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蚺身体更加僵硬了，哑声道，“我说过，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如果是在外面，宋默肯定不会强人所难，可是这个副本真的很恐怖，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紧抱顾蚺大腿。
想到这里，他更努力地讨好对方：“以后还可以打你。”
顾蚺：“…………”
那张原本软化一些的面孔紧绷起来，顾蚺忍无可忍，冷声说：“用不着。”
宋默眼睛黯淡下来，靠在顾蚺肩头，不说话了。
他们身后，一道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走廊尽头，若隐若现。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条人影变得更加透明，快要看不清了。
宋默似有所觉，往后看了一眼。
一张原本粘贴在墙上的成绩单被风吹落，掉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被窥探的感觉消失了。
他们来到一间办公室，几人进去后，迅速锁门，陈志轩则是翻出了书桌底下的折叠床，熟练地掀开，坐在了上面。
宋默被放在另外一张折叠床上，又见陈志轩找出一只枕头丢给他，惊讶道：“你对这里好熟悉。”
“那当然，难道你不熟？”陈志轩想起什么，恍然笑道，“都忘了，你是小少爷嘛，都没怎么住过学校。”
宋默一愣。
一旁，顾蚺递给他一只背包：“你的包，之前掉在外面了。”
宋默有些茫然地接过，意识到这应该也是“小少爷”的背包。
背包是用坚韧的皮料制作的，右上角有金属的品牌名称，从精致的工艺和时尚的外形不难看出，这应该也是挺贵的一只包。
宋默不太熟悉品牌，相比起来，他还是喜欢上个世界里玩家们送给他的编织包。
打开背包，里面有一些简单的工具，两瓶矿泉水，其中一瓶喝过，一只手机，还有钱包。
钱包和其他东西格格不入，非常破旧，中间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柔软金发半扎起来，男生五官硬朗，表情却很拘束，对着镜头露出讨好的微笑。
宋默也没在意，随手放到一边，去解锁手机。
和他猜测的差不多，由于他是系统设置的人物，手机里面没有任何内容，连手机应用都是初始设定。
没有信号，手机只是废砖一块。
但出乎意料的是，相册里居然是有照片的。
一张是和金发男生的合照，另一张有点怪，宋默皱起眉。
有人全身湿透地趴在地上，照片的视角是俯拍，也就清晰地照到了拍摄者踩在对方身上的鞋子。
那么显而易见，这只鞋子的主人，就是宋默。
这是什么意思？
宋默对校园会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一头雾水地看了半天，又把手机放下了。
关掉手机之前，宋默瞥到上面的屏保。
“路要靠自己去走，才能越走越宽。”[1]
玩家们已经把折叠床铺好了，几个人挤在一起，又笑又骂。
然后安静下来。
这么久的逃生，大家都累了，眼睛一闭的功夫，办公室里鼾声四起。
由于折叠床有限，宋默和顾蚺挤在一张床上，他也困了，靠着顾蚺闭上眼。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站在教室里，握着粉笔，面向黑板。
宋默下意识扭头，去看窗外。
走廊上没有黑影出现。
但还是太安静了，宋默心里发慌，抬高声音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顾蚺？陈志轩？你们在哪里？”
“顾蚺，顾蚺？”
“你在喊谁？”
耳边冷不丁出现一道陌生的声音，近在咫尺。
宋默受惊地尖叫一声，弹了起来，可紧接着手腕就被牢牢锁住。
一双冰冷的手从身后穿过，箍住他的腰身，令他无法逃脱。
离得太近，那道阴沉的嗓音直接钻进耳道。
“我不会放过你的。”
宋默悚然一惊，猛然睁开眼。
上方是顾蚺担忧的目光：“怎么了？”
宋默急促的呼吸渐渐放缓，他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噩梦，”宋默呓语般呢喃，“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顾蚺擦去他脸上的冷汗，收紧手臂，将人完全搂入怀中。
尽管没说话，但他的举动无疑是种安抚。
宋默放松下来，重新闭上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顾蚺的陪伴，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
但又陷入另一个梦境。
梦里的他躺在病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医生护士为自己推注药物。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无法控制任何事情的发生，他总是无能为力，也总是一无所知。
恐惧对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也许是短时间里受过多次惊吓，他又陷入了从前的感受之中。
会再度陷入恐惧的可能性，又成为了新的恐惧。
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宋默咬着唇蜷缩起来。
顾蚺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又紧绷起来，垂下目光，只见少年眉心收拢，形成一个极度彷徨惧怕的表情。
看着很可怜。
顾蚺用指腹去抹对方眉心的痕迹，声音很低：“又做梦了吗？”
大概是副本的影响，才会做奇怪的梦。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零星的碎片，大部分是他和宋默极度亲密的画面。
那应该也只是梦吧？
第二天。
几人精神饱满，收拾好东西，又准备出发。
宋默跟着出去，却很快再次听见了那道哭声。
若隐若现，像从幽深的洞穴里传出来的风。
宋默打了个哆嗦：“你们听见了吗？”
其他人回以困惑的眼神：“什么？”
“有人在哭，”宋默慌忙指向身后，“就从那里传来的。”
“？”陈志轩也跟着哆嗦一下，“你别吓唬人啊，我最怕鬼了。”
宋默愣了愣：“好像……又没有声音了。”
陈志轩松了口气：“你肯定是太紧张，听错了。”
是这样吗？
宋默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往前走了几步，他不安地回头，却在一刹那睁大双眼。
黑色人影，又出现在走廊尽头。
宋默不由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盯着他。
黑色人影在兜帽下静静地朝向他，似乎也在回以同样的注视。
有风吹过，人影闪了闪，又消失了。
难道刚才只是错觉？
宋默脑子一片混乱，收回视线，小碎步跟上玩家们的脚步。
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音乐。
重复的、单一的旋律，老式的手机铃声。
宋默猛然扭头。
身后地板上，赫然停着一只破旧手机！
宋默转头就跑，钻进玩家队伍中，穿过人群一把抓住顾蚺的手。
顾蚺看他一眼，有片刻不自然，但很快反手握住了他。
那只手干燥温暖，短暂驱散了宋默心头的不安。
他抱着顾蚺的胳膊，像鸵鸟埋进沙子一样，低下头去。
他终于发现，这些声音都只有他能听见，别人都听不见。
他再也不想碰副本里的任何东西了，太吓人了。
幸好随着他们走远，铃声也越来越远，听不清晰。
他们很快来到出口处，厚重的消防门被锁上，还是不锈钢的挂锁。
顾蚺推了推门，没能推动，就准备松开宋默的手。
结果就被宋默死死抓住。
宋默仰头，泛红的眼眶哀求地望着他。
顾蚺心尖发软，揉了揉宋默的脑袋，耐心地说：“我需要把门打开，这样我们才能离开。”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你和大家待在一起，我很快回来。”
宋默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顾蚺消失在明灭不定的灯光里，陈志轩轻易看出了宋默的不安，安抚道：“你别怕，我们都在呢，等会儿要真有什么，肯定会保护你。”
宋默挤出笑，勉强回应：“谢谢你们。”
直觉像一块石头，重重压在胸口，宋默手脚都是冰凉的，两只手交扣着，攥在一起，只得到了双倍的冰冷。
别无他法，宋默再次看向走廊尽头。
黑影又出现了！
宋默的尖叫声就在喉咙口，几乎是本能地后退，紧贴在门上。
头顶灯管发出哔啵声响，闪烁间照亮黑影，以及他手上的消防斧。
“怎么了？”黑影出声，冷质的声线，因为带着关心而显得温和。
是顾蚺。
宋默愣怔着，看着顾蚺从黑暗中靠近，又呆呆地看向他手上的消防斧：“是你……”
顾蚺拨开他，正准备动作，抬斧头之前想到什么，将他推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捂住耳朵，”顾蚺引着他的手到耳边，耐心地说，“声音有点大，可能会吓到。”
宋默被他专注的目光笼罩，迟钝地点了点头。
顾蚺转过身，扬起消防斧，狠狠砸在锁头上。
声音果然很大，不过有了双手的阻隔，再传近耳朵里就要温和许多。
大概七八下，上锁的地方就脱落了，顾蚺轻易就推开房门。
阳光刺入屋内，几人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纷纷眯起眼。
顾蚺率先走出出，站在阳光里，对着宋默伸出手。
尽管没什么表情，但宋默能从他眼角眉梢里感受到一点松弛。
宋默下意识握住对方。
“我说过会很快回来，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见宋默点头，顾蚺又说：“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所以……别怕。”
像是对这种话不太擅长，说完，他略有些仓促的移开视线。
或许是阳光驱散了黑暗，或许是另一个人的体温带来了温暖。
宋默完完全全地安定了下来。
他想起之前的情景，又问，“那些怪物不会再跑出来吗？”
“白天是安全的，但是在夜晚来临之前，必须找到一个安全屋。”
宋默了然，那个办公室应该就是安全屋。
“那如果没有找到呢？”
顾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志轩早就憋不住了，听他这么说，当即道：“当然是等死啊！就算活下来，也有惩罚环节等着呢。”
宋默这才明白，之前的惩罚是什么意思。
想起那种不断死去的痛苦，他脸色白了白，问：“什么情况会触发惩罚呀？”
“……你故意的吗？”陈志轩嘴角一抽，“上回还不是因为你，非要开门出去，才害得我们被罚。”
宋默：“……”原来他这么坏。
见宋默脸上浮现出一点歉疚，陈志轩声音又软下来：“好了，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宋默更加抱歉了，小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一脱离危险，他就放松下来，也不再像八爪鱼一样扒在顾蚺身上了。
因为对话，他和陈志轩的距离越来越近。
正说着话，衣领就被揪住。
宋默茫然扭头，就对上顾蚺黑沉沉的眼珠。
顾蚺：“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宋默反倒有些意外，“哦”了一声，然后盯着顾蚺，眼睛眨了又眨。
陈志轩无声地骂骂咧咧，但也心中有数，默默落在后方，
“我知道你有过很多经验，对你来说，这也许只是在玩，”顾蚺对上他的双眼，口吻平淡却认真，“但对我来说不是。”
宋默：“？”
顾蚺：“我说过，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顾蚺：“既然答应你，我就会认真对待。”
顾蚺：“我不管你的从前，也不在乎你的以后，但是至少在此期间，只准有我一个人。”
宋默：“？？？”
顾蚺越认真，宋默越迷糊。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许久得不到回应，顾蚺皱起眉：“做不到吗？”
“啊，做得到做得到！”宋默连忙点头，拿出诚挚的求学态度问，“具体我该怎么做呢？”
顾蚺：“你——”
顾蚺冷静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裂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你之前都是……你才多大，怎么经验这么多？”
多到都已经忘了该怎么专一，谈一场单纯的恋爱。
一时间，顾蚺都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对方了。
正在懊恼间，一双清澈见底的绿眸凑到跟前，自下而上地注视他。
“那你教我吧。”
宋默虽然听不懂，但足够虚心，尤其对方还是承诺会保护自己的游戏大佬。
语气也就越发认真：“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做。”
淡淡的玫瑰香气漂浮在鼻端，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蚺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很奇怪，似乎他们这段关系也不大正式。
但此时此刻，占据上风的却是另一个念头。
——宋默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在所有交往过的男人之中，他是最特殊的那个？
这个念头扰乱了顾蚺的思绪。
他居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顾蚺在原地站了片刻，向宋默伸出手：“牵我的手。”
宋默果真很乖，软软的手掌落在了他的掌心。
顾蚺又说：“以后不准再牵别人的手。”
宋默迟疑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难度：“那如果是别人想牵我呢？”
“……也不准，”顾蚺磨了磨牙根，语气显示出极大的克制，“至少在我说可以之前，不准。”
大概十来秒的思考，宋默终于开口：“好，我知道了。”
他举起两人牵住的手，神情坚定：“以后不让别人牵我的手。”
他认真发誓的样子很孩子气，好像从来没有遭受过出尔反尔，或是成年人式的、客套的敷衍。
看起来像是准备遵守一辈子。
换作任何人，说出这种话，只会显得非常浪/荡，很不知好歹。
顾蚺也该这么认为，嘴角却不受控地翘了一下。
虽然不太应该，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宋默很可爱。
顾蚺还有很多要求没有提，但想了想，暂时推后了。
对待宋默，他可能需要多一些耐心。
太阳下山前，他们来到体育馆的器械室，众人又是熟门熟路地拿出垫子，就地休息。
“我们要去哪里？”宋默没有再问陈志轩，真的在问顾蚺了。
顾蚺面部线条柔和了一些，似乎对这个改变十分满意，就连解释都仔细了很多。
“行政楼的天台。”
“你可能都丢给保镖了，不过游戏一开始就说过，只要能平安到达天台，就可以结束一切。”
宋默又觉得轻松一点。
这该死的游戏，也算是有盼头了。
顾蚺在整理东西，宋默习惯性地坐到他的垫子上，准备等他收拾好，就一起睡。
等待间百无聊赖，他抬头去看顾蚺。
和公爵很相似的面孔，但是更加年轻，眉宇间也没有那么多暴戾。
经历过之前的事，这张脸又多了一些令人安心的感觉。
视线顺着脖颈下移。
宋默一愣。
顾蚺忽地抬头：“看够没有？”
宋默像被烫伤一样，迅速收回视线，连身躯都紧绷起来，让出一半的空间给对方。
“……”顾蚺放软嗓音，“只是随口一说，不是凶你。”
宋默嗯”了一声，但声音听起来很闷。
顾蚺沉默，片刻后撑着上半身来到宋默身边，声音放得很低：“随便你看，别生气了。”
宋默狂跳的心脏缓和下来，又看了他一眼。
也就更加清晰地看见，顾蚺脖子上的半片蛇麟。
银灰色、金属质感的蛇麟，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
宋默用力垂下眼皮，心里一片混乱。
可能是因为不敢再抱顾蚺，他睡得不太好，后半夜还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发觉垫子上顾蚺的位置已经空了。
宋默听见脚步声，支起手肘，朝着不远处看去。
体育馆笼罩在昏暗之中，器械室里摆满了体育器材，乍一看有点像憧憧人影。
其中，有一道黑影在走动。
半睡半醒间，宋默对着黑影说：“你去哪里了？”
黑影没说话。
他不徐不急走到近前，低着头，看着宋默。
昏暗中，他的面孔难以分辨。
宋默拍了拍身边：“快睡吧。”
黑影古怪地沉默了片刻，而后俯下身，躺在了垫子上。
宋默皱了皱眉，嗅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但不及深思，黑影已经伸出手，抱住了他。
那只手抱他很紧，箍住胸腔，无法呼吸。宋默不适应地推推他：“你抱得我好疼……”
完全推不动，他有些生气，声音也跟着抬高：“别这么用力。”
一样东西塞进他手心。
坚硬的、金属样的长方体，带着一棱一棱的方格。
宋默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一只手机。
耳边，沙哑的嗓音响起：“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不是顾蚺！
宋默全身汗毛都在一瞬间竖起。
借着体育馆透进来的微弱灯光，他终于看清，黑影身上穿着的，赫然是那件兜帽！
宋默尖叫一声，下意识推开对方，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但下一秒就被捉住脚踝，擦着地面倒回垫子。
慌张中他随手抓起手机，狠狠砸到黑影头上。
哐当一声，手机的一角正中黑影额头，黑影闷哼一声，短暂松开了手。
趁这时，宋默拔脚就跑，抱起前方的一篮网球，一口气泼在身后。
滚动的网球扑面而来，黑影差一点就能抓住宋默，因为这半秒的停滞，又让宋默跑了。
混乱中宋默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一口气跑到门口，就要开门出去。
但根本来不及！
腰间传来一股大力，将他重重掼了回去，宋默一口气憋在胸口喘不过来，眼睁睁看着黑影逼近，无法呼吸。
他再也无法忍耐，发泄地哭出声：“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
冰凉的触感。
是黑影伸出的手扣在下颌。
宋默被迫仰起脸，任由对方肆无忌惮地审视自己。
可别说是看透意图，他连黑影的身份都不知道。
渐渐地，他的愤怒软化了，化作带着哭腔的战栗与哀求。
“别这样，求你了，别这样……”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会改的，我都会改的……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宋默的眼泪自眼角滑落，黑影似乎有所触动，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泪。
宋默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希冀的光。
黑影扣住他的力道轻了些许，缓慢倾身，来到宋默耳旁。
“女表子。”
几乎是令人血液冻结的声音。
宋默茫然地睁大双眼。
“我会刺穿你的身体，然后一点一点，吞进肚子里。”
黑影语气平缓，慢条斯理，像在交代品味小点心的过程。
而被当做小点心的人狠狠抖了一下。
宋默声音也抖得厉害：“你要杀我……为什么？”
一道气音。
黑影似乎笑了。
宋默绝望地闭了闭眼，更多泪水滑落。
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任务。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这么简单的目标，算什么任务呢？
原来，游戏里真的有人要杀他。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他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而黑影俯身，吻住他的唇。
大概是死前的折磨，这个吻很深也很疼，宋默试图反抗，手腕却被轻易掌控，嵌入软垫，一动也不能动。
他尝到血腥味。
毫无征兆地，这个吻被打断了。
耳边传来频繁的呼叫声，宋默的意识像从深海中浮出，缓缓睁开眼。
黑色的人影凝聚成清晰的面孔。
顾蚺撑在他上方，眉心因担忧拧起：“怎么流着么多眼泪？又做梦了？”
宋默平躺在垫子上，闻言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因为夹杂着哭腔，顾蚺第一时间没有听清他的声音。
大概过了五六秒，顾蚺才听明白。
“那不是梦。”
顾蚺觉得他多半是睡懵了。
但见宋默反应这么大，他还是伸手，擦掉对方额头上的冷汗，柔声安抚：“没关系，你已经安全了。”
宋默挪动着想要钻进他怀里，却感到腰间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
又是那只阴魂不散的手机。
宋默全身血液一下子凉透了。
顾蚺只觉宋默的手一下子没了温度，掌心渗着冷汗，更加湿冷滑腻。他皱了皱眉，准备去拿自己的外套。
动作间，宋默涣散的视线里有亮光一闪而过。
他无比清晰地看见，顾蚺脖子上半片蛇麟反射着微弱的光线，那么显眼。
顾蚺展开外套，准备盖在宋默身上，一扭头，却见宋默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远远地站在几步开外。
他一阵诧异，想问发生了什么。
可突然感到宋默的眼神充满恐惧，像在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短暂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
宋默转身就走，动作快得像在逃跑。
顾蚺终于忍不住，抬高声音：“外面很危险，你要做什么？”
宋默恍若未闻，径直走向体育馆的大门。
“你忘了惩罚环节吗？”
这话奏效，宋默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一下子僵住。
顾蚺追上来，一把拉住他：“为什么突然要出去？就因为做了个梦？”
昏暗不明的光线中，宋默仰起头，露出了一张被泪水浸透的、苍白的面孔。
绿眸哀戚，像是绝望的恳求。
顾蚺不由得放软了嗓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
宋默愣愣地望着他。
不断出现的黑影，只有他才能听见的手机铃声，在夜深人静时才会侵袭的梦境……这些无一不在表明，他是特别的。
没人能帮得到他，更何况是疑似公爵的顾蚺。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转过身，走到门口。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打开门。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顾蚺脸色难看，咬着牙准备上前拉住他。
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忽然间，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似的，他按住脑袋，在某种剧烈的疼痛下弓起身。
大门打开，体育馆关在身后，黑夜的天空里满是乱飞的怪物。
夜风贴着衣物吹过，宋默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
嗅到猎物的气味，它们向着宋默，俯身冲来。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悠扬的萨克斯音乐，以及毫无情绪的电子女声。
【请7号玩家接受惩罚。】
眼前一花，他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狭小的四人间寝室。
门口红灯闪烁，寝室门紧闭，屋内，恐怖的肢体和幻象在眼前一一闪过，宋默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惩罚的到来。
惩罚到来了，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这里才是远离怪物的安全屋。
不等松口气，一转头，那只破旧的直板手机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面，然后是纠缠不休的铃声。
宋默环抱膝盖，双手用力捂住耳朵，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一次，他对自己能否完成任务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吗？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机铃声终于停了。
也许是受过太多惊吓，宋默有些麻木，连之前那么害怕的血手印都没有力气去惊恐。
他爬上床铺, 身下是湿黏的触感，如果没猜错的话, 可能是血。
但他没有力气去管, 只是蜷缩着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红灯已经灭了, 门口是明晃晃的绿灯。
已经可以离开了。
宋默只瞥了一眼, 径直进了浴室, 打开淋浴，连日来的重压都在热水中溶解。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萨克斯音乐再次响起。
音乐声一停，热水就变成血水，宋默一言不发，关掉水阀。
像对他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似的, 电子女声迟了一点才跟上来。
【请玩家接受惩罚。】
宋默只是擦干净自己，平静地接受惩罚。
这一次的剧烈程度比先前更甚，可等绿灯亮起, 他不仅没有屁滚尿流地跑走, 还又一次爬到上铺。
大有在这里长住的架势。
宋默走的时候带上了那只名牌包。
灯光亮了起来，他再一次把背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重新拿起那只旧钱包，还有触屏手机。
犹豫片刻, 他把旧钱包放在了旧手机旁边。
这两样东西，看起来是同一个主人的。
但到了这里，宋默的思路就断了线, 他茫然地抬起头：“系统，我该怎么办？”
问完，他才想起，系统从来就没有理会过他。
也许对系统来说，他只是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宋默自嘲地笑了一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淡的电子音。
【第二个世界，你是恐怖游戏里人人喊打的嚣张跋扈受。】
【很多人讨厌你，但只有一个，是真的想要你的性命。】
【找到他，然后活下去。】
系统居然说话了。
宋默愣了一下，脑袋里灵光一现：“对了！”
他立刻打开自己的手机。
这是系统生成的、完全属于他的东西，那么，所有手机里的信息都很重要。
这一次，他仔仔细细地查看，有了新发现。
短信箱里，他频繁给一个人发消息，大量的谩骂里夹杂了少许人身攻击。
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几天前的深夜。
“来行政楼天台找我。”
宋默眼睛叮地一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