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啊。”江褚寒望着人勾了个笑,还有几分意在迷惑人心似的,“你好歹看看本世子的心意,别一天到晚揣着些从前的旧事折腾,像方才那样好好给我披件衣服不好吗?我都不求你什么贤惠持家了……”
江褚寒自己把“贤惠持家”几个字心里一念,差点自己起了鸡皮疙瘩,他把笑意收回去,“但别人有句话没说错,本来就是你蓄意勾引,现如今这么冰清玉洁的,像我是个什么强买强卖的糊涂蛋。”
“……”卫衔雪张了张嘴:“……”
江世子似乎坦诚得有些过了,两相比较时像是遇着个别的什么人,他能把什么胡说八道都抛到脑后,随后豁然地显露几分肝胆相照的真心实意,直接得卫衔雪有些措手不及,还不知道怎么接下他这片所谓的“心意”。
卫衔雪似乎松了口气,他眼神动了动,“你肩膀上还疼吗?”
他这话说得轻,江褚寒竟然愣了一下,昨夜在血肉模糊里初尝冷暖情爱,但夹杂的恨意像是能剜掉人的骨血,谁都刻骨铭心,但这之前谁都还没提。
“疼……”江褚寒舌头卷过齿间,还能尝到血腥似的,他声音也很轻:“还疼着呢。”
卫衔雪从榻上起身,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柜子边,有些熟稔地将抽屉打开,将个放在里边的药箱拿出来了。
“你……”江褚寒一怔:“你怎么知道……”
“猜的。”卫衔雪答得直截了当,他在这住过那么久,找起东西怕是比江褚寒还顺手。
他提着药箱过去,又直接道:“你把衣服脱了。”
“……”江世子的惊讶霎时压回肺腑,他干涩地舔了唇,“咱们卫公子何时这么直接了?”
卫衔雪有些重声地把药箱搁在榻上,“爱脱不脱。”
“脱,你都求我了,怎么能不脱。”江褚寒风流地笑了笑,他解开衣襟,袒胸露腹地对着卫衔雪,盯着人不怀好意似的。
卫衔雪真想扇他一巴掌。
可前车之鉴摆在前头,卫衔雪不敢动手,他伸手将江褚寒面前的衣襟阖上,又揭过他肩头的衣服,“夜里天冷。”
江褚寒老老实实地自己把衣服又阖上了。
他肩头其实已经上药缠了纱布,只是江世子平日里不怎么受伤,身边的人处理伤口的事做得并不熟练,这纱布是鸦青缠的,看着多少有些粗糙。
卫衔雪将他肩头的纱布解下来了,露出了他肩头有些狰狞的伤口——卫衔雪咬得真的一点也没有留情,人的牙齿再锋利一点,就能穿透皮肤,将他那一块肉都咬下来,好在卫衔雪只是咬下去,没有要把人生吞活剥,如今只有一圈圈的牙印,带着些稍稍结痂的伤口。
“小时候狗嫌猫厌的年纪被野狗咬了也没下你这么重的嘴。”江褚寒肩膀上一凉,还是忍不住道:“咱俩的仇有这么深吗?”
卫衔雪将药粉倒在他肩上,“你下手也没留情。”
江褚寒又是支支吾吾。
“那今夜……”
卫衔雪拿着纱布一勒,还用了点力气。
江褚寒:“……”
江世子叹了口气,“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我都不敢跟你说正事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静了静,卫衔雪纱布缠了一圈,指节在他喉边无意识磨了一下,“你说。”
江褚寒沉眼盯了下他的指尖,“林彧怎么了你知道吗?”
卫衔雪平静地在他肩头绕着手,他沉默良久,只“嗯”了一声。
他这话就已经把事情说明白了,林彧的事情现在还没传出去,卫衔雪却说他知道,下手的人毋庸置疑——人是他杀的。
生死人命从来不是小事,卫衔雪能捅下天大的篓子,总有江褚寒包不住的,难道他要自己扛吗?
江褚寒等人打上结,“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衔雪收着药箱,“我没想过要世子帮我遮掩。”
“谁要给你遮掩。”江褚寒把衣服拉起来,抬手就勒过卫衔雪的手腕,“你到底有什么底气,觉得这事情查不到你头上?”
卫衔雪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停手了,江褚寒说起正事总一副恩怨分明的模样,卫衔雪没必要跟他犟这点东西,他干脆摊开手,“哪怕一命换一命,我的命又不值钱。”
“说得毫不在意的,你要真不惜命,你我没机会躺在一张床上。”江褚寒略微用力,把卫衔雪往自己身前拉,有些想把他揽进怀里的意思,“说说吧,什么图谋?”
卫衔雪撞了下江褚寒的腿,他皱着眉想后退,“没什么图谋,碍不着江世子的事。”
江褚寒还非就把他往怀里按,他往后坐了半截,把人一扯塞在前面,“你还知道喊我一句世子,我什么身份?哪怕是色令智昏我也还记得你是个燕国人。”
“嗯?”江世子一手抓人手腕,一只手把卫衔雪的腰掐了一把,“你说得好听一点是燕国来的质子,在人屋檐下这么几年,说得不好听算是个明晃晃的奸细,我能任着你胡来吗?”
卫衔雪给人掐得哪里都不自在,脸上立刻红了,“我没……”
他试着推人一把,“我没想坏你们国祚……江褚寒!”
江褚寒这动作活像耍流氓,卫衔雪再往前一点,都不敢想他拿什么抵着自己,给人拉得没办法,卫衔雪膝盖靠了下榻边,他干脆一条腿跪上去,往前撑了下身。
谁知道卫衔雪往前就顶着点什么,“……”
他沉稳地呼了口气,“你给我滚出去。”
江褚寒“啧”了一声,这都算是“坦诚相待”了,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一把就把人抱上了榻,“我的屋子,你让滚去哪儿?”
卫衔雪胳膊肘磕了一下,正碰了麻筋,他轻轻“嘶”了一声,有些丧气似地垂下了头。
江褚寒动作一顿,他自己皮糙肉厚,忘了这人磕不得碰不得了,“我就轻轻一推……”
“行了。”江世子无奈地松了些手,“就跟你开个玩笑……”
但他还是把人按着,也就抓了下手腕,“儿女情长孰轻孰重,我心里还是掂量得清楚,别想着随便糊弄我。”
江世子那反应可不像玩笑,卫衔雪躺在榻上,他无奈地仰着头,“我几时糊弄过你什么?”
“我若想挑起什么纷争,我当初就不该来你们梁国。”他抬起的目光与人一对,其中含着委屈似的,“那这些年委曲求全,我图什么呢?”
“图我一路受的伤不够多,还是图旁人在我身上加的罪罚不够重?你要说我是个燕国人,那你觉得我要为我那兄长母后图谋些什么?”
卫衔雪自己摇了摇头,又有些不忿地偏过了头去。
江褚寒喉中顿时哑了下来,他那兄长母后不做人自己知道,卫衔雪一路走来的伤痛他也看在眼里,他这辈子的确过得有些委曲求全,像是被家国情义裹挟,无情地把他抛在一边,谁也给不了他什么冷暖。
他这年纪甚至未曾加冠……
江褚寒心里涌起团冲动似的,他忽然就俯下了身,往床上那人躺的地方倾身过去,他把人牵了一下,顺着就把他抱住了,江世子宽阔的肩膀圈个人轻而易举,他不管卫衔雪推他,也还是探了过去,只是卫衔雪这一推,按到江褚寒方才没能完全系上的衣服,他面前的衣襟偏巧一下就散了开来。
他胸膛对着人,有些没有保留似的,“别推我了,我不干别的。”
江褚寒低着声:“就抱一下。”
那团炽热卫衔雪如何也忽视不掉,可他的手缓缓停下了,没拦住江褚寒这坚决的一拥——着实有些似曾相识。
卫衔雪跟着他呼吸了一下,忽然道:“你觉得褚黎,真的能担当大任吗?”
第59章 :习惯
这话简直有让人清心寡欲的功效,江褚寒在他耳边轻轻咬了一口,“头一回碰见你这么无情的,还在我怀里呢,就在说别的男人。”
江世子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卫衔雪道:“你要这么说,那我还能说出更多江世子不爱听的。”
江褚寒老实了,手却抱紧了些,“褚黎有个好舅父,有个好母后,还遇着当今陛下子嗣不多,他能不能的,你这话问我,我跟他还有些血缘的亲疏。”
“他得势的母族我自来就没有,没体验过他那万众瞩目的天潢贵胄身份,可靠着背后有人就能撑起皇位吗?”卫衔雪很是冷情地道:“我断的就是他背后的人。”
这话坦然地江褚寒有些诧异,“大逆不道,你还真敢说。”
他勾了下卫衔雪的头发,“褚黎针锋相对地为难你,还真不算是他混账。”
卫衔雪无所谓道:“礼尚往来罢了。”
“所以世子要为这个兄弟鸣不平吗?”
江褚寒顺着发丝捉到卫衔雪的后脖颈,“我为我自己不平,招惹了个白眼狼,我在你的谋划里又算什么呢?”
“褚黎手里户部的棋算是毁了,你又把林彧送进了阎王殿,可你猜错了一件事,林彧背后虽是国子监,可这祭酒大人品行不似林少爷,旁人轻易说不动他,何况他不止这一个小儿子,国子监这边的路你还断不了。”
卫衔雪被他压得不自在,“昨日褚黎着急,往林彧胸口踢了一脚,正中下怀。”
“……”江褚寒把人偏过去的头别过来,“你还看过他的伤?”
卫衔雪皱着眉,“你还没抱够吗?”
江褚寒开怀一笑似的,“哪能够啊,别打岔,那娄家呢?昨日娄少爷也算是救了你,你还能挑着娄家针对陷害?”
“我没针对娄家。”卫衔雪又要推人,他支起胳膊把江褚寒的下颌顶了一下,“亲疏也分对错,他那偏房家本就出了祸事,那小公子还要主动招惹,为了攀上林彧去把自家的宝刀临时送了当铺,做出这样的事,尚书大人应当也没这个袒护的气度。”
“那听起来还都是别人的错了。”江褚寒垂下眼看他伸过来的指节,细长手指刮过脖颈,还有些凉意,他声音一轻,玩味似的,“你跟我这么坦诚,就不怕我知道了忌惮,把你这个小狐狸关起来?”
他重新直勾勾地盯上下面那人的眼睛,“你是觉得我有多好心啊?放你这么一个爱咬人的出去乱疯,若是把你的獠牙都给折了,我今后可要省心太多。”
卫衔雪在视线里忽然一笑,“江世子天真无邪,从不参与朝堂里纷争,侯府这些年在朝中屹立不倒,全都是上天眷顾。”
他有些嘲讽似的扬了下眉,“除开私仇不谈,我可是在帮着世子啊,户部新补上去的那人,难道不是侯府的爪牙吗?”
“你……”江褚寒皱眉一瞬,摸着卫衔雪后脖颈的手往前伸过,轻轻掐住了他的脖子,“看来我还真得找点什么把你拴起来。”
卫衔雪往他肩头按了一下,那地方还有伤口,“现在不就是吗?”
“还不够。”江褚寒觉得疼也没再皱眉,他也压了下卫衔雪的呼吸,“最后一个问题,你把褚黎拉下来,那你想让谁上去?有谁入了你的眼,能让你觉得这人堪当大任?”
夜色深得起了浓雾,整个侯府都沉进深深的暗夜,独有一盏烛火点在屋里,寂静无声地燃得几乎见底。
卫衔雪眉眼一弯,他盯着江褚寒对过来的眼睛,又有些漫无边际似的晃了晃视线,轻轻的声音飘进长夜:“你猜。”
这人不说……江褚寒喉中顿了顿,当今陛下正值壮年,这话他自己再往下说,就算是大逆不道了。
空气里一时静了片刻。
“睡觉吧。”江褚寒咋舌了道:“说了也不见得听了实话,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候和你算。”
卫衔雪往下瞥了几眼,“那世子可以放手了吧?”
江褚寒的手从他脖子上挪开,人也微微抬起了些,只是他方才衣服散开,这会起来胸口就是露着,他故意道:“眼睛往哪里看呢?”
“……”卫衔雪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
江世子“啧”了一声,“下次这双漂亮眼睛再翻过去,我就给你蒙起来。”
卫衔雪:“……”
“你差不多得了。”卫衔雪干脆地把他推了一把,“客房在哪,我自己过去。”
“谁让你住客房了。”江褚寒冷声一哼,他对着屋子扫了一周,“你就住这,和本世子同床共枕还委屈你了?”
卫衔雪以为他是玩笑,故意道:“我这人睡姿可差,怕把世子肩膀给踩了。”
“你还能睡我头上去?”江褚寒从榻上起来,又往下沉下了腰。
卫衔雪猝然一惊,“你……”
江褚寒没等他再起身,伸出手就把卫衔雪从榻上一把打横抱起来了,然后带着人就往床边走。
“江褚寒!”
江世子“诶——”了一声,“力气不大,脾气大得很。”
他停在床边,把人往床上一抛,随即自己也探了过去,“但你不知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吗?”
“……”江世子的床也比旁的地方软些,卫衔雪一摔也只落进棉花里,他伸着胳膊要起来,当即就给按了回去,“侯府那么多客房,你跟我闹,闹什么!”
江褚寒把被子往他身上一套,“你喜欢跟我睡客房吗?”
他绵长地叹了口气,“你要喜欢也行,下次……”
“……”卫衔雪自己捂上被子,隔着棉花踢他一脚,“你混蛋得没边了!”
“就躺一躺,你怕什么。”江褚寒自己上去,“卫公子又在想什么白日宣淫的事了?昨日还不够累吗?”
卫衔雪深吸了口气,这人倒打一耙怎的说得如此信手拈来?
江褚寒跟着就躺下了,他倒还真只是睡在一边,盯着床幔看了一会儿,他跟人放轻了声:“侯府就我一个人住,你乖乖待着,陪我几日不行吗?”
这话说得还可怜似的,只是没想到他话音一落,屋子里燃了半个晚上的烛火烧完,倏然灭了,整个屋子顿时一暗,突然得像是戛然而止。
把渲染出的奇怪氛围也打断了,床上落入漆黑的安静里,只剩两个很轻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过了许久,卫衔雪的声音才很轻地响过:“行……吧……”
天气放晴好不突然,昨夜帘子也没记得拉,一大早的日光洒进来,两人都醒了——谁也没睡好。
顶着一脑门子的怨气用了早饭,卫衔雪刚想在院子里故地重游,就被江褚寒叫进了书房。
江褚寒今日笑得比昨日欢,他推着人在书桌前坐下,就给卫衔雪撂了只笔过来,“卫公子帮帮忙,本世子也是为你受了委屈。”
等人不知所以地接了笔,江世子铺好纸,研了墨,把本修身养性的书摊开放在桌上,“我这肩上还伤着,提笔都是难事,咱们也算是同心同德的好交情了,你高抬贵手……”
“……”卫衔雪以为江褚寒要他过来,还真是有些心痒难耐,敢情把他当劳力使,想让人给他抄书……
卫衔雪靠着椅背冷冷道:“世子这就厚此薄彼了,当年我胳膊伤了,你可是半点也没怜惜过。”
“提什么老黄历啊。”江褚寒又将书往前挪了挪,“我当年看你没饭吃,还给你送了糕点呢。”
江世子思绪忽然一岔,“你想吃糕点吗?侯府里厨子的手艺一流,你要是想吃,本世子亲自给你去拿。”
看出来江褚寒真的不喜欢抄书了,卫衔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低头认了眼书上的字,不大情愿地回来落笔开始抄。
可江褚寒才看他写了一个字就叫停了,“你这也不像我的字,旁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我找人代了笔。”
卫衔雪失笑:“世子这不就是找人代笔吗?”
江褚寒从下边抽出一页他写过的字来,“不求一模一样,你好歹照着学学。”
卫衔雪视线一落,被他的字顿时丑得眼睛疼,“世子……”
他后话在喉间顿了顿,说出来好像太过伤人,卫衔雪没继续说,只把笔从右手换到左边,拿左手开始抄了。
江褚寒:“……”
他咬了下牙,若不是有求于人,真算是欺人太甚了。
“行吧。”江褚寒硬着头皮说:“你再写草一点。”
卫衔雪无情道:“再丑就认不出来了。”
江褚寒实在被他说得不悦,抬起手往卫衔雪头上狠狠揉了一下,顺带着指尖从他发丝里穿过,他手上的茧勾了一下,仿佛还有些缠绵似的。
他自己把不悦揉散了,没等卫衔雪回头跟他算账,就真赶着去拿糕点了。
留着卫衔雪骂他无聊。
书房里接着安静下来,这一日天色不错,外头的日光有些明媚,穿过窗户洒落进屋,微风伴着吹进来,轻轻将旁边的书翻动了几页。
卫衔雪望着阳光,有些恍然地笑了一下。
他把笔又换了边,用右手习惯地写下了与江褚寒有些相像的字体。
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敲了一下。
卫衔雪没抬头,“进来吧。”
进来的是鸦青,他手上抱着几本书册之类的,“世子……”
可他往屋里一望,竟然只看见卫衔雪一个人在里面,他口中顿时停下了,有些诧异地退了一步。
卫衔雪见鸦青没说话,就抬头扫了一眼,他使唤人竟也十分熟练,低着头就道:“东西搁下吧,世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鸦青踌躇道:“是……”
他将那书册放在书桌边,又退出去了。
卫衔雪方才抄完一页,他放下笔揉了揉手,偏起视线就看了眼鸦青送来的东西,似乎是几本什么册子,封页上没写,卫衔雪没想太多,拿了一本过来就翻开了。
映入眼里的就是张图画——画的是个女子,容貌端正,眉眼羞涩,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女子容貌,旁边还配了行小字:礼部尚书之女薛清韵。
往后一翻,又是另一个女子,下面标着的也是官家小姐的名字,他再翻看也就清楚了,这整整一本,算是把京城里名门贵女囊括了大半。
看起女子图册自然是赏心悦目,卫衔雪平静地将书页阖上,朝外喊了声:“鸦青。”
鸦青方才把东西放下就惴惴不安的,他犹豫着没走远,绕着路又回来了,听见卫衔雪的声音,只好硬着头皮又进了书房。
卫衔雪抬起头,稳着声音道:“方才送东西的是宫里来的?”
鸦青抱着拳,“是……”
“陛下倒是为世子操劳。”卫衔雪说话时舌头与牙尖碰了下,他脸上还笑着,“这送来的图册,可是要给世子看的?”
鸦青闭了下眼:“是……”
卫衔雪把图册放下了,“世子好气运,这京城里大半的名门闺女……任着他来挑。”
“这是要给他选世子妃吧?”卫衔雪温声问:“陛下是这意思吗?”
鸦青:“……”
许久不回话也不是事,鸦青心里一横,只是他刚要开口,身后就忽然说:“什么意思?”
江褚寒偏巧端着糕点过来了,但江世子旁的什么都没听到,就听了个尾,这会儿站在门边,一无所知地走进来,“陛下有什么意思吗?”
鸦青喉间的话又堵了一下:“……”
卫衔雪的视线扫过悠闲晃进来的江褚寒,他很轻地笑了笑,“鸦青大人但说无妨。”
“还是说……”他的的手指从那册子的封页划过,“我应当要避些嫌才好。”
“这话怎么说得阴阳怪气的。”江褚寒摸着块盘子里的糕点自己咬了一口,凑到书桌边先看了眼卫衔雪抄过的书,他嘴里模糊地“嗬”了声,“你这字学得还挺像。”
卫衔雪靠上椅背,看那糕点盘子落在自己面前,他没伸手,也没说什么话。
在这氛围里呆了会儿,江褚寒好像嘴里嚼出点别的什么味道了,他回首过去望了眼鸦青,猜测地说:“你莫不是恼了鸦青昨日打你的事?鸦青就是跟我打也是手下没轻没重的,我看你今日也没……”
“世子……”鸦青在这会错意的解释里有些如坐针毡,他把心又横上,硬着头皮道:“方才宫里差人送了画册过来,说是……说是要给世子……”
江褚寒:“……”
江世子听见画册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了什么,他吃点心的动作一顿,差点咬了舌头,鸦青还接着把话说完了:“……择世子妃。”
江褚寒还真咬了舌头。
但他不过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像没听到鸦青说了什么,自然地把手里半块自己吃过的点心掰了一下,伸手喂到卫衔雪嘴边,他故意宠溺地笑道:“吃块点心尝尝?”
卫衔雪垂眼瞥了一下,还是温声道:“世子自己留着吃。”
这和谐的场面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鸦青话说完了,当机立断地一退:“属下告退。”
江褚寒没回过去搭理鸦青,整个人往书桌上靠了靠,还是接着劝,“你早上吃得也不多,怕是不合胃口,尝尝点心,晌午我亲自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卫衔雪霎时抬了下眼,“世子还有了得的厨艺?”
他江褚寒从前做的东西自来是不能吃的。
“那是自然。”江世子说得胸有成竹,他观察着卫衔雪还要张口的时候像是见缝插针,直接就将点心往他嘴里塞,但那糕点只塞进去一半,还有一半全散成了碎屑,落下来洒在卫衔雪衣服上。
“你……”卫衔雪嘴里塞了东西不能吐出来,直接咽进去还要卡住,再要生气也堵了一半了,只好搁下情绪嚼了几下点心。
江世子这会儿的功夫把桌上的纸页抽出去一张,又拿过了笔,他自己跑到书桌对面把纸页铺上,提着笔就开始划着什么。
“生气啦?”江褚寒嘴里不忘了说:“这才一日就气了,你还有好些时日要对着我,往后可怎么办啊?”
卫衔雪咽下点心,兜着衣服把碎屑弄了弄,“哪敢生你江世子的气。”
江褚寒摇了摇头,“你气急了才会这么跟我说话。”
“就是不知道卫公子在气什么,气我喂你点心?这不能够啊,这般好心伺候,本世子还是头一回,那你还是气鸦青?鸦青昨日是下手重了点,可你咬我的时候也没留过手啊……”他趁机抬头瞥了一眼,“难不成还是……画册?”
卫衔雪朝他眯了下眼,“什么画册,世子倒是说清楚一些。”
“宫里送来的画册啊,陛下这不是要给我选妃吗?”江褚寒低着头,话里却是坦然,“我也到了年纪,想来也是该找个媳妇,好歹替我管一管侯府,这里头账目多着,找个可心人也是合适的。”
他甚至笑了笑:“陛下这打算,还真算是关怀备至。”
卫衔雪将衣服拂下,抬眸时有些不动声色的冷静似的,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就祝世子得偿所愿了。”
江褚寒长叹一般道:“你这人呐……”
他似乎是写完了什么,把笔一丢,掀起那张纸来吹了吹油墨,“但陛下的画册我也不用看了,人选我心里早就定了,他要让我从画里边选,本世子就给他画上一张。”
江褚寒抬起手,把那画扬起来,对着卫衔雪就展露了过去,偏巧微风过来撩了一下,吹得纸页飘动了些许。
江世子仿佛摆弄了什么得意之作,笑得还有些显眼。
可卫衔雪定睛一看,怀疑自己眼睛生了毛病,怎么看着江褚寒笔下的东西老是眼睛疼,他委婉地说:“世子,世子还是多考量考量吧。”
“我若是……若是,应当也……”他摸了块糕点,想缓些尴尬似的,“世子还是别把这画呈上去了。”
江褚寒他自己都不看看他画了什么吗?
那画仔细辨认,怕是也只能看出画了个五官俱全的……玩意儿?
江褚寒顿时眉眼一拉,比着画就往前拍到卫衔雪额头上,他不高兴地说:“你润笔也好,找人画也罢,今天这张纸上不画成你的样子,本世子就把这张纸呈上去。”
他理直气壮:“不会画画,我还不会写字吗?”
“……”看着江褚寒张牙舞爪,卫衔雪一时还有些语塞,这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解释也好,安抚也罢,卫衔雪这会儿还真没什么好生气的余地了。
他把纸张从额头上拿下来,只是低头一看,那墨迹浸透纸背,他刚要担心额头上是不是也黑了,就见江褚寒看着他笑了起来。
卫衔雪心起猜测的时候就用袖子擦了一下,果真就一手的墨迹,他江褚寒见着,还笑得更欢。
“……”卫衔雪抓着纸页就往桌上一拍。
江褚寒不含糊,笑着就凑上来,“怎么变成花猫了,我来给你擦擦。”
江世子抹着手就往他脸上糊过来,仿佛小心仔细地给他脸上擦了个遍,可他松开手,卫衔雪一脸花猫的模样更成了真。
卫衔雪拿手心想也知道江褚寒干不出什么好事,他坐在椅子上往后仰,一双沾了墨的手拦着人,“我可不像世子满柜的衣服,沾了墨可是要洗的!”
“在侯府你还担心什么。”江褚寒直接端着椅子把人一拥,几乎提着椅子顿了一下,差点把卫衔雪摇懵了,“衣服脏了洗就是,本世子还给你买新衣裳!”
江世子大方一说,看人愣了片刻,直接就倾下身往人脸上一亲——卫衔雪几乎还没来来得及避开。
江褚寒亲得很快,但那一下把卫衔雪脸都亲歪了,嘴上还不小心沾了墨,他也没管什么,意犹未尽似的,干脆抱着他的头往他嘴上又亲了过去。
他把卫衔雪的脸都要揉圆了,推着他的脑袋在自己脸上碰了下鼻子,亲得有些肆无忌惮的。
“江……褚……”卫衔雪话说不明白,给他怎么都堵了回去。
只剩了点方才点心的甜味搅来搅去。
过了几日。
侯府有些不得安生似的,还鲜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江世子差点自己烧了厨房,吓坏了后厨干了多年的老厨子,端着厨房里的剩菜出去喂狗,给侯府还添了好几笔抓药治狗的银子。
白日里碰了壁不说,江褚寒晚上跟人动手动脚,给人从屋里赶出来了。
这几日不曾下雨,夜里的风并不寒凉,许是快要入夏了,他站在屋檐下边,回首回味了会儿方才卫衔雪腰间的尺寸,伸出手来又想去敲门,却偶然看见鸦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