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薛野的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地把一只脚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一脚踹在了徐白的腰窝上。
让你看书!
“嘶——”怎料刚踢完人,却是薛野率先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野没收着力,但他是躺着的,发力的姿势不够完美,加上徐白毕竟已经合体期了,那力道踢在身上就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完全不疼。反而因为修为差距过大,导致薛野的脚趾头感觉就像是踢到了钢板一样,疼得薛野蜷起了身子。
徐白察觉到动静,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握住了薛野的脚掌,旋即侧头看向了薛野。徐白当然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只轻描淡写地说道:“你醒了?”
这不是纯废话吗。
而薛野此时已经没法回嘴了,他脚趾头疼得很,已经开始生理性地眼眶犯泪了,但薛野爱面子,打落牙齿也只往肚子里咽。一点不提自己疼不疼,只瞪着眼睛看向徐白,怒喝道:“我还有正事,你能不能别耽误我?”
在薛野的想象中,他此刻的表情应是十分骇人,简直是雷霆之怒,誓要好好震慑震慑徐白。却不想在徐白的眼里,薛野眼眶通红,眸中含泪还强忍着朝自己嗔怒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难道真的是自己昨晚太过分了?
“……”
徐白沉默了,罕见地开始反思起了自己的行为。
当然,这样的沉默在与薛野的交往中,并不能叫他息事宁人,只能让他得寸进尺。
于是薛野恶狠狠地抖动了一下自己还在徐白手中的脚掌,引起徐白的注意,见徐白看向自己,便陡然如同大爷一般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扶我起来?!”
那表情,活脱脱一个使唤娇妻美妾的恶霸。
徐白纵容了薛野对自己的跋扈。
半晌之后,薛野也坐到了软榻边,翻起了徐白刚在翻看的那本书。而徐白,则坐到了薛野的身后帮他束发。如瀑的青丝被徐白一把挽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薛野的发丝中轻柔地穿行。
薛野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这样和谐的场景还没坚持多久,薛野就突然发难:“嘶——”许是徐白真的弄疼薛野了,又或许只是薛野在挑刺,薛野又回头瞪了徐白一眼,道,“你不晓得轻点吗?”
徐白没有说话,只是手里的动作反而更重了。
不过这回,薛野却没有过多地同徐白计较,而是看着手里的书,念出了书封上的名字:“《无霜城志》。”
既然叫这个名字,那这书上便应当记载无霜城的历史、地理、风俗、人物、文教、物产等等信息。
“想找线索?”薛野一边翻看着城志,口里还不忘一边揶揄着徐白,“临时抱佛脚。你怎么到今天才想起来查啊,是不是有点晚了?”
毕竟徐白都已经来了北境三个月了,现在再查确实有点晚了。
徐白听到薛野嘲讽自己也不气恼,只正聚精会神地和薛野的头发做着斗争。拿刀拿剑徐白在行,给人梳头这种事他着实经验太少,多少有些手艺不精,只能利落地把薛野的头发束成了一个高马尾。
做完这一切,徐白才开口解释道:“这东西一般存放在逐鹿殿里,可具体由谁保管却一直成谜。玉枝早就托了关系,可直到昨日才终于打探到了消息,把它拿到了手里。”
如此说来倒也合理,昨日薛野来的时候玉枝离开得那么匆忙,便应该是去拿这本书了。
薛野于是又把目光投到了这本《无霜城志》上。既然月帝宫的人这么宝贝它,那么里面多少应该记载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这书上怎么说?”薛野只在刚刚匆匆翻看了两眼《无霜城志》,还不曾认真读过,只能向刚刚一直在看书的徐白询问道,“里面是不是说雪山上曾经有过什么倒塌的佛寺之类的,而那钟声也是亡魂作祟?”
徐白摇了摇头:“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那不然钟声怎么解释?
薛野闻言皱起了眉头:“那就是漏记了?”
徐白却低下头,沉吟道:“《无霜城志》上连千年前的一场无人伤亡的地动都记载得清清楚楚,如何会遗漏一座人流如织的佛寺呢?若是真的存在过,不可能遗佚不存。”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佛寺,那么那夜半钟声——
太多不可考证的事情萦绕在心头,而薛野也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于是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往雪山里走走?”但刚说完,薛野又想起先前的经历,疑惑道,“可是不对啊,我来的时候就是从雪山里来的,还差点迷了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徐白却道:“我早就有这个打算,可是——”
徐白看着薛野,语气严肃地说道:“孤鸾不让我离开月帝宫。”
这么奇怪?
薛野不由地思索道:“若我是孤鸾,半路跑出这么一个先代北境之主的一股,定是恨不得徐白这厮自己跑上雪山,迷失山中自生自灭才好,怎么还会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除非——”
薛野在心里想了好几种可能,可没等他得出个结论来,三重殿的前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雄浑的男声乍然响起。
只听来人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道:“孤鸾!好你个婆娘,连我侄子都敢软禁?!我看你是这‘代’北境之主的位置真是坐得太安稳了,想让我给你松松皮了吧?!”
话音刚落,便又是接二连三的巨大爆炸声紧随而至。
却突然,一阵兵器相交之声乍起,随之而来的玉枝姑姑的声音:“叶二,你发什么疯?!你好大的胆子!我与少主还尚在病中,你竟然敢就这样来我这里拆房子,今日,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而后便是一阵打斗之声。
在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之后,打斗的声音突然暂停。
“哎呦。”说话的是叶二,看来,就是这老小子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个一记耳光。
叶二像是被揍得狠了,抽了个机会,回嘴道:“玉枝,我就知道你这娘们果然是装病的,你自幼便和孤鸾沆瀣一气,今日让我逮个正着,你看你怎么解释。”
玉枝却笑了,嘲讽叶二道:“呵呵,你从小就打不过我,今天还想来找揍,好啊,我就成全你!”
接着,前殿便又是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这回的震动更厉害了,连中殿都跟着晃悠了一番,薛野只看见自己头顶上不断有灰尘从横梁上簌簌地往下落。恐怕要是不及时制止前殿那两位打斗中的大乘期,一会儿整个三重殿都要被拆了。
当机立断,薛野与徐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薛野掏出了“息壤”戴在脸上,而徐白已经先他一步握着玄天,飞身而出了。
薛野也想跳窗出去,但是一想起自己扮演的“叶归苦”只是个刚刚练气期的菜鸡,便只能放弃了御剑而行,转而颤颤巍巍地踩着楼梯,往楼下赶去。
薛野刚刚下楼,便又是一阵山摇地动,连着带起一股巨大的冲击波。那冲击波如同穿堂风一样从中殿二层掠过,正扰动了薛野随手放在地上的那本《无霜城志》。那城志的书页一路搅动,最后随意地停在了一页上,打头的两行字,正写着“月帝初临,无霜城外——”
只是下一个瞬间,又一阵天崩地裂,那无人阅读的书籍便又翻了两页,而那行字,便再也无从查起了。
他今天是来要人的。
叶二急吼吼地让自己侄子去给玉枝“看病”,原意是想为叶归苦积攒下一份“从龙之功”的。毕竟他与孤鸾终有一战,而自家侄子但凡有一分的贡献,他便可在事成之后吹成十分。到时论功行赏,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哪里知道叶二的如意算盘都打好了,却中途杀出了个陈咬金——叶归苦的行踪叫孤鸾发现了。始料未及的事态发展竟叫叶二落得个“赔了侄子又折兵”的下场。叶二昨天还在思索着今日要怎么在众人面前向孤鸾发难你,却不料今天早上,颦儿满身伤痕地回到自己那里之时,叶二才终于得知“叶归苦被孤鸾软禁在了玉枝的三重殿”。
晴天霹雳。
叶二哪里坐得住,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月帝宫跑。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叶二推翻孤鸾的计划失败都不打紧,叶归苦可万万不能出事。那可是他死去的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本就亏欠自己的大哥许多,要是叶归苦再有个好歹,那叶二就是叶家的千古罪人。凭着这一点,叶二就算豁出了这条命不要,也定然要保证叶归苦的周全。
叶二办事,向来是四肢比脑袋先行。所以他得知了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二话不说,一鼓作气冲到了三重殿,直接拆起了房子。却不料,叶二才刚刚震断了前殿两根横梁,三重殿的主人玉枝就已经冲出来找他算账了。
在纷纷扬扬坠落的瓦砾掩映之下,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叶二被玉枝一脚踹在了胸上。他口中吐出一股鲜血,往后飞出一段距离,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当然,虽然看着吓人,但叶二只是因为没有防备,叫玉枝踹了个正着罢了,不曾真正被伤到。他气不过,立马站起了身,朝着玉枝叉腰骂道:“玉枝!”
叶二顿了顿,啐出一口血沫,怒道:“我听说你尚在病中我才让让你,可你自己看看你刚刚的力道,哪里像是有病的人?!”
简直健壮如牛!
而玉枝听了叶二这话,只是轻蔑一笑,道:“打你而已,就算是病得只剩半口气也够了。”
与其说是放狠话,这简直就是侮辱了。
玉枝言之凿凿,说得叶二简直是怒火攻心,血气翻涌,立时就决定说什么都不能让着这娘们了。于是,叶二右手一摊,瞬时在手中祭出了一把硕大的砍刀,而后他朝着玉枝凌空飞起,于半空中挥动刀刃,作势便要朝着玉枝一刀劈下。
与此同时,叶二放出了大乘期的威压,那威压雄厚,如同狂风般朝着玉枝席卷而来,吹得她鬓发和衣袂翻飞。
而此时,跳窗赶来的徐白已经御剑抵达战场,他落在了玉枝身后三丈远处,甫一站定,便见到如此雄浑场景。徐白不由地看向玉枝,淡然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而玉枝只是看着朝着自己而来的大刀,微微眯起了眼睛,气定神闲地说道:“用不着少主出手。”
而后,玉枝调动体内灵力,自信抬脚,朝着叶二那把大刀的刀身重重一踢。虽然玉枝没有释放出大乘期的威压,但她那一脚的力道却绝对不轻,生生逼得叶二停下了脚步。见叶二停下,玉枝立马借力后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敌退我进。
叶二打架向来莽撞,他见玉枝后退,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便欺身再上。就在此时,后退了三步的玉枝用脚在地上一蹬,如同一只偏飞的蝴蝶,拔地而起,在空中进行了一个利落的翻身之后,轻而易举地站到了叶二再次举起的刀背上。
此时,玉枝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叶二的刀上,叶二用尽了力气依旧没办法把刀给抽出来,只能被迫罚站,动弹不得。
“叶二。”占了上风的玉枝站在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二,冷冷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长记性。”
听她这么说,叶二当然不服,哪知他刚要说话,玉枝便轻轻抬起腿,直接一脚踹在了叶二的的下巴上,紧接着,玉枝续了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脱离叶二的刀身,轻盈落地。
玉枝这一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是好巧不巧,她踢的时机不对,正好让叶二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霎时间,鲜血从叶二口中喷涌而出,他捂着自己的嘴恶狠狠地瞪向了玉枝。
叶二已经出离愤怒了:“好你个悍妇!下手真黑啊。一点不念着昔年的交情,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留手的必要了。”
话虽这么说,但先前叶二似乎也没有多少想要留手的迹象。
说话间,叶二便要挥刀再砍,怎料他刚刚举刀,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呼唤:“二叔!别冲动!”
叶二闻声立刻停下动作,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看见自家侄儿姗姗来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人正是扮作了叶归苦的薛野。
刚刚到达练气期的修士与凡人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为了模仿修为低微的叶归苦,薛野故意没有调动自身一丝一毫的灵力,而是一路小跑了过来。等他终于抵达前殿的时候,这里已经因为叶二和玉枝打斗而乱作一团了——屋顶被掀翻,墙也塌了一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当然,薛野不会给这些破烂的砖瓦分上丝毫的注意力。这是薛野第一次见他这个有权有势的“便宜二叔”,以薛野的性格,自然想趁机看看是否有利可图,多少跑得着急了点。也因此,薛野没有留神脚下,一时不察,竟然被一块挡路的破砖给绊了一下。这一绊,让他整个人失去了控制。薛野本想动用灵力稳住身形,却又想到叶二还在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就此暴露身份。只能乖乖认栽,眼睁睁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反正以薛野的修为,不过摔上一跤罢了,也疼不到哪里去。
却没想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薛野突然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遮蔽住了视线。薛野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清冽香气传来。也是此时,薛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愣了一下,抬头一看,正与徐白那对波澜不兴的眸子四目相对。
原是徐白将即将摔倒的薛野抱了了个满怀。他们两人离得很近,薛野甚至听见徐白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他昨晚听了个彻夜,此时再听,多少有些搅得人心烦意乱。
为了掩饰这种心烦,薛野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徐白这傻子懂不懂什么叫伪装啊,不会真以为我这是站不住要摔跤吧?”
徐白听不见薛野心中的谩骂,只微微附耳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对薛野说道:“小心些。”
薛野:“……”
淦!真的让他装到了!
薛野刚要开口找回场子,却只感到一阵劲风袭来,竟然有人一把擒住了自己的手腕,将他生生从徐白的怀里给“撕”了出来。
薛野被拉扯得晕头转向,只能听见叶二那雄浑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他大喊着:“把你的脏手从我侄子身上挪开。”
很明显,这话是对着徐白说的。
叶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手上再度用力,想将薛野从徐白那里拉到自己身边。
可惜的是,徐白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在薛野远离自己之前,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薛野的另一边手腕。而后徐白手上用力,以不可撼动的力道将薛野牢牢钉在了原地。
徐白没有向叶二回话,只是侧目看向对方,眼中没有一丝退意。而他这样的行为,在久居上位的大乘期修士眼中,已经是近乎赤裸裸的挑衅了。
叶二本就在玉枝那里吃了瘪,又见徐白这般桀骜不驯,火气更甚。他拉扯薛野的力道逐渐加重,发誓要让这两个小子分开。
说来也怪,叶二向来不是个管得宽的人,对于他这个侄子“叶归苦”的事情,叶二向来也是顺其自然,听之任之。要不然,叶归苦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一个区区的练气期了。只是不知怎得,今日一见徐白与“叶归苦”的互动,叶二就莫名感到心烦。
就好像……就好像公婆见了自己的丑媳妇,哪哪都看着不顺眼。
不对,这是什么鬼比喻!
叶二忍不住摇摇自己的脑袋,想要把这种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生怕自己是一脚让玉枝给踢傻了——
总之,在叶二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让这厮太靠近自家侄子。”而作为一个莽夫,叶二虽然对自己的直觉不明所以,但是忠实践行。
叶二不肯放手,徐白就更加不可能放手了。
这可苦了在中间当拔河绳的薛野了。
此刻,薛野只想发火,想要痛痛快快地把这两个没有教养的家伙都痛揍一顿,但是他现在还在扮演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叶归苦,不是与叶二撕破脸的好时机,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当个弱鸡,小声朝着对峙的双方提醒道:“别……”
没想到薛野的话还没说出口呢,远处就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今天的三重殿,真是好生热闹啊——”
那声音婉转动听,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想听,
果然,众人循声去,就看见孤鸾缓缓走来,含笑看着三重殿内的众人。而孤鸾的身边,现下正跟着一男一女两名陌生的年轻人。那名男子低着头看不清面目,手上还牵着一匹白马,而那名女子,则安然地骑在马上,正好奇地往他们这个方向张望。
第126章
见孤鸾出现,本还在同徐白角力中的叶二这才终于放开了薛野的手腕。而他的突然撤力,也成功让薛野往徐白的方向踉跄了两步,好在薛野很快站定,正了正身姿之后,如临大敌般看向孤鸾的方向。
与此同时,叶二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两步,将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孤鸾和在场的其他人的中间。
只见如果说叶二对待玉枝的方式就像是一条暴怒的野犬,那么他看向孤鸾的样子,则更像是一匹警惕地恶狼。他一改之前毛毛躁躁的样子,沉声朝孤鸾率先发难道:“孤鸾,我好心好意让我侄子来帮忙,你不领情倒也罢了,还把他软禁起来是什么道理?”
听了这话的孤鸾施施然看向叶二,姿态高傲地像是一只高傲的猛禽。
“我何时软禁他了?”孤鸾反问叶二道,“我留他只是为了好让他心无旁骛地给玉枝和薄之看病。更何况,三重殿不曾设有禁制,你侄子的脚也长在他自己腿上。区区三重殿,难道不应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叶二对孤鸾的脾性了解颇深,知道她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心,所说一切不过托词。他也没心思与孤鸾强辩,在叶二看来,呈口舌之快算不得什么本事,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这婆娘少来这套。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吗?多半是想着怎么慢慢折腾死我那可怜的侄儿。当年,月曜就是太信你,才会死于非命。”
叶二脾气火爆,说话也是口无遮拦,该说不该说的全都往外蹦。
果然,他一说完这句话,孤鸾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本还稍显和煦的面容一下子变得阴沉,看向叶二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丝丝缕缕极易察觉的杀意。只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作,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然而还没等到孤鸾动手,玉枝的拳头却已经先她一步已经朝着叶二冲了过去。
玉枝一边朝叶二进攻,一边警告他道:“不许这么跟孤鸾大人说话!”
叶二光戒备孤鸾了,忘记提防玉枝了,他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叫玉枝一拳揍在了脸上。他气得肝疼,却也只能一边躲避着玉枝接下来的连环拳,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痛骂道:“玉枝,你从小就被她坑,怎么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还要帮着她。”
说话间,玉枝朝着叶二挥出了一拳,正色道:“孤鸾大人乃是如今的北境之主,容不得你如此轻慢。”
“哦?”这次,叶二终于成功接下了玉枝的拳头,与她呈现出僵持之态,道,“所以,你帮孤鸾是因为她是北境之主?那就有意思了。”
说着,叶二放开了玉枝,他的眼睛颇有些拱火意味地在玉枝与孤鸾之间逡巡。
“先前孤鸾藏着你,我不知道所为何事,但是刚刚见面的时候你曾说过‘我与少主皆在病中’这样的话,你口中所谓的‘少主’——”叶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徐白,接着说道,“不会,就是他吧。”
叶二话说到这里,几乎已经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讲了。
玉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便本能地看向了孤鸾。却见孤鸾却仍是在笑,笑得不辨真假,不知深浅。见她如此,玉枝先是茫然了一瞬,旋即从心里滋生出了无数的愧疚和无措之情,但一切都仅仅也只是一瞬。须臾之后,玉枝便好似打定了主意一般,往徐白这边走了两步,默默站到了他身前,做出了一副保护的姿态。
这是玉枝在表态。
而就站在徐白身边的薛野,则是饶有兴致看着在场几人的互动,暗自思忖着这里面似乎门道颇深。依照薛野的了解,玉枝对孤鸾多有维护,关系应该不错,可奇怪的是,在叶二这样几乎能被称为“孤鸾的死敌”的人面前,玉枝却还是把徐白这样“一个能撼动孤鸾权力的人”给推举了出来。说好听了是正直,说不好听了,就是死心眼。
这么说来,玉枝对孤鸾,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信任。
而面对玉枝的选择,孤鸾看起来却并不生气,她甚至没有看向玉枝,只是看着发难的叶二,淡定地开口承认道:“自然是他。”说完这话,孤鸾甚至还朝叶二笑了笑,完全没有被威胁到地位的紧张感。
孤鸾直接亮明了徐白的身份,道:“他是月曜的后代,甚至身上还带着‘玄玉’。”
玄玉?不就是北境之主的传承吗?
“哦?竟然连玄玉都有,那可真是稀奇事。”叶二没料到孤鸾居然会承认地这么爽快,略微感到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孤鸾必有后招,便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找到了人,怎么不给我也引荐一下呢?把世侄藏得这么好,竟叫我到今天才知道,不然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说也该带上两件见面礼,提早来拜会才是啊。”
叶二这话的意思是:心里没鬼,你藏起来干什么?
而对于叶二的这番发问,孤鸾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她道:“盖因薄之体弱,尚在病中,这才不曾明说。我知你向来心急,便打算等他病好了再介绍你们见面,免得叫你挂怀。”孤鸾一边这么说着还用略带慈爱的眼神看向了薛野身旁的徐白。
明明刚刚还在同徐白“拉扯”薛野,此刻闻言,叶二竟转瞬便摆出了一副关怀姿态,朝着徐白说道:“原来如此!世侄莫慌,生病都是小事。北境不大,但能人辈出,定能将世侄照顾得尽早痊愈,生龙活虎。”
说罢,假笑两声,叶二复又看向孤鸾,图穷匕见道:“只是……若是世侄的病好了,那孤鸾你岂不是……该从‘代’北境之主的位置上下来了?”
叶二这话听上去想在劝诫,实际上已经形同逼宫了。他原以为,依照孤鸾那个唯我独尊的性子,自己这话一出,怎么样都应该翻脸了。却没想到孤鸾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一般,展眉一笑,道:“这是自然,只待薄之病好,我便会慢慢将北境诸事移交于他。”话里坏外的意思,是同意让贤,将北境交由徐白做主。
这么容易地便答应了?
孤鸾的话不光让叶二一惊,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猛地一愣。而身处在漩涡中心的徐白听见这消息,更是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但比徐白反应更大的是一旁的玉枝,她直接是往前走了一步,俨然就是有话要说。可惜,玉枝刚要说话,孤鸾便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的话还没说完。
想也知道,当然没那么容易。
“不过。”孤鸾强调道,“薄之毕竟初来乍到,对北境不甚了解。这里看似太平,实则‘豺狼’丛生。”说到“豺狼”这两个字的时候,孤鸾的的目光有意在叶二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显然意有所指。
她道:“旁的不说,先尧遗民可不好对付。”
先尧遗民虽然住在放鹿海,却是北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代代都会诞生出一个可以与雪山沟通的祭祀,被尊称为“雪山神女”。无霜城就居于雪山之中,城池安稳同雪山脱不了关系。故而历代北境之主,都需要得到先尧遗民的支持。
叶二当然懂这个道理,可是在他看来,现在便提先尧遗民的事,无非是孤鸾的借口。他嗤笑一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就想找个由头。你的意思就是:因为先尧遗民不好对付,所以这北境之主之位还是不能给他,没错吧?”
没想到孤鸾却直接反驳道:“当然不是。”到了这时,孤鸾才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身旁的那名少女身上。她说,“因为先尧遗民不好对付。应该从旁助力,这不我把南红珠给找来了。”
薛野也循着孤鸾的目光看去。便见那名名叫“南红珠”少女此刻已经从白马上下来了,她虽然看起来视力不太好,但明眸皓齿,两颊些微有些日晒造成的红斑,显得尤为可爱。她虽然突然被孤鸾点了名,但仍是一副懵懂情状,显然对目前事态的发展一头雾水。
似乎,只是一个寻常少女罢了?
薛野不知道南红珠的底细,叶二却是知道的。他哈哈一笑,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说道:“我知道,南红珠乃是下一任的雪山神女,你们先尧遗民的圣女,在放鹿海中确实很有威信。只是你私自把她找来,到底是想帮新来的少主铺平道路,还是再造荆棘,怕是很难说吧。”
对于叶二的无端揣测,孤鸾不以为意,轻描淡写道:“你多年来只专心体修之事,我不与你计较。”她这话说得绵里藏针,言下之意:叶二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孤鸾又道:“都是自家孩子。我怎么可能给他使绊子呢?我今日找南红珠来,自是想为两个孩子做打算的。”说到这里,孤鸾顿了顿,接着看向南红珠,继续说道,“我自作主张,打算让薄之和南红珠结为道侣,等他们俩成了一家人,先尧遗民不光不会成为薄之的阻碍,甚至,还将是他的助力,岂不美哉。”
孤鸾的话说完,在场的人几乎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话里的信息太多,大家都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出乎众人意料的,最先开口说话的却是一个不曾想到的人物。
“不行。”
只听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完全没什么存在感的“叶归苦”斩钉截铁地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