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重新拿起笔,他仔细回想着,他在北城南下往繁市的火车上,沿途他所见到的百姓,沾墨,挥手作画。
总算画好了!
经过昨日同今日的赶工,他总算将人物表情同细节都给画好了。
阿笙双手拿着画纸,仔细瞧着自己新完成的画作,看看哪里还有细节需要修改。
有些渴。
阿笙眼睛盯着画,一只手拿着画纸,右手去拿放在桌边的茶壶。
阿笙执起茶壶,壶身倾斜。
预期的水声并没有出现。
没有茶水了么?
阿笙视线总算从画纸上移开,他转过脸,掀开壶盖瞧了瞧,果然只有沉底的茶叶,里头没什么水了。
难怪方才他倒了半天,都没有水出来。
阿笙起身,离开房间,下楼去倒茶。
“福禄,福禄——你快瞧!二爷有未婚妻了!”
“谁?你说谁有未婚妻了?”
阿笙步下楼梯的脚步倏地一顿。
什,什么?
阿笙眼神错愕,他站在楼梯口处,并未发出任何动静,手扶在栏杆上往下看。
一楼客厅里,福旺手中拿着一份兴报,递给福禄,指给福禄看,“你自己瞧么!你看,这新闻上,是不是说二爷同人订了婚事了?”
什么玩意儿?
福禄将报纸接过,去看福旺手指头所指的内容。
“奇怪,这兴报上写着二爷在符城便已经同人定下婚事,可是二爷在符城,不都是咱俩在伺候着么?我都没瞧见二爷同什么姑娘家走得亲近过,怎么就有未婚妻了?便是二爷当真瞧上了什么姑娘,二爷的婚事,他自个儿也做不得主吧?须得是老爷做媒啊。难不成……二爷同人私定终身了?”
福禄仔细去看报上的内容。
究竟是哪个记者胡说八道,怎的行文当中言之凿凿地声称,二爷自个儿说在符城已定下婚事?福旺说得极对,二爷的婚事他自己哪里做得了主,便是同人定亲,也绝不会订得这般远。老爷哪里会同意。再说了,在符城,除了阿笙,莫说定亲,二爷身边再未出现过任何人。
现在的报社尽胡说八道。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哪一个记者在造(谣)……
福禄去翻看记者的姓名,瞧见撰写这篇文章的人竟是罗有光,微微一愣。
罗,罗先生?
撰写这篇报道的人,是罗先生?
福禄忽地想到,昨日自己去阿笙少爷房间更换茶水时,瞧见的那份北城晨报的报纸上所刊登的内容……
二爷该不会是,拍了一份电报解释不够,还,还让罗先生特意以这种方式,“登报澄清”,为此不惜杜撰一个“未婚妻”,以此表明,他同那位沈先生绝无任何暧昧,为的便是让阿笙少爷彻底放心吧?
第230章 携手终生
“你看完了没?你看完了倒是把报还给我啊。我刚刚都还没怎么仔细看呢。我看看,这报道里头,到底有没有提到二爷是跟哪户人家订的亲。”
福旺见福禄拿走报纸后,迟迟都没有还回来,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左右他都已经看完了,福禄便将手中的报纸递还给他,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了弟弟福旺一眼,“你是不是傻?你自己都说了,二爷在符城都是咱们在伺候,二爷若是同人订过亲,我们会一点都不知道?”
楼上,阿笙手扶在护栏上,下意识地点了点脑袋。
符城只那么丁点大的地方,倘使二爷同人订了亲,这样大的事,符城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再则,他亦相信二爷不是那种有了未婚妻,还会来招惹他的人。
想到二爷昨日拍来的电报,阿笙不由地担心,二爷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接二连三因私人感情问题见报。
福旺接过报纸,将文章给扫了一遍,企图发现文章里头关于二爷未婚妻信息的细枝末节,以证明自己才不傻。
依然是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他抬起头,不服气地问道:“那你说这报纸上的报道是怎么回事?这报道上可是写了,二爷亲口说的,他在符城已经有了携手终生之人。”
福禄微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瞧瞧,这篇报道的撰稿人是谁。”
福旺便低头扫向文章的最后,“罗有光。罗……”他倏地瞪大了眼睛,“罗先生?这篇文章是罗先生写的?”
阿笙听后,心里头亦是吃了一惊。
福禄同福旺两人讨论的这篇文章竟是罗先生写的?
罗先生不是那种会凭空杜撰的人,勿论罗先生同他以及二爷相识一场,更加不会无中生有,究竟为何会写这么一片文章?
“是罗先生写的,然后呢?可恶,福禄,你把话一次性说完行不行?”
福禄食指没好气地戳了下福旺的额头:“说你傻你还不服气。这篇报道内容不实,主笔人偏巧又是同二爷相识的罗先生,你可有想过,这文章很有可能便是二爷的授意?”
这一下,福旺更加茫然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二爷为何要罗先生这一篇文章?”
二爷这会儿对外宣称有未婚妻,那样昨日晨报关于二爷夜会沈晔芳,姿态亲密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你真的是……榆木脑袋。走了,走了,阿笙少爷不是托咱们出去采买时,替他去报社跑一趟,投他的画稿么?回头他在画室忙完,少不得问起这事儿。得知你还没出去,定然自己出去跑一趟。阿笙少爷在这繁市人生地不熟的,回头要是出了什么事,看二爷怎么治你。
福禄也是有口难言,福旺这呆瓜,到现在都没瞧出阿笙少爷同二爷的关系,这叫他如何解释起?
“那就到时候我陪着阿笙少爷再出一趟门么。福禄,你把话说清楚,你倒是告诉我,二爷究竟为何要罗先生写这一篇文章啊?”
“阿笙少爷的画稿你带上了没?”
“带上了,带上了。装我布袋里呢。福禄——”福旺还想着福禄方才那句话,他刚要问明白,再次被福禄给打断,“那就好,咱们赶紧出门吧,回头要是报社的人下班了,对阿笙少爷不好交代。”
一来二去,福旺也恼了,“福禄,你是不是故意不理睬我的问题?”
“走了,路上说。”
福禄嫌福旺磨唧,他将福旺手中的报纸给放客厅的沙发上,只好先敷衍着他,拉福旺出了门。
二楼,阿笙望着福禄同福旺两人远去的身影,这才缓缓下了楼。
阿笙走去客厅,拿起福禄放沙发上的报纸。
原先,阿笙听福禄同福旺两人讨论了好半晌关于二爷未婚妻的事儿,又得知撰稿人是罗先生,他还纳闷,怎的罗先生转了风格,未曾想,竟是一篇正经八百的人物专访。
文章大都是对二爷拿下东郊铁矿始末,以及东郊铁矿开采进展的报道,还提到了当局派了专业的地质专家团队,帮忙勘测地质,整篇报道十分专业。只有在其中的一小段,提到去二爷年在符城的那段经历,且在符城邂逅了携手终生之人一事。
这篇报道,从头到尾,文章并没有出现“未婚妻”三个字。
想来是福旺在瞧见“携手终生之人”时,误会了。
将二爷提及符城相关的那一段内容又瞧了一遍,阿笙的心止不住地乱跳。
二爷所提到的,在符城邂逅了携手终生之人……指的,可是他?
兴报报社。
“多谢罗先生,您今日的文章我瞧了,写得甚好。林局长甚是亲自打了电话,到我的办公室,好奇问我,究竟使了什么神通,才使得您竟将当局派去东郊铁矿的专家团队,写进您的文章里。”
谢放双手作揖,深深地向罗有光道谢道。
罗有光眼露不屑,“林宗海自己眼界狭小,便以为我也同他一样。您铁矿的那几位地质专家,随便拎出来一位,哪位不是行内的泰山北斗?只怕我的笔墨玷污了几位专家。”
他是瞧不上当局官僚做派那一套,可专家们的赤诚,岂可辜负,前者也配同二者相提并论。
谢放听出了罗有光的言外之意,他笑了笑,“无论如何,多亏了您今日的这篇文章,至少,朋友今日见到我,都不再问我同那沈先生究竟是何关系,而是开始打听我在符城究竟看上了哪位姑娘。”
原来,昨天谢放请罗有光帮忙,便是想请罗有光替他写一篇文章——澄清他同沈晔芳的关系。
澄清还不够,必须要断了沈晔芳以及他背后之人的念想,以杜绝再像昨日晨报那样的桃色文章出现。
兴报是正经报社,自然不会专门写这么一篇澄清的文章,谢放也不可能以一己之私,要求罗有光替他破那个例。一直以来,都有报社联系他,想要采访他,做一篇东郊铁矿的深入采访报道。
其中,便有兴报的记者联系过他。谢放便邀请罗有光去他的东郊铁矿,将采访的机会主动给罗有光。如此,罗有光有了可深入报道的内容,他也便在采访中,顺势向前者提出,稍加一段内容,权当是帮他的一个忙。
只是加了谢放符城那一段经历,不但不会影响文章,甚至因为昨日晨报的原因,怕是只会更加令民众对这位谢家二少的私生活感兴趣。
罗有光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便答应了帮这个忙。
罗有光:“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今日这报纸登出去,你就不担心令尊你将所谓的携手终生之人领回去给他瞧瞧?”
谢放扬起唇:“我父亲近日应当无心操心我的婚姻大事。”
这一下,可勾起了罗有光的好奇心,“哦?此话怎说?”
第231章 匪患成灾
谢放笑着道:“家嫂再过两个多月,就要临盆,父亲此刻想必只一心盼着抱孙儿。”自是无心过问他的终身大事。
谢朝晞同妻子朱文慧成婚后,早年曾有过一个孩子,不幸快要足月时,出了意外,孩子胎死腹中,夫妻两人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朱文慧也因为伤心过度,伤了身体,这些年,一直没能再怀上。
谢朝晞第一个孩子的早亡,以及这么多年儿媳没能再怀上,也是谢载功偏爱大儿子的原因之一,心疼长子同他那未出世的孙儿缘分竟然这般浅。
去年岁末,朱文慧在回家省亲时,发现已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因着上一次的伤心经历,这一回,谢家以及朱文慧的娘家都谨慎再谨慎,并未让朱文慧舟车劳顿,而是索性在娘家养胎。
朱家原打算,等女儿身子养好了,胎儿也稳定了,再送回谢家。朱文慧本人却不敢冒这个险,于是,一直在娘家住着。
因着几年前的伤心经历,谢家也不便没说什么,便是谢载功也默许了长媳在娘家待产的事,只要母子(女)平安便好。
除却谢朝晞、朱文慧夫妻二人,谢载功自是最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毕竟是谢家的长孙。
罗有光听后只觉谢家这位二公子心思实在缜密。
他见稿子交上去时还在想,文章若是当真就这样发表出去了,四人固然大都不会再相信晨报关于谢南倾同沈晔芳的那则桃色新闻,可已在符城有了携手终生之人这件事一旦登报,被谢老爷子瞧见,岂不是又是麻烦事一桩。
结果证明,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人根本连应对之策都给想好了。
像是谢家这样的门第,开枝散叶的意义自是非同一般。
儿媳,还是八字都尚未一撇的二儿媳,同长孙的分量相比,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无论如何,添丁都是喜事一桩。
罗有光双手作揖,向谢放道喜:“添丁的确是大喜事。恭喜令兄,也恭喜南倾兄。”
“多谢罗先生。”谢放拱手回礼。
同时,他将自己手中的茶叶递过去,“这是我从家中带的茶叶,不过是小小心意,不值几个钱,希望罗先生能够收下。”
罗有光刚要拒绝,只听谢放道:“若是罗先生愿意交下南倾这个朋友,还请千万收下。”
罗有光同谢放接触过几次,他对这位谢二公子印象确实不坏,只好道:“如此,罗某也便却之不恭了。”
谢放从报社出来,天色尚明,便去了一趟东郊铁矿。
距离东郊铁矿的入口的那一段路上,设有哨岗。
司机老徐远远地瞧见了手持枪支,身子笔挺的士兵,笑着道:“二爷,您还真别说,自盛将军在这条路上设岗以后,大家伙都说,开这条路上过,安心了许多。”
谢放出声问道:“这段时日,还有过往商旅被抢么?”
“咱们这条路上自是没有了,毕竟路口进去,便是咱们矿地。矿场人多,咱们又有盛将军的兵保护,哪个土匪不长眼,抢到咱们头上来。不过其他过六盘口那条道的,还是……”老徐没再往下说。
现在时局乱成这个样子,只要是稍微偏一点的地方,这商旅在赶路时,就难免战战兢兢,就怕会路上拦路抢劫的。
倘若只是打劫,损失点财务也便罢了,可恨的是,那土匪往往将人给绑了去,收到赎金也不放人,被绑的家庭往往人财两空,家破人亡。怎不叫人唏嘘?
谢放沉默。
前世,他日日醉生梦死,并不知道北城城郊的时局,已乱成这个样子。
一开始,他在这里设岗的目的,为的是防止东洋人找他们麻烦。如此一来,一旦有东洋兵靠近,哨兵便会发出通知,以提前做好部署。
会震慑到土匪,以致无意当中,保护了他自己,以及这条路上的商旅,乃是他的意外之举。
按说,既是发现匪患严重,就该派兵去剿,只是那盛书新吝惜兵力得很,并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其他驻扎在北城的部队,无一不是如此。
至于百姓的安危,乃至生死,像是盛书新之流,有哪个真正地在意?
盛书新之所以派了兵力,在这条路上设岗,还是他新捐了一笔款子……
谢放:“回头我再盛将军谈一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六盘口那条路上的匪患问题。”
老徐倒是一句道破这其中玄机,“其实也好解决得很,只要重兵围剿,令那些匪人不敢再犯就可以了。不过么,嘿嘿,咱们的军人抢地盘那是火力全开,叫他们剿匪呐,或者是同东洋人打战,这还没开打呢,就开始跑路咯。”
老徐的这一番话,更是听得谢放气闷,一口气堵在胸口,迟迟难以纾解。
倘若他捐出的银子,只能给到像是盛书新这样的部队,便是他满足了一己之私,保全了东郊铁矿的安全,可其他商旅无时无刻不饱受匪人的骚扰,他于心何安?
站岗的士兵认得谢放的车辆,并未等老徐摁喇叭,便主动放行。
“为什么前面辆车可以过?”
“是啊!既然不给咱们通过,那为什么前面那辆车可以过!你是不是欺负我们是外地人呐?!”
“那是我们谢二爷!这铁矿就是他在开采,你说他可不可以过?总之,赶紧走,赶紧走啊!咱们是铁矿,又不是收容锁。”
车上,谢放听见身后的吵嚷声,他转过头,看向后车窗。
“多半又是赶路的商旅,不知道咱们这条路往里走就是铁矿了,还以为能通向别处呢,才会求着士兵给放行。”
老徐注意到二爷的视线,出声道。
“这位军爷,求求您了,军爷,让咱们进去吧。若是咱们现在掉头回去,定然只有死路一条啊!”
“对不住了,上头有令,持有证件的人才得以通行。”
“军爷,我求求您,我求求您……我老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可我家少夫人怀有身孕,实在是不能有闪失啊!求求您了!军爷,我给您跪下了……”
“咦?奇怪了?难道是士兵没解释清楚,怎的这位大爷还给跪下了?”
老徐尚且纳闷,谢放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他忽地想起方才车子经过老汉身边,老汉手臂包扎着绷带。仔细回想,不仅是老汉,老汉身边几个年轻人亦是。
莫不是……是遭遇了劫匪的商旅?
因着不敢再行六盘口那条路,又因着天色快要黑了,只能到他们这儿来暂时避一避?
谢放沉声道:“老徐,掉头。”
“怎么了?二少??”
谢放重申了一遍:“掉头,路边靠边停车”
老徐听出二爷加重了语气,不敢怠慢,赶忙应下,“是,二爷。”
“老头!我都说了,我不能放你们进去!你家夫人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同我有什么干系。你再胡搅蛮缠,我可要不客气了啊!”
“哈哈哈!”
“哈哈!!!”
其他士兵纷纷肆意地笑出声。
“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啊!“
“柏叔!您起来,咱们不求他们!”
“就是!咱们不求他们!”
“不行啊!这天都快黑了,万一夫人有个好歹,咱们,咱们怎么同主子交代?”
老汉说着,又要下跪。
那士兵被老汉给缠得不耐烦,他手中的步枪倒拿着,将枪托高举,欲要砸向老汉——
“住手!”
谢放疾步走上前,喝止了士兵的动作。
“二爷?”
“二爷。”
认出谢放,士兵们倒是多少收敛了一些态度,毕竟他们家将军待这位谢二爷亦是客气三分。
谢放走近,他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老汉,“老人家,快快请起。”
老汉瞧见士兵对谢放的态度,便猜到这位爷很有可能能够帮得了他们!
这一下,老汉哪里还肯起来?老汉一连,朝谢放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这位爷,求求您,求求您好心,收留我们一晚,我家少夫人怀有身孕,夜里实在没法赶路,求求您……行行好,也算是留我们一条生路。”
“老人家,您千万别这样,我答应您便是了。”老汉的力道之大,一时间谢放竟然没能将人给拦住,他赶忙叫来老徐帮忙。
一旁的士兵急了:“二爷!万万不可!您是不知道,这帮人显然是被土匪给盯上了的,您瞧他们身上的伤,分明是同土匪交过手,咱们要是放他们进来,岂不是明摆着同那些土匪作对?回头那般土匪记恨上了咱们,报复咱们怎么办?”
谢放听后,只觉荒谬。
领着军饷,吃着百姓纳的军粮,在百姓最需要保护时,竟然问他,若是被土匪报复了怎么办?
在老徐的帮忙下,谢放总算将人给扶起,他冷冷地道:“那就让他们尽管来。”
听闻二爷要将一支商旅放行,站岗的士兵纷纷出言相劝!
北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消息很容易就会传开,到时候若是土匪前来骚扰,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可不足以应对。
老徐原先对于老汉的遭遇十分同情,瞧见士兵竟然要欺负一个老汉,心中亦很是愤怒。
可这会儿竟也犹豫了起来。
士兵们所说的不无道理。
二爷眼下将老汉这一行人放行,回头真的遭到土匪的报复可怎么办?
谢放:“那就先收了他们的武器,暂时交由我们保管,待他们明日走后,再交还。只要他们同意,若是再出什么事,便由我一人担着。”
老汉已经央求了岗哨的士兵许久,后者始终未曾松口,闻言,立即道:“由我做主,我们愿意交出自的武器,便由几位军爷保管。只要军爷肯放行。”
说着,便主动交出自己别在腰间的手枪。
其他人见状,也一一上前交出自己的枪械,可谓是诚意十足。
谢放面向站岗的士兵,“现在,可以放行了?”
士兵犹豫着,仍是未动。
谢放眉眼沉沉:“还是说,各位需要谢某请示盛将军?”
将军事先已有命令,将他们拨给这位谢二爷,在将他们调回部队之前,一切听从谢二爷的调度。
士兵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开路障。
“多谢这位爷!”
“多谢这位爷,多谢这位爷!”
老汉同他的几位同行年轻人,纷纷向谢放道谢。
尤其是老汉,红着眼眶,说着,竟是又要给谢放跪下。
谢放赶忙将老人家扶起,小心地避开后者手臂上的伤,“老人家快快请起。”
“多谢爷。”老汉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他转过头,对他身后的一位年轻人声音微哑地道,“去通知车夫,可以过了。另外,让车夫驾驶马车的时候,务必再平稳一些,莫要惊了少夫人。”
“是。”
那位年轻人谢放这才注意到,除却老汉一行人,不远处的路边还停了一辆马车,想来马车里坐着的,便是老汉口中的少夫人了。
那位年轻人过去传话之后,索性便上了马车,坐到车夫的旁边,一同驾马前来,其他几位年轻人也纷纷上马,行在队伍前面。
前面的队伍,在下马一通搜身后,都被予以了放行,待马车通过时,士兵伸手将其拦下,抱拳向谢放请示道:“二爷,您若是执意放行,还请务必让我们搜一下马车!”
这一行人老的老,伤的伤,身上固然有武器,但人数少,不足为患。
唯独这马车,一开始就停在路边,里头坐着的是不是所谓的“少夫人”尚且不得而知。
万一是企图混进来的东洋细作,如何是好?
士兵话声刚落,那老汉便激动地道:“放肆!里头坐着的只有我家少夫人同她的贴身丫鬟,如何能让你搜……”
老汉尚未说完,马车里头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柏叔,没有关系。如今世道不太平,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他们若是要搜,便让他们搜就是了。”
谢放倏地一怔。
这声音……
“夫人……”
“柏叔,莫叫恩人难做。”
何柏仁只得将到嘴边的话给悉数吞了回去。
“沛娴?”
谢放望向马车帘子的方向,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马车帘子被掀开,丫鬟梅香从后面探出半个身子。
梅香从马车上下来,朝谢放行了个礼,“梅香见过二爷。”
这么说,马车里头的人当真是……
梅香给谢放行过礼后,转身掀开马车的帘子,去扶车上的主子,“小姐,您下车时小心一些……”
康沛娴在丫鬟梅香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她缓步走到谢放的面前,“南倾,许久未见。今日,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谢放望着眼前身形较过去微微有些丰腴,短发齐耳,模样干练的女子,极难将对方同他记忆当中温婉的康大小姐联系在一处。
何柏仁惊讶地问道:“少夫人,您同这位爷认识?”
值班的士兵亦疑惑地看着康沛娴一行人。
康沛娴的眉宇间染上几分感伤,她笑了笑:“说来话长。”
谢放适时地开口:“我同沛娴兄长是好友,沛娴算是我的妹妹。天色将黑,若是诸位不介意,不妨先去我们矿区稍作修整?”
康沛娴微点了点头,“也好。”
康沛娴一行人本就因为天色将黑,附近又有土匪出没,不得已,只能向设卡的士兵求助。
先前设卡的士兵一直不同意,眼下终于因为谢放的缘故,被允许通行,一行人自然没有拒绝谢放提议的理由。
尽管随行的人并未料到,自家少夫人竟然认识这位谢家二少。
听闻康沛娴怀有身孕,谢放便让梅香陪同康沛娴一起,去坐他的车。
为了避嫌,他自己并未再回到车上,而是向设岗的士兵要了一匹马,骑马代步。
康沛娴同丫鬟梅香因是坐车,故而率先抵达矿区。
矿区的工作人员都识得谢放的车。以往每次,二爷要么都是一个人前来视察工作,要么是陪着当局的人一同前来。
头一回见到有女眷从二爷车上下来,一个个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也没听说谢二爷娶妻了呀。
谢放骑马随后而至。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谢放并未提及康沛娴一行人曾遭遇过土匪抢劫,只是对外宣称,康沛娴一行人是他家中远房亲戚,因着天黑,担心路上土匪埋伏,故而未冒然赶路,这才选择到他的矿区留宿一晚。
哨岗那边,也做了打点,以免消息外漏。
矿区亦有女眷为了照顾工人们,生活在这里,包括专家团的专家们,为了方便工作,也举家搬来了矿区。
康沛娴一行人的到来,除却一开始好奇这位年轻貌美的夫人同二爷的关系,故而好奇地张望以外,得知是二爷亲戚,人们也便散了。
谢放叫来其中一位专家团的夫人,让梅香带着主子随同那位专家的夫人前去歇息。专家团的家眷们住宿条件,会比工人们要好上一些。
至于受伤的人,谢放则叫来信得过的工人,将康沛娴的随行人员带去空置的工人房间,并且去请了矿上的大夫,为他们诊治,并且请大夫务必要替他保守秘密。
将事情悉数安排妥当,天色便已黑透。
夜色中,传来一阵阵饭香,白天忙碌的矿场在灯火中迎来难得静谧的时刻。
为了方便能够一早去公司,谢放晚上通常不会留宿在东郊,今夜却是不同。
在专家□□人相邀,请他一去过去用晚饭时,谢放也便答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谢放便在矿区经理的陪同下,回到他在矿区的屋子休息,一间独栋的砖房。
平日里,谢放也会在这里接待客人或者是休息。
矿区经理将谢放送到后,便离开了。
“南倾——”
谢放正要进屋,听见声音,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康沛娴披着深色披风,在梅香的搀扶下,往这边缓步走来。
对于康沛娴以及梅香主仆二人的来访,谢放并未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来,请坐——可要喝茶?”
谢放将康沛娴请进屋,温声问道。
“多谢,不过我如今怀有身孕,不宜饮茶。”在梅香的搀扶下,康沛娴依言落座,取下头上披风的帽子,一双美目望着这位昔日旧友,“瞧见我的时候,吓了一跳吧?”
既是对方如今不宜饮茶,谢放也便放下刚刚拿起的茶壶,他陪着一起坐下,笑着道:“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