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的小狗很想你by小霄
小霄  发于:2025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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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然瘪了瘪嘴,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耍赖地说:“沈璧然挨打都不怕,但怕顾凛川在外面受了气不好意思找爸妈给你撑腰。”
“顾凛川,爸爸会给你撑腰的,如果他不撑,我来撑。是沈璧然一定要顾凛川留在沈家,沈璧然就一定会保护好顾凛川。”
“好威风的沈璧然。”前一排的记者低声说。
顾凛川从回忆中抽离,眼眶微热,垂眸莞尔。
沈璧然就是这样,他被爱浇灌长大,骨子里生长着英雄主义,提起自己名字时坦荡又自豪,仿佛他告知你他的姓名,是一种垂青、一种赏赐。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有那么一瞬,顾凛川觉得在场众人、线上观众都很走运,能听到这样一句自信坦荡的“沈璧然”。
所以他也随众人一起鼓掌,并且又一次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台上那个人的名字。
沈璧然。

glance功成身退,潇洒退网。
网友们一边泪别glance,一边嗑起沈璧然和宋听檀的友情。宋听檀刷微博到半夜,打来电话说:“经此一役,我对你的友情死灰复燃。”
沈璧然边看邮件边说:“鉴于是glance乱讲故事引发的,可以定义为你自导自演。”
宋听檀:“……你真让人下头。”
发布会后,投资意向书像雪片一样涌进邮箱,沈璧然直接工作到半夜,又和湾区的团队开进度会到清晨。好不容易刚躺下,小跛就在外头用狗爪子划门。
沈璧然屏住呼吸,轻轻、慢慢地拉起被子,把头蒙住。
可惜,没骗过狗。
小跛咚咚撞门,“呜汪呜汪”低吠不止。
glance替它发声:“你说,狗的膀胱爆炸会有声吗?”
沈璧然绝望地掀开被子,“新主人到底还要不要它了?”
“唐杰今天就会来接它。”glance解释道:“他上周分身乏术,白天伺候事逼领导,晚上外出应酬喝酒,半夜写投资分析书,爆肝一周,据说凌晨三点半刚交差,立刻联系了我。”
沈璧然忧心忡忡:“他会不会死在小跛前头?”
“好问题,我立即让他补充体检报告。”
沈璧然思索道:“最好让他再制定一份自己猝死后的狗狗信托预案。”
“还是你有远见。”glance由衷地赞叹,又说:“璧然,希望你永远不用伺候这种事多的甲方。”
“但愿吧。”
沈璧然哈欠连天,开门轻踢一脚狗屁股,“拿你狗绳去。”
小区绿植步道上,小跛低着头,到处闻闻走走。只要望见其他狗的身影,它就立即调转方向。沈璧然估计它流浪时受过欺负,便随和地跟着它转来转去。
阳光晒得人困,沈璧然微垂着眼打哈欠。一个陌生号码打来,他按下耳机,“你好。”
几秒后,黑眸中的慵懒消散。
他平静地听对面说完,冷道:“可以,但我只能给你一小时。”
上一次来浔声时,沈璧然还没成年。如今,记忆中雪白的大楼翻修成深灰色,外立面拼贴着糟乱的LED广告。早高峰,排电梯的人把大厅塞得下不去脚。当年沈鹤浔的专用梯也没了踪影,沈璧然排了半个多小时队,才终于跟着人群挤上一部员工电梯。
电梯里没有空调,人贴着人,沈璧然用身体替角落里的姑娘隔开了几寸体面的空间,礼貌询问:“大厅里那樽碧江白鹤的玉雕搬哪去了?”
姑娘纳闷:“什么玉雕?”
沈璧然瞥一眼她的工牌——工龄三年,竟然没见过浔声标志性的雕像。他只好又指指2到6层按钮旁的奇怪logo,“这里不是浔声吗?”
“去年底那波大裁员后,沈董把空出的楼层租给其他公司了,降本增效嘛。”姑娘耸耸肩,打量他片刻,恍然大悟:“你是主播吧?难怪看你眼熟。”
电梯一层一停,总算爬到19层。沈璧然浑身紧绷地从里面出来,心说:要是再潦倒点,沈从铎恐怕要把沈家老宅也租给别人了,不知道租金够不够他那废物堂哥沈如鑫泡夜店。
当年沈鹤浔简约大气的办公室也已面目全非,电视遮住半边落地窗,办公桌右手边摆茶台,左手边敬一座咬钱蟾蜍,背靠落灰的红酒架。从前墙上那些沈家从民国报社起的老相片被几幅毛笔字取代,运笔做作,落款竟然是沈如鑫。
沈璧然太阳穴一直在跳,目光到处磕碰,最后竟然只能盯着沈从铎的脸看。
沈从铎把新闻声调小,稳坐在老板椅里,“璧然,别来无恙。”
他推来一杯茶,沈璧然没有接。
“有话直说。”
沈从铎收回茶杯,把沈璧然从上到下打量几个来回,“回国也不打声招呼,一个人在外面乱搞,还和个艺人混一起,你要是一头扎进娱乐圈,要我怎么和沈家祖宗交待?”
沈璧然闻言扬起一个旁观宋听檀练习过千百遍的向日葵假笑,“你想得可真美。我要真能混成第二个宋听檀,也算替你和沈如鑫抹平一点对祖宗的亏欠。”
沈从铎拍桌呵斥:“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你少和我装腔作势。”沈璧然收起假笑,“不如先来解答一下我的好奇,浔声穷途末路,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和我摆谱?”
“看你这幸灾乐祸的嘴脸。”沈从铎往后一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沈璧然无辜摊手,“浔声经营不善,和我有什么关系?”
“经营不善是我的疏忽,但落得四处无援,敢说没有你的落井下石?我那弟弟起码还算耿直,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沈璧然语气轻松,“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以后要是梦到我爸,可以自己去问问。”
沈从铎闻言愣了几秒,又倏然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对了,忘了说,我爸死了。”沈璧然直勾勾地盯着他,“所以,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为死后打腹稿,到时好好向他和爷爷解释清楚,是怎么弄垮了沈家百年家业。”
沈从铎满目冷怒,但很快又舒展眉头,双手交握在胸前,“看来你还不知道,浔声已经找到橄榄枝了。说来也算你的老熟人,顾凛川,没忘吧?你说你们一家到底是好命赖命?随便在路边捡条狗都能捡到太子爷,可这种自己送上门的大运竟然还养不住。我记得当年顾凛川和你闹得很不愉快,也不知道他对浔声伸出援手,究竟是报老爷子的恩,还是以此向你示威?”
沈璧然笑了。
沈从铎真的毫无商战危机嗅觉,他竟然真觉得顾凛川会毫无目的性地投这样一桩小生意,浔声甭管是活是死,都不够顾凛川折腾这一趟的。
“笑什么?”沈从铎瞪着他。
沈璧然没有立即答,他定定地笑着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我们当年闹得很不愉快,你确定?”
相隔咫尺间,他清晰地看见沈从铎瞳孔倏然的紧缩。
沈璧然笑容更意味深长,向前踱半步,“大伯,你真的了解顾凛川吗?”
“只记得我和他不欢而散,忘了我们前面什么样?”
“你知道我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闹不愉快吗?”
“有仔细调查过我回国以来去过哪、见过谁吗?”
他一步一问,终于来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睨着沈从铎,“顾凛川真投你,你敢要吗?”
沈从铎与他视线相咬,许久,也笑了,“璧然,你从小虚张声势时就会一连串地反问,看你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欣慰。你觉得我会信你?”
沈璧然正欲反击,余光却瞥见电视屏幕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从铎悠闲地呷一口茶,也跟着看过去。
今晨,光侵忽然公布了一批并购名单,三家公司在列。财经记者堵住刚从大厦里出来的顾凛川,“请问顾总,光侵未来会继续关注实业吗?”
顾凛川走在两列保镖中间,目不斜视,“会。”
“可昨晚有人在会展中心拍到了您的车,您是否出席了glance的产品发布会?”
顾凛川步伐略缓,“去了,坐在角落里听了个尾巴。”
记者立刻问:“为什么呢?”
沈从铎惊疑地看向沈璧然:“顾凛川昨晚也去了?”
其实沈璧然昨晚在台上看见顾凛川了,但他也猜不透顾凛川的意图。他抿唇盯着屏幕,想听顾凛川怎么回答记者。
顾凛川声音淡漠,“因为没有收到邀请。”
记者一顿,“什么?”
顾凛川停步看了一眼镜头,耐心地解释:“因为没有收到邀请,所以到场晚了。因为没有收到邀请,所以只能在角落里找了个空座。”
话音落,屏幕内外都微妙地静默了。
顾凛川继续往前走,记者拔腿追上:“我可以理解为您对glance很有兴趣吗?”
“光凭我有兴趣没用。”顾凛川大步流星,“毕竟我甚至没有收到邀请。”
“沈璧然先生说,glance很快就会举办内部融资会,您是否会参加?”
顾凛川已经来到车边,保镖把镜头拦在五米之外,助理替顾凛川打开车门,顾凛川回头冷视镜头。
“我没有收到邀请。”
车门闭合,漆黑的库里南扬长而去。
沈璧然发誓,如果这是他自己的电视,他一定会上前狠狠敲两下,让里面的人不要像卡带一样重复同一句话。
但与此同时,快感像一朵爆炸腾空的蘑菇云,静默地在他脑海中漫开。回国以来所有的小心斡旋、焦虑忐忑都在这一刻被扑成了灰。
小时候,沈从铎来家里时常阴阳怪气,爸妈为人太体面,不允许他反唇相讥。但每一次,他都能和顾凛川一唱一和,三言两语,把沈从铎气得七窍生烟。
不管他和顾凛川如今是如何混乱纠葛,也不管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他只知道,时隔多年,他和顾凛川竟又一次打了一出完美的配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他简直都要怀疑沈从铎约他过来前特意通知过顾凛川了。
沈从铎瞪眼看着他,沈璧然无辜地回视,等着他开口,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沈从铎找回舌头,终于没忍住,像小时候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沈从铎勃然大怒,斥骂破口而出,沈璧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前面都没听进去,只在快笑完了的时候听清最后一句——“花噱头骗钱的小作坊我见多了,我警告你,不要拿你那破诈骗公司在外面败坏沈家的名声!”
沈璧然倏然收敛神色,“警告我?”
他挑眉俯身,双手按着办公桌,与沈从铎眈眈对视。
“不如让我礼貌提醒你,浔声要是现在主动倒闭清算,你还能分一笔期末利润。可万一公司真被救了,你上哪挪钱去填窟窿?”
沈从铎浑身一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璧然实在想笑,“沈如鑫在国内籍籍无名,但在Vegas的赌场却无人不晓。他欠下的数字,还需要我背给你听吗?”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字清晰道:“听说还债期就在下月底。不管顾凛川给你的橄榄枝是真是假,我都殷切期盼他真的肯救浔声,我倒要看看你们父子,敢不敢挪光侵给的救命款。”
沈璧然打赢了嘴仗,笑着走出那间乌烟瘴气的办公室,一身清爽,大步离去。
一上车,glance上线提醒道:“唐杰大概二十分钟后到你家接小跛,根据路况,你会比他快几分钟。”
“好的,速战速决,我有点大脑缺氧,急需一场深度睡眠。”沈璧然说,“对了,光侵今早公布的并购名单都有谁?”
glance立即报出三家公司,其中两家是建筑口,一家地产。
沈璧然回忆了一会儿,“嘉实置地,有点耳熟。”
“很年轻的港资,在内地主要做高端连锁公寓,比如——云澜国际。”
沈璧然差点踩刹车,“你是说,我现在住的是光侵的地产?”
“现在还不算吧,毕竟股东变更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生效。”
“……”
glance换上了宋听檀八卦的语气,“你好像很关注光侵,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吗?”
沈璧然一秒切换面无表情,“我和他们老总有仇。”
“顾凛川吗?Jesus,那可是个大人物。什么仇啊?”
“没有邀请他出席你的发布会。”
“哦,难怪……啊??”
平时坐在公寓一楼前台的礼宾小哥今天站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离老远就向沈璧然热情问好,殷勤地替他按了电梯键。
沈璧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我们换了股东,物业服务正在升级,您被选为了试点用户。”小哥的笑容洋溢着对工作的热情,等他进了电梯,又伸手进来帮他按下楼层和关门键,“祝您回家愉快!”
电梯门缓缓关闭,沈璧然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又觉得不对。他吸了吸鼻子,停顿,又吸了吸。
“你感冒了吗?”glance问。
“没……”沈璧然迟疑地又使劲吸了吸,“你觉不觉得电梯里有股顾凛川味?”
glance卡顿了几秒钟,“不好意思,你是在讽刺AI没有嗅觉吗?”
“哦对。”沈璧然拍了下脑门,“抱歉,我一定是被我大伯气昏头了。我是说电梯好像换香薰了,有种木调的花香。”
“哇哦。”glance语气平板,“谢谢你,听了你的描述,这股味道扑面而来,已经渗透入我的GPU深处。”
沈璧然顿了顿,“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glance即答:“我在报复你嘲讽我没有嗅觉。”
“……”
不愧是宋听檀生出来的。
沈璧然冷脸摘掉了耳机。
他困得脑子都不太清醒了,到家火速收拾东西牵狗下楼,站在公寓门口给唐杰打电话。
“你好,唐先生。您把车牌号告诉我,我让保安放行。”
“呃,没这个必要,咳咳咳……”对方还没说完就咳起来,鼻音很重,却似乎又莫名的耳熟。沈璧然正纳闷,就听他继续道:“抱歉,我被工作累病了,只能委托我老板去接小跛,保安会让他进去的,您无需担心……”
“你老板?”沈璧然不禁皱眉,“可是涉及领养,我必须得和您本人当面——”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库里南优雅地滑到面前,停稳。
沈璧然手机僵在耳边,眼看着不久前和他隔空打了一场配合的顾凛川下车,身上穿的还是新闻里那身西装。
电光火石间,沈璧然忽然想通了一切。
他荒谬地对着电话另一头问:“你是Jeff?!”
电话里一通餐具打翻的叮咣声,Jeff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叫:“我以年薪向你起誓——我是自愿领养小跛的,我上周确实在爆肝,以及,我老板真的是个事逼!”

小跛尾巴夹紧,使劲挤着沈璧然的小腿,哆嗦得像一只小马达。
沈璧然警觉地看着顾凛川:“你要干什么?”
“Jeff已经烧到在晨会上放错PPT了,我来替他接领养的狗。”顾凛川说着,保持距离低头仔细瞅了小跛片刻,“原来是这样的小狗,我以为会更勇猛一点。”
“……它挺勇敢的。”沈璧然昧着良心维护了小跛一句,勾起脚尖又轻轻踢了一脚小跛的屁股,示意它别哆嗦了。
小跛很撑场子地夹紧臀,真的绷住了。
顾凛川见状挑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悦,“狗绳给我,我来牵。”
小跛又开始哆嗦,顾凛川视若无睹,在沈璧然再踢它一脚之前牵着绳子把它拽了过来,向沈璧然邀请道:“可以赏光一起吃个早餐吗?”
公寓楼下的宠物友好咖啡厅,小跛拘谨地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新旧主人谈判。
沈璧然认真核对养狗checklist,顾凛川认真翻阅那份简陋的菜单,翻了几个来回后建议道:“要不还是我来找一家餐厅吧?”
沈璧然头也没抬,“我很困,快点交接完我就上楼了。”
顾凛川只好点头,又翻开菜单,“你只喝咖啡么,我还欠你一个三明治。”
“不用了,他家东西很难吃。”沈璧然立即拒绝,快速补充完最后两条备忘录,把文件投送给顾凛川,语气严肃:“顾总,Jeff的经济条件毋庸置疑,但我希望他是真的想养小跛,不会养两天就抛弃。”
“这是自然。”顾凛川点头,“作为他的上司,我可以为他的人品担保。”
沈璧然问:“他申请领养小跛,是不是你授意?”
“不完全算是。”顾凛川说,“他一直想领养一只狗,我随口建议他申请小跛试试,没想到真被选中了。”
沈璧然半信半疑,“真的只是这样?”
“顺便帮他写了领养申请书。”顾凛川道:“天底下头一号给助理打工的老板。”
“……”难怪当初唐杰的背景介绍每一条都直接切中沈璧然看重的特点。
“但Jeff确实很想要小跛。”顾凛川从手机里搜出一份文件推过来,“看看这个,或许你就会对他有点信心。”
那是一份孤儿资助材料。
“唐杰记事起就在孤儿院,是偷渡者弃婴。”顾凛川介绍道:“找回我的那一年,爷爷在世界各地资助了一百个和我同龄的孤儿,他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性格很阳光,爷爷让他跟在我身边,后来就一直跟下来了。”
沈璧然没想到会是这样,“说明他很优秀。”
顾凛川想了想,“工作能力还凑合吧,助理水平也能忍受。不过这些年来,我确实让他帮我做了很多重要且机密的事。”他说着停顿了下,“毕竟这种从小捡回来养在身边的,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
沈璧然轻轻抿了下唇,低头捧起马克杯。咖啡还有些烫,他小口小口专心致志地喝,仿佛压根没听顾凛川在说什么。
“对了。”顾凛川随手摸出一条手帕放在他手边,闲聊般地转了话题,“我昨天去你的发布会了,你看见我了吗?我们好像对视过几次。”
沈璧然面不改色,“没有。”
“好吧。”顾凛川轻叹口气,“那今天早上的投资新闻呢?”
“顾总。”沈璧然想起那通诡异的记者采访,“现在圈里已经知道我向沈从铎宣战了,而你一边要投浔声,一边又释放出对glance感兴趣的信号,我觉得你在搅混水,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凛川低头,用鞋尖轻轻戳着桌子底下小跛的屁股,像在沉思,许久方才抬起头。
他没有直接回答沈璧然的问题,却道:“我在查沈从铎。”
沈璧然愣了下,“查什么?灰色交易?”
“不,我不关心那些,而且我想你一定早都查干净了。”顾凛川看着他,那双眸忽然深暗下去,沉声缓道:“沈从铎和我之间,或许有一笔陈年旧账要清算。”
没来由地,沈璧然心脏颤了一下,他下意识握紧了马克杯,“什么账?”
顾凛川没答,目光落在他手上,伸手从他僵硬的手里拿过那只杯子,又把自己点的热可可推给他,说道:“查清再说。但不管怎样,你做你想做的,别的不用管。”
他说着,语气又回归轻松,用那只被沈璧然喝空的马克杯轻轻碰了下刚刚推给他的可可,“昨天glance的表现很令人惊艳,恭喜。”
沈璧然意外道:“你听了技术演示?”
“那倒没有。”顾凛川说,“我是指那通日记朗诵,我在路上看了直播。”
“……”
“对了,我觉得glance模糊了一些关键信息。”顾凛川说,“比如它没提,你和宋听檀初遇的露营是九月几号。”
沈璧然心跳一顿。
顾凛川把玩着那只空杯子,“后来我让Jeff查了一下那年的天象,水星是在九月九号的日出前正式来到室女座。”
沈璧然说:“我不记得了。”
“九号是什么日子也不记得了?”顾凛川平静地注视他:“九号是我的生日,你花了好几年才查清这个日子,后来爷爷说就是九月九号没错。”
“那很好,大家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沈璧然面无表情地起身,“我要走了。”
“等一下。”顾凛川有些无奈,“怎么总想跑?”
沈璧然顿住,又坐回去,生硬道:“那次露营主题是观星,我抽中了水星,刚好那天水星会出现在一个有可能被观测到的位置,所以我很兴奋。”
顾凛川点头,没有纠结这通僵硬的理由,“后来你告诉宋听檀,那是你的人生低谷。”
沈璧然道:“毕竟是被陷害远走的,头一两年生活落差确实很大。”
“所以你低落时想起了我,是吗?”顾凛川绕开了他话语里的尖锐,只循着自己的思路,“你那晚躺在山坡上想到了我,就像上个月出车祸时一样。”
沈璧然肩膀紧绷,“你想说什么?”
其实无需回答,他清楚,以顾凛川的角度看他这番行径,恐怕全是在顺遂时一脚把人踢开,落魄时却又想起的荒唐事。
“对不起,沈璧然,我很抱歉。”顾凛川看着他的眼睛说。
沈璧然一怔,“什么?”
顾凛川摩挲着腕表,指腹隔着表盘在玉质的时标上轻轻打圈,低声道:“刚回德国时,我和爷爷的关系有点僵,再加上爷爷一直没查清那年要在我回家前害死我的仇人到底是谁,所以我被家族完全封闭式保护了三年。”顾凛川顿了下,“对不起,缺席了你最痛苦的时间。”
沈璧然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低头握紧那杯已经温热的可可。
顾凛川的语气平静随意,继续道:“后来家里逐渐放我出来做事,我问了爷爷,他说你在美国上学,我以为你是按照原本的人生规划在走,就没再多问。那年要害我的人还是没找到,而我也不想再容忍那些藏在暗处随时可能伤害我、伤害一切与我有交集的人的毒瘤,这两年一直在排查。有些人藏得很深,所以我用了点激进的手段。老爷子被我吓到了,给了很多支持,和我一起,把他们一家一家都挖出来清理干净。
“我以为遵守我们的约定,不去过问打扰你,是你最希望的,也是最能确保你一家安全的。但这几天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没有照顾好你。”顾凛川轻声说。
“顾凛川。”沈璧然眼眶很热,盯着桌面上一粒莫须有的灰尘,许久,一字一字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该再照顾我,我也不该再需要你。”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我以为分手只是一段恋爱关系的暂停。”顾凛川摇头,“沈璧然,你是不是忘记了?即便抛开那段虎头蛇尾的恋爱,我们也不是陌生人。”
对面投来的目光灼热,沈璧然只能垂眸听着,几乎无法抬头与他对视。
“昨天听完你的发布会,很遗憾,分手时的约定,我大概是履行不下去了。”顾凛川起身牵起小跛,小跛这会儿很安静,顺从地贴着他的脚边。
“不过你放心,今天的我不会再给身边的人招来灾祸了。”
“沈璧然,抛开那四个月,我们还有十年,你的七岁到十七岁,我的八岁到十八岁,永远不会被更改、谁也不能代替的十年。我们可以不再见面,但一旦见面,就绝不可能做回陌生人。”
“你需要我很正常。”顾凛川伸过手,掌心试探地在沈璧然头上落下,见他没有反抗,便加了些力气揉了一把。
“你永远可以需要我,这是天经地义。”
“我永远应该照顾好你,不管你需不需要,这也是天经地义。”
“可你不嫌麻烦吗?”
十六岁的沈璧然泪眼迷蒙地坐在哥大交换生公寓的床上,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微微气喘的顾凛川。
高二下学期,他和顾凛川一起参加为期两周的常春藤高校体验营,他们抽选到了不同的学校,他在哥大,顾凛川在宾大。
春校日程充实有趣,沈璧然乐在其中,可一周后,他毫无缘由地做了噩梦。
梦里小山生病了,医生说是癌症,沈璧然跑遍所有医院,陪它接受痛苦的治疗,但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它死在了怀里。
沈璧然凌晨两点惊醒,哪怕知道只是一场荒唐的梦,但内心惊惧哀忡,哭得停不下来,他几乎本能地给顾凛川打了电话。顾凛川正在睡觉,安慰了他几句,而后让沈家佣人给他打视频,让他看看小山此刻正在家里活蹦乱跳。
沈璧然蜷在床上一遍遍看视频录屏,直到日出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合上眼睛要重新睡着。
公寓的密码锁就在这时被按响了。
顾凛川半夜在美国的大街上拦了一辆的士,三小时从费城赶来纽约。沈璧然刚震惊地从床上坐起来,就被他拢在了怀里。
他裹着一身凉气,但那双手掌依旧温暖燥热,一下一下地顺着沈璧然的背,低声哄着他说没事了。
沈璧然茫然地从他怀里仰起头瞅他,“你就这么来了??”
顾凛川轻描淡写,“刚好拦到一个很想赚钱的的士大叔。”
“可我不是都已经和小山视频了吗?”
“你一开始不是给我打的电话吗?”顾凛川低头看着他,“我以为你是想要我来陪你。”
沈璧然愣了一下,“是啊,但……”他忽然意识到,因为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的半夜是国内的下午,他其实可以直接给家里打视频,用不着折腾顾凛川一趟,但不知为何,他情绪崩溃时本能地只想找顾凛川。
“顾凛川。”沈璧然懵懂又悻悻,“可你不嫌麻烦吗?”
顾凛川似乎也被他问一愣,重复道:“但你需要我啊。”
“我都十六了。”沈璧然说:“再过三个月我就十七岁了。”
“那怎么了。”顾凛川很自然地说:“你七十岁也可以需要我,沈璧然永远可以需要顾凛川。”
顾凛川边说边继续安抚他,那只大手捋着他的后脑勺,顺着他的背,最后落在他后颈上,放轻了力气,一下一下揉捏着。
这样的触碰不是第一次,但沈璧然却仿佛头一回地真正感知到了顾凛川的那只手——皮肤炙热、骨骼微凸,他感知到那只手是如何捏起他脖颈的皮肉,感知到自己的汗毛如何颤栗,触碰时动脉如何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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