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归我庭柯  发于:2025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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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褚寒自己咳了一声,下意识藏了自己出门的事实,他转过身往屋檐外走,故意赏月似的——今夜正是月末。
鸦青旁的话也不敢说,跟着江褚寒走到院子里,直接说了正事:“大理寺那边传信,林彧的案子或许就要结了。”
“结了?”江褚寒一点旖旎的心思瞬间消了,他负手停下,“凶手都没抓到,大理寺敢当着国子监的面结案?”
“说是意外。”鸦青垂着眼道:“尸首仵作验过,是溺亡,林大人的意思,就当他是意外落水。”
江褚寒回忆了番,“我记得仵作案卷递过来,写的虽是溺亡,但他身上还开了口子,找到了凶器,另外胸口上有个重击的痕迹,问起来说是褚黎踹的,那凶器更是娄家偏房传家的宝刀,查起来应该是个麻烦事,怎么这就不追究了?”
“说是追究到三殿下和娄家,就不准备往后查了,但属下听汪大人说起……”鸦青讳莫如深地压低了声:“是林大人听闻了那日蕴星楼的事,即便见着林彧的尸首有所动容,却还是痛斥他所行有违道义,接着没去追究真凶,而是带着国子监的学生联名上折,弹劾了三殿下那日弃下百姓,致人伤残的举动,让那事闹得更加满城皆知了。”
“林大人……”江褚寒喉中默了默,“结案之后,让人给林府送副仪奠过去,说是学生禁足,不能亲自过去,还望先生节哀。”
“那日的事倒是给世子添色不少。”鸦青说的是江褚寒那日处理灾民的事,“如今京城里对世子赞誉之人甚多。”
江褚寒自嘲一笑,“碰巧做了次好事,就能把此前的名声挽救回来,世人还真是爱看‘浪子回头’的把戏。”
“褚黎呢?”江褚寒在漫天星斗里随便晃眼,“他就光等着挨骂吗?”
鸦青又正了色,“三殿下那边有些动作。”
“世子可知道槐安阁?”
江褚寒“嗯”了声,“说是槐安阁收藏天下至宝,偶尔开阁拍卖,我去凑过一次热闹,比京城当铺里的玩意儿多些,瞧着有些意思,可这拍卖的事得看谁老底丰厚,大多时候买些面子,侯府就是有钱,也不能任我胡乱败家,这热闹凑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他敛眉问:“怎么,这事和褚黎有什么关系?”
“槐安阁往年开阁都在京城外的槐安楼,今年却不同了。”鸦青道:“三殿下把槐安阁请来了京城,说是要在两日之后于蕴星楼开阁拍卖,宴请四方,这租下蕴星楼一整日的银钱由三殿下出了,但又放出了话,这次拍卖至宝所得的银钱,槐安阁会抽出其中三成,拿来捐给朝廷安置流民。”
江褚寒诧异地在夜风里挑了下眼,“褚黎这回倒是聪明,如此一来一举两得,名声和百姓都挽救了,不像他往日的作风,怕是余太师的意思。”
槐安阁原本就有引人入胜的名号,这次办在京城,又有了赈灾的由头,必定引得众人蜂拥而至,褚黎想要挽救名声,这一步棋走得很是明智。
鸦青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拍卖的东西这两日就公示出来了,属下去查看了,其中有一物,世子或许……会有些兴趣。”
“我这还禁足呢。”江褚寒低头看了眼递到身前的册子,“唔……你说。”
鸦青道:“是天巧匣。”
江褚寒接过册子的手一顿,那几个字好像在心头敲了几下,夜里看不清册子上写的字,江褚寒却盯着那封页思忖了片刻。
天巧匣……前些日子查到户部,江褚寒亲自去把侍郎姚春呈的尸首从定州带了回来,然后将尸体交给了朝廷,但江世子多了心眼,那从他尸体里找到的钥匙他还留着,正是一把天巧匣的钥匙。
如今正巧碰到了天巧匣。
夜色里静了许久,江褚寒把宝物名册收入囊中,深思熟虑地说:“去。”
“这样的热闹,本世子怎么能不去。”

晃眼就是两日之后,侯府浴堂。
迷蒙的热气蔓延了整间屋子,几乎有些看不清屋里的陈设,侯府的浴池里连了外面炉灶里换的热水,能叫里面温泉似的暖和。
屋里有人,湿热的水汽不断从池子里扑腾起来,水里却没什么动静,连涟涟的水声也停了,只依稀有个冒出半截上身的人影趴在池子边上,久久没什么动作。
“还不起来吗?”浴池隔着门放置了屏风,有个略微挑逗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你都泡了多久了,身上够白了吧卫衔雪,再一会儿都要起褶子了。”
“……”卫衔雪按着浴池边上的砖石块,他满脸都晕了红晕似的,从脸红到了耳后根,像被热气蒸的,可他半边身子浸在水里,怎么也不动,“江褚寒!”
那红晕原是被气的,卫衔雪咬着牙,“你把我衣服还回来……”
时辰快傍晚了,卫衔雪过来沐浴,这几日江世子缠人没完没了,卫衔雪见他带着鸦青去了书房,这才一个人跑来浴堂,省得这人又生什么幺蛾子。
可这人一会儿就跟过来了,卫衔雪隔着朦胧的热气看不大清,等他伸手去摸衣服,才发现自己放衣服的地方空了。
屏风摆置在门口,卫衔雪冲着门边就恼:“江褚寒!”
朦胧的人影在屏风后动了动,盯着浴池的江世子缓声道:“身子这么单薄,侯府的厨子也养不出你身上几斤肉。”
浴池里立刻“扑通”一声,卫衔雪又重新下了水,他方才找衣服从浴池里站起来,人影模糊地透过了屏风细密的针脚,落进了江褚寒观赏的眼里。
卫衔雪埋在水中,脸上耳垂全都红了,“你拿我衣服作什么?!”
江褚寒站在屏风后一笑,“你那衣服穿了几日,我让人拿去洗了。”
“……”卫衔雪的手拨了下水,“那我穿什么?”
“你着什么急啊,本世子还能让你没衣服穿?”江世子在后面扬了扬手,胳膊上正挂了衣服,“这浴堂没有别人,我手里就是衣服,你来找我拿就是。”
“……”这人摆明就是戏弄,卫衔雪冷着声就说:“你要能脱光了拿衣服进来,我就敢过来找你拿衣服。”
江褚寒一晒,“要这样坦诚相待吗?我有什么好不敢的。”
“……”卫衔雪呼吸一沉,“江褚寒,要耍流氓你出去耍!”
“怎么说不了几句就着急。”江褚寒轻叹了声,“那你不过来,就是想让我进去了。”
“你……”卫衔雪语塞了片刻,他又往浴池里沉了些,雪白的肩颈也蒙了水汽。
江褚寒在屏风后挪了挪步,“也不知你在我面前羞涩些什么,把你看完了也看不出什么新的名堂。”
他隔着朦胧的水汽还真走进来了,冲着水池里那张有些泛红的脸瞧着,“美则美矣,脾气大了些。”
“真想磨磨你的锐气,让你下回不敢对我甩脸色,可惜了……”江褚寒走近过来,将手里拿着的衣服放在身前,像怕被生气的卫衔雪浇了水,他叹气道:“我这人心善,见不得美人垂泪,拿你衣服也是出于好心,本世子给你裁了新衣裳。”
江褚寒这自顾自地说着,看不清卫衔雪如今的脸色有多难看,他站在浴池边上,把衣服垂了个边角下来,“真想逼你喊我一句夫君。”
卫衔雪二话不说,腾起手来就将衣服边角抓住了,他拉扯衣服,咬着牙说:“松手。”
江褚寒好心道:“真拿你没办法。”
接着他还真手一松,衣服哗哗地垂下来,差点落在水池里,卫衔雪手举着衣服并未细看,言简意赅地喊人走:“你出去。”
江褚寒一点也不见生气,只幽幽喊了声,“小白眼狼。”
他缓步转身,当即被卫衔雪从后面浇水一甩,水珠子扬起来朝江褚寒身上洒了过去,可江世子身影像条泥鳅,偏身一步就躲过了。
他重新回到屏风后,“你说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到最后还不是……”
“江褚寒——”等不了多久,卫衔雪的声音忽而一高,他气恼地把人打断,“你……你混蛋!”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你拿的什么衣服……”
听着这人恼怒极了的话,江褚寒自个笑了一笑,故意道:“你不喜欢吗?”
“本世子……”
江褚寒话没说完,突然就听见身后闷声一响,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屏风上,接着那屏风当头就倒了下来,江褚寒听着声音一退,屏风“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差点就砸了他的脑袋。
“……”江世子望着人道:“卫衔雪,你脾气也太大了。”
没了屏风,这下是真“坦诚相待”了——卫衔雪站在水池边上,身上只挂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外面的衣服他还抱着,抓着衣角却没穿上,一根丝带垂下来,在那迷蒙的水汽里若隐若现,轻薄得好似能被风吹起。
“江世子想要世子妃想糊涂了,拿我当什么玩笑在这里作践。”卫衔雪把里衣拢了拢,将他胸口遮住了,往前两步就把衣服往江褚寒身上丢了过去,那衣服散开,长裙的裙带飘了飘,裙角上的绣花翻到了外面。
江褚寒接了那条长裙,他散开抖了抖,被卫衔雪刚才那句说得不高兴,“一条裙子罢了,你怎的又在说什么世子妃。”
卫衔雪被他用条女子穿的长裙戏弄,哪里还有跟他玩笑的心思,“你想看钗裙大可以出去找乐子,来我这里找什么晦气。”
“忘了。”卫衔雪冷冷道:“你现在禁足,只能挑着我来戏弄。”
“你让我出去找乐子?”江褚寒不可置信地一恼,他绕开屏风,动作汹汹地朝卫衔雪走过去,伸手就对着卫衔雪微微系起的领口,“卫公子还真是大度,真这么大度,你站那让我……这不是躲了?”
卫衔雪还只掀他手避了避,就被江褚寒抓了胳膊,他将那条裙子散开,围着就囫囵往卫衔雪身上绑了过去,裙带系在人腰上,胡乱打了个结,“让你穿条裙子,像是我出去花天酒地给你找了什么美娇娘回来。”
那一下绳结打得卫衔雪腰腹都勒了一下,“你花天酒地跟我有什么关系,江褚寒你松开!”
“松什么松!”江褚寒语气一哼,动手动脚地拦住他解开,“让你穿裙子是因为我想看,扯这么些旁的,你不跟我吵嘴是心里不舒坦吗?”
“分明是你不怀好意。”卫衔雪脸上还红着,“你想看你自己去找……”
“又让我找别人?我又不想看别人穿,就想看你穿不行吗?”江褚寒抓着人折腾的手,他好像是想了会儿,跟着直截了当地把他胳膊一拢,抓着裙头的带子就把卫衔雪往肩头一扛,“穿条裙子都不让,白瞎了漂亮脸蛋了。”
卫衔雪头发虽然挽着,在浴堂里泡了许久还是湿了,滴下的水落在江褚寒后背上,卫衔雪被晃得头一昏,回不了头,“你登堂入室拿人衣服,现在说什么想看,你放我下来!”
“回回这么跟我闹,你看我什么时候放过你。”江褚寒一脚把门踹开了,屋里的热气猛然就往外头冲散出去,忽然触着外头的风,还带了点凉意似的,江褚寒把人又搂紧了,脚下生了风似的走快了些,“一言不发地跑来沐浴,防我像防了什么苦大仇深的对头,脱衣服不让看,穿衣服也不让,我对你够好了吧卫衔雪,你就不能顺顺我吗?”
江褚寒说得像受了什么委屈,可他脚下一快,卫衔雪胸口肚子全都不舒坦,若非外头天色快黑了,他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整个侯府都能瞧着,“想报复我就直说吧,没人比得过世子颠倒黑白……”
江世子这人其实忒喜欢找人算账,像是那种卫衔雪给他一次脸色,他就是嬉皮笑脸也要把人便宜占回来,嘴里还说得好听,其实一点亏也不肯吃,卫衔雪都被他糊弄多少次了。
江褚寒对这话置若罔闻,人都到手上了,他直接奔着侯府后院的墙角过去,蹬着高墙就往上一跃,利落地翻墙就出去了。
人在半空的时候卫衔雪简直一愣,江褚寒他……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就算了,他还拉了垫背,卫衔雪觉得自己是倒了大霉,不长记性地和这混账混在一起,没准要把自己都搭进去。
江褚寒功夫倒是好,稳步落在地上,那高墙外停了辆高大的马车,江褚寒立刻把人往马车里放进去了,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进去,里头竟然是暖的,还点了灯盏,卫衔雪诧异地落在地上铺的地毯上,被接着上来的江褚寒差点扑倒下去。
江世子方才的气恼一路上自己消了,现在得逞地在上头笑了笑,“怕你温水里头泡久了忽然出来着凉,特意给你放了炭火,还铺了毯子。”
“感动吗?”江褚寒往下压着卫衔雪不让他起来,故意勾了下他半掩的胸口衣服,“你要是早说你去沐浴我肯定拦着你了,可你这刚洗过的模样,我还真不想带你出去。”
这马车虽然宽大,但两个人进来躺下还是有些逼仄,卫衔雪连推人起开的余地都不大,“你要出去找麻烦,带着我做什么?”
“带你出去玩儿还不乐意了。”江褚寒指尖碰了下他的头发,“今日槐安阁在蕴星楼开阁,我带你去瞧瞧。”
他的手顺着下来,就把卫衔雪胸口的衣服撩开了,“所以才特意给你找衣服掩人耳目,却被你当成不安好心的薄情郎,这委屈本世子都没处说道。”
卫衔雪在说到槐安阁的时候偏了下神思,不想接着就被江褚寒寻衅占了便宜,他不为所动道:“掩人耳目穿什么不好,一番刻意说成这样,江世子好本事。”
江褚寒一笑,他摸着旁边放的毛巾拿过来往卫衔雪头上盖过去,捋了下他有些湿乎乎的头发,“你夸我。”
卫衔雪被他把眼睛盖住了,“江褚寒——”
“越来越没规矩了。”江褚寒下手其实很轻,摸过卫衔雪湿漉漉的发尾,指节在人发丝间穿梭了会儿,放开了他的眼睛,“你我身份特殊,现如今出现在蕴星楼肯定要被人瞧见,你也不想被我连累,掩人耳目算是明哲保身,何况我现如今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他故意放轻了声,“你要是不穿——可就只能衣衫不整了。”
“你这是威胁……”卫衔雪心里还气恼着,可江褚寒那轻微的动作添上马车里温情的氛围总容易安抚心绪,两人又隔得太近了,他提醒自己似的咳了一声,“想看我的笑话,你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
“是——”江褚寒居然突然俯身了一下,贴着人有些泛红的耳朵就道:“我就是威胁你,想看你穿我挑的衣服。”
“你……混蛋……”卫衔雪骂出口了,才发觉心里惊心动魄地跳了一下,这马车里的氛围好像愈发旖旎,烛火与炭堆烧得周围升了温,浴堂里的热气已经蒸腾干净了,可卫衔雪脸上还莫名发着烫,他在江褚寒的注视里垂下了眼。
卫衔雪攥了袖口,余光瞥到了自己胸口上未曾掩好的衣服——太狼狈了,他竟然被江褚寒轻易地逼成了这样。
江褚寒在他那视线里轻轻把他面前的衣服拢好了,又温声道:“听话,我又不吃了你,这些时日我谨守本分,哪次不是让着你。”
“这可是够难得了。”江褚寒把他头发擦干了些,就将毛巾丢开了,他起身了些,没再圈着他,他还是盯着人叹了口气,“要是你实在不愿意,你就在马车里等我,我让人看着,不让人进来。”
卫衔雪总容易被江褚寒一步步把底线也击溃了,“江褚寒……”
江世子道:“嗯?”
卫衔雪低头抿了抿嘴,这些时日被圈在侯府,他差点忘了槐安阁的事,人都插进去了,他怎么能不去蕴星楼……卫衔雪把眼睛闭上了,狠下了心才道:“我明日肯定找你算账!”
这话像是狠话,可江褚寒眸中一亮,他盯着那人羞愤的脸,“行行行——”
卫衔雪露着獠牙的模样实在看得人心痒,江褚寒不止一次想要把他这样圈禁起来逗弄着玩儿,可把人惹急了他又觉得刺挠,只能带着点轻拿轻放的耐心又哄一哄。
江褚寒抓着人衣襟又掀开了,要给他重新系一遍似的,他柔情蜜意地说:“明日你想怎样就怎样,侯府后院的账本我都交给你。”
“……”卫衔雪好像后悔了,他微愠道:“你转过去。”
江世子“啧”了声,悻悻地松手了,他翻了个身转过头,“你会穿吗?”
卫衔雪自己解下腰间的带子,反问道:“你会穿吗?”
“我……”江褚寒不吭声了。
马车里一时安静,就剩了点宽衣解带的动静,外头渐渐黑了,已是入夜的时候,但江褚寒忽然耳朵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动静闯进了他的感官里。
他眼神几乎瞬间凌厉起来,在那马车帘子拨动的刹那,分毫不差地抬手一拦。
刀锋划过空气的声音伴着刺破帘子一声响动,一把刀眨眼穿透马车帘子刺了进来,江褚寒抬手之间,两指正正卡住刀刃,几乎将那刀兵折断。
他朝帘子外冷声道:“是什么人在找死。”

第62章 :热闹
刀锋在帘间对峙了片刻,江褚寒余光回顾了眼身后,他不想弄坏马车帘子,只好生硬地抵着刀把将其逼了回去。
“江褚寒——”马车外接着就传来个焦急的声音,“你把我家殿下交出来!”
“……”马车里紧张的氛围一时散了半分,江褚寒回头的目光被卫衔雪瞪了回去,只好还是叹气,“你调教的好下属。”
降尘提刀站在外边,不忿地叫起门来,前些日子是他不察,没想到自家殿下被江世子手下的人掳走了,他在侯府外转悠了好些时候,总是被鸦青和旁的人堵回来,虽然觉得卫衔雪在江褚寒这儿出不了什么事,可见不到人他总归是着急的。
卫衔雪衣裳还没换完,他这模样实在不便被降尘看到了,他立马开口喊了一句:“降尘,你别……”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涩得厉害,平白禁忌的感觉让人惊心动魄似的,他刻意平了下嗓子,“你别过来。”
江褚寒封了下帘子,仿佛无意地笑了一声。
“殿下——”降尘不想卫衔雪连他的面都不愿见,仿佛有些伤心,“你是不是被人胁迫了?”
“……”卫衔雪瞧见江褚寒不怀好意的目光,还真想承认了,可这场面他咬了下牙,只好说:“不是。”
“你,你先去蕴星楼吧。”卫衔雪咳声清了嗓子,“我今夜也会过去。”
卫衔雪打发人只需几句话,却是眼睁睁放走了脱身的好机会,等着外头动静远了,紧张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才松开。
江褚寒回过头,烛光下卫衔雪衣服换好了,只是马车的空间里伸展不开,卫衔雪还坐在地上,浅色的裙摆散了一圈,这人身子单薄,若是光凭身形,除了个头比一般女子高些,其实分辨不清,他头发微微散了,把头垂下去,见不着容貌,还真有几分娇羞似的。
其实卫衔雪是真的羞——往日里被人开口骂上几句,他不往心里去是因为那些话多半不实,可现如今他真扮上,被江褚寒这个混账世子瞧了,仿佛是一点强迫加了他无奈的首肯,就是他自己答应这样的。
“好看。”江世子盯着人,笑盈盈地够上前去,“你把他打发了选了我,我可当你是投怀送抱。”
“……”卫衔雪抬起脸,那张脸还是凶的,除了眉眼浅淡,不像个美娇娘,“骑虎难下的举动,还真给世子当成自愿了。”
江褚寒不为所动,他从旁边放置的匣子里找出一副面具,放在卫衔雪面前晃了晃,却拨着系扣自己戴上了,“今年槐安阁开阁虽在京城,但按照往年的习惯,大多数人财不外露,还是避着身份过去的,我尚在禁足,怎么也不好真的露面,所以蕴星楼那边我安排了,没挂你我的名字。”
那面具蒙住了江褚寒的上半张脸,他嘴唇生得浅薄,盖住眼睛像生了许些疏离,他又从匣子里摸了什么出来,凑着脸离卫衔雪近了些,“你放心,你这模样我关起门来看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抛头露面。”
卫衔雪在凑近的呼吸里觉得局促,那身衣服像把他束住了,江褚寒过来的时候他都没躲,江褚寒伸着手,把卫衔雪挽了一半的发丝放下来,又两只手往后一合,一道面纱跟着往卫衔雪脸上蒙了上去,若隐若现的纱布盖住了他下半张脸,衬着那一身的衫裙,还真看不出卫衔雪小公子的模样。
江褚寒眼见卫衔雪更紧张局促,于是轻轻笑了笑,“在我面前这么紧张,你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卫衔雪说不出来,他鬼使神差地问:“你……你喜欢女子吗?”
江褚寒霎时一愣,他伸着手就去揉了揉卫衔雪有些僵着的肩膀,“权当情趣,你怎么还当真了?”
江世子心里好像终于满意了,他故意去捉卫衔雪的下颌,“那你给我瞧瞧你像不像女子。”
卫衔雪无形的束缚不顶用了,他一把拍下江褚寒的手,“侯府里那么多书,也没让你学到点好的。”
江褚寒眉梢一挑,他顺手就从马车里摸出本解闷的书来,“巧了,本世子前些日子看了本书,还真让我学到了。”
他把书朝卫衔雪一扔,接着朝马车外面打了个响指,暗夜里侯府的侍卫循声过来,“驾”地一声赶上马车,车辙滚动就朝蕴星楼的方向驶了过去。
马车里的灯盏晃了晃,那书砸进卫衔雪怀里,他无奈地捡起来,凑在烛火前看了一眼——那书页边角都皱了,江褚寒应当是真的翻看过,可那封页几个字实在太扎眼了,工工整整地写上了《男扮女装风月事》七个大字。
“……”卫衔雪当即脸色一黑,冲着江褚寒就把书扔了回去,“江,褚,寒——”
他都要忘了,侯府里藏书千百,一半都是他江世子亲藏的风月话本。
“你……”江褚寒没管书落在哪里,而是先过来捂了卫衔雪的嘴,“你轻点,这偷跑出来的……”
江褚寒过来捂嘴的功夫,还把人也一并搂上了,这夜京城没有宵禁,马车滚过夜市里的喧嚣,里头收敛着声音,其实藏着动静闹了一路。
蕴星楼。
这夜算是满楼结彩,宾客满堂,蕴星楼累高九重,除了皇家的观星台,就数这里算是京城的最高处,今夜为着槐安阁的拍卖,将整整九重高楼全点上了红烛灯笼,从上而下挂起的彩绸几乎有数百米——一应的花销,全是三殿下褚黎府上出的。
京城里自来就有富家子弟爱凑槐安阁热闹,这番有了扬名立万的添头,自然来的人更多了,许些从前不敢露富的显贵听闻了此次为着赈灾,想着一份银子能当两份花,也就不像从前掩人耳目了,大方地在蕴星楼点了贵座。
当然也有跟从前一样不愿显露身份的,脸上蒙了面,连座也没点在明面上。
江世子就是如此——马车停在蕴星楼前,这车不能驶到高楼上去,还是得江褚寒和卫衔雪亲自进门。
卫衔雪的脸皮薄在这种时候,他不好意思见人,就由江褚寒引路,江世子这会儿光明正大地把他腰搂上,摸着他的头脑勺把他塞进怀里,几乎带着他指哪走哪,还没见卫衔雪这么听话过。
面具只盖住了江褚寒的上半张脸,他嘴角的笑盖都盖不住。
直到卫衔雪扑在他怀里狠狠掐了他一把,差点让江世子舒坦坏了。
两人进了楼上的雅间,卫衔雪进门就把人推开了,江褚寒这才疼得“嘶”了一声,“平日里手不能提,这会儿又力气足了?”
卫衔雪在他怀里还真是哪里都掐,生生把江世子占的便宜全报回去了。
他面不改色地整了下衣服,“这雅间世子借谁的名义开的?”
“娄少爷面子大,开个雅间说一句话就是。”江褚寒往布了酒菜的桌边走去。
卫衔雪跟着,“前些时日蒙娄少爷相助,还没来得及答谢,话说……这酒楼是娄家的产业吗?”
“我还真不知道蕴星楼是谁家的。”江世子在桌前坐下,他斜过眼来,有些不咸不淡地说:“娄少爷的恩情你都记得清楚,那我呢?”
屋里没有别人,卫衔雪也就不局促了,他朝江世子那注视过来的目光回敬一眼,“世子都把我当白眼狼了,还要我偿还什么恩情吗?”
他说罢端起酒壶,往桌边摆置的杯子里倒了杯酒,又拿过酒杯朝江褚寒面前那个空杯子碰了一碰,撩开面纱仰头喝了,他放下杯子对人抬眼:“世子大恩。”
“……”江褚寒端着酒杯还得自己倒酒,“你这敷衍装都不装一下吗?”
他自己倒酒喝了一杯。
卫衔雪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又偏开眼去找着了屋里放的今日拍卖的册子,他拿过去翻着,“世子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
“看热闹啊。”江褚寒近来不爱喝酒,他搁下杯子,看见卫衔雪怀疑望过来的目光,才改了口,“那册子我看过了,旁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今日拍卖里边有个东西叫天巧匣,前些日子碰巧手里落了把钥匙,想过来看看到底是配哪把锁的。”
头一回见着拿钥匙找锁的,卫衔雪一翻册子还正巧翻到了那一页,“从前就听闻大梁机关精巧,素出机关大家,有位大师曾造了三只天巧匣,精妙无比,若非钥匙,非人力可开,如今去向不明,这槐安阁怎么得了两只匣子拿来拍卖?”
江褚寒居然嗤笑了声,“也就朝廷不管——能让槐安阁把生意做到如今这么大。”
他支起两指,“这槐安阁的生意其实做了两种,一是明面上的买卖,就是卖些奇珍异宝,对外传言收集天下至宝,一早就造了噱头,引得门庭若市,可他们哪里来的奇珍呢?这另一门生意,其实是坑蒙拐骗,抢劫偷盗,东西到了他们手里,就要说成收藏而来,可谁知道东西是怎么来的。”
“世子既一早知晓,你心有大志,倒是可以管管这事。”卫衔雪抬起眸冲他一笑,“届时全都归上朝廷,好歹你是娘家的国库,也就不必今日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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