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冷漠地说:“我不需要你帮我。”
“你看,我们在一起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
7008沉默地看着望秋,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叹息。
望秋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对自己也比想象中还要狠。
忽然,望秋脸色一白,猛地从嘴里呕出一口血。
但他很快就把嘴角的血擦干净,又将涌到喉咙口的血咽了回去。
他的血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血。
他要好好珍惜。
“望秋,你找死!”
郑教授发出一声粗粝嘶哑的呐喊,涌动的岩浆立马冲至望秋的脚下。
望秋抬起眼眸,一只幽绿,一只幽蓝。
刹那间,冰冷又带着水腥气的空气瞬间就阻挡了岩浆的爆发。
而郑教授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也完全发生了异变。
他愤怒的大喊大叫,想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毁灭。
望秋抬起指尖,对着半空的雨滴轻轻一点。
淅淅沥沥的雨停在了半空,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荡开在每个人的头顶,压得所有人都无法呼吸。
只一个眨眼,望秋就到了郑教授的面前。
那双一蓝一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郑教授,一个像雾,一个像雨。
一只带着化不开的哀伤,一只带着冰冷狠厉的杀气。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郑教授发了狂的大叫,身体却僵在了原地。
他低下头,看着扎进自己心脏的那把手术刀。
望秋漠然地开口:“其实我很好奇,你的心脏长什么样子。”
他拔出手术刀,又用力地扎了进去。
郑教授想要挣扎,身体却无法动弹。
冰冷的空气强势的封住了郑教授的身体,也剥夺了他的呼吸。
一下又一下,望秋的手被岩浆灼伤,身上的衣服被烧毁,但仍旧不停地捅着对方的心脏。
而一层淡淡的水膜一直环绕在望秋的四周,帮他阻挡了那些炙热的岩浆。
在望秋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只蓝色的眼睛更加哀伤,一滴透明的泪从里面落了下来。
“呃……”
一颗红褐色的心脏被望秋血淋淋的拿在手里。
郑教授连连后退,泥土一样的身体开始不停的往下掉泥块,唯独胸口往外溢着红得发黑的血。
“不可能,不可能……”
郑教授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干裂的泥手却整只都掉在地上。
望秋漠然地看着郑教授,手指一捏,整颗心都在他的手里碎成了渣。
空气开始流动,天空下起了大雨,层层乌云遮住了初升的太阳,带来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不可能,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郑教授的身体开始融化,变成泥巴往下掉落。
他踉跄一下跌坐在地,却再也站不起来,整个下半身都融进了身下的土地。
他惊恐地抬起头,想要发声,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原来是他的脖子也消失了。
最后他回过头,却只看到一滩融在地上的烂泥。
那是什么,哦,是他的身体。
唯一没有异变的两只眼珠在地上的烂泥里打转,但很快就有一只脚踩了上去。
望秋面不改色地碾碎了那两只眼珠,由大雨冲去了他脚下的污浊。
随着不停歇的倾盆大雨,翻涌的岩浆在大雨中被浇息,水流哗啦啦的流淌,推动着泥土填补了龟裂的大地。
那些在裂缝与岩浆中挣扎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颤抖着睫毛看向天空将一切污浊都洗净的大雨。
“望秋……”
宋医生扶着分副队,神色复杂地看着望秋正在发生异变的脸。
一条条水蓝色的波纹延着望秋的血管蔓延,从望秋的脖子一直到望秋的眼尾。
其他人也互相搀扶着站直身体。
他们都沉默地看着望秋,眼中带着不同的情绪。
望秋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向着悬崖走去。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病服,在大雨中清透又干净。
就像他之前穿的那件白衬衫一样干净。
“望秋……”
宋医生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却被二队长拉住了手臂。
“让他去吧。”
二队长被二号扶着身体,他看着望秋独自在大雨中走向悬崖的背影,哑着嗓子说:“让他走吧。”
望秋或许没办法成为展翅高飞的鸟,但请让他做一条奔赴大海的鱼。
三号和四号并排站在一起,背上是还没有醒的延今。
他们都看着望秋的背影不说话。
而少年人的眼睛清澈明亮,还有不输于任何人的坚定。
他们永远服从望秋的命令,尊重望秋的所有决定。
望秋背对着众人站在悬崖的边缘,缓缓地抬起头,挺直了腰背。
他看起来依旧孤独。
却也依旧高大挺拔。
分副局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眼里带着快要溢出来的悲伤与痛苦。
望秋站在雨中,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仰起头,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毫不犹豫的落入了万丈悬崖。
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轰”的一声雷响,似乎是来自天空的悲鸣。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原地。
这一刻,望秋不再是那个被特务局赋予价值的工具。
他是望秋。
有名字,有存在的意义。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倾盆大雨中,沉默的氛围弥漫着无言的悲伤。
残缺的森林一片寂静。
越下越大的雨好像是上天在哭泣。
高耸的峭壁与粗壮茂密的树木遮住了整片天, 只隐隐约约透出一缕朦胧的月光。
而在月色的照映下,幽深冰凉的湖水上漂着一具苍白的躯体。
此时夜半三更,万籁俱静。
清透的天空被雨水洗涤干净, 若隐若现的月亮好似一块澄澈的玉。
7008看着头顶那片半遮半掩的天, 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既然它来到了望秋身边, 总归是要帮他的。
晴朗的天空出现了明亮的星星, 围绕在月亮旁边交替闪烁。
夜色下, 幽深漆黑的湖泊逐渐映出了月亮的影子,荡开的波纹仿佛银色的薄纱。
忽然一道流星划过, 宛若点亮夜空的星火。
浮在湖面上的望秋逐渐被水纹包裹,荡开的波纹推动着他的身体到了被月色照亮的湖中心。
7008虔诚地闭着眼睛。
很快, 无数道流星划过,汇聚成耀眼的光,照亮了望秋的身体。
“咳……”
望秋呕出一口血,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淌融进了湖里。
他睁开眼睛, 双眼无神地看着上空。
7008轻声开口。
【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望秋没明白7008的意思, 突然一阵剧痛在他的心口炸开。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心脏,仰着头, 濒死的痛苦让他干涩的喉咙失了声, 连口申.吟都无法发出口。
一阵又一阵猩红的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顷刻间就浸湿了他的领口,融进湖里,将周围被月色照亮的湖水染红。
太痛了。
好像要硬生生把他的心脏撕成两半!
望秋一蓝一绿的眼眸无意识地流出了泪。
他紧紧地抓着心口的衣服,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7008凝眉看着此刻被血水包裹的望秋。
如果望秋坚持不下来……
“阿……潺……”
望秋艰难地张开嘴, 汹涌的血水溢出他的口腔,染红了他整张脸。
他直直地看着上面的月亮,湿润的双眼明亮又哀伤。
7008神情一顿。
它明白了。
望秋的心脏很痛,却不如吃掉T39号痛。
看似平静的他并非真的不在乎。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内心的痛苦。
他早已失去了悲伤落泪的能力,连失态的发疯也做不到。
可他痛。
他一口一口的把他的另一半吃掉了。
他怎么不痛。
而现在他醒了。
那种痛好像要活活的把他痛死。
“阿……潺……”
望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心脏,发出沙哑痛苦的嘶喊。
不停往外涌的血好像要把他抽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将他周围的湖水变得一片血红。
望秋痛的快要撑不下去。
就在这时,飘荡的水波荡漾在望秋的身边,似是温柔的抚摸。
望秋想起了深潭谷那片幽幽的绿湖。
他看着天空,泪水比溢出的血更加汹涌,在月下像是晶莹剔透的珍珠。
他张开嘴,鲜红的血往外流淌。
滴答一声。
泪珠掉进了被血染红的湖泊,荡开了浅浅的波纹。
清透明亮的月光下,被血染红的湖水由近至远,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一张苍白的脸就这样从血红的湖水中浮了上来,像一朵白莲生长在血水中,精雕玉琢的脸上一左一右的点缀着两枚像血泪一样的痣。
此情此景,震撼又诡异。
那半张脸淹没在血水中,另外半张脸浮出水面,清幽幽的月下,一双眼睛猛地睁开,幽绿色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漂在湖中心的望秋。
看到这一幕,7008长舒了一口气。
望秋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久的意识。
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往岸上走。
他艰难地侧过头,想要看清抱住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却只看到一片赤.裸白皙的胸膛,上面滚落着鲜红的血珠。
可能是湖水太冷了,望秋的身体抖的很厉害。
他张了张嘴,被血糊住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溢出几声沙哑的呢喃。
抱着他的人停下脚步,站在幽冷的湖水边缘,低头看向了他。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专注又深邃,熟悉又令人心动。
望秋抿紧了唇,忽然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紧紧地抓着心口,仿佛窒息一般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
但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敢移开视线,怕是镜花水月的幻境。
直到对方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挑开他紧闭的牙关,温柔的为他渡去了空气,他才重新获得呼吸。
而就在他恢复平静之后,唇上的吻突然变得粗暴又凶狠。
望秋好不容易平缓的呼吸再度被夺去。
他仰着头,嘴里腥甜的血被搅弄吮.吸,湿漉漉又黏腻的液.体将口腔弄的一塌糊涂,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他嘴里的舌钉融化。
但他没有挣扎,而是张开嘴急切地迎上对方的吻,与之难解难分地缠在一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望秋的胸口因窒息而感到疼痛,充满掠夺的吻才缓缓褪去,变得温和又动情。
望秋一双湿润的眼睛迷离又朦胧。
他艰难地抬起手,真实的触感让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而对方低着头,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他,任由他的手在脸上抚摸。
望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用颤抖的指尖从对方的眉划到鼻尖,再是红润的唇,然后是像血一样红的痣,最后停留在那双幽绿色的眼眸。
无声的寂静中,他用力喘出一口气。
剧烈跳动的心脏疼的厉害,是被分割了一半的疼,亦是再度被填满的疼。
总副局命大,被带回去时还有一口气留着。
宋医生没让对方死的这么便宜,将对方救活之后扔到了望秋曾经待的那间审讯室里。
但吴局死了。
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分副局则失去了两条腿,虽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却也是强弩之末,静等着死亡的到来。
两人都落得了一个不算好的结局。
仔细算算,分副局和吴局已经共事了很多年,说是上下级,却又比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更近。
在大权全都掌握在普通人手里的特务局里,是吴局坚持把分副局提上了分副局长的位置,让异能者也有了一丁点话语权。
分副局现在还记得曾经吴局对他说的那句话。
——“要想高升,就要一切以大局为重。”
什么是大局为重。
是特务局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还是谁的位置更高就听命于谁的大局。
吴局在对总副局马首是瞻的时候,是否就是在遵循着他以为的大局。
可最后的结果证明。
吴局错了。
他错了。
他们都错了。
无论是一直坚持下来的信仰还是所谓的初心早就在利益与人性中变了。
“分副局。”
坐在轮椅上的分副局缓慢地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宋医生。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分副局老了很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灰白色的头发也看不到任何的光泽。
他那双暗淡的眼睛蒙着浑浊的灰,没有丝毫的精气神。
他大限将至。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下一刻。
“时间到了。”宋医生轻声开口。
二队长从宋医生的身后走出来,推着分副局的轮椅离开。
临域分局的后山站满了人。
无论是新人还是旧人,都身姿笔挺地穿着崭新的制服。
看到二队长推着分副局缓缓从人群中走来,脸色苍白的延今垂下了头,挡住了通红的眼睛。
他昏迷了三天两夜,醒来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他望秋怎么了。
但这种沉默却比开口说些什么还要压抑。
而他引以为傲的异能也进入了无解的休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延今很愤怒,很痛苦,也很悲伤。
他才十六岁,还没有学会怎么面对困难,一个又一个打击就击溃了他那颗骄傲的心。
但他始终记得二队长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他。”
那年的望秋也是十六岁。
他失去了他所有的同伴队友,亦是他的家人,独自以单薄的肩膀撑起了整个临域分局。
所有人都疑惑以望秋出众的能力为什么不去总局。
现在他们都明白了。
因为望秋生在这里,也将死在这里。
他是广场上那杆挺拔的旗,也是后山那座厚重的碑。
或许望秋的存在带来了很多灰色的死亡象征,但如果没有望秋,将会有更多十六岁的少年成为没有名字的墓碑。
那十四年,是望秋撑起了很多少年的明天。
延今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收起了所有的颓败与悲伤。
他们跟在分副局的身后,沉默的路过一座座碑,一直走到最后最深的那几座墓碑面前。
以前那里有九座碑,现在有十座。
一座崭新的碑,没有风吹雨打的痕迹,却拥有同样的厚重与沉淀。
上面与前九座碑一样刻的是代号,没有名字。
望秋应当不想再回到这里,但他或许会想念曾经的一队。
所以十号死了。
但望秋离开了。
所有人都站在那些墓碑的前面,衣冠整洁,身姿笔挺。
二队长神情肃穆地开口。
“敬礼!”
风吹动了墓碑前的荆棘花,属于望秋沉重又崇高的时代在一刻成为了过去。
安静的空气拂过一阵清凉的风。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齐齐转身,看向衣着庄严的男人。
“分副局,宋医生。”男人点了点头,将一支荆棘花放在了墓碑前。
“总局长逝世了。”李助看向分副局和宋医生,冷静地开口:“现由总局长的长子继任局长之位。”
说完这句话,这位一直跟在吴局身边,却常常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助理笑了一下,露出了他们熟悉的温和。
“对方是一位异能者。”
还是一个仅十八岁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这么年轻的孩子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坐上总局长的位置。
只知道对方的异能非常可怕。
名为——静止。
“现在,新任总局长已经到了临域分局的门口,说要来看一看望秋。”李助看着那座没有名字的墓碑,发出了一声叹息。
宋医生看了李助很久。
他从来没想过这位李助居然是总局的人。
对方留在临域分局的目的是什么。
是督查,还是暗访。
不过不管是什么目的,现在也都不重要了。
分副局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眼皮半合,灰白色的脸上带着死气。
“好……好……”
这样他就放心了。
临域分局会有新的人来带领他们。
而为了望秋而来的人,总不会是什么坏人。
“好……”
他面带微笑,头一歪,就这样闭上了双眼。
宋医生呼吸一紧,他用力握住颤抖的手指,抬起头,哑声说:“把分副局带回去,其他人跟我一起……”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跟我一起去迎接新任总局长。”
二队长挺直腰杆,眼神坚毅。
“是。”
一行人就此离去。
片刻之后,一个高大挺拔的人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半张苍白的脸露在阳光下,一只幽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前方。
过了许久,他收回视线,松开紧握的手,平静地说:“走吧。”
他抬手握住了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而跟在他身边的男人高挑白皙,沉默阴郁,银白色的发丝像流动的银光,那双幽绿色的眼眸时时刻刻地看着望秋,专注又入神,不会对外分出一丝一毫的心神。
仿佛周遭的一切对他都不重要。
他的眼里只有望秋。
望秋要带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两个高挑的身影踩着斑驳的阳光逐渐远去,融洽的身影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体。
【他由你的血液孕育而成,自你的心脏里诞生】
【他就是你身体里的另一半】
【他现在的每一个地方都完全按照你的心意生长】
【你们不分彼此,水.乳.交.融】
【你们拥有最亲密的关系】
【共生】
7008看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而它留在了原地。
【你的心愿完成了,它的心愿也完成了】
望秋脚步一顿。
【你获得了解脱,它也成了想成为的人】
就在望秋说出“如果你是个人就好了”的那天晚上。
T39号有了星火燎原的冲动。
要不然,望秋的那滴血不会成为它的心头血。
要不然,望秋不会这么顺利的把它吃进去。
要不然,望秋就算把血流干,活活疼死,也无法让它化人。
是望秋的坚持,还有它的心甘情愿。
两者缺一不可。
【未来的路还很长】
【走吧】
望秋握紧了手里的手,重新迈开脚步,走上新生的路。
他的新生,也是它的新生。
望秋只有在它身边才能获得解脱,它也只有因望秋存在才能重生成人。
以前这里没有开发的时候空旷又荒凉,连路灯都远到照不亮这个地方。
但现在修了新路,移植上了新鲜的花草树木, 整个环境变得清雅又安静。
尤其路边那一盏盏欧式复古的路灯, 在落日黄昏之后更是有种别样的浪漫。
哪怕从这里下车还要走上将近一个站的距离才能到家,她也愿意多走上这一段路。
而今天不仅天气好, 运气也好。
有一家花店和甜品店已经开业了, 爱缘高高兴兴地买了一个小蛋糕, 又买了一束鲜花准备带回家送给妈妈。
只是走出门之后,看到有一家被花草环绕又和其他店铺分隔开的店一直到现在都关着门, 爱缘又停下了脚步。
每回走到这里,她都能看到其他的店亮着明亮温馨的灯光, 只有这家店亮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在门口。
爱缘有些好奇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看这家是什么店。
她已经想好了。
如果是奶茶店,那她每次买完小蛋糕都可以来买一杯奶茶。
如果是书店,假期就可以坐在这里看书。
这家店外面有几棵茂密的绿树, 刚好可以在树下放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 到时听着蝉鸣,吹着微风, 一定比书里写得还要浪漫和惬意。
爱缘兴奋的想了很多, 凑到玻璃上仔细地看了半晌, 却只看到几个空白的画板。
她愣了一下。
居然是画廊。
就在这时,路边传来停车声。
她心里一惊,连忙站直身体回头看过去。
看到一辆商务车停在店铺的前面,她顿时有些做贼心虚的往旁边移了两步,却又难掩心里的好奇, 忍不住直勾勾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先是一根长棍,然后是一双穿着西裤和皮鞋的腿,再是一整个高挑年轻的男人。
对方穿着考究的西装,浑身上下都带着贵气,只是在昏暗的傍晚,对方却带着一副墨镜。
而爱缘也是在看到对方动作的那一刻,才知道那不是长棍,而是一根盲杖。
瞎子开画廊?
对方偏头向她看了过来。
爱缘连忙抿紧唇,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连忙羞愧地低下了头。
看到对方向她走来,她更是浑身紧绷,满脸通红。
“对……对不起……”
“有空可以过来玩。”
男人清透的声音含着笑意,温和又好听。
爱缘看着那只干净修长的手,愣了许久,才匆匆回神接过那张递到面前的名片。
“好……好的。”
她抓紧书包带子,整个人又羞又臊,回答完立马转身逃跑。
一直跑出去很远,她的脸颊还热热的发着烫,脑海里全是男人清俊贵气的脸,好听的声音,还有那只白净又修长的手。
只是可惜,那位哥哥是个盲人。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席别年转头面向送他到门口的助理,轻声道:“就在这里吧。”
助理手上拿着行李箱,听到他的话,连忙说:“我帮您把东西送进去。”
“不用了。”
席别年抬起手,助理却抿着唇没有把东西递过去。
“席总……”
“我已经卸任了。”
助理垂着头,低声说:“席先生,小时总说了,不让您一个人住在这里……”
席别年站在路灯下,整个人的身影修长挺拔,一身合身的西装在这样清幽的环境下有种别样的清贵与优雅。
他没有说话,助理的声音却越来越轻,头也越垂越低。
最后在无声的压力下,对方还是把行李递了过去。
席别年接过行李箱,转头说:“回去吧。”
助理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席别年用盲杖试探着找到门,再摸索着锁孔,拿出钥匙磕磕绊绊地打开了门。
里面没有开灯,而对方就这样用盲杖探路,独自走进了黑暗深处。
听着盲杖点地的声音,助理的心里控制不住的有些酸涩。
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要让一个如此优秀的人落到这个境地。
听到门外车辆远去的声音,席别年面不改色地转过头,一步一步试探着走上台阶。
当时买下这个两层小店,装修花了不少的功夫。
而这个地方原先并不在城市规划当中,是时期“费了点功夫”才让人把这条街划了进去。
整条街的开发建设也花了不少的时间,尤其是知道席别年想住过来的时候,时期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让这个地方不能太吵又不能太安静。
最后这条街在建设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黄昏落日之后清幽安静,太阳初升时鸟叫蝉鸣,还有人来人往的烟火气。
在春季路开始建设的时候,席别年就开始慢慢从集团退下来了。
他并不是天生眼盲。
而是几年前才确诊的黄斑变性。
只是经过长时间的预防治疗,席别年的视力还是一天比一天差。
那个时候他就不常去公司,偶尔在家里处理完工作,他就关在房间里开始画画。
看到他闭门不出,时期和席女士都非常担心他的状况。
怕他想不通,几乎是想尽办法让他走出门。
连向来沉默寡言的时先生也时常来敲他的门,停顿许久,也只是绞尽脑汁地询问他是否要出去钓鱼。
每每想到这里,席别年总有些忍不住想笑。
也真是难为不善言辞的时先生了。
小店的一楼是个小型画廊,二楼就是席别年住的地方。
中间一扇门隔绝了两个空间。
担心席别年住的不舒服,时期让人将二楼改造成了豪华公寓,里面的家居电器全都是智能声控。
要不是席别年说他不需要太大的空间,时期考虑过后也担心席别年磕磕绊绊的不方便,否则时期还要再往上建一个小阁楼。
对方的这种行为就像是失明的席别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
虽然有些过于激进,但席别年知道时期内心的焦虑与不安,比起他的淡然,他的家人显然比他更不能接受他失明的事情。
所以席别年并没有制止时期的行为,而是任由对方折腾。
其实席别年并不是全盲,能感受到明亮的灯光。
他只是视物很困难。
而席别年也是近段时间才开始做“盲人”。
但他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很强,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盲人”的身份。
连盲文都可以毫无阻碍的书写和阅读。
想到当初他开始学习盲文的时候,时期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差点哭出声来,他就想笑。
席别年在黑暗中将自己的行李放好,又脱下外套,坐在了沙发上。
周围黑漆漆的没有光。
席别年手里拿着盲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