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照的脏话哽在喉咙,痛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在心里把温明哲这个畜生痛骂一百遍,倚着墙壁缓缓滑倒,意识模糊,眼睛都睁不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会死。
如果外面的车不是温明惟的,只是一个过路人,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乌龙悲剧,他游走在悬崖边缘,还没决定要不要跳的时候,就被人重重推了下去——
谈照几乎昏迷,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几分钟,他终于听见脚步声接近。
直到一双手臂搂住他,将他抱进怀里。
对方垂落的长发沾到他身上的血,血腥味和熟悉的发香混在一块,雾气般笼罩而来。
“温明惟……”
谈照以为自己醒着,其实和昏迷差不多。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被转移到车上的,隐约感觉被扎了几针,痛觉减轻,伤口发凉,整个上半身不像自己的。
车是他和温明惟来时开的那辆,但他双眼半睁半合,视线模糊,没辨认出。其实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照进窗里的夕阳。
“温明惟……”
谈照半昏半醒中叫:“你在吗?”
“在,你留点力气。”
温明惟握着他的手,刚才亲自帮他打麻醉,止血,包扎。肩膀上的两道枪伤勉强好处理,弹片取了出来。但第三枪位置危险,要到医院做手术取弹。
浦邦没有正规医院,只有不挂招牌的黑诊所。就算有医院也不适合在附近治疗,不安全。
顾旌在前面开车,小心地看了眼后排,问:“回去吗?”
温明惟点头:“走吧,已经打草惊蛇,温明哲暂时不会出现了。”
这意味着行动失败,下次再想抓人得重新规划,难度也必然提升一个等级。
顾旌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包括布置人手,埋伏炸弹,实战调度。
谈照被挟持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意外发生得太快,他也没看清,但十分惊讶,谈照平时看着不情愿,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舍身保护温明惟。
虽说这举动不明智,造成了不好的结果。但顾旌知道,温明惟就吃这套。
所以无论他怎么想,不可置信,怀疑,为行动的失败可惜,都不能多嘴。他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开车。
从浦邦开回联盟境内,进入最近的一座城市,大约六小时。
这整整六小时里,谈照始终在昏睡,温明惟握着他的手没松开过。
其实这种伤对温明惟来说算什么?他从小在枪林弹雨里长大,多年来自己中枪的次数不说上百回,起码也有几十回了。
枪伤不像其他的伤,不同类型的子弹,以及击中身体不同的部位,疼痛感都不一样。温明惟熟到只看一眼就知道谈照在忍受哪种痛苦。正因为熟悉,感同身受的滋味也更加强烈。
温明惟是个连自己都不心疼的人,也很难真正地心疼别人。但他没见过谈照这么没生机的样子,恍然让他想起当年简青铮死去后那具冰冷的身体。
车里空间又窄,谈照躺得不舒服。麻醉药的药效随时间流失,温明惟皱起眉头,催顾旌开快点。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境内医院,温明惟有自己的医疗团队,负责人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乘私人飞机前来迎接。
他的团队比一般的医生更擅长处理枪伤,从见到谈照,到手术结束,总共也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这年代医疗水平发达,只要不是立即毙命的外伤都属于轻伤,可以很快痊愈。
谈照的几处伤口被重新包扎一遍,可能是因为麻醉打得太多,手术结束后他还没醒。
温明惟不想在外地停留,带他连夜飞回西京,回家养伤。
到家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西京的气温跟浦邦至少差了十度,夜里有风,温明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给谈照,亲手扶他下车。
外套是今天一直穿的那件,没时间换,上面还沾着血迹。
谈照也一样,除了做手术时上身换了件干净的病号服,其他也都没换过。
这时他已经醒了,双脚一踩地面,仿佛魂魄刚归位,恍惚没认出自己身在何处。
“回家了。”温明惟说,“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吗?”
“……”
谈照的意识还停留在浦邦,在那座郊外荒废的自建房里,温明哲跟他畅谈如何扳倒温明惟,让他好好想清楚,回头再联系。
眨眼却已回到西京,温明惟的外套披在他肩上,近在咫尺的眼睛宛如深潭,关切地问他疼不疼。
谈照一瞬间是有点心虚的,即使他还什么都没做。
他回忆了一下他半昏迷状态里发生的事,没想起别的,只记得温明惟似乎一直握着他的手,和此刻一样,非常用力,好像担心他不会醒来,必须把他拽住。
但当时不清醒,谈照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他习惯性否认,说:“不疼。”脚下却很虚浮,浑身力气被抽空一般靠温明惟的支撑才能往前走。
其实很疼,麻醉药效过了,三处枪伤灼烧感持续不断。即使用了特效药,也得硬熬一段时间。
谈照伤在肩上,手不方便抬,温明惟揽着他的腰进门,走到楼梯口,问:“真不疼?”
“……嗯。”谈照尽量不把身体的重压给对方,用自己的力量走路。
他不想在受过很多次枪伤的温明惟面前表现得太小题大做——温明哲今天也中弹了,虽然疼,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
谈照硬撑着上台阶,然而,险些没站稳,还是被扶了一把。
“别逞强,”温明惟道,“你失血太多,至少得休息几天恢复一下。”
谈照沉默不语,半晌才问:“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如果我不自作主张救你,温明哲没机会逃掉。”
“……”
谈照低着头,缓慢往楼梯上迈步,灯光在他鼻翼一侧投下深邃的阴影,情绪莫名。
温明惟依然握着他的手,直到现在也没放开。其实应该是有很多话聊的,无论是把他从虎口里救出的劫后庆幸,还是出于冷血的怀疑,问他,温明哲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他不想杀你吗?那一枪为什么打偏了?
但谈照发现,温明惟好像没想到这些,也可能是想到了,但都不太想聊。
温明惟带他回到卧室,打开房间的灯,没什么所谓地说:“不重要,我杀他不急于一时。”
他把沾了血污的衣服脱掉,抬眼一扫谈照:“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谈照卡了一下,喉结一滚:“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温明惟品了品,“因为担心?慌张?怕我出事?失去理智了?”
“……”
谈照脸上臊得慌,尴尬又有点难堪。跟温明惟这种人相处就是这样,该生气的事他一般不生气,该感动的他也不感动。
当然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好感动的,谈照也知道不应该,但被质问又是另一回事。
他虚弱地坐在床头,突然觉得伤口更疼了。
他什么也不想答,谈话到此为止比较好。不料,温明惟忽然走过来,亲了他一下:“谈照。”
“嗯?”
“你是不是特别爱我?”温明惟说,“就算被我伤到了,也还是特别爱?”
“……”
谈照绷着表情,下意识说“不”。
温明惟却又亲了他一下,把那个“不”字堵在嘴里,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喜欢握他的手,握紧,又握紧。
昏迷时感知到的那些不像错觉。
“如果你说‘是’,”温明惟沉着冷静,又极具蛊惑力地说,“我们就试试在一起怎么样?”
“……什么?”
“我不把你当成他,你就是你,我们好好相处,你愿意吗?”
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有逻辑,但爱情没有。
温明惟以前说,爱情是被激素控制的,那些化学物质影响人的心跳,血压,呼吸频率,情绪状态。
但他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当某个特定的人出现时,激素才会大量分泌?
谈照坐在床边,伤口持续地疼。但当他听见“你就是你”时,可能因为突然间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有镇痛作用,有那么短暂几秒钟,竟然不疼了。
“你认真的吗?”
谈照不太相信:“你好心看在我是个伤患的份上,别再骗我了行不?”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谁知道呢。”
谈照复杂地看着温明惟,用目光勾勒他的脸。
如果让谈照选一个最适合当骗子的人,非温明惟莫属。
无关骗术高不高明,温明惟情绪稳定,情商高,不会心虚慌乱,还特别擅长理解别人。
“理解”很有杀伤力。
正常人都有苦衷和弱点,渴望被理解。只要温明惟愿意,他能哄好任何人,包括谈照。但谈照想反过来理解他却很难。
“为什么?”
谈照感觉由激素造成的不理智暂时过去了,自嘲一笑:“你是看我可怜随口哄两句,还是心血来潮想换个玩法?”
“不,”温明惟想了想,好像也在思考,“因为我也想试试,我们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你想要什么发展?”
他一追问,温明惟笑了下:“和别的情侣一样谈恋爱?我们从来没有认真地谈过。”
谈照撇开脸:“没认真的是你,我一直都很认真。”
温明惟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才想试试。如果非要问为什么,就当是为了让我自己更开心点。”
“……”他不说是为了谈照,可信度反而更高。
谈照默然,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外露的情绪,只是眼神微微游移,反映他摇摆的内心。
温明惟耐心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现在比以前稳重多了,最明显的是表情,生气,伤心,喜欢或害羞,都不像以前那么清晰可见了。
其实单从时间看,并没有过去太久。
但短期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密集,比长期分散到来的噩耗给人造成的影响更大——上一个伤口还没痊愈,就不得不逼自己重建内心,去迎接下一个伤口。
谈照就这么养出了防备心,不是以前那个温明惟一招手就上当的大少爷了。
温明惟分开谈照的手指,跟他十指紧握,说:“其实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温明惟坚持道,“你只是不相信。”
“……”
“我说过,我不想吃药了。和药相比,我更需要你。”
温明惟就着接近的姿势几乎顶住谈照的脸,虽然语气平静,但罕见地有攻击性。
他说:“不单是为了恋爱,恋爱无非是互相牵挂,吃醋?和一点性的快感?这些都不打动我,打动我的是……”
他突然停住。
明明刚才还说谈照知道他想要什么,但轮到亲口说,好像连自己也不确定了。
但没人会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不想直说或者潜意识里不想承认罢了。
温明惟握住谈照的侧颈,按着动脉,感受那份搏动,迟迟没下句。
他在迟疑,但即使迟疑也不松手,好像无论如何都要先把谈照的脖子掐住再说。然后收紧,肌肤相贴,不知不觉,他吻到谈照的脖颈,嘴唇慢慢上移,从喉结滑到下颌,仿佛享用自己的所有物,他用力咬住谈照的唇,给伤口散发的药物气味里增加了一点新鲜的血味。
谈照很难抵抗,动不了。被温明惟“享用”是又疼又舒爽的滋味,他的定位已经从宠物变成了药,不知道算地位提升还是下降。
其实抛开地位,他们精神上也不平等。
平等基于互相理解,特别是在感情关系里。因为只有理解才能得知对方的痛点或喜好,进而“控制”对方的情绪,也就是所谓的掌握主动权。
谈照现在只能被控制,没主动权。
这两天他们去浦邦出差,虽然温明惟带了药,但受情况所迫没机会吃。也许就因为没吃药,他的情绪没发泄,也不确定今晚,明天,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吃,所以才想趁机把这个局面彻底改变。
所以,他的确是认真的?没骗人?
“……”谈照迎着温明惟闪烁的目光,还在接吻,思维好像被他掏空,只看得见他沉醉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像一片乌黑的鸦羽,忽闪抬起,落下,在被他亲吻的人心里掀起飓风。
如果能被温明惟爱,从他手里夺取主动权,被他依赖而不只是控制,也可以理解他,享用他,宠爱他,又该是什么滋味?
谈照很用力才从深吻的麻醉里逃离,让大脑恢复些清醒:“我知道你需要我,但你的需要来自简青铮,就算我想重新开始,你做得到吗?你能忘记他?”
原以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温明惟却反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忘不了他?”
“……不知道。”谈照移走视线,心道:也不想知道,别对我说。
温明惟却偏要说:“谈照,你说,如果一个人始终漂浮在半空,是不是要抓住点什么才不至于摔落?”
谈照又看向他。
“我现在看似什么都有,但能抓住的东西很少,你明白吗?”
“……”
不明白。
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所以你要抓住他?”谈照顿了顿,“那现在——”
“现在我想抓住你,你肯吗?”
温明惟微微笑起来,刚才明明很认真,让人一下子触摸到他的真实内心,可他一笑气氛就变了,好像又是骗人的。
谈照仿佛被拉近又被推远,晕头转向,血压不稳,天知道是什么激素在折磨人。
“我要考虑一下。”谈照冷静地说,“等会再说。”
“行。”温明惟点头,终于离开他,在他的注视下把剩下的衣服也脱了,转身去洗澡。
水声响起之后,幽微的沐浴露香气从没关严的浴室门里散出,是一种木质香,和卧室里的香氛同属一个系列,味道清新,很好闻。
谈照说是考虑,其实是在放空。他嗅着香氛的味道,看见卧室窗前温明惟习惯坐的那张椅子,缓缓站起身,走过去,坐下。
伤口在上半身虽然麻烦,但至少不影响走路,他小心地动了动手指,试图找一个让手臂不影响肩部伤口的发力方式,拿起桌上那支笔,在空白的纸上写字。
“温明惟。”
谈照不假思索地写出,笔尖一滑,又写一遍:“温明惟。”
按温明惟的话说,恋爱不打动他,互相牵挂,吃醋,性的快感,都是浅薄的。
浅薄之处可能在于,它们可以被另一人制造,换个对象也能复制,不是不可代替。
不可代替的是你生命中对你影响最深的那个人。
你最深的需求,只有他能满足。
对温明惟来说,简青铮是吗?
——当然不是,他已经被“代替”了。
谈照嗤笑一声,笑简青铮,也笑自己。
他在纸上反复地写“温明惟”,写到已经没处再落笔的时候,浴室门推开,温明惟披着浴袍走出来,潮湿的长发贴在脸侧,被他随手一拂,清透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痕。
谈照静静看了他半晌,说:“你能把跟他有关的东西都丢掉吗?”
温明惟吹头发的动作一顿。
谈照说:“你书房里有好几个箱子,都是他的。你心里能不能打扫干净我不知道,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至少把这些表面的东西收拾一下吧?我不想再看见。”
温明惟看他一眼:“你愿意了?”
谈照低头,把写满温明惟名字的那张纸团成一团,丢进纸篓里,低声道:“我愿意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没有。”温明惟微笑,始终对自己的头发没什么耐心地敷衍吹完,梳理。
谈照从旁沉默地看着他,很久,突然冒出一句:“简心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想看见她。”
谈照在新的纸上无意识地划了几下:“你说可以不把我当成简青铮,但你身边有那么多关于他的东西,和人……”
温明惟打断:“东西可以拿走,但人不是可以随便处理的。心宁这些年为我付出很多,一码归一码,她跟我们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比我清楚。”谈照之前一直忍着的那句话终于有机会倾吐,“如果她不是简青铮的妹妹,能有那么好的机会,升到今天的位置?”
“……”温明惟没有完全否认,“她的确是因为身份才有机会,但机会只是一个开端,我不会把一个办不好事的人留在身边。”
谈照没接话,脸色晦暗难言。温明惟不想见他这副样子:“你应该公私分开,退一步说,你跟她也不会有太多接触。”
言外之意,眼不见心不烦。
谈照却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温明惟,你也愿意给我机会吗?”
“什么?”
“如果你给我机会,让我帮你做事,我也会很认真把事情做好。”
温明惟有些意外。
谈照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边:“你带我去浦邦,接触那些人,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温明惟带谈照去浦邦,的确有那方面意思——让谈照走进他的世界。
但现在谈照主动提出,温明惟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微微抬起的唇角静默片刻,说:“你先把伤养好,回头再说。”
养伤是很简单,也很煎熬的事。
当天晚上,谈照光洗澡就用了一个多小时。他的手能动能写字,但不方便做大幅度动作,温明惟帮他调整淋浴方向,让水流浇不到伤口以上的位置,剩下的交给谈照自己处理。
谈照洗完澡出来,刚积攒起的一点力气也耗光了,虚弱地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却压不住生理性疲倦,一闭眼就睡着了。
按理说温明惟不该和伤患同床,容易碰到伤口。但他们的床够大,中间留了一段距离,谈照觉得没关系,温明惟也不是睡觉不老实的人,一觉过后,倒也相安无事。
由于睡得太晚,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下午了。
谈照比一般的伤患坚强得多,竟然比温明惟先起床。
温明惟到洗手间门口一看,就见他略微低着头,手举牙刷,以一个谨慎又僵硬的姿势刷牙。
脸刚洗过,鬓发边沾了点水,看得出洗得不容易。
上半身赤裸,没穿衣服——穿脱都很困难,要人帮忙才行。
他的眼神透过洗漱台前的镜子投到温明惟身上,略一停顿后移开,刷完牙漱了漱口,说:“早安。”
温明惟笑了笑:“天都快黑了。”
“……”
如果昨晚那场谈话算和好,今天是他们重新开始的第一天。
气氛不如想象中轻松,谈照有点无所适从,温明惟笑,他却没笑出来,半天才说:“饿了,我们吃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温明惟问,“我让厨房做点补血的东西吧,聊胜于无。”
谈照点点头,让出洗手间的位置。
温明惟洗漱的时候他也在一旁看着,好像突然间对彼此有点陌生,要换一种眼光重新观察。
这时大约下午四点,两个人在房间里慢吞吞地收拾完,下楼时碰到在走廊工作的家政机器人。
那只“小老鼠”。
管家给它换了身新皮,机身绿油油的,往某个角落一摆,乍一看像个盆栽。
温明惟跟它打了声招呼,听见“吱吱”的回应,转头对谈照说:“我看见机器人就想起那个时候的你,很可爱。”
“……”谈照哽了下,差点顺着问,现在不可爱吗?
的确不可爱,但以前也不可爱吧。
他一直不懂温明惟为什么用这种词语形容他,勉强算是夸奖,谈照没有反驳,问:“医生有没有说,我几天能好?”
“十多天吧。”温明惟说,“如果你想,可以更快痊愈。但那些催生身体修复的药都有很强的副作用,不能用太多。”
他竟然也在乎副作用,谈照没忍住:“你的药没有副作用吗?怎么只管别人不顾自己呢?”
“所以我不想吃了啊。”
温明惟温柔一笑,恍然和从前恋爱时一样:“你要发挥男朋友的作用,代替药,照顾好我。”
“……”
第一天无波无澜地过完,第二天也是。
大约一周左右,谈照肩膀上的两道枪伤就好得差不多了,最后一道伤比较重,谈照没耐性,医生每天来换药时他都要求加大剂量,想快点痊愈。
如果是公立医院的医生,绝对不敢听他乱指挥。但温明惟的医生多离谱的患者都见过——最离谱的就是温明惟本人,见老板点头,就帮谈照把剂量加到极值,原定十五天的治疗期,硬生生缩短到了十天。
温明惟虽然纵容他用药,但其实并不满意,谈照痊愈这天,送走来做最后一次检查的医生,温明惟终于问:“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已经九月末,西京的气温一天凉似一天,花园里草木衰减,不如夏季茂盛。
谈照站在一棵桂树下,回头道:“伤不好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平时只能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侧躺、趴倒或任何歪扭的姿势都会压到伤口,很折磨人。
温明惟看在眼里,当然知道,但为了对抗快速修复药的副作用,谈照每天都要多吃一种药,忍受失眠和头痛,得不偿失。
温明惟打量他一眼:“我以为你是着急帮我做事。”
“……”
他们一起往回走,谈照盯着脚下平整的石路,踩着碎叶,含糊道:“也算是吧,我闲着难受。”
谈照已经十天没出门,所有工作都在线上处理。
其实自从仁新桥签约落定,走了一趟浦邦,他的心思就不在公司的普通业务上了。也认真管,但不像以前那么事事在意,拼命工作,只挑一些关键的亲自处理,其他的都交给别人。
谈照发现,当领导不能太操心,就应该像温明惟这样,一点小事也不过问。
但温明惟能这么放心,前提是他对下属足够信任。
每个能让上司这么信任的下属,都不是可以轻易被取代的。
“你觉得我适合帮你做什么?”谈照主动问。
“看你想做什么。”
“简心宁能做的我都能做。”
谈照跟她较上劲了,温明惟想笑:“那可不一定。”
“比如呢?”谈照不服,“她主要帮你统管资金和人脉资源,帮你交际、运作。这些我都擅长,哪一样做不了?”
的确,谈照的出身决定了他不缺乏这方面经验,而且他也不是草包,只可惜事业天崩开局,没得到过施展能力的舞台。
温明惟不看低他,也不表态赞同,带着点审视,和他一起回到客厅,到沙发前坐下。
谈照已经厌倦这张沙发,尤其不想端正坐姿,温明惟一落坐他就俯身压上,把人按在身下。
“温明惟,”谈照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已经把你的要求都满足了,偶有瑕疵也无伤大雅。就算换我上去,我能和她做得一样好,对你也没有额外的好处,对吧?”
温明惟笑了下。
“但我的目标不是取代她,我可以协助她。”
“……”
这么说可真令人意外,温明惟简直怀疑少爷转性了:“你愿意协助她?”
“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我就愿意。”
谈照埋头在他颈间,嘴上说愿意,语气还有些忿忿:“但只是暂时的,而且前提是,你真的有把我当成我,我之所以想帮你做事,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
“……”
谈照没回答,试图用沉默来让温明惟明白。但沉默该怎么解读?
温明惟搭住他的后背,还没说什么,突然被咬了下脖子。
不是单纯的咬,有明显的欲望色彩,又深又重,好像要把他脖颈上那块肉吞掉,一股酥麻感从齿痕蔓延开,谈照低沉地喘了口气:“温明惟……”
这是他们从浦邦回家的第十一天,一直在养伤,意味着一次也没做过。
连接吻都要顾及谈照的伤势,不能有太亲密的动作。
谈照已经很久不太主动了,可能是因为现在关系缓和,又禁欲多时,今天有点忍不住。
温明惟被他解开腰带,用力一拽,裤子滑下沙发。
上衣没脱,谈照的手从衣摆探入,掐着他的腰,贴着脖颈吻了片刻,分开大腿,简单地准备了一下,打算进入正题。
温明惟后知后觉在楼下:“有人。”
“没人。”谈照不听,“他们有眼色会躲。”
刚才的话说到一半,他就不管不顾地进来了。
温明惟知道他的伤好了,但十来天养成了不碰他上身的习惯,下意识收力,谈照却不当自己是重伤刚愈的病人,放肆地把温明惟整个圈在怀里,用力往沙发深处送。
他按着温明惟的脸颊,手指插进长发里,沙发在晃。
做到一半,谈照才把自己的裤子脱掉,刚刚只解一条拉链,布料磨得温明惟不舒服。
他其实不太懂怎么体贴人,一是经验少,二是温明惟通常不给他主动权,没有他发挥的机会。但男人在床上多少有点天赋,谈照今天还莫名黏人,温明惟推了几下没推开,被他亲得缺氧,口鼻进不了气,胸口也压得慌。
谈照出了一身汗,还偏要皮肤贴着皮肤,挺阔的肩背展开压稳,把温明惟密不透风地笼在他身躯下,下半身发力,硬逼出温明惟一声受不住的喘息,紧接着被堵住嘴唇,又接了一个深吻。
“你——”温明惟挤出一个字,半天才续上后半句,“有问题。”
“什么问题?”
谈照黏得要命,亲他的唇,又亲脸颊和耳朵,哼了声道:“我不努力吹吹枕边风,有机会上位和简小姐竞争吗?”
温明惟仰头一笑,又被他抬起下颌亲脖子,亲了又亲,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