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他和星临打开方伯家院子大门。
门前的村道上依旧静悄悄的,他们在屋子里头搞出来的动静,并没有引来任何丧尸的注意。
苏然和星临把院子大门敞开,轻手轻脚把家具一件件搬出去。
苏家和方家周围有三个方向的路口要堵,这三个路口堵住后,再踏出苏家大门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椅子、茶几、床头柜、台式电脑桌……
哦,院子里还有一辆小电驴,他们也搬出去了。
一件件东西逐渐被堆到路口上。
半小时后,苏然双手叉腰匀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成果,有些头疼。
——不够用。
小件家具完全不够堵住路口的。
其实主要问题在于路有宽有窄,他们从方家搬出来的家具只够勉强堵住一个大路口,另外一个大路口和一个小路口完全没东西可用。
后面还有14个路口要面对,其中大部分都是大路——没办法,他们村子的道路确实建得宽敞……
眼下看来,就算将计划更改为把后续的10户人家全都闯一个遍,也不见得能把所有路口都堵住了。
怎么办?
要么扩大战场,多闯几户周边的院子,把家具全部集中到这条运水路线上来?
但一两次顺利不代表次次顺利,闯入的院子越多,面对的丧尸越多,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苏然陷入思索。
星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把最后一张凳子在大路口放下后,他说:“可以试试搬大件家具。”
苏然犹豫了下,分析道:“但就算我们两个人搬得动吧,现在堵住的路也不代表以后就用不着了。如果现在用大件家具堵住它们,以后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走这些路的时候怎么办?”
一旦遇到特殊情况,需要从大件家具堵住的路口紧急逃生,原本最为坚实的“墙”就会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所以,最好还是能找来点“可攻可守”的障碍物。
话正说着,苏然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过斜对面路边的野草,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一把拉上星临,跑回到方家院子里。
停步后,星临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苏然指向院子的另一头——和苏家一样,那里有一块地,地里头有许多菜,但不同的是,因为一个多月没人管理,此刻这些菜大部分都烂了。
苏然语气兴奋地说:“全是烂菜叶子,可以堆肥了!可以做出一个大肥堆!”
“你想用肥堆做障碍物?”星临很快get到了他的想法,但是,“量不够。”
尽管目前丧尸的行为等级不高,但谨慎起见他们依旧要把障碍物堆到一米五以上,这也是方家的那些小型家具只够堵住一个大路口的原因。
因为要一个个地垒上去,还不能留太大的空隙。椅子的后头要再堵一个柜子,有滑轮的柜子后头得再压上一个不可移动的障碍物做固定。
肥堆是实心的,这一点固然方便许多,但要堆到一米五高,就算是用来堵一个小路口也要用到很多材料。
“光一户人家地里的烂菜叶子肯定不够,但我们后面还得闯别的院子吧?村子里现在是不分配地了,但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院子种菜,有的种盆里,有的种地里,那些烂菜叶都能用上!”
“除此之外,很多人家里没装备用发电机,丧尸病毒爆发后家里就没电了,冰箱里的食材也肯定早就已经不能用了,那些都可以用来当做肥堆材料。”
“村子里还有很多人喜欢囤东西,往前去有一户张婶家,她婆婆因为喜欢做柴火饭所以会囤木柴;再往前去有一户黄叔叔家,他们家也经常堆肥,堆落叶肥,所以每年秋冬天都会收集很多落叶;村子里还有不少老人喜欢囤快递纸箱,方伯也是其中之一,快递纸箱也是干料。把胶带胶过的地方、有彩色油墨的地方和防水涂层撕掉,剩余的就能用来堆肥。”
“我们把这些东西全都利用起来,小家具堵大路口,肥堆堵小路口,”苏然语速很快,思路也变得非常清晰,“肥堆看起来容易推倒,但其实堆起来后盖上一层防雨布,很牢固的,用来挡丧尸足够了!有氧发酵的肥堆还会升温,高的话能升到五六十度,丧尸不喜欢高温,不是特别激烈的情况下会保持距离。”
整合每家每户的资源,既能拦住丧尸,又能获得大量肥料,这样简直一举两得!
星临盯住了面前青年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
还没待他回过神,眼前的青年已经一溜烟跑走,说干就干了……
苏然把方伯家地里的菜全部拔了出来。
农村堆肥比较随意,不太讲究严格的碳氮比控制,大致上湿料干料都有就行。
地里的这些菜叶就烂得很恰到好处,有的已经干成枯草,有的却还保留有水分。
清理完菜地后,苏然转身跑进方伯家客厅,打开冰箱。
他们家就是没有安装备用发电机的那一批,灾难发生后就停电了,隔壁家哥哥曾提起过,方伯和方姨挺后悔的,毕竟当年村委动员过大家装起来,但他们没舍得花钱。
大家本计划着等方伯和方姨的食物不够吃了,就每家每天匀一点过去,结果后来两人很快出事,这件事也就作罢。
此刻,冰箱里的食材俨然都已经变质,鸡蛋、西红柿、豆腐、死鱼,等等等等——苏然把它们全部扒拉出来,抱到外面。
星临又成了搬运工,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负责把肥堆材料从院子里搬到路口。
苏然找遍整个方家,在房屋后墙与院墙的中间找到了方伯囤积的快递箱。
——尽管早就知道方伯囤快递箱很有一手,村子里不少老头老太把他视作仇敌,但真正见到这些快递箱时,苏然还是非常震撼。
大大小小,垒起来可比他个头高多了。
他把这些快递箱分批转移到路口,彼时星临已经用铁铲把烂菜叶、冰箱食材混合在一起,苏然站在一旁,按照刚才说的那样,把有危害的部分去除掉,剩余的部分撕成碎片丢进去。
中途还想起什么,回到家里把那张沾满小母鸡粪便的报纸拿出来,将上头的便便铲进堆里去。
小路口大概一米多宽,肥堆铺在这里,高度逐渐增加。
从浅浅到他们小腿肚,到逐渐与他们膝盖齐平,再慢慢接近他们的大腿根。
一个充满实用性的障碍物,逐渐形成。
堆到大腿高肯定还是不够的。
时间还早,两人商量了下,往前又冲进了下一家院子里去。
世间果然没有万事顺利,这家院子里有三头丧尸,其中一头就格外难缠。
身材壮如小山,飞扑起来虎虎生风,正是曾经的村头霸主壮哥是也。
别看它块头大,它移动起来却格外敏捷。
苏然来回挥舞铁铲硬是击不中它,眼见就要被它泰山压顶,星临陡然出现,长臂一伸就又是一记扣脸。
然而这回他愣是没能把人拎起来往墙上砸过去,五指收拢想原地捏爆,指腹下的脑壳又格外坚硬。
他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而丧尸也已经扣住他的手臂,十根手指头眼见着就要往他的皮肤里抠进去,一旦破皮就会有被感染的可能……
前方传来一声吼:“扣住它的头不要动,低头!”
人鱼瞳孔一缩,维持住现有姿势撇开头去,下一秒,一把菜刀横向出现,从丧尸的耳朵上削进去,浆液顿时飚飞出来……
咚——丧尸轰然倒地。
唯余小半个脑壳,还被星临扣在手中,往下啪嗒啪嗒地滴不明液体。
场面相当不可描述。
苏然提着菜刀,额头都是汗,气喘吁吁。
星临松了手,手中东西啪嗒掉地,他看了看自己满掌心的糊状物,摊开来给苏然看:“这次是你——”
“——关我屁事啊!”
苏然赶紧打断,红着脸撞过他的肩膀,大步大步往院子深处走去。
人鱼觑着他的背影。
这户人家果然也种了很多菜。
他们都种在泡沫箱里,一箱箱地排列过去,把院子的空地摆得满满当当,这些菜也全都烂了,拔出来之后垒起来的高度相当可观。
苏然还很意外地在这家院子的角落发现了一大堆高高叠起的稻草和秸秆。
“这家人也喜欢做柴火饭?”人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后,弯腰凑在他耳边问。
“……不会啊,我没看到有柴火灶,”苏然也很疑惑,突然想起什么,“……啊!以前晚上我老是会闻到烧东西的味道,爸爸当时就说味道是这个方向飘过来的,但敲了这几家的门,都说不是他们,他们也在找气味的来源!”
现在想来,就是这户人家在偷偷摸摸烧东西吧?难道他们在自制草木灰??
……苏然艰难地回忆起来,当初他爸带他来敲门的时候,这家的叔叔阿姨义愤填膺地和他爸说:“是啊谁家在烧啊难闻死了找出来了我要去举报他们!”
还挤挤攘攘要和他爸一起出去找,阿姨往叔叔手上塞了根擀面杖,说可以用来防身,他爸都看傻了,不知所措地摆手说“不至于不至于”。
…………演技也是相当精湛。
算了,一切已成往事,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获得这么多干料是意外之喜。
他和星临继续分工合作,星临搬小家具,他堆肥。
有这么多稻草和秸秆相助,再加上烂菜叶和冰箱里的腐烂食物,苏然把刚才第一个小路口的肥堆补充完毕后,顺利地把第二个小路口的肥堆也堆出来了!
他给它们适当地浇了一点水,增加一些湿度,又找来两张红蓝白相间的塑料布,分别盖在两个肥堆上,用路边捡来的石头把布的两边压住、固定。
这样就大功告成。
现在天气还不够热,肥堆可能要过四五天才会出现明显的升温,一个礼拜之后可以进行第一次翻垛。
总的腐熟完毕或许要三四个月时间,或者更久,但微生物的分解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能耐心等待了。
星临也已经把两个大路口给堵好,苏然跑过去和他汇合。
他刚刚从壮哥家里找出来一包崭新的摔炮。
壮哥生前芳龄二十八,但童心未改,过年那段时间和村里头的小孩子们玩烟火鞭炮不亦乐乎。
苏然递给星临一粒,说:“来,看看这两种障碍物行不行。”
他和星临分别站到了一个小路口和一个大路口的前方。
苏家大门就在他们旁边,一旦出现危险,他们可以马上钻进去锁门。
两人对视一眼,苏然回过头道:“一、二、三——扔!”
他们同时抬手,将摔炮用力扔向了肥堆的另一边!
噼!啪!
清脆的两声在两个路口的另一端爆响!
随后,他们屏息紧盯住障碍物另一边的情况。
……空气中隐隐弥漫开令人不安的氛围。
少顷,两个路口的另一头都出现了丧尸的身影!
它们摇摇晃晃走出各自的院子大门,左右晃头,看见苏然和星临,立马转身大步大步朝这里走来,逐渐改走为奔,喉咙里发出兴奋地嘶吼——
然后纷纷撞在了家具障碍物和肥堆上!
前者立马发出哐的一声响,堆叠在一起的家具微微晃动了一下。
但因为结构稳固,每一件家具之间互相支撑,所以并没有发生移动或者倒塌。
后者更为坚固,实心的一米五高肥堆果然不是轻易就能推倒跨越的,丧尸只能扑在上头,喷着口水伸出双手朝苏然一顿乱抓,却就是碰不着他。
苏然和星临缓缓后退,背靠背。
丧尸遇见人类后会越来越亢奋,障碍物虽然能挡住它们,但时间久了也有可能会被推翻。
但他们本就没有站在原地调戏丧尸的打算,就算以后要运水,也是拉着推车飞奔而过。
所以——
“回家!”
苏然一声令下,两人立马跑回到院子里,锁上大门,径直冲上三楼。
从三楼望出去,底下两个路口的丧尸失去猎物,立马就迷失了。
它们的兴奋状态解除,行为变得呆滞,在障碍物的另一头歪歪脑袋,打转徘徊,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迷茫地转身离开。
苏然兴奋地和星临对视一眼。
——这个办法,可行!
他们逐渐形成了一套策略。
一闯进院子,苏然就关上大门,站在院子中央,星临则继续往前,跑到屋子的大门边上,背贴住墙。
苏然把铁铲杵在地上,大吼一声“啊”或者“哈”,力发丹田,气势如虹。
而星临就在门边,当屋子里头的丧尸被声音吸引冲出来时,他瞅准时机,砸死几个算几个,砸不死的,他们俩一同围剿!
效率奇高!
当然,也有遇到难缠的,比如在叶叔家,也就是小推车在的那户人家家里,他们遇到了一只提着菜刀登场的丧尸。
对方乍一出现,苏然以为看到了镜像的自己,一人一尸持械斗起来,星临都差点挨他们两刀。
好在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头丧尸要大,再危险的情况最终也能化险为夷,他们的战斗经验呈指数级上涨。
一个个路口逐渐被封住。
为了加快肥堆的发酵速度,苏然一般会往里头加点动物粪便。
理论上当然是草食动物的粪便最好,因为食肉动物的粪便里可能会有寄生虫、有害病菌……但都末世了,哪还能要求这么高!
很早很早以前,社会还没这么发达的时候,不也得挑人粪撒田里?
反正发酵充分,万事大吉。
于是这两天,苏然把小母鸡和雪团的粪便全都收集起来,往几个肥堆里撒。
他甚至对着自家马桶沉思过……但最终还是万般纠结地转身离开。
不过——
“这个肥堆是不是太‘干’了?”
经过两天下来的观察学习,人鱼同志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些堆肥知识,知道干料就是炭料,有益肥堆升温;湿料就是氮料,能加快发酵速度。
科学的碳氮比能将肥堆控制在合适的温度上,进行良好的发酵,农村里堆肥虽不讲究,但为了能发酵成功,也不能让这二者的比例偏移得太夸张。
苏然也觉得这个肥堆干料过多了点,转身跑回家,把这几天累积的厨余搬出来,洒了进去,然后他顿了顿,红着耳朵说:“你,走远点,转身背对我。”
星临:“?”
“别看我,快去做!”
人鱼颇为打量地瞟瞟他,轻飘飘后退三米,转过身。
苏然很心虚地转头看了眼,确认这家伙老老实实背过身去了,回过头,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
星临凝视前方的村道,听着后头淅淅沥沥的声音,陷入沉思。
一分钟后,身后传来苏然尴尬的声音。
“咳,这样也可以加快发酵速度……你要是有感觉的话,也去弄一下,弄完后翻一翻垛,把布盖上回来。”
然后一溜烟就往前跑走了,星临只看到了他血红的耳朵……
整条运水路线是在第三天建设完毕的。
除了小推车,苏然还收获了十桶各种原材料压榨的食用油、十五袋大米、八袋面粉,酱油、米醋、味精、盐、狗粮、卫生纸,等等等等。
星临则给自己挑了一部手机。
“现在没网没信号,你要手机做什么?”苏然很迷茫。
星临对着他拍下一张照片。
苏然:“!”
他跑过去看,还好,拍得不丑,甚至还挺会拍,光影抓挺好的……
“地心世界的人造灯照射出来的光线很死板,”星临看着这张照片,语气很平淡地说,“摄影学在那里是一门很空虚的学问。”
所谓的阳光并非真正的阳光。
所谓的月光并非真正的月光。
人永远活在人造的环境中,光影从来与“灵动”不沾边。
苏然沉默。
当天下午,他从外面回来,交给星临另一部手机。
“我没找到专门的照相机,只找到这个牌子的手机,以前听说过这个牌子的照相功能会比较好,你可以用用看。”
“……”星临接过,看向手中这台钢化膜都裂成蛛网,却看得出来被小心翼翼擦拭干净过的手机,又抬眸看向他。
半晌后,牵起唇角。
“谢谢。”
除此之外,苏然还搜刮来一袋贝贝南瓜种子。
他可以种南瓜啦!
前几天催芽的玉米种子还没成功催出来,苏然抽了一张纸巾,沾湿后包裹住南瓜种子,同样放到冰箱上面去——这儿温度高,有利于种子出芽。
赵姐姐家的发酵床垫料也拿到手了,同时小母鸡的木屋正式打造完毕。
木屋虽小,但五脏俱全。
屋子分为左右两边,左边是活动空间,用金属网格板作“地板”,网格板下方就是厚厚一层发酵床垫料。
从一个圆形门洞钻到右边,则有一个圆形草蒲团,是“卧室”,用来给小母鸡睡觉休息。
小母鸡在新家门前探头探脑,抬脚迈进去后,在左边空间转了两圈,便转身钻到了右边。
它在蒲团上坐下,胸前的羽毛随着弯出来的弧度变得越发蓬松,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咕”!
苏然松了口气。
把这小木屋放到自己卧室里总归不太合适了,苏然最近也发现,有了小伙伴之后,雪团晚上睡觉就变得没那么安分,俩小只半夜里总闹来闹去,吵得他睡不着。
他依旧不放心让它们去院子里睡,但或许是家里多了个星临使然,苏然觉得关上一楼大门和三楼露台门,晚上让雪团和小母鸡在家里别的地方休息也可以。
所以,他把狗窝和鸡窝全部挪到了三楼小客厅。
在第四天的早晨,他和星临拉上推车出门。
俩人对视一眼。
苏然深吸一口气,面对前方寂静的村道。
“——跑!”
嘎啦嘎啦嘎啦!
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和凌乱的车轮撵动声将村道从早晨的睡梦中惊醒,危险的气息迅速开始弥漫,幢幢鬼影出现在沿路障碍物的另一端……
苏然和星临一点都不回头,他们沿路狂奔,直到冲到终点,来到沙滩上……
海风迎面扑来。
他们的脚踩进沙子里,不再发出响声。
车轮也陷进沙子里,不再转动。
苏然跑向大海,双脚踢起海浪。
他笑出了声,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笑,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事,但就是突然觉得心里好畅快。
听到笑声,星临回头看他,一开始若有所思地看,后来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这一天,他们来回运了五趟水。
为了不累积丧尸的“愤怒值”,每趟与每趟之间分隔开两个小时,务必保证丧尸们都回家了,睡了,睡开心了,才开始相似的循环。
于是,从天亮运到天黑。
傍晚,厨房墙外。
星临踩着梯子,接过底下苏然递上来的水,哗啦啦倒进储水桶中。
白色塑料桶里的水位线不断往上飞涨。
一百升、两百升、三百升、四百升……
苏然的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救赎感。
——终于可以好好洗头洗澡了!
星临下了梯子,桶内水位线停止在一吨的刻度。
苏然说:“你先去洗澡吧,今天把头也洗一下。”
星临在洗澡的时候,苏然心情不错地打扫了下一楼的卫生。
打扫完后,他去瞄了眼储水桶里的用水速度。
唔,星临一个人差不多要用掉八十升的水。
长发用水就是多啊。
还好用不着天天洗头,一周两次的话,他们目前倒也能负担。
苏然把一楼大门和灯都关了,上三楼去洗澡。
他把头发和身上仔仔细细搓洗一遍,感觉整个人轻松许多。
吹干头发,回到房间,从窗边路过时,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停住脚步往楼下看。
星临正在院子里,从左边视野里出现,走向右边,很快消失踪影,大概回屋里了。
这家伙下去干什么?
苏然走出房间,下到二楼楼梯转角,朝下喊了声:“有事吗?”
“没事,去看了下水。”楼下传来男人很正常的嗓音。
“哦。”
这一晚苏然睡得很舒服,第二天难得晚起床了一些。
他洗漱完下楼,去厨房煮速冻水饺,没一会儿听到客厅里传来开门声,知道星临应该是醒了。
几分钟后,身后响起懒洋洋的嗓音:“在煮什么?”
“水饺,已经好了。”
苏然把水饺和汤一起舀进碗里,回头道:“你过来拿——你头发怎么短了?!”
斜靠在门口双手抱臂的男人,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剪得毛毛糙糙像被雪团啃过一样的短发。
苏然非常震惊,连忙放下馄饨,跑过去不敢置信地打量:“你剪了?为什么要剪啊?”
星临抬起手,放在唇边打了声哈欠,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颜值被狗啃头拖累。
“浪费水,就剪了。”
“……一周两次的话还是用得起的。”
“没必要,”星临的眼尾因为哈欠冒出一丁点泪花,放下手后,他歪头看着苏然一脸纠结的表情,“很喜欢我长发的样子?”
“……把头发养那么长,还保持那么好的发质多不容易,我妈和我妹都养不出那样的头发呢。”
苏然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而且你要剪也过几天再剪啊,刚洗完头,多可惜……还有你不是说你们一族向来遵循身体的自然发展规律吗?”
虽然苏然对此一直觉得很割裂,地心世界在科技上领先他们那么多,但在某些习俗上却又保持着相当的原始性。
可既然是老祖宗的规矩,那这样打破了真的没关系吗?
“准确地说,是我们一族中的一部分群体坚持遵循身体的自然发展规律。”
这人鱼递上了姗姗来迟的注解。
“我觉得他们的理论支持依据挺有意思,所以就跟着做了。现在不想做了,就不做了。”
苏然:“…………”原来这么随意的吗?
星临挑起眉:“剪下来的头发还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你要是真这么喜欢我就去捡回——”
“要是以前那能卖钱,现在我要来干嘛!”苏然立马转身去拿馄饨了。
“哦,因为你看起来非常舍不得的样子。”
“……任谁看到一个大帅哥把自己头发剪那么丑都会失落一下的,”苏然端着碗走回来,红着脸瞪他,“先吃饭!”
吃完饭后,苏然受不了了。
这也太丑了。
这人鱼真打算顶着这颗头过下去吗?
星临在洗碗的时候,苏然跑上二楼,去他妹的房间里把他妹常用的那套剪发工具找了出来。
等星临洗完碗,苏然就把他赶去院子,让他在板凳上坐下。
“你会剪头?”
“学过一点。”苏然含糊地说。
苏怡欣总嫌弃理发店剪得丑,去自学了剪发,但后脑勺那块儿的头发她自己也剪不好,于是她就逼苏然去学,让苏然帮她剪。
妹妹相当鸡哥,苏然的手艺飞一般进步,后来他妈妈不想去理发店都找他剪了。
——嗯,是的,苏然只剪过女式头,没剪过男的。
……但道理都差不多的嘛。
他谨慎地给星临的头发分层,用梳子和手指夹出一层层头发,细碎地剪。
咔嚓咔嚓,碎发不断掉落。
雪团和小母鸡站在他们前面,左歪歪头,右歪歪头。
星临也跟着歪了一下,头顶上立马传来一句:“别动!”
他立马摆正脑袋,用眼神告诉一狗一鸡:是你们哥哥不让我跟你们玩。
苏然剪得很慢,时不时要绕到星临面前去看一下整体。
一个小时后,剪头工作终于进入尾声,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绕到前方来看,这一次却忽地怔住了。
男人坐在小板凳上,两条长腿被迫曲折起来,彼此交错,双手随意地放在中间。
因为家里没有理发店那种专业的剪头围裙,苏然就让这家伙继续穿厨房围裙,胸前和肩膀上则垫了几张纸巾,用来隔开碎发,模样看起来非常滑稽。
然而狗啃般长短不一的黑发终于被剪出了清爽的层次,每一根发丝仿佛都在阳光下蓬松地飞扬、闪耀。
长发的星临有一种美感的英气,像奇幻电影里才会有的精灵王子。
而一头碎发的星临则有一种充满力量感与阳光感的俊美,他依旧空灵,但他从天上降临到了人间,让人觉得那团幻梦终于可以触摸,可以抓住。
苏然的胸口砰砰地跳起来。
他知道自己剪得非常成功,美是一种非常直观的感受。
但这一瞬间他的思绪着实离谱了一下——他在想,历史上有没有哪个艺术家被自己的作品好看死的?
星临看到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毛扎的手感和刚才差不多,不过苏然的眼神告诉他,应该差挺多的……
“好看?”他问。
苏然点点头。
“有多好看?”他笑。
“能出道当明星!”
“那不感兴趣,”星临起身,拿下垫在自己肩上的纸巾,掸了掸围裙上的碎发,走过来,对苏然弯唇一笑,“不过,谢谢你把我变这么帅。”
语罢,便轻飘飘挪进屋子里,去拿扫帚了。
苏然:“……”
他的耳根子在太阳底下发烫。
后面几天,苏然和星临没再出门。
他们把“打劫”来的物资整理了一下,分类放好。
其中还剩几块面积很大的防水布,苏然把它们全都改造成了集雨器,这样等下大雨了,他就能把集雨器铺满整个院子,最大程度地集雨水。
3月26日,玉米种子和贝贝南瓜种子都发芽了,他们俩把种子播进育苗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