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 by娜可露露
娜可露露  发于:2025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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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起这些,温明惟如数家珍。不仅浦邦,境外的主要城市都遵循一套类似的运转规则,内核相似,区别不大。
谈照听完问:“你跟他们有来往吗?”
他指那些势力头目。
温明惟淡淡道:“没有。”
现在没有直接来往,但严格说,间接来往是有的。
他们中的某些人,是温明惟军火生意的买主。只不过中间隔一道地下黑市,货物或零或整,几经转手之后,买卖双方的身份都被隐藏了。
温明惟偶尔也会从境外进货,拿一些低价矿物和稀有资源。
他不隐瞒,想到什么就对谈照说:“我当年第一次来浦邦,就是来卖枪的。”
“自己造的枪?”
“对,温氏有军工基地,能生产很多武器。”
温明惟说:“那时我对境外没那么了解,初来乍到吃了个下马威,被人拒之门外,当众为难。”
“然后呢?”
“呵,”温明惟轻声一笑,“我把那个组织打散,头目杀了,换了一家交易。”
“……”
他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一段风雨:“境外是丛林社会,弱肉强食。如果枪不够硬,没人听你讲道理。”
温明惟没说的是,当时他没带多少手下,以少胜多灭了浦邦风头最盛的大头目。一战打响了温氏在东南边境的名声,令人闻“温”色变,不敢轻待。
后来,和他交易过的那个组织也不在了。
——境外能人不少,但乱似一盘散沙,频繁争斗,动荡下少有能长盛不衰的势力。
第二天上午,他们在市区里短暂游逛,下午乔装打扮,直接前往目的地:一家叫“浦邦娱乐城”的大赌场。
赌场建在市中心最显眼位置,是一座金碧辉煌色彩浓艳的异域风情建筑。
这是本地最大的赌场,每日迎来送往,鱼龙混杂,是浦邦各种意义上的中心场所。
从温明惟获得的情报判断,温明哲今天会在这里现身。他的合作方正是浦邦现任“市长”,以博彩娱乐业起家的超级富豪,浦邦娱乐城的幕后老板。
这些年,温明哲隐姓埋名,用假身份活动,对外自称姓王,化名“王明”。
一个丢进人堆里不起眼的名字,掩护了他九年,也掩盖了他本该拥有的风光。
以温明惟对他的了解,他必定心气不顺,满腹不甘。事实也的确如此,起初他能勉强隐忍,收敛跋扈作风,但起势后老毛病复发,受不得一点忤逆,经常跟各方势力起冲突,名声不大好。
“他以前更跋扈。”
走进赌场大门,温明惟说:“如果不是因为姓温,他早被人打死在外面了,现在都算低调。”
浦邦娱乐城是一座多层建筑,顶端几层是酒店,商场,下两层是赌场主体。
博彩大厅占满一层,分内外两块大区,外区摆满一排排老虎机,用来招揽小赌的散客。内区建得像一座富丽堂皇的迷宫,以各式赌桌为主,什么类型玩法都有,筹码的币值以一千联币打底,上不封顶。
温明惟今天低调出行,一身黑色休闲西装,长发规矩地束起,戴了口罩。
谈照配合他的装束,穿得更随意些,领口松开,鼻梁上搭一副墨镜,板着脸,扮演黑帮老大,但演得不太像,像个装模作样的电影明星。
温明惟笑了笑不戳穿,被他揽着往前走,状似轻松地兑换筹码,小玩了几把,然后一起像普通赌客般到处乱转,前往中心区域。
在路过一台“百家乐”赌桌的时候,突然听附近有人说:“待会儿要来一个大老板,你知道吗?”
温明惟停下脚步,从谈照兜里掏出两枚筹码,押在桌上。
发牌人不看任何赌客,机械地抽牌发牌,揭示结果。
刚才说话的那人就在赌桌旁边,似乎是赌场的打手,穿黑制服,跟他的同伴公然议论:
“据说是姓王,但来头不简单,有人猜他可能根本不姓王。”
“那姓什么?”
“你猜,往大了猜!”
“操,故弄玄虚,现在哪有什么牛逼的姓氏,总不能姓温吧——什么啊,还真是啊?”
“不确定,我也是听说的。”
同伴不以为意:“这种人我见多了,八成是借温氏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我也怀疑。”
“是吧,但你说有什么用,想吓唬谁呢?还以为现在是十年前啊?姓温的早就死光喽——”
此人嗓门不小,招来不少注视。
他摇头晃脑地沉浸在指点江山的自得里,没留意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回头,还没看清对方是谁,突然被一脚踹飞,摔到对面楼梯下,发出一声惨叫!
赌桌旁一片哗然,温明惟收起筹码,和谈照混进人群趁乱上楼。
一二层大厅是中空设计,二层有一排VIP包厢,他们进了一间,透过包厢的单向玻璃往下看,楼下已经乱作一团。
打人的是一个壮硕的西装男,他仿佛拎小鸡崽般拎起那人,摔到地上,猛然又踹一脚。一套动作看似简单,被踹那人却奄奄一息,连惨叫也发不出了。
在西装男背后,一群打手的簇拥下,走出一个男人。
这男人穿白衬衫,戴钻表,梳油光锃亮的背头,裸露的脖颈上好几道深刻伤疤,触目惊心。
他长相英俊而标准,有整容痕迹,但眼神阴鸷,气场强势,假作的斯文中透出一丝狠厉。
——正是没死透的温明哲。
只见温明哲抬手一挥,西装男又踹一脚,地上那人两眼一闭,竟好像被直接踹死了。
“你说谁死光了?嗯?”
温明哲走到那人面前,照脸上狠踩一脚:“老子是你配议论的吗?狗杂碎。”
围观人群噤若寒蝉,温明哲转身咧嘴一笑:“让大家见笑了。”
他松了松本来也不紧的领口,装腔作势地走到赌桌旁,敲了敲桌上纸牌,问:“丹总呢?”
“丹总”大名叫丹威,这家赌场老板,温明哲今天的合作对象。
他来谈生意,竟然在人家的场子上闹事,肆无忌惮地打死人,不给老板面子。
看场子的负责人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没敢大声说话,应了一声道:“您稍等,丹总正在来的路上。”
这边话音刚落,赌场老板已经赶到。
他是土生土长的浦邦人,皮肤深褐,样貌粗犷,一身匪气,带两三名心腹,七八个打手,走来时有人在他耳边低声汇报刚才的冲突。
——打狗也要看主人,温明哲打的不是狗,是赌场老板的脸。
但从二楼远观,却见丹威浑似不在意,热情地招呼了一声温明哲,转头对手下黑脸:“以后谁还敢口无遮拦,不用王总动手,你们自己不会处理吗!”
手下连连应是,拉开赌桌旁的座椅,请二位入座。
显然,丹威很忌惮温明哲。
刚才被打死的那人没说错,温氏已经不比当年,没人会因为他姓温就另眼相待。温明哲这么嚣张,可见背后底气。
但人家给脸,他还不知收敛,大马金刀地一坐,反客为主:“丹总,我看你这赌场有点小了。”
“小吗?”
“小,充其量只能当浦邦第一,要称霸境外,起码扩十倍!”
“……”
丹威笑着奉承:“王总好气魄。”
温明哲众目睽睽下打了个手势,手下听命上前,打开一台设备,投影到赌桌上。
那是一张全息立体地图,二楼太远看不清细节,隐约辨认,是被他做了标记的势力分布版图。
标记有蓝有红,蓝色似乎代表安全地区,红色是敌对,还有一部分黄色地区,丹威所在的浦邦正在黄色里,意味着中立。
温明惟意外,但也不奇怪:“原来他要谈的是这门生意,野心不小。”
谈照也明白了:“他要跟丹威联手?”
境外不怕野心大,逞强也好过示弱,但以温明哲的乖戾作风,要想当那个一统全局的霸主难于登天。
温明惟摘下口罩,打开VIP包厢的升降玻璃,朝楼下丢出一枚筹码,精准砸到赌桌上。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没长进。”
温明惟冷冷道:“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为什么输给我?——废物。”
他声调不高,但在肃穆的气氛下犹如一道惊雷劈下,温明哲悚然一惊,猛地抬头:“谁?!”
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
身经百战的直觉令温明哲本能提前躲避,子弹击中他的座椅,“——砰!”
现场顿时如油锅炸开,围观赌客有经验的都不会无故参与枪战,第一反应是躲,找掩体,离开冲突中心。
温明哲被一群手下护在中间,拥挤中看清了楼上那张脸。
那张曾经柔弱可欺,后来如魔鬼般夜夜在他噩梦里冷笑的脸。
“温明惟!”
温明哲咬牙切齿,无数唾骂涌上唇边,但骂声没有子弹快,“砰!砰!砰!”一声接一声炸响,身旁有手下倒地,他发现枪不是温明惟开的,子弹来自四面八方——赌场竟然被包围了。
“丹威……!”温明哲边躲边射击。
丹威也是大惊失色,在自己的赌场里被包围,何止丢脸,但楼上那张令人见之难忘的面孔上过新闻,他认得出来,也不是全然不知温明惟背景,顿时脑子短路,手心发麻。
“他怎么在这?!”
“我他妈哪知道!你的地盘你问我?!”
温明哲今天是来谈合作不是来砸场子的,只带十多个手下,但他死过一次为人谨慎,不远处就有支援,当即发消息呼救。
丹威从认出温明惟的那一刻起就不敢打了,生怕给自己招来更大麻烦,颤颤巍巍往大厅外撤退。
但温明惟的手下恐怕有五六十人,清一色MP54型冲锋枪——联盟去年的新货,境外黑市目前还买不到。
凶悍的火力压得两人抬不起头,边跑边往赌桌下钻。
温明惟稳坐高台,对耳机里说:“留活口,别把他打死。”
他的声音被激烈的枪声掩盖,温明哲听不见。
但温明哲纵然秉性恶劣,人品差劲,毕竟也出身于黑帮世家,从小练就的胆色和身手分毫不差,硬是顶着枪林弹雨抓起一个半死不活的路人做护盾,奋力突破封锁,冲出了博彩大厅。
这时他身边手下已经所剩无几,丹威连忙劝道:“快走!我帮你善后!”
温明哲怎么可能走?
如果今天来抓他的不是温明惟本人,他或许就走了。但他们兄弟九年不见 ,温明惟大张旗鼓亲自来截,他怎么甘心落荒而逃?
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温明惟的人再多也不可能比他的支援多。
说支援支援就到,街上传来轰鸣的引擎声,一阵信号枪响,温明哲精神一振,不退反进!
他双手持枪狂烈扫射,逼退身前数人,丹威叹其勇猛,但还是想劝架,直呼本姓道:“温总!你们兄弟在我地盘火拼,我遭不住啊!”
“滚你妈的!”温明哲臭骂,“你怎么不去劝他!”
话音未落,两辆重型越野车猛然刹在街边,冲下几十个持枪的黑西装,温明哲招呼一声:“上!”
激烈交战的枪火里,双方进进退退,各自在赌场门口寻找掩体和最佳射击角度。
温明惟也早已下楼,在顾旌的掩护下越过人群远远看向温明哲,眼神犹如看一具尸体。后者心头火起,正想怒骂,突然瞥见温明惟身边的另一个人。
“谈大少爷!”温明哲意味深长道,“——幸会啊。”
谈照好似没听见,在温明惟的指示下拔枪上膛,对准他的方向猛放一枪!震耳的响声淹没在不间断的火力里,这一枪打偏,被躲开了。
“再来。”温明惟现场教枪法,“砰砰砰”!三枪后亲自握住谈照的手,带他躲避的同时移动瞄准。
见他们好似调情,根本不把自己放眼里,温明哲换了把微冲,冲出越野车的掩护,率队收缩攻击范围,想将温明惟活捉!
枪炮不长眼,胜负往往一念间就见分晓。恰在此刻,温明惟附近的几名保镖被子弹封路,闪躲不及纷纷中枪,保护圈露出破绽,温明哲当即开枪扫射,纵身一跃翻上赌场门口的花坛!
那是一座拦路的高大石台,越过就能接近温明惟。极端的仇恨和不服激发了温明哲前所未有的反应能力,他跃起的瞬间吸走大部分火力,亲身为手下开路,二十多人一窝蜂冲向那道破绽!
无论如何,温明惟也不可能每枪都躲开!
但就在此时,“嘭”一声巨响!花坛轰然爆炸!
所有人被猝不及防的冲击波掀出数米,温明哲独自越过花坛,身后却已空无一人——想活捉对方的人,转眼成了瓮中之鳖。
这时哪还看得见丹威的影子?
温明惟的破绽是诱敌深入之计,温明哲醒悟时已经没有退路,身中两枪,腰间剧痛。但他经验丰富,死门关不知闯过多少回,危急时刻无需思考,身体本能做出反应,不顾死活地扑向温明惟,在半空中举枪——
就算死,温明惟也不见得比他的子弹更快!
电光石火间,局外人很难分辨谁更胜一筹。
温明惟有绝对的自信,不畏死亡,分毫不躲,但就在他准备扣下扳机的那一刻,谈照下意识上前一步,试图挡住这一枪,保护他。
温明惟愣了下,想说“你躲开”,声音却总是更慢一步,待他伸手去抓谈照的时候,眼前形势陡转——
温明哲突然大笑一声,挟持谈照,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枪抵在谈照头顶。
“温明惟,我好感动啊。”
挟持者笑得张狂:“当年有简青铮保护你,现在有谈照。但你信不信,我能杀死简青铮,现在也能杀了他!”

当意外来得太突然,很难回忆前几秒发生了什么。
连贯的镜头在温明惟脑中拆解成逐帧慢放的画面,但谈照是怎么被挟持的,看不清。
赌场外街道已经清场,有眼色的都绕路走。丹威不想得罪温明惟,早已躲得不见踪影。
火拼双方均有死伤,但温明哲那边伤亡更惨重,一场爆炸后,已经没有几个手下能保持战力。四周密密麻麻的MP54冲锋枪包围上来,制式统一,训练有素,一般的黑帮头目见了都会腿软。
但温明哲不。他扣紧手里的枪,冒烟的枪口正对谈照后脑,一击即可毙命。
没人敢贸然动手。
顾旌看向温明惟,请求指示。
将近半分钟,温明惟什么也没说。
他紧盯着被挟持的谈照,四目相对,视线交接,情急之下无法交流。如果谈照有经验,可以默契地配合他反击,但谈照没有,不适合冒险。
那一瞬间他发现,谈照的表情是后悔。
后悔给他添乱,后悔不该保护他,还是后悔别的什么……?
除了后悔还有一丝恐惧。
恐惧的不是脑后的枪,是温明惟下一秒的决定。他怀疑他不肯受胁迫,放弃自己。
“……”
温明惟压下提起的呼吸,缓缓后退一步,说:“你放开他,我留你一条生路。”
“哈,替身也这么重要吗?”温明哲状似惊讶,“多年不见你也没长进啊,还是满脑子情情爱爱,成不了大事!”
温明惟脸一沉:“你也配跟我提‘大事’?”
话音刚落,“砰”一声枪响!
谈照左肩猝不及防冒出一个血洞,子弹巨大的冲击力和剧痛带得他猛然一踉跄,又被按回枪口下。
谈照咬牙忍住没出声,脸色霎时雪白。
“你再说一句?”温明哲挑衅道,“我的确不舍得杀他,他的命没我的命值钱啊!但只要你舍得,我就让他多挨几枪,怎么样?”
为证明自己不说空话,温明哲扣下第二枪,“砰!”
惊心的枪响震得温明惟眼皮一跳,只见谈照右肩也被贯穿,痛得浑身发抖,站立不稳。
温明惟无声地吸了口气,握枪的手用力攥到发白,道:“让开。”
“——放他走。”
他给顾旌打了个手势,命手下让路,准许温明哲离开。
MP54纷纷压低枪口,紧密的包围圈撕开一道裂缝,温明哲挟持谈照越过众人,身负枪伤但步履稳健地后退撤离,抬头冲温明惟叫喊:“让他们滚远点,别跟着我!”
他挟持人毫不手软,谈照衬衫被血染湿,浑身发冷,血腥味和火药味刺入鼻腔,激得他异常清醒。
眼前温明惟的身影在远离,那张一贯平静的脸上不是没有忧心,但距离越来越远,看不清了。
温明哲动作飞快,一上车就把谈照绑上副驾驶。身后大批冲锋枪已经追上来,他迅速启动,一脚油门冲上大街,飞也似的逃命。
浦邦的街道不算宽阔,路旁棕榈树种得不规矩,时常凸出绿化带,急转弯时容易撞上。
这边不像联盟境内,地图导航不精准,AI驾驶失灵。温明哲仗着更熟悉路况的优势绕进曲里拐弯的小巷,左转右突,很快就把追兵甩开。
开出几公里后,确认身后暂时没人追了,温明哲给心腹打电话,呼叫接应。
放下手机,他瞥了眼副驾上的人,冷笑一声道:“你醒着吗?两枪而已,反应这么大?”
谈照一直醒着,没作声。温明哲看了又看,发现他和温明惟一样擅长装相,冷脸一摆,不露情绪,不由得好笑道:“你刚才是故意被我绑的吧?——难道不是?那你也太痴心了,当替身还给他挡枪啊?”
“……”
车在不平坦的道路上颠颠簸簸,每震动一下,谈照着力在车座上的肩膀就一阵剧痛,他不回答温明哲的问题,费力地坐直了些,离开车座。
温明哲被他的假弟弟坑害太多回,疑心重,突然从储物格里掏出一个谈照不知道叫什么的方块形状检测器,对着副驾上下一扫,见机器没报异常才放心。
“以防万一,确保你身上没有监听器和追踪器。”温明哲说,“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你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多了。”
他仍然怀疑谈照刚才是故意被自己绑架的,那个动作太像送上门白给。
但温明惟长了一张很容易迷倒男男女女的狐狸精脸,身边情种多,他很难用一般人的思维模式揣测情种们的行为动机。
好比当年他就不理解,简青铮为什么对温明惟那么死心塌地。
温明哲讥讽道:“姓简的死心塌地也就算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谈照因失血脸色发白,没还嘴。
温明哲道:“对了,你知道温明惟以前来过浦邦吧?差不多十一二年前,当时就是简青铮陪他——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去哪儿都是出双入对。所以你看,你为什么被带来,心里有数了吧?”
“……”
车子又一阵颠簸,谈照压抑地咳了声,温明哲终于嘲讽够了,问正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专程来抓我?”
“不然呢?”谈照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
“呸,他可真给我面子。”温明哲咬牙,朝窗外唾了一口,又问,“带多少人来的?”
“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
“哦,真不知道。”温明哲看出来了,“他不信任你?”
谈照不置可否,温明哲道:“我上回发的那封邮件你收到了吧?有没有考虑过跟我合作?”
“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谈照终于给了点正面回应,语气却不大积极。
温明哲嗤笑一声:“你有的选吗?现在有人愿意帮你你就该烧高香,还跟我挑三拣四?”
他把车越开越远,转眼就已出城。
窗外陌生的异邦景色飞速掠过,谈照伤口的血没止住,需要处理。
温明哲自己身上也有伤,但他皮糙肉厚习惯了,况且现在也没法去诊所,心道死不了就没关系,若无其事地对谈照说:“如果你甘愿当替身,你家公司一起牺牲也无所谓,就这么被温明惟磋磨一辈子,我也懒得费口舌,大不了再找别的机会,反正也不是非跟你合作不可。”
他说着,瞟了眼谈照的表情,没看出“甘愿”,似乎还有救,是可以拉拢的。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合作吗?”温明哲循循善诱,“一方面是因为你的身份比较容易骗取温明惟信任,另一方面也因为,其实我们俩是有共同点的——如果没有温明惟,我们都还在过自己的少爷日子呢,不可能过得这么苦,对吧?”
“……”
他一副交心的口吻,试图拉个复仇联盟,可惜演技拙劣,不够真诚。
但真不真诚也不重要,利益合作不需要真感情,只看谈照愿不愿意配合。
谈照盯着车窗外,也不知听进了几个字,半天才开口,说的却是:“去哪儿?”
温明哲一哽,差点没喘上这口气,骂了个脏字:“你他妈——”
谈照漠然打断,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温明哲把这当做他态度松动的表现,顿了顿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前方道路越行越偏,温明哲原本想带谈照去他距离浦邦最近的一个根据地,一座秘密武器库。但谈照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谈照,且不说还没合作,就算达成合作,也难免互相防备。
他把车开到荒芜的郊外,瞥了眼后视镜,确认暂时安全,在一座废弃房屋的背阴面停了车。然后捆着谈照,把人押下车,带进房子里。
这是一栋简陋的自建房,看样子已经废弃多年,到处积满灰尘,没处落脚。
温明哲把谈照往墙角一放,从车里拿出备用的简单医用器械给自己止血,只管自己不管谈照,说:“放心,以你这个出血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温明惟会来救你的。”
看他架势,谈照的价值就取决于温明惟来不来。如果温明惟不管他,谈照也没必要活下去了。
失血过多人会觉得越来越冷,力气逐渐流失。谈照倚在墙角,灰尘和蛛网蹭了一身,脸上血色渐淡,从额头到下颌苍白无比,但眼神极度清醒。
温明哲瞥他一眼,说:“你对温明惟的了解有多少?没接触过他的核心业务吧?”
谈照默认。
“据我所知,温明惟现在已经很少做有规模的军火生意了,没有大客户,一般人也不敢找他买。但黑市每年都会流出大批散货,从总量到定价,全是他在操控。”
“……”
“他势力很大,想必你也清楚。但和我们家当年一样,势力越大越吃资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烧钱,他需要源源不断的钱来维持运转。所以,哪怕人人都清楚,军火走私一年比一年难,他也不能停,我猜这也是他搞政治的原因。”
温明哲特别了解那套模式:“他应该有不止一个军工基地,不止军火走私,矿物资源也很关键。总之,他要过边线,过海关,关口就必须是他的人,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他的货怎么运进运出?”
谈照略微动了动,让蜘蛛从自己侧面的网上爬过。
他没做评价,在心里捋了一遍利害关系。
——海关总署是两院直属机构,而参议院和众议院的控制权历来是盟内两党相争的主战场。
温明惟是公律党一派,大概给了公律党不少好处,用以控制海关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他大费周章地推公律党的候选人上位,也是一种权力投资。
但谈照莫名觉得,这似乎不是温明惟“搞政治的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原因。
因为温明惟看起来不像个享受权力的人,否则他已经权势滔天了,怎么还是不开心?
即使他不开心是因为简青铮,权力也该给他一丝慰藉,而不是毫无作用,只能靠吃药维持精神稳定。
谈照收回思绪,问:“所以?你的目的是?”
“明知故问,当然是报仇。”温明哲道,“他现在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我怀疑势力已经超过我们家当年在新洲的鼎盛期了,但当时我们把一切摆在明面上,太高调。他现在学聪明了,该藏的都藏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透摸不着。”
温明哲处理着伤口,说几句就骂起脏话:“操他爹的,这些都是他偷老子的!他一个没爹没妈的小杂种,能有今天,吃的是我们温家的肉!喝的是我们温家的血!”
谈照想起温明惟讲过的往事,嗤了声道:“你活该,你当初不逼他他也不会走到今天。”
温明哲闻言暴怒,一脚踹向谈照,但他到底还是顾及谈照的死活,踹到中途硬生生收力。
但即使只用三成力,谈照也伤得不轻,猛然撞向墙壁的后背给肩膀反震,枪伤疼痛难忍,额边冷汗直流。
谈照忍着没发作,现在也没办法发作。
温明哲同样不想闹太僵,瞥他一眼,勉强挽回:“难道你也活该吗?我听说仁新大桥的合同里,你们谈氏掏了七百亿,可没捞着什么好处。”
“……”
他精准戳中谈照的痛处,消息这么灵通,显然在西京也有不少人脉。
“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杀了他。”
温明哲以自己的仇恨代入谈照,表情扭曲了下:“温明惟的势力虽然大,但牵一发动全身,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尤其是海关。”
“你想从这方面下手?”
“我可以下手的地方很多,如果你愿意配合,跟我里应外合拿到情报,我们还可以有更方便的计划。”
“……”
谈照没接腔,温明哲也不逼太急,简单地处理完枪伤,竖起耳朵一听,远处隐隐传来汽车引擎声——方向不对,不是他找来的接应。
是温明惟。
“操,来得这么快。”
温明哲丢开手里杂物,对谈照道:“你好好想想,想通给我回邮件,联系不上没关系,我会主动找你。”
他转身要走,还没迈出大门,突然折返回来。
“以防你回去之后被怀疑,我们做戏做全套——你忍住。”
温明哲不顾人死活,不等谈照反应就利落地拔出手枪,对着他左肩略往下的地方丧心病狂地又开一枪,营造出一种想袭击心脏但紧急时刻打偏的感觉,然后收起枪,迅速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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