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洪峰一脸迷茫。
什么十人份?
季卿上前一步,坦然地接过李管家的话,“李管家辛苦了,季沐思今天早八,来不及在家用早饭,你打包五人份的食物,我顺路带给他。”
李管家感激地看向季卿。
以前只知二少顽劣,却不知如此贴心。
两相对比下,季洪峰和季沐思霸占全部食物,不愿分给季卿留哪怕一口食物,又蛐蛐他,更显两人品行低劣。
他转头打量季洪峰,又想到还在房间呼呼大睡的季沐思。
心中腹诽:好吃懒做,忌讳行医。
“多谢二少。”李管家感激涕零。
季洪峰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浓眉下意识拧紧。
常年混迹商场的第六感疯狂叫嚣不对,他打算插话。
嘴巴却轻而易举地被馒头堵住,季洪峰勃然大怒,怒意直冲堵他的季卿。
没大没小,肆意妄为!
“食不言寝不语。”季卿却是漫不经心,随手抽出一张湿巾,仔仔细细擦拭指尖。
又转头对李管家道:“把我的那一份也打包。”
李管家做事爽利,很快就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在等着接季卿的车上。
等季卿离开时,还能听见他对季洪峰道:“先生,早发现早治疗,我认识一位精神科的专家,您……”
季卿回头瞥了眼,捕捉到季洪峰黑如锅底的脸色,脚下步子愈发轻快。
他径直走向等候已久的车子,抬眼扫到正通电话的大哥季严俞。
季严俞戴着一副茶色的细边框眼镜,两边镜腿上端是精致的螺旋纹,末尾处隐在肤色健康的耳廓下,又在微微偏头时,露出小部分金属框架。
熨烫笔挺的西装套在身上,看起来像是古板家族,守旧重规的清贵长子。
季严俞见季卿上车,一边对着手机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一边挥手让司机开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炸响,黑色轿车疾驰而去。
季严俞打开季卿面前的小桌板,把食物放在上面,“昨天我给你发的信息,怎么不回?”
略微低哑的声音勾起季卿的回忆,像是小尺子一下子纠正了他有些不标准的坐姿。
沉默片刻,季卿答非所问,“季严俞,早上好。”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不去关注后座有些诡异的氛围。
季严俞挑眉,目光在季卿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上逡巡,又落在垂落在胸前的两根卫衣绳上。
一长一短。
不合适。
“喊哥。”他趁着季卿侧身看他的功夫,握住弟弟胸前的卫衣绳。
略一调整,长短不一的抽绳变得规整,又顺手编了个小麦穗。
季卿垂眸一瞥,小麦穗晃荡两下,轻轻扫过季严俞离开的手心。
“麻烦。”他揪着小麦穗的底部一扯,一侧的卫衣绳随即变长,可怜兮兮地垂着。
季严俞挑眉,“闹脾气?前天晚上工作忙,才漏接了你的电话。”
“没有。”季卿语调没什么起伏。
前天晚上他还在修真界和师兄打架。
在这里的是另一位‘季卿’。
他不再理会季严俞,挑出外带的蟹黄包,开始细细咀嚼。
直到夸张的饥饿感缓慢褪去,才开始思考季严俞上车后,问的问题——为什么不回他的信息。
修真界千年的记忆,轻而易举地湮灭现代十八年的习惯。
穿回现代的两天时间,他没有碰过手机。
不过这些话不能对季严俞说。
季卿咽下食物,慢悠悠道:“不想回。”
季严俞无意识抠着手机的音量键,身体后仰,不发一言。
季卿:“前天晚上,季沐思说我推他下楼。老宅里的监控有拍到吗?”
车内的氛围有瞬间的安静,紧接着是司机骤然加粗的呼吸声。
季严俞和季卿几乎同时斜睨一眼。
扎背的目光让司机心脏漏跳一拍。
脑子里缓缓冒出‘豪门秘辛’四个字。
又极快安慰自己,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现代不随意搞听到就杀人灭口这一套。
季卿收回视线,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嗯。”季严俞低低应了声,摆正季卿垂在胸前的小麦穗,“一年前,你出国后每天打一通电话骂季沐思,如果他不接,就打我的电话,让我代我转达。”
说完,又换了语气,道:“想推就推,我会护着你。”
气氛更古怪了。
司机脑子里的‘豪门秘辛’转了个弯,变成了‘兄弟阋墙’,又颤颤巍巍冒出‘法外狂徒’。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内后视镜,却直直对上了季卿带笑的琥珀色双眸。
司机骤然摆正身体,专心开车。
有的人在笑,但是心里已经过了一百遍刑法。
季卿收回放在内后视镜上的视线,转而看向季严俞,“现在是法治社会。”
季严俞挑眉,揪了一下歪倒的小麦穗,“嗯,我会托关系给你的囚服多加一层羽绒。”
声音里带着细碎的笑意。
不甚明显,又难以忽视。
季卿定定注视季严俞黑白分明的瞳仁,选择保持沉默,专心干饭。
去摸身侧的牛奶,紧接着被季严俞拧开盖子贴心地塞进手心。
等车子缓缓停下,到达画廊时,季严俞的双眉不自觉收紧,疑惑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在季严俞开口询问饭量前,季卿率先下车。
季严俞的声音穿过下落的车窗传了出来,“卿卿,你还喜欢席沉衍吗?”
温柔缱绻的语气把季卿定在原地,他想去探究季严俞此刻的表情,却见对方动作极快地回到了阴影里。
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如往常,脊背挺直,每个动作都像是被丈量过一般,包裹着旧时光。
季卿:“不喜欢。”
司机的视线难以控制地穿过车窗,落在一脸冷然的季卿身上。
怎么可能。
季卿对席沉衍的喜欢,如同烈火焚烧,激烈到非生即死。
这是欲盖弥彰?
还是欲擒故纵。
季严俞垂下眼睑,极快地笑了声,“乖一点,我去接个朋友就回来。”
季卿低低“嗯”了声,目送车子驶离,转而看向画廊。
薄荷画廊坐落在春熙路160号柠檬大厦的一楼,门口堆满了装扮精致的花篮,四四方方的礼物层层上叠。
风风火火的工作人员经过时,礼物山危险地颤了颤。
穿着职业装的女士迎了上来,她暗灭手机屏幕,把夹在手臂内侧的文件夹抽出展开。
“季先生,我是张倩优,季严俞先生给您安排的助理。”张倩优动作利落,头发高高盘起,她指着那堆礼物道:“这些是以公司和个人名义送来的礼物,名单在这里。”
季卿垂眸扫了一眼。
雪白的A4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公司名称和人名。
不认识也不合理。
他不喜欢交际,又因为莫名其妙的空白两年,人嫌狗厌。
即使他是季家的二儿子,也鲜少有人想不开,通过他来走季家的关系。
“季严俞安排的?”季卿问。
“不全是。”张倩优的表情有些古怪。
季严俞安排她摆弄的礼物,早就在三天前已经大致处理好。然而从昨天早上开始,画廊的大门就没关过,源源不断的礼物从四面八方涌来。
更稀奇的是,送礼的人不是常规的工作人员。一位位穿得人模狗样,身上的西装没有一丝褶子。
张倩优几乎怀疑他们把家里的熨斗电机干冒烟了。
这些人进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张望,问季卿有没有在店里。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皆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起先,张倩优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直到她见到季卿。
青年的脸在普普通通的阳光下依旧漂亮得出奇,唇瓣是浅淡的藕粉色,透着若有若无的冷淡。
骤然靠近时,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落下的光影像是甜甜的糖霜包裹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让你发晕发懵,而后目眩神迷。
送得哪里是礼物,是二代们的心哇。
张倩优深吸一口气,不去看老板祸国殃民的脸,声音极具专业素养:“开业仪式在10:00正式开始,您只需要负责剪彩和讲几句话。”
又一份文件被递到眼前,季卿接过扫了一眼。
是演讲稿。
辞藻华丽,引经据典,符合多听一句就犯困的刻板印象。
张倩优的声音颇具节奏感,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响起,“您可以按照这份演讲稿,也可以自由发挥。”
两人脚步不停,顺着挂着画作的长长走廊,缓缓往办公区走去。
****
办公区。
钱生财嘴边叼着未点燃的烟,双腿弯曲大开蹲在角落。在黄毛小弟的打火机凑过来时,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烟头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红光,紧接着是黄毛刻意压低的嗓音。
“大哥,今天我们要砍谁?这小角落躲着好憋屈。”
钱生财吸了口烟,坏心眼地吐在黄毛脸上,笑骂:“你个小混蛋懂什么?现在薄荷画廊的人都紧着开业仪式,只有季卿才会来这里,我们躲的地方易守难攻,到时候拿着砍刀朝那家伙的脸上一砍,再从后门溜出去。”
监控都被提前破坏,又有谁能抓住他们。
钱赚了,人砍了,他走了。
皆大欢喜。
黄毛连连点头,“大哥,季卿长啥样呀,到时候别砍错了。”
钱生财摸出手机,打开照片。
黄毛定睛一看,双眼发亮。
细皮嫩肉。
一拳就能暴揍,哪里需要大哥动手。
“哥,我上哇!”
黄毛还想对着大哥吹嘘几句,耳朵一动,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
“太长,不背演讲稿。”季卿没有过多思考,把文件递还给张倩优。
硬挺的塑料壳文件夹轻轻拍在对方的手臂上,发出不甚明显的碰撞声。
“好的。”张倩优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按住即将滑走的灰色文件夹,短促地笑了。
她抬手准备打开办公区的门,却被季卿抵住把手拦住了。
季卿扯住张倩优的上臂,上前一步,挡在女士面前,视线落在透着一丝红光的角落。
隐隐约约有几道人影。
“躲远点。”
黑暗如同阴冷寒湿的毒蛇,顺着肌肤攀爬而上。带来类似赤脚踩在陈年油污地板上,拉丝的黏腻恶心触感。
张倩优睫毛微颤,缩在季卿身后,看向影子手边形似管制刀具的倒影,下意识吞咽口水,“老板小心。”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至于她的老板——
张倩优垂眸看向季卿盈盈一握的腰肢,以及因为大幅度动作漏出的一丝瓷白肌肤。
小腰精看起来比她还弱。
是个美丽废物。
张倩优压低声音,“别冲动,我们先报警。”
话还未落地飘远,却见季卿毫不在意地拉开办公区的玻璃门,又顺手把她关在门外。
张倩优:……
坏了,是个冲动无脑的。
季卿瞥了眼愣在原地的张倩优,收拢心底的跃跃欲试,语气克制,“躲远点,再叫辆救护车。”
他不再多言,抬脚往角落走去。
自从在修真界,各捅了魔尊、徒弟、师兄一剑之后,算算时间,他已经快三天没有与人动手。
这事灵修、符修、丹修、器修都能忍,独独剑修不能忍。
器修堂的法器维修金主榜上,他千年第一,魔尊百年第二。
上锁的咔嗒声,在静谧诡异的空间格外响亮。
张倩优的心脏跟着这个声音猛地跳了跳,等她回神,已经不见季卿的身影。
她夹紧右手边的文件夹掉头就跑,“姐妹们,抄家伙,小腰精有危险。”
刚跑几步,迎面碰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是席家的席沉衍。
张倩优眼前一亮,肩宽腿长,这个看起来是个能打的,“救命!季卿有危险。”
她甚至不用动脑子,就能推测出季卿此刻的模样。
双膝跪地,纤长的手臂无力垂下 ,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氤氲着水汽,唇瓣微张,看起来色1气又可怜。
“阿嚏!”季卿揉了揉鼻尖。
极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暗骂他的人,最终把目光落在正冷冷盯着他的钱生财身上,以及身侧拿着砍刀浑身上下透着兴奋的小弟们。
“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我下手会轻些。”
钱生财不为所动,扯着唇狞笑。
黄毛转着砍刀,眼睛骤然发亮。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往那一站,就让他轻而易举明白,一脚踢死十个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季卿是吧?现在跪下来求饶,爷爷我砍你脸的时候就轻一点。”
季卿笑笑,攥紧因为兴奋而略微颤抖的双手。如同附骨之疽的饥饿感,也在此刻小心翼翼龟缩角落。
他单手提来一把办公椅,右手懒懒地撑在椅背上,“嗯,来吧。”
过于轻快的语气,令黄毛愣在原地。
他的视线落在季卿身上。
青年穿着棕蓝撞色的卫衣,版型板正的棕色裤子包裹着修长的双腿。眼睑半垂,轻飘飘投来的一眼,冷漠无情的距离感扑面而来。
季卿笑了笑。
胸前的小麦穗晃荡两下。
“动手吗?”
黄毛刹那间回神,弱者的挑衅将他片刻的好感转化为怒意,悄然鼓起,又急不可耐的寻找突破口。
行动比思想更快,黄毛越过钱生财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小白脸!去死……啊!痛!”
瞬息间,钱生财只觉一道鬼魅身影闪过。
抬眼就见黄毛被一脚踹了回来,撞在墙壁上,轰隆一响,白色墙皮扑簌簌落下。
等季卿坐上办公椅时,黄毛已经沿着墙壁滑了下去,手上的砍刀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他扫视脸色难看的钱生财,身体微微后仰,椅背小幅度地晃了晃。
“还打吗?”
声音松快又轻柔。
钱生财却觉季卿这张嘴吐出来的不是人言,而是山间精怪的妖言妖语。
尾音一卷,就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刺入严丝合缝的指甲盖,用力一掀,露出血淋淋的肉。又瞪来一眼,生生地咽下口中的惊惧痛呼。
这就是季沐思口中娇生惯养的废物蠢货?
钱生财森然一笑,拇指食指用力,徒手掐灭烟蒂。
季卿又问了一遍,“还打吗?”
一旁的蔫答答的黄毛立刻发出尖锐爆鸣,“不打不打!大哥我不上呀!”
他抖呀抖。
好似面条成精。
气氛凝结,一颗又一颗的汗珠从持刀的小弟们额前滚落,带走身上温热的体温,从心底升腾出一股股寒意。
直到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骤然一松。
钱生财咬牙,瞥了眼开始晃动的办公区大门,当机立断道:“先撤。”
初一、十五,他总能找得到时间再来。
离开的间隙,钱生财最后看了一眼季卿。
青年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椅上,在办公区大门打开时,扫去一眼,语速有些慢,“席沉衍?”
“嗯。”席沉衍应了一声,快步过去,“有受伤吗?”
季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羽睫轻颤,适才强行压制的饥饿感席卷而来。
细碎的酥麻感从尾椎骨攀爬而上,像是细长黏腻的蛞蝓顺着瓷白圆润的脚趾,钻进浅棕色的裤脚。
在莹白的肌肤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带来百爪挠心的痒意。
以至于他的思绪有些混沌,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
好饿——
更饿了——
为什么会这么饿——
“季卿?”
席沉衍靠近,双手搭在季卿肩膀两侧。
他垂眸一瞥,紧抿着的绯红唇瓣猝不及防撞进眼帘。
怔愣片刻,又见季卿绷紧的细白脖颈,以及微微隆起的青色血管脉络,像是即将拉断的弓弦。
危险且克制。
“哪里受伤了?”席沉衍问。
离得近了,才听见季卿说:“席沉衍,我饿。”
绵软的声音像是灌满糖霜的棉花糖,卷着浅淡的雪松香气,瞬间侵占鼻腔,又顺着往下,在迸射血液的心脏围起一圈带着灼热温度的火光。
带来不甚明显的燥意。
席沉衍垂眸,摩挲着指腹。
松开搭在季卿肩膀的双手,随着重力往下一荡,指尖划过季卿手背温热的皮肉,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浅淡痕迹。
更燥了。
席沉衍放缓呼吸。
圆周率在他的脑子里,开始缓慢加载,在背到第五十位时,他拉开两人的距离。
脑海来来回回播放季卿平日里的死缠烂打。
不可理喻又惹人厌烦。
他垂下眼睑,收敛情绪问:“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短暂地拉回季卿的理智,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都行。”
季卿动了动有些发麻酸软的小腿。
陡然爆发的饥饿感带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甚至于全身酸软。
缺蓝呀。
他的眸色变暗,单手背到身后用力,指甲片刻间划破肌肤。后腰处的柔软布料瞬间染上了一抹红。
尖锐的刺痛让他大脑清明,季卿深呼吸一次,道:“席先生,我请客,吃饭去吗?”
“嗯。”席沉衍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语气冷淡而疏离。
季卿呼出一口气,尝试站起,一秒后失败。
“麻烦扶我一下,腿麻了。”
席沉衍缓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
他上前一步,右手从季卿的腋下穿过,一言不发的暂时充当拐杖,忽略掌心处源源不断涌来的温热触感。
席沉衍重新拉出了圆周率,问:“你的员工说你遇到了危险,那些带着危险物品的人呢?”
季卿:“被你的脚步声吓跑了。”
席沉衍挑眉,目光落在季卿发软的双腿上。
季卿一脸平静,谎话张口就来,“哦,我也被你吓得腿软。”
席沉衍:……
谈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画廊侧门。
季卿瞥了眼正大门色彩绚丽的各式花束,以及分成好几个团体的二代们。
又很快迎上了冲他而来的季沐思。
季沐思穿着一件白色花边打底衬衫,搭配驼色针织外套,格纹西装裤下蹬着双棕色德比鞋,他攥紧手腕处垂下的蓝宝石坠子,杏眼圆润又无辜。
喘着气跑过来,语气乖巧,“二哥。”
又看向席沉衍,调子骤然变柔,“沉衍哥哥也在呀~”
季卿被拉长的尾音惊得颤了颤。
脑子里极快地闪过洛开宁说的话——‘真稀奇,你以前不是只喊沉衍哥哥?’
席沉衍垂眸,“怎么了?腿又难受了?”
季沐思被这话拉去视线。
这个位置很容易捕捉到席沉衍的身影,以及靠在他身上的季卿。
季卿垂着脑袋,双肩颤抖,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但是季沐思眼尖地注意到对方腰侧,颜色鲜明的血液。结合季卿因为腿部不适而颤抖地双肩,一个想法在季沐思的脑子里缓缓生成。
钱生财成功了。
季卿被毁容,甚至双腿受伤,不能独立行走。
点点喜悦缓缓冒头,最后膨胀成千丝万缕的痛快。
爸爸、大哥、沉衍哥哥都该是他的。
所有人的目光会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而他只需要再刺激季卿,就能完全把对方踩在脚下。
“二哥,你脸受伤了吗?严不严重?没关系的,沉衍哥哥不是在意外貌的人,你不用自卑的,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字字珠玑,字字扎心。
季沐思几乎能想象出季卿恼羞成怒的模样。
暴躁易怒,在席沉衍面前低到尘埃里的二哥,该再也承受不住对他动手。
打他,快打他呀!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站在他这边,从而唾弃季卿。
第8章 (小修) 那报警吧……
季卿抬头,对上了季沐思难掩激动的目光,又在好整以暇中,看见对方的势在必得缓缓转换为惊骇与恐惧。
他笑问,“弟弟怎么知道那些人会对我的脸动手?”
季沐思的表情僵硬在脸上,血液仿佛骤然冻结,丝丝寒意从脚底冒出。
季卿怎么会毫发无损?
他动了动嘴,试图找补,“二哥好看,我只是担心二哥的脸,第一反应是会有人伤害你的脸。”
这话狗都不信。
席沉衍的视线锐利如刀。
季卿眼神玩味。
两人没说什么,季沐思却觉一阵不自在争前恐后地涌来上来。
临近十点,薄荷画廊的开业仪式即将开始。
二代们高谈阔论,红色缎带在中间飘扬,画廊员工井然有序。
分明离得很远,季沐思却觉得所有人都听见了季卿和他的谈话。
他们会不会知道了他对季卿做的一切,会不会觉得他恶毒,如果这一切被传扬开来……
季沐思红润的皮肉一寸寸变得惨白。
“二哥,我……”季沐思紧紧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歉意满满道:“我偷听到有人要毁你容,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敢帮你,他们这么凶。”
眼泪啪嗒落地。
晶莹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
我见犹怜。
季沐思:“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那报警吧。”季卿表情堪称平静。
季沐思哑口无言,委屈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一箩筐的话憋在喉间,不上不下。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荒诞感。
尔虞我诈,你来我往,钩心斗角呢?
全扬了?
直接报警还怎么玩?
席沉衍微微侧身,遮住唇边的笑意。
下一秒看起来规矩又克制。
“不愿意报警?”
季卿动了动好转的双腿,迎着季沐思看恶鬼的惊惧目光,又卸了力气,把全部重量压在席沉衍的身上。
席沉衍垂眸一瞥,小麦穗晃荡两下,在的胸口极快地挠了一下。
季沐思的视线死死粘在两人相贴的手臂,指尖微微颤抖。
不该是这样的!
席沉衍该喜欢他的,所有人喜爱的目光都该落在他身上。
季卿为什么不乖乖做个惹人厌烦的蠢货,为什么要和他争!
他再也难以忍受,妒火高高蹿起,瞪了一眼季卿跑了。
他要回家,他要找季洪峰!
季卿看着季沐思红着眼睛,急匆匆坐上季家的车。
而后神色自若的摆正身体,拉开和席沉衍的距离,又和焦急跑过来的张倩优打了招呼,明目张胆的翘了开业仪式。
张倩优还想再说几句。
季卿道:“去找季严俞。”
安排好开业事宜,季卿和席沉衍一左一右漫步在春熙路。
沿街的商铺三三两两开着,碗碟的碰撞声高高昂起,拐了几个弯儿,又静静地打了个旋,散落在洁白的鞋面,柔和了鞋底踩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
以至于季卿的思绪有些飘远。
他想到了如同附骨之疽的饥饿感和刚才短暂的失控。
精力的损耗和骤然间的爆发,显然会让饥饿感反扑。食物能够短时间的安抚,却远不远不够。
如果仍在修真界,终归会有办法解决。
但是——
他深呼吸一次,感受着身侧几近于无的灵气和残缺破损的天道。
即使天赋卓绝,在现代百年靠着普通修炼方式进入筑基也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
或许可以尝试功德成圣。
“小心。”
席沉衍的声音唤回季卿的思绪,他视线一扫,落在席沉衍钳制他上臂的手。
随之站直,避开了前面的台阶。
季卿:“想吃什么?”
不远处薄荷画廊传来一阵欢呼,季卿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向剪彩的季严俞。
十点了呀。
席沉衍回了几条工作信息,随口道:“时间还早,很多店不营业,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茶楼,里面的糕点还不错,要试试吗?”
当然要试。
季卿喜欢没尝试过的东西。
永福茶楼。
一位穿着杏色棉麻长裙的女士迎了上来,语气恭敬有礼,又不显谄媚,“席先生,今天的戏是陈老师的《贵妃醉酒》。”
说罢,又朝季卿友好地打招呼。
季卿礼貌回应。
他踏上红木台阶往楼上走去,来到二楼平台时,垂眸看到一楼处搭的巨大戏台子。
红色幕帘晃荡两下,扫过两边的圆柱子,露出镌刻的灿金对联。
是真是假假里演出真情。
非实非虚虚中原有实意。
季卿脚步不停,打趣,“你喜欢国画,又喜欢看戏,我猜你还喜欢早上一杯枸杞水。”
席沉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隐晦的视线扫过季卿苍白的唇瓣,拿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季卿的手中。
“补充糖分,可以避免饿晕。”
“嗯。”季卿撕开包装,含着糖,清爽的薄荷香气缓缓荡开。
两人一路无话,在女士的带领下进了包间。
季卿没什么忌口,由着席沉衍点单。
木门阖上时,还能隐隐传来这位女士和服务生交代声,“守在这里,好好招待。”
等口中的薄荷糖完全化开,席沉衍沏好茶水放在季卿的面前,随着瓷制折腰杯撞击木桌的叮咚一响,刹那间锣鼓喧天。
季卿起身,半倚着大开的窗户,注视戏台上开场的好戏。
水袖一甩,巧笑倩兮。
席沉衍端着糕点盘来到身旁,“不饿了?”
“饿。”季卿挑了块芋头酥,细细咀嚼,绵软的香芋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子,“我快饿晕了。”
他换了个姿势,手臂搭在窗沿,俯身望去,以至于卫衣上缩,露出细软腰肢的晃眼皮肉。
席沉衍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原先的季卿。
眼中时常含着黏腻的爱意,不顾场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