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人家顾沉不稀罕,马上不要你这个爹了。
梦想原来可以这么近,原来想要坚持的梦想,只要挣脱束缚就可以。
可他却被家里束缚那么多年,却被心里那点侥幸心理困住那么多年。
这些年他一直希望,他爸妈可以有所改变,慢一点都没关系,只要能有一点点改变,对他稍微好一点。
就可以。
但是他大错特错了,两个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改掉自己几十年的性格。
太难了。
他妈当初为了当上厂长,都可以把肚子里四个月的孩子打掉,只是为了当厂长。
那样高傲决绝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他轻易改变。
他爸更是,高高在上的集团老总,公司上万号员工都听他的,怎么会听他的,简直是太傻太天真。
他们要的只是绝对的掌控。
有出息的儿子,和继承人。
而顾沉,只想要,稍微有一点点爱他的父母而已。
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一样,怎么会是一家人,他们注定做不了一家人。
顾沉他爸晚上喝的醉醺醺回来了。
跟他妈在那边吵了起来,顾沉都已经睡着了,硬生生被他爸妈吵架的声音吵醒了。
“顾江河,你再跟我说一遍!”
谢秋雅尖锐的嗓音传来,顾沉叹口气揉了揉眼睛,两秒后他爸摔东西的声音传来。
“谢秋雅,你别太过分!顾源也是我的儿子,我带他回来怎么了?”
“你居然带个野种回来,你现在带他回来什么意思?是来见你爸吗?”
“你问的简直是废话,他是我顾江河的儿子,自然是我爸的孙子,我带他来见我爸有问题?”
“所以你下一步是要把那个野种弄公司去?啊,顾江河!!”
又是一阵摔砸的声音传来,他爸粗重的嗓音几乎是用吼的。
“谢秋雅!我们早就说过的,各过各的,公司以后我会给顾沉,你到底在闹什么!!!”
谢秋雅哈哈大笑几声,“给顾沉啊,我跟你说,人家顾沉不稀罕,马上连你这个爹都不要了,你做梦呢!!!!”
外面的女人好似疯了,男人也疯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扎彼此心窝子的事情,什么难听说什么。
顾沉被他们吵的头痛欲裂。
他见过父母恩爱甜蜜的样子,虽然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但记忆很深刻,深刻到根本忘不掉。
明明曾经相爱甜蜜的两个人,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恶言相向,离心离家。
突然有点可笑,所以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除了钱,他们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是合格的父母,不是合格的爱人,只是公司合格的领导人,所以他们这种人,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
让下一代延续他们的痛苦?
顾沉受够了,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
决定明天就去找他爷爷,什么都不想再管,只想逃离,永远永远逃离。
一辈子都不要再回这个家,不要再看到这一对窒息的父母。
这一对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父母。
........
陆景渊在星悦广场逛了一圈,不想回酒店,他不想孤零零待在酒店,拿着手机给陆景深发了几条微信。
给他拍了几张S城的夜景,陆景深以为他是去爷爷家了,还让他帮忙跟爷爷问好。
陆景渊没说自己没在爷爷家,没说自己是陪顾沉来的。
第一是怕陆景深乱想,第二怕陆景深担心,告诉他,他肯定会担心自己会被顾沉他爸妈欺负。
所以还是不告诉他为好。
他漫无目的走着,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顾沉爷爷家附近。
几个老太太坐在马路边聊天,每个人都戴着毛线帽,各种颜色的,旁边放着一堆小马扎。
应该是她们的聚集地,平时肯定经常坐在这里聊天。
陆景渊看有一把凳子没人坐,笑着问,“奶奶们,这凳子我可以坐吗?”
几个老太太抬头看他,离他最近的老太太笑的一脸慈祥,“没事,你坐,这没人坐。”
“谢谢。”陆景渊坐下来,眼睛没有焦点的胡乱看,几十米处就是顾沉爷爷家,红色对联喜庆扎眼。
一看就是过年刚贴上的。
门口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伫立在门口,脖子上还带着红色丝带,很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哎呀,这顾家老宅是真的霸气哟,听说有个老板花几百亿买对不卖。”
一个奶奶的声音传来,陆景渊眼睛立马聚焦,扭头看向旁边聊天的几位奶奶。
抓着小马扎挪进了点,吃瓜吃到顾沉家了,陆景渊高低得听一下。
“哎呀,那当然,那是人家祖上留下来的,老爷子固执的很,不肯卖,死活不肯。”
“人家不缺钱呢,你们知道吗,人家几个儿子女儿可有出息了,都是大老板,谁缺那点钱啊!”
“就是就是,听说他家以前民国的时候,可威风了,听说顾老爷子有好几个兄弟,都命好不好死了嘞。~”
奶奶们凑的很紧,四五个人几乎围在一起,一边聊还一边指着顾沉爷爷家的豪华四合院。
西北风吹的呼呼作响,陆景渊有点听不清,凑的更紧了些,眉毛都已经拧在一起。
这副画面看起来十分滑稽。
像个光明正大扒墙根的年轻人。
“听说顾老头以前有个弟弟,但是喜欢男滴,被他爸用枪给崩了,惨的呀!”
“我姐朋友的朋友的妈妈以前就在顾家院子里头干活,说死的可惨了,还被顾老头他爹给扔出去喂狗了嘞!”
真的假的,谣言吧。
陆景渊才不信顾沉爷爷的亲爹能干出把儿子喂狗这件事。
“那可不,听说从那以后顾家就立了规矩,顾家儿子要是喜欢男的,要跪祠堂受罚的嘞,家里人有几口算几口,每人要打好几十鞭嘞!”
“真的啊?那不得打死了哟。”
“这还不算,打完以后就再也回不了顾家了,就不是顾家人了嘞!啧啧啧!”
红帽子奶奶愤愤不平,“我媳妇讲了,这叫封建陋习,现在和平社会,可以报警的!”
“报警有什么用啦!人家自己家里的家规,人家愿意的啦!谁会报警啦!”
后面几个老太太还在说什么,陆景渊已经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已经在算,顾沉家里有多少人,顾沉万一将来要出柜的话要挨多少鞭。
算了一遭,陆景渊突然惊叫一声,“我靠!”
几个老太太吓一下,都看他,陆景渊尴尬笑笑赶忙离开。
一边往顾沉爷爷家门口走,一边在脑子里转圈圈思考,刚走进步,陆景渊就反应过来不对劲。
顾沉这家伙,不是要摊牌吧!
如果不是要摊牌的话,陆景渊实在无法理解,顾沉来的路上为什么这么紧张。
以他对顾沉的了解,他隐忍稳重,只是照例回爷爷家国过端午,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应该这么害怕紧张,可顾沉这一路上都表现的很紧张,有种要去赴死的感觉,有种害怕自己没办法活着出来的感觉。
操!顾沉你你丫的!
陆景渊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嘴里还骂骂咧咧,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顾沉爷爷家的四合院很大,门从里面落了锁,陆景渊站在门口敲了很久,都没有敲开顾沉爷爷家的大门。
他只能先回酒店,大晚上的,应该没事,顾沉先前还在给他发微信,应该没事的。
肯定没事的,陆景渊在心里安慰自己。
......
第二天,顾沉很早就起来了。
洗漱完,就去找了老爷子。
祖孙两人面对面对着,老爷子的胡子已经花白,脸上的威严却丝毫不减,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个很厉害的人。
即使现在脸上布满皱纹,胡子已经花白,却依旧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爷爷,我想跟您坦白一件事情。”顾沉端坐在对面认真开口。
顾战艇抚了抚胡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什么事?需要大早上来说。”
其实顾战艇不是一个会跟人很亲近的人,虽然有那么多孙子,孙女,外孙,但跟他亲近的几乎没有。
顾家的子女都是棍棒下长大的,顾战艇小时候也挨了父亲很多打。
做的不好,不听话,就会被父亲揍一顿,严重时候还会被拿枪抵着,动不动就一枪毙了他。
他虽然没有暴烈的性子,却也在那种教育下变得生性凉薄,对自己的妻子,即使有感情,却也表现的像个冷漠人。
妻子死前,握着他的手说后悔嫁给他,说他们顾家的人都是没有心的,还对顾战艇说,让他死了以后不要跟自己葬在一起。
顾沉:“爷爷,我喜欢上一个男人,您是顾家最大的家主,所以这件事我想主动告诉您。”
顾战艇抿茶的手顿了顿,眉毛蹙在一起,看他,“你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是真没想到,他几十年以后,他还可以听到这样的话。
上次跟他说这话的,还是他二十一岁那年,比他小一岁的弟弟,撞开他的房门,对他说他喜欢上一个梨园唱戏的男旦。
求他来帮忙,求他去跟父亲说情,可最终失败了,弟弟死了那个男旦也死了,连他都被父亲打断了一条腿,躺了两个月。
“嗯,我知道顾家的规矩,我认罚。”顾沉说完低下头。
顾战艇花白的眉毛拧着,浑浊的眼底模糊到看不清情绪,他将茶杯放在桌岸上,干瘪的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抖。
“你知道顾家现在有几口人吗?”
虽然顾家现在不如当年,他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加上儿子女儿的孩子,每家都有两个孩子,加上他,一人十鞭,两百多鞭。
“我知道,爷爷,我接受惩罚。”
顾沉算过了,两百多鞭换未来自由,换他跟陆景渊在一起,他能受得了,只要不往死里打他,应该不会把他打死。
应该能活着离开顾家。
“你考虑清楚了?”顾战艇看着他的眼睛再次询问。
顾沉点点头,“嗯,想清楚了。”
顾家儿郎倔,顾战艇也是知道的,他那个弟弟,死都没有屈服。
死之前在柴房的地上写下‘苏玉,我顾战崇来生还爱你。’
这是顾战艇弟弟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没有对家里任何一个人留下只言片语,只对那个人,留下这么一句话。
也是留给他父亲的,告诉他父亲,他死都不屈服。
顾战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绝望地夜晚。
弟弟那绝望的眼神和父亲那冷酷的面容交替在他眼前浮现。
“爷爷,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突然,但我真的爱他,我不想再隐瞒,也不想再逃避。”顾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坚定且诚恳。
顾战艇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和你叔当年一样倔,可这是顾家百年来的规矩,你这是在逼爷爷。”
顾沉微微抬起头,直视着老爷子的眼睛。
“爷爷,时代变了,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封建的年代了。我不想因为这个规矩,放弃我爱的人,也不想以后的人生都活在遗憾和痛苦中。”
顾战艇皱着眉,沉思片刻后说道,“你先回去,容我想想,这件事,我得和你父亲他们商量商量。”
顾沉心中一紧,垂下眼帘。
他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不怕,他站起身跟老爷子鞠了一躬。
“好的,爷爷,我等您。”
顾沉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背着光拿出手机。
看到陆景渊昨晚发的好几条信息和未接来电。
他回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阿沉,你丫的跑哪去了?昨晚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去你爷爷家敲门也没人理!”
陆景渊焦急又带着些愤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顾沉蹙眉,轻声说,“昨晚睡的有些早,没听到,别担心,我没事的。”
“你是不是摊牌了?”陆景渊单刀直入地问。
顾沉沉默了一下,“嗯,刚和爷爷说了。”
“那结果呢?他们怎么说?”陆景渊追问道。
“没事的,阿渊,爷爷没说什么。”顾沉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陆景渊心急如焚,从床上爬起来。
“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别担心,等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顾沉不想让陆景渊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来。
“你真的没事吗?”陆景渊又问了一句,想到昨晚那几个老奶奶说的那些话,他就没办法放下心。
“真的没事,有事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顾沉语气依旧坚定。
顾沉在院子里踱步,准备回房间。
他的那一对堂兄弟恰好路过,看到他没打招呼,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出去。
顾沉也并不想理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和交集,也不想有,直接回了房间。
准备睡个回笼觉,万一晚上要去祠堂的话。
休息好点起码精神会好一些,承受力也会好点。
午饭过后。
顾江河把顾沉叫到了书房,顾江河坐在书桌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跟爷爷说你喜欢男人?”顾江河冷冷地开口,死死盯着他。
“是。”顾沉毫不遮掩地回答。
“呵呵,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顾家成为别人的笑柄?会破坏顾家的规矩?”顾江河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本事,直接去跟爷爷说。”
“你是嫌我不够丢人是吗?要在顾家所有人面前丢人?”
顾江河阴沉的眸子深不见底,撑在桌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所以在爸眼里,你的面子比儿子的幸福重要,即使您的儿子差点死了,也还比不过爸的面子。
顾江河瞳孔震颤,咬紧牙。
“爸不是还带了一个儿子回来吗?不必把心思再放在我身上。”顾沉顿了顿,“我这次回来,已经做好了跟顾家脱离关系的准备。”
“你这是大逆不道!”顾江河怒目圆睁,“我们培养你,就是让你这样对我们的吗?你以为你脱离顾家你就不是顾家的儿子了?”
顾沉喉头哽咽,眼眶微红,语气依旧坚定,“是,血缘我无法斩断,您可以在道德上谴责我,但我不会再受你们控制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新活着也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我和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顾江河大笑一声,“一个男人?”
顾沉深吸一口气,“是。”他目光如炬看着顾江河的眼睛,“我爱的人无论男女,我都会爱他,希望爸不要再扯上他,我不会再任由你们言语侮辱他。”
“不就是受罚吗?鞭刑吗?爸,我这次回来就是解决这件事的,谁也阻拦不了我,你也好,妈也罢,都不能,您也不用威胁我。”
顾沉向前一步,十分有压迫感的站在顾江河面前,“我,无所畏惧。”
“你可真有种啊,顾沉,你可太有种了。”顾江河拍拍顾沉的肩膀,“你妈那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你妈会让你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自己好好想想代价吧。”顾江河哼哧一声离开书房。
只留下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顾沉咬着牙,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但眼神很坚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为自己和陆景渊的未来拼一把。
此时此刻,酒店里的陆景渊,坐立不安。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走来走去。
如果老太太们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怎么办,顾沉真的要承受那样的刑罚,来逃离顾家。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怎么还会有那种所谓的家规,扯淡。
如果他们敢对顾沉做那样的事情,陆景渊一定会报警。
一定会报警说顾家人集体虐待顾沉,让那些人全部都进去坐牢。
陆景渊划开手机,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接通,熟悉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喂,大宝啊,怎么了?想爸爸了吗?”
陆景渊深呼吸几口气,对电话那头的父亲装可怜,“爸,爸爸,阿沉他出事情了,你快来救救我们。”
陆绍华一听嗖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什么?出什么事了?大宝你怎么了?”
“阿沉回他爷爷家了,我们现在在S市,阿沉他跟他爷爷出柜了。”
陆景渊说着声音还抖起来,“爸,顾家封建糟粕,我听外面的老太太说,顾家人不能有同性恋,有同性恋要被填井的!”
“爸,顾沉要被填井,我也会活不下去的,爸你快来啊!”
说完陆景哇哇哭起来,陆绍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穿衣服,过了几秒他听见他爸在那边火急火燎大喊。
“景深!订机票!快订最早一班去S市的机票,你哥被人打了!”
“.....”
顾战艇午休间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他死去几十年的弟弟,血淋淋的一双眼睛看着他,抓着他的袖子对他说。
“求你了,把我挖出来跟苏玉葬在一起,苏玉他很孤独,他很害怕,哥我求你了。”
梦中弟弟一直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这句话,眼睛里的泪水全部变成了鲜红的血,从眼睛里流出来,流的满地都是。
他的弟弟泡在血水里,趴在地上抓着他,连指甲缝里都在流血,浓烈的血腥味将他紧紧包围。
顾战艇只被吓醒的,醒来头上都是汗。
他抬起苍老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浑浊的眼珠子已经满是泪水。
都过去几十年了,顾战艇还总是梦到他那个可怜的弟弟。
还有那个被浸猪笼的可怜男人,这是第一次给他托梦了,顾战艇已经忘记了。
当年苏玉死后,他父亲随便找个块山头把人埋了,从那以后没多久,隔段时间,顾战艇就会梦到弟弟。
每次都是放心不下那个叫苏玉的人。
有时候会跟他哭诉,苏玉身世可怜,本该是皎皎明月的,却因为父亲赌博,卖老婆卖儿子,最后把他卖到戏园子。
为了两块大洋,就把苏玉卖了。
每一次梦到他弟弟,都是因为苏玉,所以今天的梦,是他弟弟在警醒他。
不要再让当年的事情,重蹈覆辙。
顾战艇下床,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去祠堂,跪在祠堂忏悔了很久。
苍老的身形佝偻着,脑袋低低垂着。
“父亲,儿子怕是要不孝了,特意来跟您忏悔。”
顾战艇抬起头,看向父亲的牌位,“少时,儿求您别杀苏玉,您还是把那孩子给害了。”
“儿做了几十年噩梦,弟弟总来梦里找我,他一定是怨我,怨我没有帮他,怨我没有保护好他爱的人。”
“儿已到而暮之年,马上就能下去见您了,下去再跟您赔罪。”
顾战艇擦了擦几十年没见过的泪水,手背湿热,“儿不孝,今天怕是要破了您定下的规矩了,我不能让顾家的后代,再因为这件事出事。”
“父亲啊,时代不同了,等儿子下去再跟您解释。”
第154章 抱歉,我哥比较急躁。
顾战艇从祠堂出来,把顾家人都叫出来,开了一次简单的家庭会议,把该废除的家规全部废除,该交代的都交代完。
让他们离开了老宅。
这些规矩束缚人太久了,每年,他们都要为了所谓的家规,待在宅子里。
工作没办法去做,公司也去不了,每年都要在家里待够一个月。
结果就是越待怨气越大,兄弟们彼此看不顺眼,看对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一大桌子人坐在一起吃饭,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顾战艇突然觉得,这有什么意思。
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亲情也不甜,他这些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彼此都没有太深厚的感情。
见面还会攀比,还要拌嘴,说些互相伤害的话,没有必要凑在一起。
以后也不用凑在一起了。
谁愿意回来谁回来,不回来也无所谓,顾战艇不强求。
儿子女儿被支走时候还是茫然的,想问,但不敢,只能带着孩子默默离开。
因为顾江河一家被留下来了。
家规虽然改了,但顾沉这件事情,总要找一个解决的方法。
顾战艇看的出来,他这个孙子,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一声不吭唯唯诺诺的孩子了。
飞机降落在S城机场时,天边刚泛起一层鱼肚白。
陆绍华直接拉着陆景深走向出租车等候区。
眉头紧锁着——
儿子有需要,他这个做爸的,就算是在外太空也得坐飞船回来,上车时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师傅,星悦广场附近的顾家老宅,麻烦快点。”陆绍华直接报地址,指节用力捏到泛白。
目光死死锁在前方。
陆景深坐在旁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看着照片里的人反复确认。
顾江河把外面的私生子带回了老宅。
他眼底藏着一丝冷意——
他哥最好没有被欺负,否则陆景深不会放过那些人,无论是谁。
出租车蜿蜒驾驶,快速穿过老巷。
将车停在那座挂着红灯笼的四合院外。
陆景渊正用手指在门上画圈圈。
外套的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T恤。
陆景深关上车门喊了一声,“哥。”
陆景渊猛地回头,看见远处两人犹如看见救星。
几步冲过去抓住陆绍华的胳膊,“爸!阿深!你们可来了!快,帮我把门敲开!”
他声音里带着急火,指节早因为捶门而发红。
陆景深抓着他的手看了一眼,“你这是在干什么?不知道打电话吗?”
“不接啊,你以为我是傻子吗?”陆景渊咕哝。
陆绍华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没事,爸爸跟你一起敲”
而后抬手对着厚重的暗红漆木门用力砸。
咚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夹杂着呐喊声,“开门!”
“开门!我找顾沉开门!”
陆绍华边砸门边喊,“请问顾老爷子在吗?”
“请开门,我找顾战艇老爷子有事情。”
“开门!”
没有人回应,回应他们的只有树枝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陆景深走上前,接替他爸继续敲门,力道又稳又沉。
陆景渊在一旁急得打转,时不时弯下腰往门缝里看。
嘴里念叨,“顾沉肯定在里面受苦,妈的,他们要敢碰顾沉,死定了!”
“哥,你安分点。”陆景深抓着他领子让他站好。
陆景渊靠在门上,满脸焦躁。
足足敲了半个多小时,门才被拉开。
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男孩探出头,十四五岁的样子。
陆景渊差点摔倒,陆景深抓了他一把,几人打量里面的男孩。
突然发现,这男孩,眉眼间有几分像顾江河。
眼神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警惕,视线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陆景渊一愣,刚要说话,陆景深已经认出了人。
嘴角勾起一抹笑,“顾源是吧?我们找你爸。”
顾源显然没料到他们认识自己,愣了愣正要拦。
陆景渊已经耐不住性子,侧身推开他冲了进去,“你丫让开!”
男孩被推的退到一边,差点摔倒,陆景深反应快抓住他的胳膊,“抱歉,我哥比较急躁。”
“你们不能进去。”顾源站稳冲陆景渊冲过去,马上要抓到陆景渊。
陆景深一个上前,再次抓住他,将人拎到一边,“跟你无关,别多管闲事。”
“你!”男孩绷着脸,才十几岁就将近一米八,毫不示弱看着陆景深。
低低开嗓,“我爷爷家不能随便进的。”
“已经晚了,小朋友。”陆景深眯了眯眼睛,侧身从他身边擦过,追上陆景渊。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两侧的石榴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着崭新的红灯笼。
院子里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正房方向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父子三人对视一眼,顺着声音走过去。
穿过二进院,在西北角看到一座黑瓦灰墙的屋子,门口挂着祠堂匾额。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还有隐约不清晰的人声,还有不属于人声的声音。
陆景渊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想也没想冲过去开门。
砰的一声——
门板撞在墙上弹回来。
祠堂里的画面让他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
顾沉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白色衬衫背后已经渗出十几道暗红的血痕,有些地方的布料被鞭子抽得绽开。
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肉。
“操!”陆景渊看了一圈,大骂一声。
顾江河手里握着鞭子,看到陆景渊不仅没反应,反而加快了动作。
手里的牛皮鞭子带着风声甩下来,眼看就要落在顾沉肩上。
“住手!”陆景渊嘶吼着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顾江河推倒在地。
顾江河一个踉跄撞在供桌角,疼得闷哼一声,手里的鞭子也掉在了地上。
陆景渊一把将顾沉搂进怀里,手掌碰到他后背的伤口时,顾沉疼得瑟缩了一下。
却还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阿渊,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他们打死了!”陆景渊眼圈通红,抬头瞪着祠堂里几人。
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谁让你们打他的?这是犯法!是虐待!我现在就报警!”
顾战艇坐在供桌前的太师椅上,蹙着眉。
花白的胡子垂在胸前,手里的拐棍被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却始终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