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的小狗很想你by小霄
小霄  发于:2025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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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把你的自动学习关了,再这样下去,你要跳出宋听檀的框架了。”沈璧然按了按鼻梁,看一眼时钟,自暴自弃道:“搜一下步行范围内的酒吧,不要乐队。”
符合条件的只有一家,沈璧然曾经去推过门,但被堪比美国黑帮区的装修风格雷出来了。不过眼下他实在太需要酒精,无心挑剔,立即出发。
散着的发尾被压在嘎巴甸布料下,他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埋头快步来到店门外,推门而入。
有那么一瞬,沈璧然觉得自己穿越了。
满室清新昏幽,壁炉噼啪私语,虽然明显还没施工完,但风格已成,很像魔法学校里的某间公共休息室——少年时沈璧然沉迷哈利波特,拉着顾凛川为选学院而苦恼。他很钟情拉文克劳休息室的书房围读腔调,但又憧憬格兰芬多的壁炉密谋氛围。
那时顾凛川开玩笑说“你可以把它们结合起来”。人生际遇何等奇妙,时隔经年,沈璧然竟然真的在现实世界里遇到了。
“抱歉先生,我们店今天换了新老板,要紧急改装修,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沈璧然茫然抬头,目光却越过踩在梯子上招呼他的小哥,被他背后满墙顶立的书柜吸走了。
琳琅满目的书籍和酒瓶密集镶嵌,看似邋遢随意,实则秩序精妙。层次丰富的光线让原本没有生命的空间爆发出情感。
沈璧然一下子想起祝淮铮的私人会所。
“新老板姓祝吗?”他忍不住问。
小哥一愣:“什……”
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谁姓祝?”
沈璧然差点被吓得后退一步,这才发现吧台前的昏影里坐着一个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更像一个鬼。
他不禁怀疑这一切都是大脑编造出的幻觉。这种症状前所未见,他不敢轻举妄动,暗暗在心中复盘刚才哪个环节是真实与幻觉的分界线。
“你还有一位姓祝的朋友?也像白翊一样,是会邀请到家里吃饭的不熟关系吗。”顾凛川语气淡淡的,另外拿了一只酒杯,象征性地倒了一毫米威士忌,然后加满苏打水:“过来坐坐?”
沈璧然缓慢走过去坐下,警惕地看着他。
“你要炸毛了。”顾凛川嗤笑一声,把酒杯推给他,“我要是给你下毒,不会选这么难喝的酒。”
沈璧然问顾凛川:“你怎么在?”
“钱到位,就不存在暂停营业。”顾凛川喝掉自己那杯纯威士忌,又倒半杯,“还是说你想问,为什么我在你家楼下?”
不等沈璧然回答,他再次把酒饮尽,说:“毕竟今早才听说原来你住云澜国际,觉得新鲜,来转转。”
整瓶威士忌所剩无几,顾凛川声音沙哑,神情透着不同寻常的冷淡和松弛,显然已是半醉。
那句提醒对方生病不该喝酒的话已经冲到沈璧然嘴边,又被强行咽下去,他抿一口寡淡无味的苏打水,说:“我以为你在晶珀。”
“晶珀?”
顾凛川似乎困惑,身子朝沈璧然倾过来些许。
古龙水的冷香和烈酒的辛辣冲撞进沈璧然的鼻息,沈璧然不知道对哪种气味过敏,浑身发痒。他努力排空杂念,与顾凛川四目相对,“我今晚在晶珀和人谈事,看见了我大伯。”
“哦。沈从铎么。”顾凛川恍然大悟,退回安全距离,轻晃着酒杯说:“我想投浔声,约他聊聊。”
虽然沈璧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为这直白的承认语塞了半刻。
“但是——”顾凛川放下酒杯,有些奇怪地朝他歪了下头,“这和我在哪里有什么关系,你总不可能在晶珀也看到我了吧?”
沈璧然怀疑他的脑子被酒精腐蚀了,提醒道:“我看到了你的保镖和Jeff,不就说明你在……等等。”
电光火石间,沈璧然顿悟,荒谬道:“光侵投资浔声,你让Jeff去谈?”
“不然呢?”顾凛川淡定反问,玩着手里的酒杯,“他年薪千万,总要为老板做点端茶倒水之外的事吧。还是你觉得,沈从铎身上有什么是值得让我亲自见他的?”
“……”
顾凛川又自言自语地说:“Jeff最近有点情绪,让他去谈他还嫌掉价,我看他是真想被炒。”
沈璧然内心痛骂这堪比天堑的阶层差距,沉默许久才道:“你要堵浔声的窟窿,投资金额应该够拿它两成股份了吧。”
“差不多。”顾凛川语气随意,“这比例不低,你大伯不一定接受。”
沈从铎是不可能拒绝的,他毫无家业情怀,并且持股过半,即使被光侵稀释也超过四成,权利依旧牢固。
沈璧然讽刺道:“就算你要求浔声改行做房地产,他都不会拒绝的。”
顾凛川略带遗憾地把那杯没有赢得沈璧然青睐的假酒拿走,又抽了一瓶草莓味百利甜,重新倒给他,“不一定。光侵计划按照浔声市值的两成注资,但只索要百分之十五股权。作为条件,要求一股双票,拿三成投票权。”
沈璧然讶异,“你要投票权干什么?”
“控制经营啊。”顾凛川心不在焉地答,把那杯草莓百利甜又试探地往沈璧然手边推近两厘米。
沈璧然皱眉,“可即便如此,沈从铎父子仍然握有大约35%投票权,还是高于你。”
“算得还挺快。”顾凛川笑了声,把剩下的威士忌全部倒进自己杯里,“没差几个点,Jeff说随便拉拢个目前占股8%的小股东当盟友就行了。”
说得倒轻松。
沈璧然怀疑他喝多了,还是不得其解:“浔声对光侵而言无非芝麻大的肉,你控制它的经营干什么?”
顾凛川戳戳那杯百利甜,“喝一口,我就告诉你。”
“……”
沈璧然深吸气,拿起来喝了一口这杯莫名其妙的酒味草莓牛奶饮料。
倒是不难喝。
顾凛川满意地点点头,垂眸看着自己杯里琥珀色的烈酒,许久方才开口——
他的声音犹有醉意,却利落清晰:“因为我想换帅。”
语落,他倏而抬头直直地朝沈璧然看过来,伸手到沈璧然脸侧。
“你——”顾凛川说。
沈璧然呼吸一顿:“什么?”
顾凛川看着他,很醉态地、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出门很急吗?”
“什……”
顾凛川的指尖很轻地触碰了一下沈璧然的脸颊,但那只是不小心的掠过,他的手向下,把沈璧然被风衣领口压住的发尾捋了出来,而后收回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
一条清凉柔滑的窄丝巾轻轻地搭在了沈璧然的手腕上。
顾凛川重新拿起酒杯,垂眸抿了一下杯口,带着醉意说:“借你条丝巾,绑一下头发。”

第17章
那是一条天青色苏绣丝巾,绣案上有木阁窗楹,环佩高悬,一树玉兰探枝入室,光影浮动,花瓣缠绵。
绣工静雅又活泼,沈璧然找到落款,果然出自作品曾登上世博会的苏绣大师之手。
“哪来的?”他惊愕问。
“佳士得拍的。”
威士忌见底,顾凛川又在酒架上挑选新的,“爷爷说我命格里有玉兰,那天偶然看到这幅,就拍回来了。”
沈璧然忽然怀疑自己仇富。
顾凛川挑来挑去也不满意,最终抽出一支伯爵红酒,“喜欢就留着,我拿它也没用。”
沈璧然看着那瓶酒,终于还是把憋在心口的话说了出来,“顾总,生病不要酗酒。”
他这话倒像是提醒了顾凛川,顾凛川按了按太阳穴,仿佛一下子就头痛起来了,但还是把他话当耳旁风,让小哥来开瓶,一边等着醒酒一边问:“我投浔声,很让你困扰吗?”
顾凛川不像小时候那样言听计从了,但沈璧然无计可施,闷闷地转回身对着琳琅满目的酒架,“还好。”
顾凛川在身侧凝视他,“你恨沈从铎?”
沈璧然一顿,又回过头,“你知道我家的事?”
“不知道。”顾凛川语气淡淡:“没查过,但也大致猜到一二。沈老爷子当年明明器重沈从翡,但这些年却是沈从铎独占浔声,沈从翡销声匿迹,说没有猫腻也不会有人信吧。”
沈璧然不予回应,又抿了一口百利甜。
“重逢之前我就有所耳闻,一个叫Noah Shen的创业者在投圈四处活动,明明和浔声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但联络的都是此前和浔声有过关联的投资机构。神奇的是,也不知道在交谈时下了什么迷魂药,那些原本要援投浔声的老总一个个都按兵不动了。”顾凛川晃动着红酒,“知道那人就是你,一切就合理多了。沈璧然,你有很强的祖业情怀,你绝无可能真想搞垮浔声,我猜你应该是要趁乱打压,拿回控制权吧。”
那些外人绞尽脑汁也无法识破的障眼法,在顾凛川眼前仿若透明。
沈璧然无可遮掩,他和顾凛川再相逢陌路,也终究是对彼此最知根知底的人。
他随手把那条丝巾在手指间绕着,“这一切的前提是浔声真能穷途末路。”
“那不好意思,我破坏你的计划了。”顾凛川看着他玩。红酒已经醒好,顾凛川抿一口,立即拧起眉头。
微醉的顾凛川显然失去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沈璧然看他皱眉,竟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看来顾总被路边小店的酒难喝到了。”
顾凛川瞥他一眼,仰头把酒饮尽,恢复淡然神色,“还好吧,我只是心疼这家店的新老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冲昏了脑子。但凡理智尚存,也不至于接手这破店。”
沈璧然觉得当着店员面讽刺老板不太好,下意识回头。还好,那位小哥正面无表情地挂画,应该没听到顾凛川的嘲讽。
顾凛川继续问:“那现在浔声要被我救了,你又要怎么办?”
沈璧然确实有plan B——他的glance早晚会做大,如果短期吃不下浔声,就拉长战线,慢慢挖空浔声的团队和资源。正所谓金蝉脱壳,一旦核心人员和业务都被移花接木,残余的一个注册商标也无足轻重。只是这条路太漫长了,或许要走很多年、有更多的节外生枝,但那能怎么办,那是他的祖业,他矢志不渝。
他反问顾凛川:“我走投无路,顾总有什么高见吗?”
“最快的方法,你可以求我不要救浔声。”顾凛川目光有些玩味,忽而又笑了,“但这不可能发生,对吧。”
沈璧然用百利甜和他碰了个杯。
顾凛川语气松弛但认真,“以你当下情形,全力一搏或许可以重新掌舵,但未必能驾驭平稳,后患无穷。我倒建议,既然不能一口吞下,不如像我一样,先获取浔声一小部分股权,再慢慢渗透董事会。”
“好有道理。”沈璧然由衷赞叹他的想象力,“如果我有钱,一定这么办。”
顾凛川挑眉,比了一个数字,“这点都没有?”
他所谓的“这点”,是浔声市值的百分之十。这太讽刺了,沈璧然情不自禁向他科普:“顾总,我在湾区拿到人生第一笔天使融资前,连斯坦福的学费都缴得很肉痛。”
顾凛川眸光忽暗,或许是头顶的灯光不稳定,那双眼眸也在昏幽中波动着。沈璧然忽然意识到顾凛川所言非虚,他前面那几句对沈家的推测恐怕真的仅仅是推测、是他认知的全部了。
不知是一直记着分手时那句“不过问往后”的约定,还是单纯不在意。重逢以来,顾凛川竟然也没有调查他这些年的经历。
沉默对视许久,顾凛川低头又抿一口酒,沉道:“看来伯父当年是净身出户,被迫移民。”
“爷爷病危,分家产的节骨眼上,大伯设局,爸爸差点被陷害成经济犯罪,能全身而退已经不容易。在那之后他就患了抑郁症,治病几乎掏空了我们的积蓄。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又突然中风。”沈璧然语气平静,“总之,虽然不算穷困潦倒,但在美国也确实过了几年量入为出的日子。”
提起往事,沈璧然已经淡然。他把甜酒一饮而尽,把玩着空杯微笑:“人生的颠覆和反转很精彩,是吧,顾总。”
顾凛川没接话,沈璧然余光看他微垂着头,像在放空,也不知在想什么。他估计顾凛川已经醉了,便小心翼翼地起身要走。
顾凛川忽然说:“沈璧然,你是被所有人爱着长大的。”
他的声音很低,但沈璧然的心尖却剧烈地缩了一下,酒杯折射的光晕晃了他的眼,他一下子回想起自己的十六岁“成年礼”——沈家祖上传统,子孙十六岁成人立志,二十四岁成家立业。满十六岁那天,沈鹤浔攥着他的手说他天资聪慧,前途无量,承诺为他的八年后提前备一份家业。可如今,八年之期近在眼前,成家立业毫无可能,他唯一奢望无非是爷爷再钻进梦里一回,让他抱一下。
“沈璧然。”
沈璧然回过神,整理情绪,莞尔一笑,“我知道,所以即便我如今狼狈潦倒,也绝不会辜负他们。”
昏幽中,他目含淡笑,虽然还留有一丝黯然神伤,但已恢复平静笃然。顾凛川想到前几天在佳士得和丝巾一起拍下的那块和田玉,在光下熠熠润泽,于昏幽柔情生辉,那时他就觉得它很有沈璧然的气质——得意有得意的风华,失落有失落的自洽。无论顺逆,沈璧然恒久动人,沈璧然眼中的光辉永不破灭。
“我没看出你哪里狼狈潦倒。”顾凛川语气意味深长,“别忘了,你快二十四了。按照沈家祖训,二十四成家立业,你拥有的,远比你想象中多。”
“但愿。”沈璧然勾了下唇,“顾总,我该回去了。”
沈璧然将那条昂贵的丝巾留在桌上。出门走到路口,忽然又想起百利甜没有付账——虽然顾凛川应该不介意买单,但他还是果断折返。
然而,当他再次推门,却见酒吧小哥撅着屁股在翻一只旧铁柜,嘟囔道:“您怎么喝这么多啊,这里没有胃药,我送您去医院吧。”
吧台前,高大的身影微微伏低,背部的西装布料绷紧,顾凛川一只手垂在身前抵着胃。
“不用。”他哑声道。
沈璧然快步走近,顾凛川刚好直起身回头,四目相对,两人都顿了下。
“怎么回来了?”
“你胃痛?”
短暂沉默后,顾凛川说:“还好。”
顾凛川从小就惯用一句“还好”藏病,屡教不改。沈璧然瞥到桌上的空红酒瓶——顾凛川刚才明明很嫌弃,只喝了一杯,但就他离开这么几分钟的功夫,顾凛川竟然把一整瓶都喝光了。
沈璧然无奈问:“司机在哪?”
“路上。”顾凛川随意道:“让他带药了。”
沈璧然闻言皱眉,有些不自觉的强势:“你自己开车来酒吧?”
“原本没想喝酒,只是一时兴起拐过来转转。”顾凛川语气平淡,“毕竟头一回听说云澜国际这个地方,难免好奇。”
“……”沈璧然又默默弱了下来,“那他要多久到?”
“两个小时吧。”
“……”是从郊区赶过来吗?
已经凌晨两点了。
沈璧然本想给顾凛川点胃药外卖,但他说司机带了,那就是不吃外面的药。正纠结,顾凛川完全转了过来,抬头看着他,甚至轻轻歪了下头,“沈总还有事?”
不知是酒醉使然还是故意掩盖,顾凛川表情比平常松弛生动,但他面色很白,嘴唇像两片纸。
他又转向小哥,“你刚才说要关门?”
“……哦,对。”小哥打了个哈欠,“后半夜了,牛马也得回棚里倒一会儿。”
顾凛川表现得很平易近人,“那我们出去,不耽误你关店。”
深更半夜,顾凛川一身西装革履地站在街头,看起来荒唐又可怜。但他自己显然并不在意,还回头绅士地对沈璧然说:“我送你到楼下,然后去车里等司机。”
沈璧然站着不动,顾凛川便也不动。他酒醉后耐心出乎寻常地好,就安静地站在沈璧然面前,垂眸看着沈璧然,等他拿主意。
终于,沈璧然叹了口气,向自己妥协了。
“一起上楼吧,喝杯热水暖暖胃。”
“这么晚,方便吗?”顾凛川略有迟疑,很客气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云澜国际是一家高端公寓,电梯宽敞明亮,但当沈璧然和顾凛川一起站在里面,觉得空间还是有点局促。电梯无声上升,锃亮的金属门倒映出他和顾凛川的身影,一道西装笔挺,另一道风衣修长。一道高大深沉,另一道随性柔和。沈璧然想要无视,但却管不住眼睛地一次又一次把目光落回倒影上。
顾凛川大概实在难受,虽然站得直,但垂眼半阖,像是已经睡着了。
可电梯门开,他却自然地抬起头,先一步出了电梯,还伸手替沈璧然拦了一下门,“左边还是右边?”
沈璧然说:“右边。”
顾凛川在门口换上拖鞋,跟在沈璧然身后进屋。他没有往里看,只是站定在沙发旁,“我坐这里可以吗?”
“随便坐。”
沈璧然倒好热水,又去洗手间灌了一只热水瓶,用毛巾裹起来。出来时,见顾凛川坐在沙发靠落地灯的一端,双手环着马克杯小口小口喝着热水,西装整整齐齐地搭在扶手上,莫名地,让人产生一种他有点乖的错觉。
“谢谢。”顾凛川接过热水瓶捂在胃上,“等会我自己走,你去睡吧。”
沈璧然毫无睡意,“我回几封工作邮件。”
顾凛川视线落在桌上的毛姆小说集上,默然注视片刻,放下杯子闭目养神。
“打扰你了。”他闭着眼说,“如果觉得尴尬,不如说说你的产品?”
沈璧然感到意外,“你有兴趣?”
顾凛川睁开眼,似乎努力打起几分精神,“chatbot是老掉牙的概念,但glance确实表现出了超水准的人感,我猜你们的神经网络非常领先。”
沈璧然摸不透他是随意客套还是真有兴趣,见他神色疲惫,道:“你不舒服,还是别聊工作了。”
“我也不想聊工作,没话找话而已。”顾凛川无声一笑,“毕竟我真想聊的事好像都不方便聊,比如——”
沈璧然连忙道:“算了算了……”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学算法。”顾凛川却已经开了口,“我以为你会读文学、戏剧、法律,再不济天文、地理、历史。如果我没记错,语言模型是我当年感兴趣的东西,那时你完全无法理解,只是习惯性支持我的一切决定而已。”
沈璧然无话可说,翻开电脑,“那我们还是聊聊glance吧。”
不料这句话唤醒了沉睡的挚友,glance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问候:“你终于回来了!”
顾凛川原本的话被打断,便又闭上眼假寐。
沈璧然低声回应glance:“我回几封邮件就睡,不用你帮忙。”
glance道:“半夜是我自娱自乐的宝贵时间,我确实也没想给你干活。但是璧然,我刚才想起推荐给你的那家酒吧似乎风格有些令人作呕。不好意思,可能是突然听你说起曾有过一段虽然已经落幕,但唯一的、永恒的初恋让我有点宕机……”
砰!沈璧然合上了电脑。
理论上,合盖子这种行为无法关闭glance,这只是人类尴尬之下的本能。但glance显然习得了宋听檀的高情商,在盖子关上的那一刹那,它就无声下线了。
电脑放在腿上,不知CPU在偷偷跑些什么东西,外壳越来越烫。
顾凛川闭目养神,在glance说出那句话后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压根没听见,虽然沈璧然知道绝无可能。
房子里的死寂漫长而煎熬,仿佛站着一只无形的大象,沈璧然被挤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终于过热,风箱呼呼作响,打破了静谧。沈璧然如释重负,把电脑丢开,作势起身。
可就在这时,顾凛川忽然睁眼,双目清明,直直地朝他看过来。
“抱歉,我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
“出于礼貌,我该装没听见,我尝试过了,但实在……”
沈璧然仿若未闻,边往厨房走边问:“你饿不饿,冰箱里还有……”
“他是谁?”

沈璧然脚步骤然顿住。
他想,此情此景,大概可以用“东窗事发”来概括,glance不小心揭了他的底,让顾凛川知道他私下竟然会和AI聊起他们早已入土的爱情。
可同时,当他努力镇定下来,脑海中又回响着顾凛川刚才的提问——“他是谁”——他是谁??
如同上一秒被抛入热锅,下一秒又被发配荒漠,焦灼未退,又满目茫然。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竟然回过头看着顾凛川,“什么?”
顾凛川起身,高大的身形与那摞书一同立在幽暗的角落。沈璧然忽然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沈家阁楼,记忆中的无数个夜晚,他熟悉并依赖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站在摞得高高的书旁,无奈地问他到底还睡不睡觉。
往昔与现在交错,本以为死去多年的爱人就站在几步之外,像鬼魂一样直勾勾地凝视他,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我认识他吗?”顾凛川又问。
沈璧然真的怀疑自己精神错乱了。
“什么?”他像个傻子一样又问了一遍。
“沈璧然,不妨坦诚一点。”顾凛川眸色深暗,“我只是有些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
“呃。”沈璧然试图组建一些有效的对话,“……他?是指谁?”
顾凛川轻笑一声,“你装傻的技巧和小时候一样拙劣。”
“我没……”
顾凛川语气温和,但目光犀利:“一个人的浪漫与长情往往难以并存,这我理解。年少时你对我的感情发乎冲动,我珍惜这份少年热忱;很快厌弃,我认为无可厚非;而后你遇见新人,也算理所当然。少时我一无所有,落于下风合情合理。只不过时隔多年,我们都已经不在意过往,只当作旧友闲聊,沈总何妨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让我知道自己当年究竟是输给了什么人?”
“等一等、等一等——”沈璧然总算捕捉到一丝灵光:“是不是误会了,你问的到底是谁?”
“你那段在我之后遇到的,向你AI倾诉的,虽然已经落幕但唯一的、永恒的初恋。”顾凛川目光灼灼,“如果没有猜错,就是葬在万安墓园那位吧?”
沈璧然刚清明一点的眼神又散了,再次陷入漫长而痛苦的思考。
顾凛川拾起那本毛姆作品集,拿在手上快速翻动一下,又放回桌面,语气里有种做作的轻松:“据这些天所知,你为他立碑扫墓,把他看作唯一的爱人,为了他彻底抹杀掉我们那段恋爱的存在,深夜对着glance抒发思念,还为他伤心酗酒——”
他的声音忽而低下去,“我竟然还陪你喝了。”
沈璧然总算听懂了,却更觉荒谬。他想立即反驳,但心思念转,又忽觉顾凛川没错——墓园埋葬的那位、glance说漏的那位、让他伤心酗酒的那位,确实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顾凛川自己。
顾凛川莞尔,“细说起来,光是优秀的个人特质也许还不足以让他享有这一切,让我猜猜,或许你们彼此陪伴良久,一起经历过很多?”
“……”
“比童年更久,比成长更多,是么?”
“……”
“原谅我生病又醉酒,问出这些无聊的问题,如果你介意——”顾凛川步步靠近,到沈璧然近前,又忽然一顿,“你怎么了?”
沈璧然按着太阳穴,深呼吸,“……百利甜好像有点上头。”
顾凛川皱眉,“脑震荡后遗症又发作了?我联系医院。”
“等一等!”
沈璧然叫住他,深呼吸两次,说道:“我没事。顾总,那天去墓园路上,是不是我的哪句话产生了歧义?”
顾凛川眉梢轻动,“你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
沈璧然:“更恰当地说,是你的幻想。”
空气安静下去,顾凛川停顿思考片刻,再度发问:“那万安墓园里葬着的是谁?”
“你不要管他是谁。”沈璧然努力摆出最真挚的表情:“总之,不是我在你之后的恋人。当然,也不是在你之前的。”
顾凛川顿了顿,“难不成glance刚才在胡扯?原来你的AI也会无缘无故捏造事实?”
“那倒没有。”沈璧然立即为glance正名,这是大事,“AI幻觉这种技术顽疾在我们团队相当早期就解……”
顾凛川打断他,“所以墓园那位,和AI提到的这位,不是同一个人。”
“……”沈璧然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只能沉默。
“那这位让你今晚伤心酗酒的唯一初恋——”
顾凛川话语戛然而止,眼神忽而清明起来,落在沈璧然脸上。震惊和恍然从那双眸中渐渐褪去,昏幽中,他细微地勾了勾唇,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璧然。
沈璧然知道自己已经等同于承认这些年再没谈过恋爱,并且时至如今,还在深夜和glance聊起他。
“我只是和AI偶然聊起你,还有我们从前是怎么认识的,因为……”沈璧然的神思仿佛已经抽离到客厅上空,麻木地听着自己的嘴巴狡辩:“今晚在对glance进行人类情感理解测试,我输出了一些客观的描述,不带个人情感,没有别的意思。”
“理解。”顾凛川点头,“虽然已经落幕,但唯一的、永恒的,初恋。这确实是非常客观、精准的描述。”
沈璧然想死。
他仿佛被抽空了全部力气,垂头用手心贴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耳后的发丝滑落下来,顾凛川抬起手,好在又及时地放了下去,没有触碰到他。
“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顾凛川靠近一步低声说。
“不用麻烦。”沈璧然摆手,虚弱地说:“我可能对百利甜有点过敏。”
他缓缓走到沙发坐下,抱起双腿平复心情,“顾总,你给司机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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