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说,逃出深渊,回到大陆,出现在已攻略目标们的面前,就可以阻止这场战争?】
弥亚点点头。
他不想有战争。
他讨厌战争。
即使他身处对于大陆漫长历史来说难得短暂和平的太平盛世,也不妨碍他从许多地方知晓战争的残酷。
会死人的,死好多好多人。
不管是大陆还是深渊。
系统轻笑:【这样做确实有可能阻止圣殿的步伐。】不等弥亚眼前一亮,他话锋一转,【大概下一刻,深渊就会因同样的原因,主动向大陆发起进攻吧。因为圣殿盗走了魔王珍宝什么的。】
闻言,弥亚瞬间萎靡。
淡金色人影漫不经心抚弄按压少年红润唇瓣,淡淡道:【有什么关系呢?作为承载了多名气运之子的大陆和深渊,本就注定会有一场争斗,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也会有别的理由。】
【你不是正烦恼陷入瓶颈的任务吗?这场战争来得恰是时候,说不定能一举达成所有目标,达成拯救世界的成就哦。】
弥亚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说,他费心完成攻略任务是为了拯救濒临破碎的世界,让所有人都拥有美好的未来,那么大陆与深渊间即将掀起的战争,无疑会夺取许多人的生命。
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
生命消逝,又何谈未来呢。
为了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放任将要摧毁许多人生命的战役,是对的吗?
弥亚陷入迷茫。
半晌,他开口:“……我想阻止这场战争。”
系统摇摇头:【注定的命运无法更改。】
“可是!——”
他叹了口气,将少年拥入怀中,心软地透露一丝口风:【借着这场东风努力完成任务,残缺的世界规则补全后,自会降下赐福。】
弥亚语带哭腔:“逝者又如何能够沐浴福音呢?”
系统不语,牵起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掌心里写了些什么。
屋外,深渊一层不变的天色隐隐颤动,雷音轰鸣。雷云酝酿许久,最终还是不甘消散。
弥亚缓缓睁大了眼。
系统说……
战前紧张的时日里,弥亚往塞特和泽维尔跟前泡得越发勤了,本就讨人喜欢的他在明确目标的指引下,三言两语便将二人的好感刷至满值,任务进度变为(1/2)。在此期间,霍勒斯的好感也稳步上升,距离(100/100)只剩下最后二十点。
很快,时间来到出征前一夜。安抚好志在必得的塞特与泽维尔后,洗漱完毕正欲睡下的弥亚迎来了霍勒斯。
因是睡前,少年穿着一身轻薄的圆领短袍,领口略略敞开,露出被水汽熏得润泽的淡粉皮肤,秀气锁骨窝里盛着水珠,在男人的注视下滑入更深的内里,留下濡湿的痕迹。
“霍勒斯?”少年歪了歪头,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温热水汽,陷在松软床铺间,像一块多汁的小糖糕。
霍勒斯行至床边,单膝跪地,他说:“主人,请允许我为您带回战胜的荣耀。”
血色瞳孔中,是勃发的野心与某种更过一向追求的力量千百倍的复杂情感。
弥亚没有丝毫惊讶,点头应允,“好。我等你回来。”
或许这场战争,不只是完成任务的机会,同样是属于霍勒斯的蜕变。
深渊与大陆的交界, 是一片广阔的荒凉地界,放眼望去,满目黄沙, 黄沙荒原里没有半分生命的痕迹,就连飞鸟都不曾踏足这片天空。
如同巨大裂口横陈在地表的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便是深渊。
然而,并非如世人认知的那样,朝着悬崖一路向下便可跌入深渊, 深渊魔物也并非迎着光向上攀沿来到大陆。
许多冒险者跃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不见踪影, 最终时隔一年半载后他们的尸身随机出现在大陆各地,俱都是从高处摔落的凄惨模样,就好像悬崖之下并非深渊, 而是坚实的地面那般。
事实上, 如果不通过偶尔出现的空间裂隙, 就这么贸贸然跃入悬崖, 确实与找死无异,大概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 能够穿过恰巧出现的裂隙, 进入深渊。
大陆与深渊,更像是因为某种意外被强行衔接在一起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位面。
当正午的阳光短暂穿透边界处厚重的云层洒下天光的那一刻,剑气与圣光合二为一,共同化为锋利得能斩断一切的利刃,于悬崖之上撕裂处巨大的空间裂隙。
天地震颤,黑沉沉的裂隙之后,早已有所准备的恶魔蜂拥而出,无数攻击落下, 击打在前排圣骑士的盾牌上。
这只是第一波,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试探,因而大陆与深渊各自的强大战力都未出手,只静静注视着交界处的战斗。
透过裂隙,凯文与一双仿佛蕴藏着世间极恶的血瞳对视,持剑的手紧握一瞬。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与看草木沙石无异。
他有预感,那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察觉到主人激荡心绪,石中剑嗡鸣震颤,蠢蠢欲动。
它渴望浸染魔血,他亦如是。
属于两个位面的战争,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结束。独自留守在空旷无人的魔王宫里,弥亚第一次觉得这里安静得近乎死寂。
“系统,你说战争结束后,那些因此而死去的生命真的会……这是真的吗?”咽下那几个因为规则制约无法说出口的词,弥亚有些焦虑地确认道。
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无数次,每一次,系统都耐心地回答他:【是的。】
插入少年因为焦虑而绞在一起的手捏了捏,系统安抚道:【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透过窗户遥望远方,弥亚叹了口气。
战争啊……
哪怕是已经开始的现在,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突然战争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开启了呢?一切都没有征兆,蓦然而起。
即使系统告诉他,这场战争是无法更改的必然命运,可能是因为争夺财富、可能是因为争夺土地、甚至阳光、空气、鲜花……一切的一切,大的小的正常的荒谬的缘由都有可能,争纷必定会随着两位力量远超历代的统治者就位而发生,弥亚仍为此而自责。
因为,他的存在,是引起生死搏斗的原因之一。
即使事后会……可这不代表当时受到的伤害不痛。
少年的低落无法传达到千里之外的战场,随着前几波不痛不痒的相互试探结束,双方前锋正式出场。
温彻斯化身巨狼,凌空一跃落于阵前,而后化为上身人形下身兽身的形态,大笑着连发数道风刃,所至之处敌人尽数断首。
下一刻,通身魔焰高涨的将领终于从深渊中走出。那人有一双恍若浸润了尸山血海的红瞳,哪怕身处战场,也完全没有其他魔物那样疯狂嗜血的眼神,平静得好似没有受到任何激荡氛围的影响。
两人视线交错瞬间,同时向对方冲了过去,然而即将交手的刹那,面容狰狞的红瞳恶魔腰腹一扭,蝠翼扇动间以一种格外刁钻的姿势错开挥至眼前的利爪,直奔圣殿军阵所在,切瓜砍菜般杀敌无数。
重重保护圈里发出的寻常圣光攻击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见敌方如此不讲武德,阿诺德与埃德同时迎了上去,一水一火本该互斥不容,在此时却显出1+1>2的默契配合。
真正的混战开始了。
刀光剑影、水火相撞,数不清的攻击落在双方阵前,分不清究竟来自敌方还是友方,如蝼蚁般渺小的生命,被战争裹挟着随波逐流,晕头转向中似青烟飘散,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自斜后方直击后心的苍炎被雨幕抵挡,蒸灼出袅袅白烟,左右夹击下稍显吃力的霍勒斯刀刃一振,趁机与红发骑士拉开距离。
烟雾散去后,悬停在半空的是头生犄角、身披蝠翼、苍炎环绕的魔物,赫然长着一张与圣殿骑士长一模一样的脸!
无意间抬头的人望着空中宛如镜像对立的两人,发出阵阵惊呼,顺着人群视线抬头的恶魔们看着长相陌生、从未见过的恶魔同样也是两眼懵逼。
这家伙是谁啊?
——人类与恶魔心中不约而同闪过这样一句话,打得难舍难分的动作都疲软些许。
“泽维尔。”黑发骑士面色复杂,呢喃自语传入为之一静的战场。
恶魔们:哦,原来是泽维尔啊……嗯??等等?你说这谁?泽维尔?哈哈哈真是好巧,他们的苍炎领主恰巧也叫这个名字耶……
巧个屁啊,定睛一看,那标志性的苍炎、那熟悉的迫人的威势,分明和他们知晓的那位一模一样!
……可是,他不是红发吗?
给所有深渊恶魔带来陌生又熟悉错乱感的黑发恶魔笑了笑,心情很好地朝被水流托举至与他平视的圣骑士挥着手:“嗨,兄长,好久不见。”
嘶——?!
这一次,发出惊疑不定声的群体变成了圣殿。
他们的骑士长大人,有一个魔物弟弟!!?
这这这、实在是!——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此刻多恩大陆的天空与陆地大概已经被信鸽和信差淹没了,不出一日,有关圣殿骑士长大人的爆炸性新闻将传遍每一个犄角旮旯,并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兄弟俩招招见血、奔着把对方把死里打的架势以及霍勒斯和阿诺德同样不受影响的无数交锋终于使惊疑不定的双方想起来这是战场,于是,停滞一瞬的战斗继续进行。
闪身避过直刺咽喉的水箭,泽维尔戏谑一笑:“兄长下起狠手来真是毫不留情啊,明明我们有着同样的出身、同样的样貌,甚至连喜欢的人都是同一个,你怎么就如此迫不及待抹消我的存在呢?”
埃德看着除了魔物特征,一举一动都如同镜面复制的脸上做出自己从未做过的神情,倍感不适,那种感觉就似照镜子时发现镜中人上演了一场滑稽默剧般。
恰巧,泽维尔和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黑发男人的眉头皱得越紧,他就越爽,强忍着恶心做出许多轻佻姿态,招招致命的同时,不断用“弥亚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他说一天看不到我就要死掉了”之类的话刺激埃德的情绪。
——虽然实际上这些话他一句都没从小少年口中听见,但不妨碍上下唇一碰哒嘣哒嘣地吹牛。
毕竟本人不在现场,他胡言乱语起来半点不脸红。
而且——弥亚来到深渊之后可是一句话都没有提起过埃德,这说明什么?说明在他心里,他这古板无趣的兄长早就是无关紧要的过去式了,只有他泽维尔,才是他的现在进行时和未来完成时。
所以,他说的那些话也不算虚假,反正早晚是会听到的嘛~
面对泽维尔刻意的挑衅,埃德一言不发,直到听见一句:“他说,你的活实在太烂了。”后,有条不紊的攻击停滞一瞬。
历经无数战斗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泽维尔反应迅速,借着他呼吸一乱的短暂间隙直击要害,血腥味与皮肉烧灼的焦臭涌入鼻腔。
看着唇角溢血痛苦蹙眉的兄长,泽维尔发现,他心中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报复快意,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简直见鬼了!
他暗骂一声。
泽维尔把心中奇怪的情感归功于多年夙愿即将完成的不适应。不是这个原因的话,难不成是因为内心深处还渴望拥有美满的家庭?
别恶心他了。
咽下翻腾血气,埃德一字一顿道:“和恋人相处间的私密情话,不应该成为与他人交谈的谈资。”
“弥亚的性格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他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你厌恶我、憎恨我,不惜插足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只为了报复我,这没什么。但你不该假借他的名义无端造谣,损毁他的形象。”
水幕与水火相撞后无处不在的水雾愈发凛冽,饱藏杀机。
埃德的进攻更加锋利。
那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泽维尔就顿觉不妙心生后悔,又因不想在埃德跟前露怯强装出一幅得意洋洋的姿态,此刻骤然被他说教般的点出,面上伪装的轻佻霎时收起。
若非兄弟俩完全相反的招式以及种族特征,任谁看过去,都不会不感慨一句,他们实在太像。
无论是长相、身形、语调、甚至是无心举措下的微表情,都相似得难分你我。
如果泽维尔收敛魔角蝠翼、又或是埃德佩戴伪装,只要不进行战斗,轻易就可假扮成对方。
即使察觉到那么一丁点的不对劲,也会在暗无天光的夜晚,被轻而易举地掩盖。
身处魔王宫中仍为战况忧心的少年,尚不知道不久后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惊喜(吓)。
圣殿强硬地剑指深渊, 这场注定载入史诗的大战,为大陆无数双眼睛注视。他们既畏惧于战场余韵的冲击,又渴望能得到任何相关的风吹草动, 甚至还有许多自持强大的游历者自发组成小队朝着战场的方向行进,试图在其中做出一番事业。
被所有人焦躁关注的大战每日每日地进行着,每一天,都有很多生命逝去,伤员如流水般地被送入临时驻扎在距离空间裂隙最近的深渊营地里, 经过粗糙的包扎后重新投入战场。
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再回来。
一身利落衣袍的弥亚奔走在营地中帮忙包扎,眼尾沾上血迹, 被随意抹去,拖出条长长的红痕。
“这个受伤太重一直在挣扎,快让她安静下来!”
“来了——”
听到呼唤, 弥亚匆匆忙忙跑到腹部破开大洞、内脏流出大半、正无意识挣扎的魁梧恶魔跟前, 五指微张, 对准血迹模糊的脸施放少许淡粉烟雾。
吸入有着催眠效果的烟雾几秒后, 她陷入沉睡,任由医师治疗。
无法心安理得待在魔王宫, 弥亚加入了囿于种族特性无法在大规模战场上发挥太多作用的魅魔们自发组织起来的救援团队, 负责镇定伤患和进行简单的包扎工作。
经过好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训练,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把小小破口包扎成木乃伊的他了。
——深渊没有这么多的物资供他浪费,下一刻就要重新投入战场的伤员们也没有那个时间等待他细致地一圈圈缠绕。
治疗期间,弥亚从尚且清醒的伤员口中知道了许多消息。
泽维尔竟然是埃德的弟弟,在双方大军面前大变活人,露出一张和骑士长一模一样的脸。
他红发的形象太过深刻,弥亚试图把埃德的脸安到泽维尔身上,发现自己无法想象。
两个埃德吗?好奇怪。
双方的最强战力——已经从圣子变为教宗的拉斐尔、魔王塞特, 都默契地没有动手,任由手下的人相互厮杀。
不过,他们不出手,仅仅是不曾下场亲自屠杀敌对方。
教宗手持权杖,明亮圣洁的圣光结界笼罩天空,为己方降下赐福。魔王蝠翼扇动,遮天蔽日的高涨魔焰以他为圆心源源不断地发出,大幅增加恶魔的攻击力。
一黑一白截然相反的力量互不相让,争夺着战场之上的天空。
双方大将几番交手,互有输赢,但都没有性命之忧。
弥亚不得不承认,得知自己熟悉的、在意的人没事,他长长松了口气。
如果他们也像救治营里的这些人一样被抬着送进来……
呼吸一滞,弥亚指腹被盛着清水的破口器皿划伤,血珠争先恐后涌出。
他怔怔望着它们,感到心神不宁。
他听见营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嘈杂。
指腹被旁人看不见的淡金色人影含入温暖口腔中,舌尖一勾卷走血珠。
顾不得因为亲密举动生出羞赧情绪,在某种预感的催使下,弥亚抽回手指,直直望向骚乱处,最后起身穿过人群。
他看到了浑身浴血的霍勒斯,从左侧眉骨到右下腹,几乎完全将身体斜劈成两半的狰狞伤痕盘桓其上,露出厚重痂壳下鲜血如注的内里。
好奇怪,原来惊慌到极点,竟然所有情绪都消失了。此刻的弥亚像是灵魂抽离肉身那般,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的身体靠近几近昏厥的血人,握上他欲要向自己伸出来的,动作幅度极小的手。
大世界的观众们从直播间看他,视角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想。
在圣殿里待过一段时间的弥亚辨认得出,重创霍勒斯的力量并非圣之力,是另一种陌生的、对于魔物来说同样难缠的力量。
它造成的伤口不断破坏着霍勒斯试图自愈的强大体魄,沿着伤痕深入、侵蚀内里。所以,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无法为他止血,反而随着时间流逝,伤口越来越大。
他们说,他是唯一一个从“勇者之剑”攻击下活下来的上阵恶魔。
弥亚低声喃喃:“怎么办呀霍勒斯……本来脸上伤疤就多,以后又要多出一道了。”
嘈杂的营地里,少年呢喃自语比风更轻,本不该闻入意识昏沉的濒死之人的耳中,却偏偏被他精准捕捉。
喉间发出“嗬嗬”气音,血沫溢出喉管,弥亚俯下身,撑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贴近,仔细辨别断断续续的语句。
他说:“主人,会嫌弃我容颜更加丑陋吗?”
血色双瞳中,是挥之不去的执着与恳求。
弥亚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轻柔吻上他的额心。
隔着厚厚痂壳,那吻轻飘飘的,比朝雾落在身上还要来得轻柔,霍勒斯却忽觉它的触感与温度如此清晰,与少年近乎承诺的话语一起,驱散了心中彷徨。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如果连我都嫌弃你,你还有何处可去呢?从你被带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你要伺候我一辈子,永永远远打上我的印记了。”
霍勒斯安心地闭上眼,血糊遮住的唇嘴角上扬。
原来,他也和他们一样卑劣,卑劣地趁着重伤,向心软的主人讨要永恒的承诺。
【霍勒斯好感+15,当前好感(95/100)】。
他绝不会离开他的主人……
【他是气运之子,不会轻易死亡。】拥有勘破部分命运的权限,系统知道,惹得少年无比担忧的人非但不会死,还会浴火重生,获得比之从前远超的强大力量的同时,脸上那些有碍观瞻的伤痕,也会悉数褪去。
气运之子,没有丑人。即使有,也只是暂时阶段性的。
系统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弥亚,只干巴巴安慰了一句。毕竟他现在看上去完全是在凭借本能的肌肉记忆行动,不像是能接收过多信息的样子。
把它当作后续发现时的惊喜吧。系统想到。
霍勒斯的重伤仿佛拉开了序幕,高高在上注视战场的魔王下场,救下肩胛被洞穿的泽维尔的同时,拳风猛击化为巨狼的温彻斯,若非他躲闪及时,早已头身分离。
圣光化解似要把苍穹都破开的风波,随着双方主将率领手下迅速撤离,将空间留给两位最强战力,这场伤亡无数的战斗终于来到最后一步。
随处可见战斗痕迹、尸身遍布的广寂空间里,一黑一白的两人凌空对立。
一把将额发捋至脑后,塞特挑衅一笑:“哟,手下败将。上次一别,有没有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着找妈妈?”
面对刻意的挑衅,拉斐尔面不改色涵养极佳地答道:“若非魔王强行抢夺他人珍视之人的举措,我大概也不能够这么快地站在你面前。多谢魔王的勉励。”
被阴阳怪气地抵了回来,塞特面色一沉,当听到拉斐尔故作客气实则充满占有欲似是宣告主权的话时,更是黑得能挤出墨。
他咬牙切齿:“哈?承蒙照顾?我当然会好好照顾我的人,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你、的、人?”拉斐尔一字一顿重复,“我竟不知,我的侍剑随从何时成了你的人。难不成魔王是脑子傻子,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被指着鼻子当面骂傻子,骂他的人还一副他最看不上的虚伪做作的模样,塞特恶心坏了,活动手腕发出脆响,冷冷道:“别说屁话了,来战!”
拉斐尔:“正有此意。”
状似漫不经心地轻抬权杖,恰巧遮挡一道人影闪身飞驰入空间缝隙的身影,他唇角微扬。
下一刻,震天撼地的战斗拉开序幕。
究竟是圣殿胜过深渊?
还是深渊强过圣殿?
退避千里仍受到一波强过一波可怖威势影响的众人无不高高昂起头,注视着肉眼已不可见的两道身影。
……一定要赢啊。
无论哪一方的人都清晰地知道,如果代表己方最高战力的统领者战败,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身处万千祈愿的中心,泽维尔捂着伤口重重喘息,血液浸润半覆的眼帘,透过朦胧血光仰望黑色人影,他心情复杂。
深渊里所有人都说,身为魔王副手、同时也是当年魔王候选者中与塞特周旋最久的恶魔,他与塞特之间的实力差距,只有一点。
可只有他本人才体会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是亿点……
好不甘心啊。
当年抢不过魔王之位,如今也阻止不了塞特介入恋情,眼下更是无法拥有与号称有史以来最强大教宗的一战之力。
不,别说对战,他甚至无法免疫圣光对他的伤害。
哈,这样的他,从前竟然还对自己的实力沾沾自喜。
实在是……
愚蠢至极。
冥冥之中,耳边似是传来一声锁链破裂的脆响。
弥亚如有所感地抬头望天,耳边传来欢快的系统播报。
任务进度条,向前迈动。
伤员情况稳定,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弥亚走在行至魔王宫的路上,前去看望安置其中、未从昏迷中清醒的霍勒斯。
对于许多恶魔来说飞不了多久的路程,对没有翅膀的弥亚而言,十分漫长,因而他不得不快步急行在荒凉无人的昏暗道路上,脸蛋因剧烈运动晕上层薄红。
“呼、呼——”
心跳加速、小腿酸胀的弥亚停下脚步,倚靠在三人高的巨大岩石旁大口喘气。突然,他感知到了什么,如芒刺背。
影影绰绰的石林里,似乎有谁藏在阴暗处,用粘腻目光一寸一寸扫视他的全身,代替指节,流连不已地抚遍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颤着声:“是谁……?”
巨石后人影晃动, 伴随着戏谑轻笑,一双手迅速地向闻声而来的少年伸出,一手钳在口鼻处隐下他未出口的惊呼, 另一只手则搂着他的腰,带进夹杂着硝烟气息的怀抱里。
“……瘦了。”头顶传来轻呼呼的重量,有人将头靠在他的头顶,疼惜叹息带起胸腔震颤。
从垂落的几缕与自己颜色相同的发丝中,弥亚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积蓄在眼眶的湿意散去,他眨了眨眼, 掀起微湿的睫羽,惊喜道:“……哥哥?”
一声哼笑。
“原来弥亚还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呐?哥哥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光光, 在深渊里乐不思蜀了呢?”
少年眸光可疑地闪烁一瞬。
由于想要尽快完成任务的紧迫性, 身处深渊的这段时间里他确实思念他们的时间少了点, 大部分时间也确实挺快乐的。
往青年怀里贴得更紧, 弥亚软声道:“怎么会呢,我一直都想着哥哥。”
梦里想过怎么不算想!他理直气壮。
嗅闻着熟悉的甜香, 灵魂深处不断翻涌的躁郁被安抚下来, 变得无比平和。时刻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放松,凯文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怀中人身上,两人一同踉跄着倾倒在石壁上。
骤然拉近的距离,鼻息交织,经历了无数战斗的发绳摇摇欲坠,终于在贴近少年的这一刻断裂,发丝倾斜、组成密密麻麻的蛛网,将所有隐秘粘腻的情愫都困在网中。
气氛缱绻旖旎, 被哥哥灼热目光注视着,热意一点点晕红了脸。弥亚莫名觉得,自己的身体也热了起来。
饱藏思念的对视过后,是从眉心一路向下直至甘甜唇瓣的啄吻,或轻或重的力度,细细描摹唇瓣的形状,直到无法承受地喘息,趁虚而入。
一吻终了,弥亚仿佛吃干抹净后拔O无情的渣男,抹了抹嘴,朝眸色幽深的青年张开手。
“要背。”
虽然路上发生了一点点小插曲,他仍未忘记自己的目的——要去探望霍勒斯。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凭借他的脚力无法在休息时间结束前一去一回了,所以弥亚看向了才与他结束亲吻的兄长。
凯文笑容一滞,“不但拒绝和哥哥一起走,还指使我背着你去魔王宫看其他男人?”甚至还是被他重创的无名小卒。
他目光幽怨:“弥亚变坏了。”
弥亚敷衍地啾了下凯文的唇,拍拍他的手臂催促:“快点快点。”在他幽怨的哀叹声中跳上兄长宽阔的背部,亲亲热热环着他的脖颈,指挥道:“出发~”
明明潜入深渊是为了带走他的珍宝,谁知却在半点不念家的珍宝指示下,身体格外诚实地背着他急速前往魔王宫,凯文觉得自己就像亲手把爱人推向小妖精的原配一样,满心心酸,还要笑着忍耐。
行进途中,腰侧佩着石中剑的勇者如是问:“就这么告诉我魔王宫的所在,不怕我借机摧毁它?”
弥亚满脸疑惑:“为什么要摧毁光秃秃的城堡?那里除了空房间,什么都没有呀?”
凯文:“……”
“那、那我就趁机突袭深渊,偷家打他个措手不及?”
看着站在床前,为无知无觉昏睡的、被他所伤的魔物轻柔擦拭伤口的弥亚,凯文酸死了。
虽然他潜入深渊的计划本来就不包括大闹空虚的深渊,只是想要打探少年过得怎么样,但此刻,看着眼前刺眼一幕,凯文觉得身为勇者的自己,不做点什么实在太不符合他的身份。
踮起脚拍拍浑身冒酸水的兄长的头,弥亚道:“我知道哥哥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几乎所有拥有战斗力的恶魔都倾巢出动投入到战场上去,空虚的后方只剩下少数的弱小存在,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偷袭机会。但弥亚知道,兄长凯文追求的从来都是正义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