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鱼竿,又看了看周围还在围着刚才那个Beta小少爷说话的少爷与千金们,心想狗崽子在骂谁?
指尖轻敲鱼竿三敲,烈日之下,黑发Beta被刺眼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慢吞吞的打了个呵欠。
这时候,热热闹闹的气氛中,赵恕最先脱离探究亲兄弟的癖好取向,凑过来,问吴且:“你行不行啊?现在比赛又重新开始了,我们争分夺秒的。”
原来是再爱也爱不过这价值六千万美刀的三十分钟,赵氏小公子该清醒的时候还是挺清醒的。
昨天爱抱着未婚夫睡觉爱得不肯撒手,今日便操心他耽误自己喜提豪车。
此时下竿不过前后不到三分钟,吴且瞥了他一眼,尚未说话,竿头点动,突然猛地下沉后松线!
石斑这类鱼诡计多端,有咬饵后立刻掉头钻礁石洞的天性本能,松线就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在赵恕紧张的瞬间闭嘴的时候,他看见黑发Beta的目光还放在他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中,后者像是侧脸也长了一只眼睛,拇指瞬间压死疯狂滚动的鱼线轮,而后腰腹拧转,暴力起竿!
“操!”
在赵氏小公子一声惊呼声中,所有人的注意力突然全部被转移,他们眼睁睁看着一条石斑被强行拽着拖进水面,巨大的水花四溅声几乎盖过了海浪的声音!
石斑一击脱水离开了礁石洞区域,而后便是收线与复位,反复在中层水域拉扯的过程——
吴且掌控鱼线的同时,几乎所有二世祖们都收了声,不约而同趴在游艇一侧认真看他与这条石斑周璇——
鱼不大,也就又一个三分钟左右,那石斑离了水面,赵恕觉得自己被踢了一脚。
恍然如梦中惊醒,石斑鱼第二特性便是离水见光后还有殊死一搏,人称“死亡翻滚”搅乱导线,或者冲撞船体导致脱钩断线,这时候要么用抄网,要么直接用搭钩刺入鱼鳃……
赵恕弄来搭钩,与吴且配合尚算默契,一分钟后那条鱼在众人闪亮的目光中被扔进了赵恕的水箱里。
吴且低头看了看,说了句:“好小一……”
话还没说完,就在众人绝地翻盘、豪车梦燃起希望的欢呼声被旁边的赵氏小公子一把揽了过去,掰过他的脸,在他的唇角重重亲一口——
于是周围嘻嘻哈哈的声音比方才更加热烈,相比起吃长辈的瓜大家显然更在意自己的利益,小吴老师再一次成为人民偶像。
“我呜呜呜呜我我我就知道打篮球行的人钓鱼肯定有人行!!!”
“篮球场上摆弄我们,游艇上摆弄石斑,小吴老师我将永远爱戴您!!!”
“我不管,我们领先了!”
“爸尊重下小吴老师的劳动成果你把鱼竿给我别钓了到时候分钱我分你一点儿不告诉我妈——”
“赵恕,拥有一个靠谱的未婚夫,这算你对我们贡献最大的一局。”
歌颂声中,小吴老师本人正用袖子擦刚才被赵恕亲过的地方。
余光瞥见,游艇那边,赵归璞一只脚踩着鱼竿,身旁放着一只燃着的雪茄……香烟袅袅中,男人靠在阴影中,手中正拿着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点。
在他放下手机的一瞬,吴且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黑发年轻人挪开了自己的余光,所有的视线收的干干净净,他弯腰撩了撩水箱里斑鱼的鱼脊,心想这鱼长得真的好丑。
“这么小一条,只配喂猫的。”
直起身,黑发Beta淡定的招来船员,让他把鱼收拾一下。
赵恕这才想起吴且船舱里还有只猫,裴顷宇大雨天从集训地后山端回来的,后来同窝的都被送走差不多了,就剩了只横行霸道的奶牛猫……
那猫吵得要死。
今早他就是被它弄醒的。
跟裴顷宇沾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家那只缅因也是见人就拉屎,拉的屎比一般的猫大坨三倍……
“你好歹等结束点完数再处理。”
赵恕试图出手阻止船员带走他的豪车钥匙。
“就急这么一会儿?”
“也不差这一条。”吴且说。
赵恕默默地看着水箱里一共就两条鱼,一条他钓的,还不是石斑,就一般的黑鲷。
他心想,还是差的。
众人眼看着船员收走鲷鱼,敢怒不敢言,只能转而怪赵恕,梁文津凑上来说:“赵恕你说话也不顶用了,你不行。”
吴且搬着凳子坐回去了,伸手去摸墨鱼挂饵。
赵恕揉揉脸,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用‘也‘,我在他面前说话就没顶用过。”
这话是说的吴且听的。
但他没抬头,目光还落在水面上,用空闲的那边手拍拍自己旁边空着的小马扎上,意思是:坐不坐,还要站着废话就别坐了。
这么复杂的意思赵恕也是读懂了,一秒挨着他坐下来。
梁文津等一众平日和赵恕混在一起的少爷看傻了眼,他见鬼了似的嘟囔道:“还说自己不喜欢小吴老师。”
这一句话,惹得几个人回头。
包括裴顷宇和裴擒,裴顷宇满脸嘲讽地瞥了眼大翻白眼的赵恕,道狗是这样的,狗盆翻了才知道护食。
裴擒笑而不语。
难得的是就连赵归璞也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只是那一眼缓慢沉淀,好像并不含任何意义。
全程只有吴且,双目放空的盯着鱼竿和水面。
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赛还剩十来分钟结束的时候,吴且又上了几条鱼。
鱼不止是斑鱼,种类繁多,有大有小,但是并不妨碍此时在少年组的眼中,小吴老师已接近肉体成圣。
赵恕有一种鸡犬升天的感觉。
抱着自己的水箱数了三遍,确认光吴且一个人就够跟隔壁老年组一卡车的老头打个平手——现在所有人都扔了自己的鱼竿放弃挣扎,围在黑发Beta身边给他加油。
下午一点多,距离约定的返程时间还剩五分钟,船上的船工在走来走去,开始收拾东西,回收船锚。
这时候在场的少年组和老年组打了个平手,纷纷叫嚷着别吵也别走再给我们小吴老师一首歌的时间——
被众人团团围住,吴且看上去也有些烦躁。
但是很显然他烦躁的并不是操心这些二世祖们今年过年之前能不能组团开上他们想要的法拉利和布加迪……
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吴且突然感觉手腕沉了沉。
光这一下的拉拽,就能明显感觉到和之前的那些杂鱼手感完全不同,暴躁了好一会儿的黑发年轻人原本仿佛被太阳晒蔫了似的脸上忽然来了精神,那双黑眸猛地一亮。
吴且站了起来。
距离他最近的赵恕看得清楚,黑发Beta浑身的肌肉几乎是在上鱼的同一时间调动了起来——
他微微侧身,这不是转肩发力,而是核心极度紧绷的情况下,被衬衫掩盖下腰腹扭转带动的身体倾斜……
手臂肌肉在冬天的衣服下不显,然而当他手腕稳固的固定在一个角度,手背青筋暴起,能显示他这会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浮标浮浮沉沉,水面却毫无水痕,只能看到鱼线在深水下猛力拖拽着,上钩的鱼试图将鱼钩拖回礁石群!
“是石斑!是石斑!”
“我靠你们看这线……这条大,这条大!”
“我不管我不管这个这个超过二十斤就算我们两条——啊啊啊啊!”
“妈的,别喊,吵到我小吴老师发力!”
周围众人忙着上蹿下跳,站在他们中间,黑发Beta忽然猛的腰背后仰,竿身瞬间被拖拽成满弓状态,并快速收线三圈!
暴力起竿!
在所有人惊叫声中,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水面被拖拽得一跃而起,那飞溅的水花大得几乎像是天女散花!
耀眼的阳光下,圆宽的鱼身简直像是一头跃水而出的小海豚!
“龙趸!是龙趸!!!”
船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下无论是准备收锚的船工,还是有心看热闹的长辈们,都暂时放下了手上的事和漫不经心的闲聊,纷纷凑了过来。
这边吴且和水中巨型猎物的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重型短竿一直保持着满弓状态,这样状态下的拉力强度可以说是极大到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持竿人的手腕受伤——
然而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却很稳。
稳得一如他站在篮筐下,三分线后持球起跳时一模一样。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弓竿,收线,复位”的动作,与水中那头很有力气的怪物展开了拉锯战,时而调整刹车旋钮……
水下拖拽的水波纹直冲,增加中格距离刹车;
水下拖拽的水波纹突然转向,减少小格距离刹车。
这个阶段几乎持续了有十五分钟左右,人们从一开始大呼小叫到至此已经在一起齐心协力的想办法把这条鱼弄上来——
莫说是少年组,就连这会儿裴擒等人都看出来,这鱼起上来,拍个照发钓友论坛,接下来一年都能在海钓圈扬眉吐气。
而船工里,经验最丰富的船老大已经一只手扶着船上的桅杆,一条腿踩在了船舷边上,手中握着抄网和搭钩,随时准备跳入海中完成协助捕捉。
第二十分钟,吴且手腕酸痛至麻木,忽然猛地一个手颤,忽然鱼线轮疯狂滚出数圈,水中鱼影飞蹿数米!
赵归璞刚才那轮走空失败的鱼线,就是这么被硬生生扯断的——
众人心中一凉,以为遗憾即将再度降临,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伸出一只大手,及时一把摁住线轮。
淡淡的烟草气息从身后笼罩而来,吴且愣了愣神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只来得及看见个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便听见沉缓的男声,带着笑意在自己斜上方响起:“看哪?”
他来不及过多思考对方嗓音中戏谑。
侧身后退,核心在度二次发力,双腿蹬地——
在他肩膀撞到身后站着那人过分结实的胸膛时,那条跟他抗拒了二十分龙趸力竭而出,被拉出水面!
船工们吆喝着一拥而上,七八个船工,用什么工具的都有,合力在那条斑鱼撞上船身脱钩挣脱前弄了上来。
吴且丢了竿,一屁股坐在有靠背的躺椅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鱼被拖上快艇,那体积,那重量,船老大看了都“哦哦”直叫,转身冲黑发Beta竖起大拇指。
所有看热闹的人们一拥而上,人类返祖似的嘴巴里也只剩下“哇”“我操”和“啊啊啊”的苍白叫喊……
众人纷纷掏出手机,对着还在berber乱蹦的鱼一阵猛拍,拍完照片拍视频——
一片混乱中,吴且一边揉着僵掉的手腕和手臂,只能从人群缝隙里勉强看到那条被弄上来的鱼,保守估计也有50KG……
是但凡再重一些,他用的鱼竿都会有绷不住的危险量级。
鱼上称前,层层叠叠围着它的人散开了,船老大冲着吴且招手,用他们的当地语言飞快说什么。
吴且听不懂,但大概懂他的意思是,取下鱼钩、见证数据的一刻得让钓上鱼的人亲自来。
他强忍着浑身酸痛站起来,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功臣似的在众人灼灼目光下走到那条鱼的身边。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黑发年轻人并不着急取钩让鱼上称,而是弯下腰,伸手去翻那条鱼的两边鱼鳃和鱼嘴,仿佛在翻找什么——
搞来搞去,他终于在鱼本身挂着钩的另一侧,找到了一处新鲜的拉扯钩痕。
唇角无声扬了扬。
吴且站了起来,转身,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此时站在人群后的男人——
那样直白的直视,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他脚边躺着的,就是方才从赵归璞的手中逃跑的同一条巨型龙趸。
这才是今日头彩。
在场的都是人精呢,要么也是在学习成为人精的路人。
小吴老师的挑衅目光如此直白,要说他们搞不懂也是真的搞不懂,但要说读不懂,那便是有些不可能了。
相比起刚才那般热热闹闹,此时一时间居然也没人说话,赵恕有点紧张地从后拽了吴且的衣服一把,但他动也不动,像是没感觉到。
其实吴且感觉到了。
只是懒得理他。
他目光很执拗地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心跳的也很快,心里做好了准备有本事他就因为颜面尽失大发雷霆好了,但赵归璞始终没有说话。
众人的目光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在场大约算是唯一说得上话也不被赵归璞踹海里的裴擒换了个坐姿,目光停在赵归璞手中星火点点的雪茄上,心想要不要救场呢,英雄救美好像是加分项。
然而在他来得及开口前。
在吴且的心跳因为某种挑衅带来的兴奋,跳动越发猛烈前,赵归璞微微眯起眼,用平静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吴且。”
这一声什么讯息都不包含。
记忆中好像是赵归璞第二次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
心跳猛地停顿后,又像是有更大的能量爆发,血管中血液奔腾叫嚣着,欢呼雀跃。
当所有人以为赵先生因为被落了面子不高兴,小吴老师要遭,此时却见男人无奈地弯了弯唇角,用叹息的语气道:“非要让我出洋相,是吧?”
吴且眨眨眼。
赵先生放下了那只燃烧还剩三分之一的雪茄,海风送着熟悉的淡淡烟草味进入鼻腔,男人站起来,走进他。
原本以为的冷言动怒并未出现。
众人见证中,赵先生伸手掏了掏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游艇钥匙,放进黑发年轻人的手中。
“你的了。”
六千万刀美金在手,小吴老师一夜暴富。
众人片刻才从惊楞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们(靠着一个救星)打了好漂亮一个绝地反击战,蜂拥而至,每个人看上去都比赵恕更想亲小吴老师一口。
乱糟糟伸过来的手拍他还在酸痛的肩膀,揉他本来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在学生们的心目中小吴老师已经封神。
缝隙之间,他看见赵归璞又回到了原位,但没坐下,而是挺有兴致的搭了把手帮船老大收锚准备返程。
全程动作娴熟,一看就是以前常做而不是不懂硬上帮倒忙,吴且想到赵恕说过,他哥刚接手赵家的生意时,跟着船队在海上漂了快整整两年。
鱼上了称,55.7KG,船老大说暂时破了今年的记录。
吴且被抓着和他弄上来的鱼合影,在他在镜头前比剪刀手时,看到不远处的赵归璞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相遇。
男人脸上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只是抬手,敲了敲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
这是示意他看。
在“小吴老师与巨型龙趸合影”的照片以各种角度刷遍朋友圈时,小吴老师本人才慢吞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两个小时前,他在船尾放走两条钓上来的鱼,海上生明日头像问他,准备气到什么时候,还拿钓上来的鱼撒气。
一个小时前,他在众目之下钓上一条给猫吃的石斑,海上生明月头像又笑话他,我看你一点不像晕船。
——赵归璞肯定不会神通广大到知道吴且钓鱼水平很不错,说什么头彩未定那句话。
但这个人早就看见了他站在船尾,把那两条石斑倒回海里去的一幕。
站在返航乘风破浪的游艇上,吴且稳稳当当的飞快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发出——
【吴且:钓鱼还是看我?】
不远处。
叼着最后一点儿雪茄吞云吐雾中,赵归璞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急着回复,男人只是停顿了下,随后嗤笑了声,又放下了手机。
看似心情挺好。
一点不像刚发出六千万美刀该有的心痛样子。
回到游轮,吴且钓的这条巨型龙趸成了午餐的主角。
一百多斤的鱼,却肉质细嫩,油脂丰富,鱼皮稍一高温便有丰富胶质,无论是片了清水燎还是红烧,都要叫人赞不绝口的。
游轮上的厨子带了江城本地的,处理起这种食材如鱼得水,很受欢迎,船上人本来就不多,每种吃法一人分了一点,公平的很。
然而吴且早上在甲板吹了风,之前又胡扯自己晕船,回到游轮像是遭了胡乱生气叠加撒谎的报应真的头疼起来,喝了两口泥丁粥便放下碗。
一抬头便看见赵归璞往餐厅外走的背影,再一转头,发现他位置上所有菜都齐了,份量小,都吃的算干净,唯独不见那斑鱼踪影,莫说吃没吃,碟子都没看见。
吴且心中又犯了嘀咕——
难道是这人又后知后觉,又恼起了被当众打脸,所以他钓上来的鱼,这人碰都不肯碰?
那也太小心眼了。
游艇钥匙还在他兜里,手伸进口袋里不为人知的摸了两摸,吴且叹了口气,又觉得这把钥匙要比那条鱼还沉重了,坠得他也直往下沉。
“怎么了?脸色不好。”
赵恕吃饭也要挨着吴且,此时凑过来问他。
吴且总不能说“我看见你哥不吃饭”,就抬手一脸恹恹的将手边分得的鱼推到赵恕跟前,让他替自己吃掉,别浪费。
不过是两口的事,赵恕三下五除二吃干净了,还想凑近吴且说什么,这时候听见旁边有碰倒杯子的声音。
转过头发现是林祖文,他一脸慌张的招来侍从收拾桌面上倾倒的果汁,Omega那张漂亮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看见赵恕吃你吃剩下的东西。”
旁边,一个学生凑过来跟小吴老师解释,“可能觉得接受不了吧,毕竟是自己的‘阿芙洛狄忒之眼‘。”
自然而然的吃别人剩下的食物这种事只在很亲密的人之间发生,赵恕和吴且刚才的动作做的也太顺手了些……
那学生解释的声音不高不低,赵恕也听见了,很难说学生是不是想看热闹,比如放了过去这会儿赵恕可能多少要站起来去关心一下林祖文的——
但他没有。
他嗤笑一声,侧了侧身凑近吴且,甚至有些得意:“看到没,路过是人是狗都觉得我们亲密的很自然……不愧是睡过的关系。”
吴且抬手推开他的脸。
头越发的疼,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感冒,想着行李箱里还有两包板蓝根,准备回去船舱冲了再睡一觉,下午醒了再说……
至于晚上的成年礼宴开宴,他都二十二岁了,这种事关他屁事。
走出餐厅,原本是想图个清净,却没想到在回船舱的路上在甲板上,被先一步离开的那位堵了个正着。
午餐时间,甲板上几乎没人。
男人靠在甲板上打电话,日理万机的赵先生看样子确实是抽空上的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霸总认真挣钱。
两人目光不期然对视上时,赵先生的电话没停下,但他冲着吴且小幅度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吴且站过去才发现那是个背风口,唯一风向来源在男人稍微挪动自己的站位后几乎被挡的严严实实。
电话应当是同百业银行打的,就他发朋友圈那张钢铁森林照占据了C位的那栋建筑那个——
澄心码头现在几乎是赵归璞的囊中物,他说的没错,这个项目将是他一生甚至是接下来二、三代人一生的功课……
盘下码头后,赵氏即将面临的是上百亿现金流的空缺。
工地开工、拆迁安置、自然灾害抗险与防波提升级,这些都是钱,往细了说,单个现代化深水集装箱泊位的造价就高达三亿左右美刀……这么大的盘,单凭赵氏想吃下来话作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哪怕他拉了吴家一块儿下水共沉沦,就算两个老头内裤都典当到佳士得,恐怕也凑不出这么多现钱来。
这种情况下借贷也是借不完的,找官方渠道背书未免更加复杂,光走流程申请文书层层审批搞下来,赵归璞恐怕都老得要一脚进棺材。
他没那个耐心。
于是最契合的方案便是找银行了,让银行直接参股进来——
大银行找不来,便找刚起步上路、也想有项目发展的银行,百业银行就是最好的选择,地方银行有政策保护,主要是高层思想足够开放,做事大胆,资金充足,生态结构健康。
这种情况下,相对应的,银行也会邀请赵归璞加入其董事会,形成一个互相牵连、无法割舍的稳固关系。
这通电话赵归璞打的有些久。
吴且却没吹着多少风。
等男人挂了电话他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被旁边的视线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打电话的声音已经停止,耳边是呼呼的海风呼啸。
两人安静的对视了片刻,在凉风透过衣服吹透人之前,是赵归璞打破了沉默:“好好的吃着饭,跑出来做什么?”
开口便是理所当然的长辈式责问。
这人的老头架子真是摆起来没完,吴且心想。
换一个人或许他翻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然而眼前的人是赵归璞,不知道为何,大概是拔老虎须虽然没那么好玩,但总让人有点跃跃欲试。
海风在耳边一刻不停的吹,吴且站在角落阴影中,迎着男人的目光,说:“我出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站着人了。”
赵归璞笑了。
大概是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管太宽,又激起面前后生仔的反骨精神,男人拿走了质问的气氛,换上了轻松一些的语气:“还在生气?”
这问的太过直接。
他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反正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不重要。
“……我都不知道在梅山市还有开那家私房菜馆的分店。”
吴且还是决定按照时间顺序开始,先说出最开始让他在意的事——
当然不是最在意的,但是既然赵归璞问了,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反观赵归璞本人,没想到还能有人这样阴阳怪气的同他讲话,迟疑了数秒,大概在想这件事该怎么说才显得比较委婉……
然后发现,在对方直愣愣盯着的目光下,他委婉不起来。
“哎。”男人声音沉缓,“昨晚给你发照片的时候已经打包好在路上了……临时申请航线飞过来还加了钱的。”
您确实可以不来。
“之前就说了,没打算做的事不要随便提问。”
“问的时候的确没怎么过脑子,但问都问了……”赵归璞被黑发年轻人颇为认真教育的语气逗笑了,“不还是有好好负责了么?”
在吴且被他那句“没怎么过脑子”弄得脸色更僵硬之前,他又“哈哈”笑了声打圆场:“怎么还记仇?我也遭到阿且的报复了啊。”
“谁报复你了?”
“怎么说服那条脱了我钩的龙趸咬你钩的?”
“……”
男人确实站在这了。
哪怕吃个饭的时间还要打工作电话——
但他确确实实出现了。
眼下语气还有息事宁人、主动求饶的意味,虽然虚伪、浮夸得浮于表面,但吴且没理由咬着不放……
说到钓鱼这个事,他抬了抬下巴,十分坦然:“我想钓,总能钓到。”
说这话的时候,黑发Beta双眼明亮,海风潮湿,海波波光粼粼给它镀了层光,那双黑眸越发炯炯有神。
赵归璞换了个放松的姿态靠船舷上——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的烟没带出来。
在口袋中,两根手指缓慢的揉搓一番。
手才从口袋里抽出来,自然搭在船舷上,赵归璞问:“这话怎么说?该不会是重新拿起鱼竿的那一会,就是奔着那条龙趸去的吧?”
吴且没否认。
这点赵归璞倒是没想到。
脸上的放松收起来,男人长叹了口气,似乎很有感慨:“这么看来,被狩猎的是鱼还是我赵归璞啊?”
吴且没搭话了。
他实在是搞不懂眼前这个人,把他揽在这说了一些闲话,归根究底好像就在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微信也没有不理他。
现在到底是谁在阴阳怪气?
“就因为这个事,所以中午的那条鱼你都没吃吗?”
于是吴且问出他最新的困惑,且觉得逻辑顺理成章。
赵归璞“嗯”地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半晌微微眯起眼,觉得眼前的黑发Beta光明磊落到匪夷所思——
放了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这样直白的暴露注意到他赵归璞中午吃了什么,没吃什么……
这样细致的观察,除了准备下次下毒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用途吗?
但吴且当然是不可能下毒的。
除非他接下来回答提问时出了问题,那倒是有些可能。
“今日农历十五,按规矩不食斑鱼。”
赵先生解释,倒是没说,其实他平日也不碰这类鱼。
“厨师在船上许多年,知道我的习惯,干脆就没给我上。”
吴且嘟囔了声:“迷信。”
“常在海上的人不迷信很难有坚定的信念安全到家。”赵归璞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忌口这种事才哪到哪,买来船只离港初次下水的仪式更加繁杂,敬香、供奉、掷筊少一样都不行……我掷筊很厉害,从来都是一发入魂的圣笑(*圣杯,既两个筊杯一正一反,表示神明同意、应允所求)——”
他停顿了下,尾音听好像还蛮自信。
“下次正式开船的,应当是赵氏那么长久以来,第一条正儿八经的新船了吧……若有机会,邀你来看。”
男人嗓音低沉,又轻又缓。
谁都知道,哪怕是赵归璞,也有做梦都在想得到的事物,弄一艘真正属于赵氏环球航运公司的新船,便是其中之一——
届时,新船下水仪式,相比过往大约会异常隆重盛大。
这种像是随口一提的事,又一次被他说得像某种承诺。
吴且换了个站姿。
赵归璞唇角弯了弯:“还有没有别的堆积的问题?”
“……哪有那么多问题——”
“有问题就要解决,不能隔夜。”赵归璞说,“年纪大了,不想猝不及防就被年轻人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