是让他从最底层的服务生开始做起,到现在单独给他一家会员制的酒吧练手,让他自负盈亏,从这家酒吧开始摸清他们做生意的门道,学习如何经营管理以及对接各种人脉资源。
戚许做得很好。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到了酒吧之后,竟然再一次碰到了外婆想介绍给他认识的那个男孩。
对方显然是刚刚的饭局结束之后跟着同学一起过来玩的,同样一眼认出了他。
“学长,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那男孩名叫纪和,比戚许小了一届,因此叫学长倒也算是合理。
他跟已经坐下的同学打了声招呼,端着酒杯走到戚许面前:“你在饭桌上走那么快,我话都还没说完。”
戚许只是话少,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
更何况纪和现在是酒吧的客人,他不可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于是戚许问他要说什么。
“其实我在学校就知道你了,”纪和跟他说:“所以看到外婆手机上的照片我才会来。”
戚许沉默。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私底下跟在学校里一样冷。”纪和从小接受来自父母的开放式教育,虽然年纪很小,但情史相当丰富,从大学到现在,男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任,只不过向来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戚许是第一个让他觉得非常心动的那款,不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是顶级,几乎完全长在纪和的审美点上,所以他忍不住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
毕竟有些话之前当着长辈的面不太好说,但现在这里只有他跟戚许两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以为你是直男,所以我才没有自讨没趣,没想到你跟我是一样都是弯的,”纪和看着戚许的眼睛直言不讳:“都这么有缘了,真的不考虑跟我深入接触一下吗?”
“抱歉。”戚许终于开口,“我不喜欢男人。”
纪和愣了愣,下意识望向他,眼里有明显的疑惑,似乎在问:那你外婆为什么会给你介绍男朋友?
“只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人。”
纪和愣了一下。
他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喜欢男人”跟“喜欢的人是男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下意识道:“可那个人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戚许猛地顿了顿。
他没想到外婆竟然连这个也和对方说了,不过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外婆是个很善良的人,做不出那种自己外孙尚有心结未解开,而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什么问题都没有,瞒着对方在其中牵线搭桥的事。
戚许在静了片刻后“嗯”了一声,笑了笑:“他是不在了。”
他承认得很快,语气也很平淡,可纪和没错过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伤痛。
老实说,要是戚许像他之前那些男朋友那样,轻而易举地被搭讪、被接近、被撩拨,纪和对他或许还没那么感兴趣。
可在看到戚许眼中的伤痛之后,纪和忽然就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好感更强烈了。
毕竟要是戚许有男朋友也就算了。
偏偏没有。
就算心里有人,也是一个早就已经死去多年的人。
于是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唯一喜欢的人?”
“人又不可能永远停在原地。”
见戚许不说话,纪和冲他眨了眨眼,故意撩拨了一句:“而且空窗期这么久,难道你就没有欲望吗?”
戚许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
只当没听到后面那句,看着纪和平静道:“可我的一辈子就这么长。”
说完,不等纪和反应,他叫来一个路过的服务生吩咐纪和跟他同学那桌今晚的消费免单,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凌晨两点带着一身烟酒味回到家的时候,戚许把衣服脱了扔进洗衣机里,站在浴室里拧开喷头开关,热水从头顶“哗”地一下冲下来。
密密麻麻的水珠从身体上滑过,将整个浴室空间变得潮湿、闷热。
戚许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又浮现出纪和在酒吧说的那句话——你难道就没有欲望吗?
他想,有啊。
怎么会没有。
他从十几岁时就开始肖想他的小叔叔,任何见得了光和见不了光的念头全部都和虞青砚有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十八岁时被欲望和冲动控制,犯下大错,继而以此作为起点,将虞青砚推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因为愧疚、因为痛苦,因为绝望……导致这三年来戚许始终压抑克制着自己的某种欲望,将其视作他原本就应该承受的惩罚,很少会有冲动到无法自控的时刻。
然而今天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再加上一而再再而三跟旁人提起虞青砚,导致戚许忽然就觉得有点难以忍受,身体里燥热的情绪逐渐冒头,蠢蠢欲动。
他想起虞青砚笑起来眼角弯起来的弧度,想起虞青砚注视着他的眼神,想起虞青砚的吻,以及这辈子唯一一次,虞青砚像溺水者发出的呜咽,以及濒临崩溃时不断颤抖和痉挛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