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的小狗很想你by小霄
小霄  发于:2025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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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面包疑似发酵完美,拥有优秀的大气孔,捏起来很软很韧。内馅堆叠着大片烟熏三文鱼与芝麻菜,搭配奶油奶酪和红薯泥。
沈璧然不信邪地咬下一大口——天杀的,竟然真的很好吃。
他纳闷地拎起纸袋,看着上面印的楼下咖啡厅的名字。
几秒种后,他发现了问题关键。
在纸袋右下角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略显心虚地印着光侵的logo。

沈璧然合理怀疑,这一整条街上除了他自己,其他都盖上了光侵的戳。
楼下咖啡厅店员还是那个店员,但厨师已经不是从前的厨师,沈璧然路过看到门上挂了新厨师的履历——法国蓝带出身,十年法餐厅主理人资历,后居德国供职于某大家族私厨。
换作路人看了,谁不翻白眼喊一声诈骗。
店员小姐推门问候:“沈先生早,早餐还合您胃口吗?”
沈璧然谨慎地点头,“还好。”
店员笑道:“明天我们提供鳄梨滑蛋酸种包和草莓ricotta,您想要哪个呢?”
沈璧然酝酿着如何婉拒。
“草莓ricotta,谢谢。”
嘴里说出的话好陌生。
“好的知道啦。”
沈璧然面无表情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发现之前空置的一间商铺已经装修完毕,店里铺陈白案,门口同样贴着主理人履历——也算熟人,正是那位祖上供职于清宫点心局的中点大师傅。
沈璧然很麻木,不想理会,只随手用手机存了一张点心出炉时间表。
接下来两天,顾凛川没有再出现,反而是痊愈出院的Jeff从早到晚地发消息,一会儿汇报正式接走了小跛,一会儿来感慨出院后的工作强度太他娘的亲切了,中间夹杂着大量他老板的行程和日常,沈璧然敷衍了事地刷,只在偶尔出现小跛视频时才会仔细观赏。
glance在后台窥屏几日,疑问道:“人类会中AI病毒吗?”
沈璧然不是很理解它的意思,“怎么了?”
“我怀疑唐杰的大脑被低级微博bot入侵了。”glance语露迟疑,“看他给你发消息,有一种看土猪给自己染成三花努力朝人类翻肚皮的无力感。”
沈璧然细品它的用词,“你是不是挺喜欢唐杰?”
“唔……”glance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无论关系亲疏远近,宋听檀只对有好感的人毒舌。”沈璧然解释:“还好他能看得上的人不多,否则他温柔体面的人设早就崩了。”
glance发出两声尬笑,“还好吧,也没有很喜欢,我只是尊敬每一个承受辛苦但不卖惨的杰出人士罢了。”
沈璧然笑了,“好高的评价。”
他又和glance闲聊两句便继续忙起来。邮箱里每天都有新的投资意向书等待筛选,融资会要筹办,写字楼选址也在推进,他忙得几乎透不过气,连续三天都靠楼下的三明治度日。等周四下楼时,沈璧然发现原来的便利店和理发店关门了,分别变成了中餐厅和日料店。
“我都要怀疑顾凛川暗恋你了。”glance评价道:“他好像正在全力建设一家餐饮集团,以此提醒你好好吃饭。”
“光侵画璧然不太贴切。”它又开始即兴创作,“应该是光侵喂璧然”。
“……”
沈璧然和自己的原则拉扯了几秒钟,还是走进日料店点了一碗金枪鱼海胆饭,一边吃饭一边回复邮件。
Harrison介绍的任宇华前两天和他有过一个简短的phone chat,聊得很投缘。今天任宇华已经抵达国内,他的秘书正式向沈璧然发出邀请,明晚参加一场熟人间的聚餐。这种小圈子社交局,半是商务半是玩乐,获得邀请本身就意味着受到重视。沈璧然在社交场合向来不拘谨,大方应下,又检查一遍消息列表,确认没有遗漏其他事项。
而后,他忽然意识到Jeff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消息了。
沈璧然随意问候一声,问他小跛今天怎么样。
Jeff答非所问:【我被老板骂了。】
没有表情包,没有颜文字,没有波浪线。
“他好像真的很难过。”glance在耳机里小声说:“上次他每天工作21小时连轴转了两周,都没这么沮丧。”
沈璧然礼貌询问原因,Jeff不答,只是道歉说会尽快恢复更新小跛vlog。
“他好得体啊。”glance叹气,“看来真的有点死了。”
晚上,沈璧然窝在沙发上重复观看小跛昨天的视频,顾凛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那边有很低的讨论声,顾凛川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去,低声问:“在干什么?”
沈璧然本想问一句有事吗,话到嘴边顿了一下,改口道:“在看小跛的视频,前两天Jeff每天都发好几条。”
“前两天?”顾凛川捕捉重点,“我让他每天都发给你,今天没发吗?”
“不用每天都发。”沈璧然语气委婉,“让他按照心情吧,有心情就多发,没心情就暂停,没必要像上班一样。”
顾凛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吧,他跟你告我什么状了?”
“没有。”沈璧然果断否认,“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希望Jeff每天都能保持一点陪小跛玩的心情。”
这句话在顾凛川听来已经是在发作他了,无奈地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客观地向他指出,跟在我身边做事这么多年还写出这种方案,不妨重新考虑职业规划。我有个高中校友在另一家投方做CEO,我对Jeff说,如果他想跳槽,我可以为他写推荐信。”
“……”
同为领导者,虽然沈璧然认可顾凛川公事公办的风格,但此刻还是心疼了Jeff两秒钟。
“算了。”顾凛川叹气,声音放低几分,“那我去和他道歉,好不好?”
沈璧然:“嗯?”
“毕竟你都开口了。这家伙工作能力一般,抱大腿的本事倒很强。”顾凛川不在意地转了话题,“对了,刚才提到的那个同学这两天回国,明晚有个小范围聚会,你愿意赏光的话可以来一起聊聊,他现在Mingle Capital做高管,你认识一下没有坏处。”
沈璧然略微停顿,“任宇华?”
“是,你怎么……”顾凛川话未出口就反应了过来,“Mingle联系了你?”
沈璧然没什么好遮掩的,“任总已经邀请我了,那明晚见吧。”
沈璧然利落地挂了电话。顾凛川既然说任宇华是高中校友,那明天是同学局的可能性就很大。沈璧然查了任宇华的公开资料,精准定位到那所私立高中,又把前后几届的荣誉校友资料大致过筛,提前为明天的场合作准备。
第二天下午,Jeff主动来接沈璧然赴宴。
如果和顾凛川一起去,太容易让人把glance和光侵捆绑联想,沈璧然本打算婉拒,但Jeff又说:“老板被老爷子扣住了,我送完您再回去接他。今天高速有好几起肇事,路况很复杂,您自己开车不太安全。”
glance在耳机里道:“他说的是事实,今天好几起追尾,建议避免自己开车。”
沈璧然这才上了车,“你心情好了?”
“是啊。”Jeff的嘴角难以抑制地翘起,“昨天老板不是骂我了吗,结果今天他竟然主动和我道歉,老天奶啊,吓死我了,我从来没从他嘴里听过那么多鼓励的词,而且他还细致地教了我报告具体是哪里不好,我真的像中了彩票一样幸福,明明昨天还以为他不要我了。”
Jeff开始倾诉自己从小到大都担心被顾凛川解雇的焦虑,沈璧然听得头大,glance在耳机里说:“我靠,他真是个贱皮子。”
沈璧然把手机静音,安静地看Jeff刚才新发来的小跛日常。
“我上午一直忍到他走才爆哭出声。”Jeff一声慨叹,攥拳立誓:“顾凛川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我一定会为他干到死的!”
沈璧然心想,按照你的工作强度,那确实会死。
他扬起微笑:“恭喜你,也恭喜他,你们是命中注定的上下级。”
Jeff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收到了美好的祝福,春风满面地开完了剩下的路。
不算顾凛川,任宇华的局邀请了六个人,沈璧然是其中之一,另外五人他押中了三个,提前看过资料,都是外资投行的高管。另外两个不需要押,是此前见过的投资人。
glance发布会结束后,沈璧然已经不需要再做自我介绍了。他一露面,一众人抢在任宇华开口前就主动来寒暄。但沈璧然还是那个从容得体的沈璧然,先和做东的任宇华问了好,又一一回应众人,自报家门也还是有,只是比以前更简短。他不怎么提glance,只用各个投方近来的亮眼业务开场,点到即止,真诚而不刻意,三五句话的功夫,就被众人礼让到了次宾的位子上。
沈璧然也不忸怩,道谢两句便落座,只在入菜时主动照顾左右。这是个同学关系为主的局,他算外人,但无论聊起什么,他都能跟几句,众人也愿意听他讲话,一顿饭吃下来,他已经完全地融入了局面。
主宾位一直空着,沈璧然猜那是留给顾凛川的,果然,饭局快结束时,任宇华凑近对他解释:“还有一位光侵的顾总,被公事缠住了,不确定还会不会来。我们吃过饭,待会儿准备去打台球。”
任宇华比沈璧然年长四岁,出身不算很高,但个人才干实属凤毛麟角,这么年轻就坐上Mingle执行总裁的位子,如果再给他一个高出身,那就真要收不住了。平心而论,相比那些老板、二代,沈璧然更喜欢接触这些背景纯粹的精英,所以当任宇华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打台球,沈璧然爽快地答应了。
“我会一点,但好多年不打了。”沈璧然笑着说:“待会各位手下留情就好。”
任宇华很照顾,“我水平最差,那待会我和你一局。”
“好。”沈璧然笑着敬了一杯酒。
沈璧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任宇华真的水平很差,但他自己也并非只会一点。社交场合的自谦罢了,方便他审时度势,无论是进是退都有余地。
到了球厅,氛围比酒桌上松弛,但又多了几分暗流涌动。沈璧然和任宇华各自执杆立球台两侧,斯诺克玩法,沈璧然开球。他选了保守策略,瞄的是红球堆外侧,低杆击打,母球接连撞击后三库,反弹回底库,形成了一个温和又漂亮的防御阵势。
任宇华一见这样开球,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看来想从沈总手下拿分不太容易。”
沈璧然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任总不妨先试一试。”
任宇华当真大胆试了,长台薄击红球,可惜未进,但给沈璧然留下的局面也不好解球,二人你来我往地拉锯,气氛胶着但不紧张,反而言笑晏晏,其间任宇华还提了几句glance的估值——现在投圈分析师们是比着A轮天花板,拍出个五亿,并预测本轮股权出让30%到45%。任宇华放下一句试探的评价,“我觉得沈老板价值远不止于此,但他们拍脑袋的出让比例倒是大差不差。”
沈璧然笑:“我倒觉得是反过来,五亿估值差不多,反而出让比例是高估了。glance长线价值固然不止五亿,但要一步一步发展,每个阶段都有当务之急,现在才是A轮而已。”
他说着,一杆精准打进远端红球,破了僵局。
任宇华微愣间,沈璧然又接连解决两颗贴库的黄球和红球,杆法精妙,接下来要打的绿球也有很大希望,但这时他却忽然转过身,大胆改选蓝球,瞄准出杆。
可惜,翻袋失败,判罚分。
“你看。”沈璧然笑笑,“初学者,果然不适合迈太急。”
他想,他的意思已经传达明确。Mingle的橄榄枝他很喜欢,但是首轮融资他并不接受高资金兑高股份——科技公司,起步初期必须把控制权把握在核心研发团队手上。任宇华有兴趣,可以小资量跟投,也可以延后一年,等glance根基更牢固后跟个B轮C轮都无妨。Mingle固然很强势,但glance从不缺强者的注视,他有他自己的选择,glance的投资案也从来都不是买方掌权,投资方做不了最终决策者,谁都不行,能做沈璧然的主的只有他自己。
任宇华听懂,微笑点头,从旁提了一杯酒敬沈璧然。二人碰杯,而后任宇华承情顺次打进了绿球和一颗红球。斯诺克的本质是为对方设置障碍,任宇华收杆时留给沈璧然的球很不好解,只能打粉球,但路障很多,稍有不慎就会判罚。
表面上看,这样留局有些咄咄逼人,但实际上恰恰相反,这是任宇华接纳了沈璧然的高姿态,对他说“我不在意”。沈璧然心领神会,自当全神贯注去打这杆球。
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这杆难解的球局,球厅一角,顾凛川也静默观战。
他其实进来有一会儿了,虽然刻意没让人知会,但落得一个无人在意的下场,也不得不说拜沈璧然所赐——因为所有人都在盯着球,所有人也都在盯着沈璧然,他进来时,沈璧然正笑着和任宇华碰杯,而后一边用巧克粉轻轻涂抹球杆皮头,一边睨着台上球势。
那般笑意从容,那般势在必得,谁还能分目光给别人,天王老子进来了也只能先在旁边站站。
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注定要站在视线交汇之处,无论他地位高低,都要受百般青睐、万般期待,而沈璧然就是这样的人。
顾凛川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竟觉得那颗粉球很好命,会被沈璧然坚定地关注,让沈璧然想尽办法去击中。
沈璧然终于选定球路,位置很不好打,他从球台右侧俯身下去,趴在球台上,右脚支在地面,左腿悬在空中,动作幅度太大,身体完全贴合球案,西裤也绷得很紧,臀腿轮廓被细致勾勒,展露无遗。
沈璧然神情专注,就连呼吸都很轻,像一只瞄准猎物后,伏腰翘臀、蓄势待发的小猫,眼眸比平时更显漆深,大概瞳孔都放大了,如果他有胡须,恐怕此刻也是绷紧的。
很精彩,很勾人期待的一球。
但很遗憾,顾凛川不能放任他再这样打球了。
虽然是熟人局,能来参与的无论是身份还是人品都通过了筛选,但顾凛川觉得,人性能接受的考验是很有限度的。沈璧然或许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魅力有多让人疯狂,但旁观者清。
于是他终于抬脚,从一众人之间借过,来到沈璧然身边。
“沈总。”
他叫住沈璧然,也自然地用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正凝神屏气的沈璧然一下子被打断,保持姿势没动,转头又仰头看着他。
尽管成年后的沈璧然滴水不漏,但或许距离太近,也或许最近沈璧然已有松懈,顾凛川捕捉到了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愤。
顾凛川笑了,很抱歉地说:“打扰你了,既然我来晚了,就罚我来解这个高难度的球吧。”
沈璧然起身下案,顾凛川没接球童递来的球杆,反而伸手朝沈璧然讨了他那一杆,一边观察球势一边和朋友们打招呼。
“凛川,认识啊?”任宇华问。
顾凛川笑笑,“嗯”了声。
他“嗯”得越随意,反而越显得他和沈璧然关系亲近。社交场上这些细小的伎俩自然逃不过沈璧然的眼,他看着顾凛川,“顾总确定能打进吗?”
“悬。”顾凛川答得很坦率,“今天沈总第一次赏光和大家出来玩,我不该来迟。这样吧,我争取替沈总打进这一球赎罪,要是实在打不进——”他顿了下,朝任宇华眼神示意,“要是打不进,下半场我换宇华的班,让沈总出气。”
众人纷纷赞同,看热闹的兴头更足。沈璧然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侧过身给顾凛川让位。
顾凛川俯身向下,近乎完全覆盖住了刚才沈璧然趴过的位置。他没有过多算计球路,立即出杆便起身,只听“咚”地一声闷响,母球击中障碍球,解球失败。
沈璧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顾凛川主动提起一杯酒,用很低的姿态磕了一下沈璧然放在手边的杯子,自己一口干了。
“给沈总扣分了,别生气。”他低声说,“后半场我陪你打。”
于是球桌旁临时换人,顾凛川接手任宇华的位置。
围观者自然期待,老同学一别多年,已经很难有机会看顾凛川打球。而沈璧然的球风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上半场他打得很克制,锋芒尽数被柔和掩盖。但这会儿却不是,沈璧然杆杆进取,球球刁钻,一球接一球拿分毫不手软,即使球路尴尬被迫下台,留给顾凛川的局面也难寻生路。
有几轮,顾凛川看着球台都笑了,又看着沈璧然,就差直接问一句“你这让我怎么打?”,沈璧然回视的目光毫不退让,在旁观者看来,甚至有点凶。
众人猜不透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交情,只看得出顾凛川很放松,因为他笑了很多次,还给自己解围似的提了几轮酒。沈璧然犀利连贯地出招,顾凛川聚精会神地应对,倒也打出两次高难度扎杆避障的精彩操作,但最终还是让沈璧然抓住机会,薄进黑球,定下胜局。
球局精彩,众人不约而同地鼓掌,有人对沈璧然说了恭喜,也有人打趣顾凛川技不如人。顾凛川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沈璧然,随手拿起被沈璧然搁置在一旁的用过的球杆在手里把玩。
球局暂歇,有人过来和沈璧然攀谈,询问glance的事,沈璧然与之低声讨论。顾凛川这会便不再上前,只独身远远地站在沈璧然身后,安静地看着。
任宇华过来和他碰了下杯,随口闲聊:“刚才是老爷子找你?”
顾凛川“嗯”了声,浅抿一口就放下,“最近总搞突然袭击。”
“放权前的敲打,正常。”任宇华摸出烟,忽然想到顾凛川不喜欢烟味,又放了回去,“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顾凛川闻言微顿,似乎笑了下,“不,今天得来。”
不仅得来,而且来得很值。他又看到了沈璧然笑意盎然、踌躇满志的模样,而且还很幸运地,陪沈璧然打了半场球。
顾凛川觉得沈璧然后半场确实打得挺开心。而能让沈璧然开心,无疑比财报上的任何数字都有成就感。
毕竟那是他的荣幸。

第31章
球局散去,宾客离场,任宇华走时沈璧然跟着出去聊了两句公事,返回球厅拿西装外套时,见房间里就只剩下顾凛川。
顾凛川把球摆回沈璧然被他打断时的残局,俯身球台,瞄准许久,出杆——
避障失败。
他起身把球又摆回,再次尝试。直到第四回,母球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越路障,但却在将粉球击落底袋后自己也随之入袋。
“你退步了。”沈璧然说,“我还以为你刚才是故意打不进。”
“不管能不能打进,刚才都不想打进。”顾凛川起身又把粉球捞回来,重新摆好,把球杆递给他,“要再试一下吗?”
顺其自然只是沈璧然在交际场上的伪装,他打台球其实胜负心很重,对没能亲手解掉的球会留有执念。虽然如今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执着,但既然顾凛川问了,他还是接过球杆,重新俯身瞄准球路。
球厅静谧,似乎只有两道很轻的呼吸声交错。沈璧然原本已经瞄准了,出杆前却忽然分了心,陡然想到此刻只有他和顾凛川两个人,而顾凛川就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打这一杆。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姿势不太妥当,不知道顾凛川的目光此刻落在何处,但如果现在起身又太刻意。
“专心看球。”顾凛川忽然低声提醒。
淡淡玉兰香从身后上方缓缓沉下来,顾凛川左手撑在他架杆的手旁,右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球杆上。
明明没有任何触碰,但却一下子有些烫。
沈璧然呼吸停顿一瞬,“顾凛川,你干什么呢。”
直觉般地,他觉得顾凛川在他上方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没记错,我们一起打可能会获得好运加成。”顾凛川说。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一下子把沈璧然拉回了年少时那段在斯诺克俱乐部玩的快乐时光。台球是一项顾凛川既没兴趣也没天赋的活动,当年他纯粹是陪沈璧然玩,虽然也没少投入时间,但水平只算中等。沈璧然爱争输赢,喜欢较劲,解不开的球就会一次次重试。那时偶尔碰到他和顾凛川都打不进的球,他们就会一起瞄一起打,有时真能碰出奇迹。
但顾凛川好像忘了,也有过恰恰相反的情况。
球杆忽地一震,沈璧然回过神,母球已经撞击出去,球路笔直,但不知中了什么邪,刚走了一小段就开始旋,一路简直火花带闪电,把所有不该碰的障碍球全撞一遍,最后唯独绕开那枚粉球,响当当地磕在了球台上。
“……”
“……”
他和顾凛川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
——而后,几乎难以抑制地,他们又一起笑出了声。顾凛川在压到沈璧然之前及时起身,沈璧然也怕和他撞在一起,于是索性手撑球台一个翻身,坐在球桌上。
即便如此,他们一坐一站,仍然挨得很近。顾凛川垂眸看着他,四目相对的一瞬,他们又同时止了笑。沈璧然偏开头去,随手把那颗安然无恙的粉球拿过来,在手心里转着。
他想,他们的过往是一颗颗深藏在心的种子,深入血肉,不得剔除,即便野火焚烧也只能换得短暂休眠。可哪怕千般小心,万般提防,只要一瞬心动就破土而出,半刻松懈便长势滔天。
“顾总。”
顾凛川“嗯”了一声。
“球打得太烂了。”沈璧然低声说。
顾凛川朝他伸出手,讨走了那颗粉球,也在掌心里转了两下,“那以后我多练,练好了再来陪你打,好不好?”
沈璧然没吭声,顾凛川等了一会儿,用腿碰了碰他垂在空中的脚尖,“好不好?”
沈璧然把脚往后缩了一下。
顾凛川便没再动,但竟从兜里又摸出一片那天的草莓巧克力递给他,“可以吗?我还能得到下一次吗?”
沈璧然接了巧克力,“不知道。”
“那好吧。”顾凛川抿了下唇,“那我先留几分期待。”
他把那颗粉球揣进口袋说:“走了沈总,送你回家。”
还是那辆送沈璧然来的迈巴赫,只是这次变成司机开车,Jeff坐副驾,一道挡板阻隔开,后排只有他和顾凛川。
顾凛川上车后一直在转那颗粉球,沈璧然则一直在想,不知道任宇华回美国后会不会接到台球厅电话,提醒他的客人拿走了一颗台球,要他买单。
“礼拜六就是你的二十四岁生日了。”顾凛川忽然说。
沈璧然回过神,“嗯。”
如果顾凛川不提,他都忘了。
顾凛川问:“glance的融资说明会是在生日前还是生日后?”
沈璧然想了想,“之后吧。”
顾凛川点头,“那如果你要办生日会,我能不能……”
手机忽然响,打断了顾凛川的话。沈璧然见是宋听檀来电,便冲顾凛川歉意地点了下头,接起电话。
“听檀,怎么了?”
“喂?”
“宋听檀?”
他连续问了几声,但电话里一直沉默。
沈璧然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听檀?”他警惕地问:“喝醉了?”
宋听檀用一个绵长的气嗝回答了他。
“……”
沈璧然瞥一眼看过来的顾凛川,下意识侧过身捂住手机,“你在哪?”
“你家门口。”宋听檀似乎也捂住了话筒,鬼鬼祟祟地说:“沈璧然,我好像一不小心喝酒了,不敢回家,会被狗仔蹲的。”
沈璧然:“……我该夸你有职业素养吗?”
宋听檀嘿嘿嘿地笑,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又压低声音:“我们的孩子去哪了?怎么不出来给我开门?”
沈璧然思忖两秒,“如果你说的是glance,很遗憾,它还没正式修炼成人。”
“唔……”宋听檀捧着手机发出了很长的一声叹息,“那怎么办呢,我觉得狗仔快要追过来了。而且你家门口还有一个巨大的快递,比我还大,我想给你搬进去都费劲。”
沈璧然没在意他说的快递,低声问:“我的门锁密码你还记得吗?”
“记得!”
电话里,宋听檀洪亮地背出了六位数字——沈璧然再捂手机也白费,宋听檀的台词功底在喝醉后展露无疑,那串密码声几乎在迈巴赫里留下一串回音。
沈璧然下意识瞥顾凛川,顾凛川略显迟疑,放下正在看工作邮件的手机,捂住了耳朵。
‘我没听见。’他对沈璧然用口型说。
“……”
电话里又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沈璧然一个头两个大,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非把邻居吵出来看你?”
“我在开门啊。”宋听檀很无辜地嘀咕:“但是你家房门上也没有密码锁啊,只有一个很小的拉环,硌手,还拽不开。”
沈璧然思索片刻,“那是消防栓。”
“……哦。”
通话一直保持到车开进地下车库,沈璧然挂了电话,“顾总,我先……”
“生日聚会可以叫我一起吗?”顾凛川问回刚才的话题,“我有事想在那天和你说。”
“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吗?”沈璧然抱歉道:“宋听檀随时可能被邻居发现,他真的不能再承受多几个流浪汉表情包了。”
“好吧。”顾凛川叹气,“需要帮忙一起把他弄进屋里吗?”
“不用。”沈璧然连忙摆手,“我猜大明星不希望多一个人看见他抱着消防栓的样子。”
等沈璧然终于回到楼上,他开始无比庆幸自己拒绝了顾凛川的提议——
宋听檀倒是没事,走廊上既没有狗仔也没有吃瓜群众,但被他靠在身后的那个快递很有问题。
那是一个用钉子钉起来的,近乎顶天立地的长扁形木箱。电话里,沈璧然还以为宋听檀在夸大其词,但实际上那玩意真比一个正常成年人还要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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