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内阵雨by顺颂商祺
顺颂商祺  发于:2025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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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字从闻杨口中平淡说出,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伤。
许见深先是怔住,以至于雨声此刻格外清晰。
“你是说,”许见深愣了好一会,才问,“骨折?”
闻杨“嗯”了声。
许见深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还疼吗?这次有没有再伤到?”
一连串的问句抛过来,闻杨没机会回答,许见深又说:“明天我们去医院。”
许见深向来冷静自持,少有连珠炮似发问的时候。闻杨来不及细品,只觉得他这样反差得可爱。
“这次只是皮外伤。”闻杨只记得住最后两个问题,“不用去医院。”
“不行。现在已经肿起来了,明天如果加重,必须去。”许见深不容分说地替他做好决定,定睛一看,红肿面积比他想象中更大,不觉喉头发酸,“怎么搞成这样……”
闻杨揉着伤处,云淡风轻地说:“都说了,是以前受的伤。”
许见深满眼心疼地看着那双手,想起上一次看它弹琴的样子。
十六岁的闻杨可以用指尖在琴键上跳出令人晕眩的音符,二十一岁的闻杨却只能抱着吉他弹简单的和弦。
“怎么伤到的?”许见深只是看一眼都觉得疼。
“比赛那会儿,出了点事情。”闻杨说。
闻杨口中的“比赛”,许见深也听说过。国际KAP钢琴大赛*,无数演奏家梦寐以求的舞台,也是闻岭那位亡妻一举成名的地方。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闻杨会像她一样,在成年礼前拿下金光灿灿的奖杯,复刻她所有荣光,得到闻家的偏爱。
赛前一天,他在纽约的房子里练琴。次日要演出的曲目难度系数极高,既考验手法,更考验情感。当他还沉浸在演奏中时,吊灯忽然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到钢琴上。
房子一共两层打通,层高高于寻常,吊灯又是厚重的木质,闻杨下意识冲向旁边。然而灯体巨大,闻杨跑得还是太晚,眼看就要砸下来,他被凳子绊住,跌倒在地。
哗地一声,吊灯摔得粉碎,水晶碎片割破闻杨的手背,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闻杨因为疼痛晕厥,直到一刻钟后,才有管家将他送去医院。医生面对并不乐观的检查报告,告诉他骨头和筋脉都受到非常严重的损伤,要做好今后也许会无法抓握的准备。
听到这些后想了什么,闻杨已经记不清了,大约是大脑总会屏蔽过于痛苦的事。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像个面目模糊的提线人偶,被医生牵着缝针、消炎、固定,等等。
三天后,唐芷荷也赶到纽约。她哭得满面泪光,一个劲儿地在病床前说自己命苦,还不如当初不要坚持生孩子。
闻杨觉得这是实话,因为在听到医生说再也不能弹琴的时候,他也想过,要是不出生就好了。
如果没有出生,唐芷荷大概会有更自由的人生,不必为了孩子去争那些看不到头的东西。
闻杨的手已经被裹得像木乃伊,他举起它,碰了碰唐芷荷的头发,可是没有任何触感传来。
在美国的治疗持续了一个月,在神经触觉渐渐恢复一些、骨头不再移位后,闻杨被转移到国内的医院,又开始做漫长的康复训练。幸运的是,日常抓握能力还在,只是再无法做从前练琴时那样高强度的手指活动。
彻底出院那天,没有人来接闻杨,他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自己坐车回家。回去的时机不太巧,他听到闻岭和唐芷荷在争吵。
闻岭觉得之前在闻杨身上投入了太多心血,可是准钢琴家居然差点残疾,连早就谈好的学校也因为他的身体收回录取,简直是弥天大辱。唐芷荷心寒更愤怒,质问他到底是在介意打水漂的心血,还是在惋惜没能复刻成功的白月光的奖杯。
大约是某个关键词踩到闻岭的逆鳞,他勃然大怒,掀翻桌子,摔碎茶杯,忽然卡住唐芷荷的脖子。闻杨赶紧进屋,拉开闻岭,气汹汹地挡在唐芷荷面前。
“废物。”
这是闻岭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唐芷荷跪在地上,精致的盘发散落在肩,桃花眼哭得红肿。闻杨把她扶起来坐好,二人相视望了很久后,闻杨终于开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告诉她,自己会重新“有用”。
地狱般的复健过程被闻杨用几句话带过,他只是平淡地做最终解释,说自己需要“有用”,才能在闻家生存。
于是他放弃演奏,转而去考声乐,直到一年多后手指恢复活动,才开始断断续续地利用乐器作曲,但也只能弹简单的指法,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活动。
许见深唏嘘不已,他很难想象一个众星拱月的演奏家得知再也没法弹琴时会有多崩溃,更没想到闻家残忍地将孩子视作代替逝者的棋子。
闻杨在岛台上靠着,许见深隔着衣服,用手臂托起那只微微肿胀的手,问:“很疼吧?”
“还好。”闻杨实话说,“就是阴雨天会有点。”
许见深第一次仔细看他的手,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手臂上淡淡的疤。
阴雨天,又在风暴里受了伤,一定加重了。
这么想着,许见深再次强调:“明天去医院,我们一起。”
闻杨这次终于不再推拒,而是向前走一步,用完好的手撑在许见深脸边:“是在担心我吗。”
许见深不明白这是什么怪问题:“嗯。”
闻杨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他上下打量着许见深的脸,刨根问底:“为什么?”
“……”许见深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法回答他。
为什么担心呢?
他好像也说不出缘由,就是会担心而已。
许见深伸出食指,戳在闻杨的心口处,四两拨千斤将他的身体推远,又因为他仰起头,二人的距离反而没变:“那你呢?”
许见深勾起唇角,看着他问:“为什么会来岛上?”
意想不到的问话,让闻杨愣了半秒。他看向许见深眼底,试图从中读出情绪。
可惜许老板宠辱不惊,解读失败。闻杨低下头,半自嘲半玩笑的说:“因为你啊。”
他重新抬眼,将红肿的手搭在许见深的肩旁:“很难猜吗?”
【作者有话说】
直球直球!就要直球!
*钢琴比赛是我编的

第43章 我怀疑你有很多秘密
听到这个答案,许见深的笑容立刻收回去,他怕弄伤闻杨的手,所以一动不敢动。
闻杨见状反而笑了:“这么害怕吗。”
许见深在生意场摸爬滚打,哪能因为这种事怕,他不甘示弱地回望:“还是,别开这种玩笑吧。”
“没开玩笑。”闻杨的神色只认真一瞬,见许见深一副吃惊的样子,很快恢复混不吝似的笑,“怎么这个表情?”
许见深长了张嘴巴,没能说出话。
闻杨垂下眼,耸了耸肩膀:“算了。”
许见深抬眼看他,闻杨自认已经调动巨大的自制力,再这样忍下去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可他居然还是违背人性地忍住了,因此想要一些奖励也不算过分。
“我可以拿你一样东西吗?”闻杨伸出手,问。
许见深用了别人的浴室,本身也是打算给点报仇的,可他刚洗完澡出来,浑身上下没有一样值钱的,一时没想通能拿什么给闻杨。
闻杨无所谓地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用的。”
这么奇怪的要求,许见深第一次听,在怀疑对方想拿走自己DNA做生化实验和接受人类的礼物偏好是自由的之间,许见深选择了后者。
他双手在睡衣口袋里鼓捣两下,又摸了摸腰侧和腿上,实在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给出去的。
许见深没招了,双手插在口袋里,无奈地摇摇头:“我现在没带什么,等回房间给你吧。”
闻杨抬起眉:“真的?”
“真的,”许见深伸出手,摊开在闻杨面前,“不信你看。”
双手张开,身体站得笔直,一副等待搜身的样子。
虽然闻杨知道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但还是不厚道地将错就错照做。
闻杨向前一步,右手慢慢插进许见深右边的口袋,因为离得太近,肩膀会和他碰到一起,连对方的呼吸出来的热气都能感受到。
许见深的后背绷紧,双手捏在身侧。
闻杨在口袋里动了两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许见深能感受到他右手关节的坚硬。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杨终于从口袋里找到战利品,在许见深面前晃了晃,“就它吧。”
许见深定睛一看,是瓶被用得所剩无几的馥马尔。
他平时偏爱水生调,这瓶雨后当归虽然是绿叶调,但模仿了他喜欢的湿润雨水气息,非常适合海岛,所以他习惯放在随身的包里。
来的时候匆忙,他把大小杂物都收拾进白包中,忘记把它拿下来。刚才虽然有摸到,但毕竟香水是过于私密的物品,又被他用掉大半,不适合送人。
闻杨似乎完全不在意,反而有些欣喜。他怕许见深没看到,又把香水举高了些:“可以吗?”
“这款香确实很好,但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喜欢,我家里还有一瓶新的。”许见深解释道。
闻杨摇头:“我不用香。我就喜欢这一瓶。”
许见深没招:“那……你不介意的话,拿去也OK的。”
说话间,窗外刮起大风,发出呜呼的哀嚎。
“又起风了,早点睡。”许见深看着窗外,颔首道别,“晚安。”
纯白色的背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走廊尽头,闻杨靠在门边,久久没关上门。
他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将手中香水往空中喷了喷,然后闭上眼,仰起头,像享受盛宴的饕餮,深深吸了一口气。
许见深回到房间,满腹疑云。
他知道闻杨很不对劲,也知道有什么东西悄悄越了界。
可这些本就不该发生的。
闻杨和许见深不一样,他必须要在闻家站稳脚跟,要获得世俗意义上的价值,会事业有成,功名双修,会有美丽而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这样想着,许见深只能强行将心事压回去,躲开闻杨炙热的眼神,只留下一个失落而坚定的背影。
次日一早,许见深便问林晓山最近的医院在哪,等到路面解封,拉着闻杨出门就医。
路不好走,排水排了一天,积水依旧淹没脚背,到处是鱼虾的尸体,还有来自远海的藻类。
灾难后的医院人满为患,大厅里摆满担架,上面躺着在风暴中受伤的人。急诊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散发着血肉腐烂的味道。
许见深和闻杨匆匆穿过人群,在科室门口等待叫号。大部分医生都被抽调到急诊区和外科救急,其他科室病人不多,但医生更少。
等到中午,闻杨才进诊室。
医生检查完骨骼和筋络,又抽血化验,折腾到下午才出结果。
闻杨走出诊室,手上戴着固定器,许见深帮他拿厚厚一沓的检查材料。
“发炎了,骨头有点移位,问题不大,再固定一阵子就好。”闻杨说。
许见深知道情况没闻杨说的那么好,没想到骨头还出了问题,他非常庆幸自己把闻杨拉出来看病。
“这么严重?那你千万别磕着,也别碰着。”许见深比闻杨紧张,将他左手上唯一一张纸也抽出来,替他拿好。
回到民宿,林晓山见他手上戴着固定器,吃惊道:“怎么了这是?”
闻杨简单解释完,接受来自林晓山和孟延州的关心。寒暄段时间,闻杨说自己想回屋,林晓山忙让开,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许见深原先住的房间渗水严重,正好原先空出几间房,林晓山让他转去别的屋子,不过跟闻杨还是邻居。
电力还是没恢复,应急灯忽明忽暗地闪烁。
许见深尝试打开手机,信号依旧微弱,接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突然与铺天盖地的网络信息隔绝,晚上变得格外漫长。许见深听着窗外骇人的雨声,实在没熬住,睡着了。
约莫十点多,许见深听到隔壁房门开关的声音。
外面应急灯已经关了,闻杨的手机也早已没电,许见深怕他看不见路,便翻身下床,打着手机照明灯出门。
闻杨披着薄薄的外套,正摸着墙壁往外走。看到光源,他愣在原处,问:“吵到你了吗?”
许见深走近,手机往上抬了抬,以便照到更远:“不是,我正好要出来。”
光源越来越近,光斑从地面来到闻杨的手上。
“这么晚怎么还出来?”许见深指着他戴着固定器的手,吓小孩似的,“小心骨头移位。”
闻杨用可以自由活动的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那是从许见深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次为庆柏村写的歌。
“上次的歌我还留着,就剩收尾了,我想出来写完它。”闻杨抬起自己的手,示意自己不方便活动,需要协助。
许见深没犹豫:“我帮你。”
许见深从自己的房间搬出来两张凳子,面对而坐。闻杨的手不方便,他就帮他铺好纸,再撕一张新纸在旁边做记号。
闻杨低着头,认真复盘上次的曲子,轻轻哼调,遇到不顺口的地方,就在上面改两笔,时不时会问许见深的意见。
许见深干混音很多年,但帮人参谋词曲还是头一回。他从听众的角度说了很多,在想法奔涌出现时还帮忙写了几句歌词。
“这里很好听,可以重复一遍。”
“空一拍,再近副歌。”
“模仿鲸落的声音。”
闻杨左手还打着固定器,只能用右手写字记词,中途有几个音需要改,闻杨问许见深能不能帮他把吉他拿来,试试调。
许见深问:“你的手能弹?”
闻杨说:“又没说我弹。”
许见深没懂,取来吉他后,闻杨摆摆手,把琴推回去,“我记得你也会弹。”
作为混音师,很难不学些乐器和乐理,许见深确实会一点吉他,但他不知道闻杨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你怎么又知道了。”许见深抱着吉他,在闻杨面前坐好,“闻杨,我怀疑你有很多秘密。”
闻杨摊开手,像是在说冤枉。
“要什么?”许见深轻轻扫弦问。
“一个属七和弦,”闻杨说完,左手指着草稿上的音符,“到这里转D调。”
许见深会意,左手摁出和弦,滑弦弹出一个漂亮的滑音。
闻杨轻声哼着歌,末尾几个音跟昨天有点区别,是根据和弦走向改的。
弹着弹着,闻杨不再给提示,许见深凭借经验和灵感,开始自己发挥。
混音师的经验对于伴奏和编曲也有受用,和弦就像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地出现、流淌。
闻杨的声音忽然变小了,他举起手机,面色平静地看着屏幕。
许见深猜测,他是在备忘录里记录改动过的细节。
一直盯着别人的手机不礼貌,所以许见深低下头,认真地为闻杨伴奏。
闻杨却并不只满足于这些,哼到一半时忽然停下来,问他这一段的词用什么韵脚更好。
许见深并不懂词,只是凭借朴素的情感和现有的环境,说:“不知道……海吧。”许见深看了眼窗外,“或者雨。”
闻杨笑了笑,说可以。
后来闻杨的手机放下来,靠在水杯旁立着,闻杨时不时去看它一眼,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写歌。
聊着外面又刮起风,昏暗但高饱和度的深蓝色充斥在他们周围。
许见深借着并不清楚的光,抬头时看到闻杨眉眼——纯澈的、锐利的、锋芒毕露的。
这样一个耀眼的人物,在医院独自度过成人礼,那时会在想什么呢?
还好阳台上的风够大,能够吹起桌上的纸张,止住某些令人失控的想法。
最后一个音符改完之后,电力也终于恢复。
许见深的笔记本被记得密密麻麻,连最后一张空白纸也填满了。
“这本子就放你那儿吧。”许见深见闻杨作势要撕,劝道,“也没什么重要信息,一大半都是这首歌的草稿。”
闻杨睁大眼睛:“送我?”
“嗯。”
“谢谢啊。”闻杨说完,开心地把写了字的那面摊开,放在桌子上,“我很喜欢。”
许见深心说一个本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礼物。奇怪间他看向本上的字迹,觉得莫名眼熟。
他有两次跟闻杨共用本子,一次是在LiveHouse,还有一次是在岛上写歌,但除却这两回,许见深总觉得还在哪见过这个字迹。
略加思索后,许见深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手腕。
他曾经收过一个贴着便利贴的药袋,当时他以为是陆非晚送的。
可是药袋上的字,和本子中的笔迹,居然一模一样。

第44章 所以,不推开我吗?
既然药是闻杨送的,所以,他们之间的羁绊并非从上岛才开始,也许远比许见深知道的更久。
得出这个结论,许见深除了惊讶外,还有一点紧张和担忧。
他之前跟闻杨相处一直问心无愧,可现在,在接二连三的越界面前,他不再有底气。
闻杨的家世如此复杂,兖港和风闻的合作才刚刚开始,闻杨跟陆非晚又有那么深的关系,他们在圈内还有许多共同好友……
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许见深轻松不了一点。
楼下积水已经被抽空,只有少数低洼处还反着水光。
新的箱子摆在院子里,林晓山将救援队分发的物资按人头分好,还在上面写上房间号,高声喊他们过来取。
许见深便起身下楼,取回自己的那份,说“谢谢晓山哥”。
“诶,别忙着谢。”林晓山毫不客气,“你那份说不定还得充公给我做大锅饭呢。”
许见深当然乐意:“可以,灶台修好了吗?”
“没,我找了个酒精锅。”林晓山朝他手上的物资努努嘴,“反正一个人也没法做这些菜,不如一块儿烫烫吃了得了。”
许见深同意:“那我跟你一块儿弄。”
“别,我叫小闻来。”林晓山摆出婉拒的手势,“就你那厨艺,跟孟延州似的,还不如不来添乱。”
说罢,林晓山扯高嗓子喊:“拨片弟弟,有空做饭不?”
许见深皱眉:“你好好叫人家。”
“人家都没说话,你急什么。”林晓山碎碎叨叨地走开了。
“我……”许见深居然语塞。
说话间,闻杨出现在身后,像以前那样径直走到许见深身边,问:“刚才你们喊我?”
闻杨的T恤布料碰到许见深的衬衫,后者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咽了下口水,摇头说:“林老板叫你。”
闻杨比了个“OK”的手势,小跑着去到厨房。
许见深也飞速转身,像逃离什么似的,钻进自己房间。
鸵鸟行为一直持续到晚餐,林晓山跑到许见深门口敲了两次门,他都说不想吃了不饿。
“别逼我削你啊。”林晓山脾气爆,一听这借口直接忍不了,“一天就吃一顿饭,你想成仙?”
许见深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想避嫌,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个行为确实刻意,最后还是下床开门了。
“我发现你今天特别矫情。”林晓山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干啥了,又谈了?”
“闭嘴吧。”许见深无语地拉上他嘴巴上的隐形拉链,“跟谁谈,跟你?”
“我靠,别乱说。”林晓山知道他开玩笑,大大咧咧地接话,“咱俩撞号!!”
许见深说垃圾话说不过他,嘴炮输了,气成一团慕斯蛋糕,顶着睡乱的发丝闷头下楼。
来到公区,孟延州和闻杨已经早早在桌边坐好。
许见深看到闻杨,下意识要往他那边走,但走到桌边的时候犹豫了,最后在孟延州身边坐下来。
林晓山跟他后脚过来,见他已经落座,奇怪道:“你坐我位置干嘛?”
许见深反唇相讥:“座上写你名儿了?”
“写我菜了!”林晓山直接拎着他的后脖衣服,把人给拽起来,“我爱吃的菜都在这边,你们能吃辣的都坐对面去。”
“……”许见深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到闻杨身边,坐好。
闻杨没什么反应,甚至很配合地,往离他远的方向挪了挪凳子。
许见深感受到这个动作,松了口气,可是年轻人的表情好委屈,让人于心不忍。
林晓山给每个人的杯子都倒满水,唯独跳过孟延州。
后者也习惯了,板着脸给自己倒上。
“多亏小闻帮忙,我们才能这么快吃上饭。”林晓山夹了一筷子肉,准备放闻杨碗里,“喏,小闻赶紧多吃点。”
孟延州“啧”了声,睨他:“你怎么随便给人夹菜,讲不讲卫生?”
林晓山没理,依旧照做。
孟延州气鼓鼓地吃了口肉。
闻杨左右看看,最后笑着说:“谢谢林老板,我自己来就行。”
孟延州从鼻孔里哼出气,林晓山也不再说话,整个桌子忽然变得非常冷清。
许见深当然能看出气氛不对,闷声吃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缓缓地举起右手:“提问。”
在座三人齐刷刷抬起头,闻杨以为他想要纸巾,眼疾手快地推了一包过去。
“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许见深看了眼孟延州,又拍拍林晓山的肩膀,“你们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虽说在座四人都有各自的秘密瞒住彼此,但没人这么大方,在餐桌上直接问出来。以往好歹有个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做前摇,今儿也不知是被天灾还是闻姓同桌影响,这位许姓同学变得非常没有眼力见。
孟延州把闻杨推过去的纸巾抱回怀里,猛猛抽了两张。
林晓山冷眼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副模样明眼人也能猜出来什么意思,许见深用眼神跟林晓山确认了一遍,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孟延州,问:“……不是吧?”
在许见深越来越深的凝视中,林晓山清了下嗓子,开口道:“唉,也没什么好藏的。”
许见深抬眉,一副求根问底的表情。
“睡过。”林晓山云淡风轻的说,“就这样。”
空气忽然静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许见深抬了抬眼镜,眯起眼睛看着林晓山。
后者略有心虚:“之前他买过我的木雕,我看过他的摄影展,约过几回。”
许见深似是不信,又求证地看向孟延州。
后者凉凉地抬起眼,阴阳怪气地问:“只有几回?”
林晓山不耐烦地打断他:“有你什么事儿呢。”
“没我的事儿?你跟谁睡的?”孟延州不甘示弱地反驳,一句比一句信息量炸裂,以至于另两个人完全不想再听下去。
“好了,我不想知道这么多细节。”许见深适时叫停,转向林晓山,“行,哥,你可真行。”
林晓山挠挠头发,笑道:“也没那么行。”
许见深放下筷子:“你让我消化会儿。你俩这个事太冲击了,我先缓缓。”
说着,许见深离席,走到落地窗前,叉着腰仰头看雨帘。
雨线如织,许见深头疼地吹了会风,慢吞吞地转身回到原位。
“再不回来,我们都吃光了。”林晓山把锅往许见深那边推了推。
许见深没说话,摘下眼镜,捏着鼻梁,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的好朋友与邻居居然曾经是p友这件事。
然而主人公已经过了尴尬期,反而心安理得进食完毕。
为了安抚许见深的情绪,林晓山提出碗筷由他一人收拾,客人都回房休息。
这个事儿面上就算过去了,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故事,顶多就当一场八卦听听。
许见深了解林晓山,他绝不会为某次艳遇驻足,所以,只能祈祷孟延州同他一样潇洒。
回房前,林晓山提醒大家,热水器已经修好,今天可以淋浴。
这么多天来都是烧水度日,终于能有热水,算是一大喜讯。
开心之余,许见深看了眼闻杨的手。
上固定器的地方最好不能沾水,动作也不能太大,否则很麻烦。
许见深忍不住问:“你的手,自己一个人行吗?”
闻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嗯”了声:“我小心点,应该没事。”
许见深有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便吞了回去。
林晓山的嘴巴比脑子转得快:“你帮他看着点不就行了。”
许见深给好友一记眼刀,后者才收声。“……当我没说。”民宿老板很快转身逃离,就好像尴尬的情境与他无关。
许见深无奈叹气,盘算着说些什么才好。
沉默间,闻杨忽然开口:“但,如果你愿意帮忙,应该会更保险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见深有什么理由不帮忙。
不过,帮忙也分帮法,他不可能真去帮人洗澡,思来想去,终于找到解决方案。
晚上,许见深带着大包小包敲开门,给闻杨展示:“我这儿有保鲜膜,一会儿帮你缠上,你洗的时候注意点,就不怕沾水了。”
“……”闻杨看着许见深准备周全的样子,嘴角动了动,“你物资还挺丰富的。”
许见深撕下一片保鲜膜,走到闻杨身边,说:“抬手。”
许见深有管理公司时留下的,下指令时会说一不二的语气,以至于闻杨听着这句话有点像命令,更匪夷所思的事,他竟然就乖乖听从这句命令。
闻杨将左手抬起,曲肘摆在许见深面前。许见深说:“低点儿。”
面前的手放低一寸,许见深便作势要缠绕保鲜膜。
闻杨的食指来回动两下表示抗议:“提问,缠完之后,我怎么脱衣服?”
固定器本就比正常手臂大一圈,缠完保鲜膜后更是厚重,没法从衣袖里拿出来。
解决方式呼之欲出,许见深停了会才说:“你可以先把衣服脱下来。”
“好。”闻杨又问,“裤子要Tuo吗。”
许见深扬眉:“你腿也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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