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 by一个巨大的坑
一个巨大的坑  发于:2025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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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徐白不禁看向了薛野,无奈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白这么说,便是薛野理应记得的意思了。
于是薛野忍着额角的疼痛,再次进入了回忆的海洋,这次,他终于想起了个模糊的大概——
昨天晚上,岳盈盈带着他们几人来到了传说中的无上水宫。
无上水宫坐落在幽鹿泽的腹地之中,在地理位置上算是个沼泽中的盆地。因此,幽鹿泽大大小小的溪流最终都会汇聚于此,疏疏落落的水帘瀑布沿着涯壁倾泻而下,如同一道道晶莹剔透的珠帘,美不胜收,同时也滋养了无上水宫中无数的飞禽走兽,奇花异草。
这里更像是重峦叠嶂中的世外桃源。
盆地之内潮湿多雨,却又绿意盎然,成片的湖泊如同一面硕大的镜子镶嵌在大地之上。而在这湖泊的正中央,白玉砌成的无上水宫巍峨水上,就像是一朵盛放的莲花。无上水宫最为人称道的它正门前的九十九道长阶,不仅气势恢弘,而且每一层玉阶上都雕刻着不同的祥瑞图案,精美异常。千重白玉,如同一片浩渺的云海,衬得整座无上水宫就像是拔地而起的仙人馆阁一般,稳坐云端。无上水宫的宫室分布错落,由水上栈道链接,每一根栏杆,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瑞兽,可谓巧夺天工,令人望而惊叹。
可以想见无上水宫中的人当时一定是着意细心雕琢,用心维护,才能做到如今步步皆景,寸寸皆精。
而薛野这一群人,都是在山野泥浆里滚大的愣头青,常年风餐露宿,万事以实用为本,不曾见识过女儿家的精细,乍见了这样巧夺天工的建筑群,也只是欣赏般地多看了两眼,连称赞都没能蹦出来一句。
之后,更是踏着那一双双满是泥土的鞋,便要踩在无上水宫那白玉做成的地面上。
走在前面的岳盈盈见状,简直是目眦欲裂:“住脚!”
似是从来没见过如此莽夫,她快步走到了几人面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就打算这么进无上水宫?”
说着,岳盈盈还摊开手掌指着几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进行示意。
这个问题显然让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不然呢?”
其实这事不怪岳盈盈挑剔。
无上水宫的每块白玉砖上都雕刻着凤凰、莲花之类的祥瑞图案,虽然精美,但是却极易嵌入尘土砂砾。往日里洒扫弟子清理时,需要用小刷子一点一点细致描摹方能清理干净。可以说,打扫起来极为费时费力。
如今薛野这一行人,在幽鹿泽里挣扎打斗了半日,就算修仙之人,仙体无尘,但他们身上穿得又不是什么不易沾染尘埃的法衣,免不了满是泥水,“滴滴答答”地往地面上落泥点子。
更不要说楚平了,楚平倒在了泥地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刚刚出土的泥俑,着实是十分刺眼。
岳盈盈满脸震惊地看着这几个满脸理直气壮要往里走的人,她赶忙提了提自己的眼角,以防止眼角被气出皱纹。
最后,岳盈盈放弃了向几人介绍,只言简意赅地说道:“把衣服脱了。”
这要求倒是闻所未闻。
别人是怎么想的薛野可管不了,他只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误入了魔窟了。
他联想起了先前原本极为难缠的岳盈盈,在一见到徐白的脸之后就变了态度的事情。如今刚到无上水宫,竟然就要求他们一起将衣服脱了?虽然早听说无上水宫隐居在幽鹿泽中,只有女子,不与世俗为伍,但也断断没有听说过男子要进无上水宫,都必须脱衣服的说法。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一个荒唐的猜测浮现在了薛野的脑海里,“这无上水宫里的女子看似冰清玉洁,实则各个都如狼似虎,将我们劫掠至此表面上是为了从长计议,实际上怕不是贪图我们几个年少精壮,要将我们纳为炉鼎才是真。”
当然,这纯粹是薛野心里脏,看什么都脏。
但薛野却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他哪里肯干,他当即当着岳盈盈的面便表示了反对:“这怎么能行!我们都是——”
薛野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只看见走在前面的岳盈盈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
“哦?你不同意?”
薛野甚至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突然感觉自己后脑一疼,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薛野的回忆走至此处,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终于回想起这一切的薛野,又惊又怒,道:“是那个老妖婆把我弄晕的?!”
徐白也没打算瞒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薛野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徐白记得当时岳盈盈出手极快,甚至众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薛野便已经瘫软了身子,倒进了身旁的徐白怀里。
岳盈盈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对剩下的人说道:“我还要忙着处理玄武的后事,没心情和你们耗时间,你们最好不要闹事,否则——”
事实上,玄武的死早已经让岳盈盈处在了爆发的边缘了。没有当场杀死薛野等人,已经是岳盈盈仍留有理智的体现了。
岳盈盈看着徐白,吩咐道:“他就交给你了,缠丝缚还不能解,你们就住一个屋子吧。”
说着,岳盈盈刚要继续走上白玉阶,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身,朝几人关照道:“对了,你们在幽鹿泽中免不了吸入瘴气,最好还是到宫中的清潭里泡上一泡,去除一下瘴气所产生的影响。”
“什么?!”徐白说到此处,薛野觉得简直有些魔幻了,他忍不住打断了徐白,惊道,“我们还一起洗澡了?!”

有了薛野这个活生生的教训之后,余下的人便彻底不敢再继续忤逆岳盈盈了。
本来嘛,岳盈盈毕竟是前辈,进前辈的洞府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本便是正常的事情。
陆离和佛子安安静静地遵从着岳盈盈的安排,老老实实地脱掉了身上沾染了泥浆的衣衫,露出了被中衣覆盖着的过人身材。
岳盈盈见状,夸赞地挑了挑眉毛,评价道:“倒是有些资本。”
转头却见徐白和已经晕过去的薛野还不配合地穿着衣服:“怎么?你们俩不愿意脱?”
而薛野和徐白有一只手绑在一起,脱衣服有些困难,故而久久没有动作。
岳盈盈道:“好好好,你们上清宗仗着自己是大派,门下弟子硬是要满身泥水地硬闯我无上水宫。虽是大大的不敬,但我们无上水宫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徐白是自愧弗如。
但如今玄武之死尚有蹊跷,上清宗的人也不在,实在不是和无上水宫论理的时候。
只能先稳住岳盈盈,一切等仲简抵达后再议。
思及此,徐白便做下了决定,干脆利落地用剑把自己和薛野的弟子服给割了开来,露出了底下的中衣。
岳盈盈见状,这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清潭在那边,你们去除瘴气结束以后直接进入旁边那座宫室歇息便是。”
岳盈盈说完,也不等徐白等人的答复,便行色匆匆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似是有事要忙。
进了无上水宫的人总是跑不掉的,这也是岳盈盈能如此安心地放任几人自行安顿的原因。
巨大的宫阙在夜色之中也成了幢幢的虚影。
而徐白等一行人也乘着夜色,如鱼贯一般进入了无上水宫的清潭之中。他们所有人都只穿着中衣,连已经晕了过去的楚平和薛野都不例外,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见无上水宫的女弟子们。
清潭是一汪被怪石环绕的温泉。
温泉之内的深浅不一,池中间或还会有几块高于水面的石头,有的光滑圆润,有的造型奇特,十分有自然之趣。
温泉池中,陆离、佛子和徐白呈现三角之势,各自盘踞了一个角落。
而失去知觉的薛野和楚平,也同样泡在水中,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靠自己的力量坐在水池中,而是分别被安置在了一个浮出水面的石头。
做这样的安排,主要是为了防止处于昏迷状态的两人溺水。
而另一边处于清醒状态的三人,则一边调动着体内的灵力运行周天。
这无上水宫的清潭确实是个好东西,灵力充沛,吐纳进入气海之后,可让灵台清明,静脉畅通。
几个周天之后,三人感觉到身体轻松,不由地开始了闲谈。
起先不过是几句闲聊,渐渐地,话题便被引到了黎阳的身上。
陆离道:“你们认为这个黎阳会是冒名顶替的吗?”
徐白摇了摇头。
倘若这个黎阳是假冒的,那么只可能是在离开上清宗以后换的人。但上清宗的一众弟子在核舟上日日吃在一处穿在一处,就算是真的被魔修找到了机会大变活人,也断断没有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最起码,时常关照黎阳的楚平会第一个发现。
徐白道:“想来魔尊定是在很久之前便把黎阳当成一枚棋子,安插在了上清宗里,为的就是伺机破坏上清宗、幽鹿泽与从极之渊的盟约。”
佛子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从渊城不敢冒着同时得罪无上水宫和上清宗两方的风险强行打破盟约,便伺机离间上清宗和无上水宫之间的关系,确实是极好的一步棋。”
陆离也顺着佛子的话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他们便派人混进上清宗,好让盟约由上清宗弟子亲自打破。”
佛子点头:“到时候,无论杀玄武的到底是不是上清宗弟子。上清宗只要一日没有洗清与魔修勾结的嫌疑。无上水宫就一日不会安心让上清宗介入到她们与从渊城的纷争中来。而从渊城根本就不怕与没有上清宗,或者说是没有剑圣支持的无上水宫产生纷争,又或者说,求之不得。”
要知道,多年前,亦有无数魔修殒命在幽鹿泽中,无上水宫之前碍于盟约不可向魔修寻仇,而实际上,想向无上水宫寻常的魔修亦不在少数。
徐白总结道:“所以黎阳这步棋,实际上不是为了杀玄武,而是为了限制我师父仲简罢了。”
说到这里,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有预感,一场更为狂暴的风浪即将到来。而他们目前所遇到的,不过是风浪来临前天空中提前飘落的几点雨滴罢了。
正在这个时候,在一旁的石块上昏睡的楚平由于睡相不老实,竟在蒙蒙胧胧之间翻了个身,一下子便跌入了了温泉水之中。
楚平在水中无意识的扑腾了两下之后便再也动不了了,渐渐开始沉底。幸好陆离眼疾手快,迅速赶到了楚平身边,一把将他给捞了出来。
否则,楚平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差点死在洗澡水里。
见楚平得救,徐白便把目光移到了另一边乖乖躺在石头上的薛野身上。之前在却邪峰的茅屋中时,徐白曾经不幸于薛野同床过那么一回,薛野的睡姿糟糕得令徐白大开眼界。
如今不知怎的,许是因为温度适宜,灵气充裕,薛野趴在这水中的大石头上时,竟是安静得出奇,连动都不动一下,更别提翻身了。
像个乖巧的小王八。
而另一边,陆离刚把沉底的楚平给捞起来,楚平一接触到久违的空气,竟然又开始了挣扎。这一下子,可就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他们俩里徐白不远。
徐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躲避水花。然而徐白的右手和薛野的左手绑在了一起,徐白一动,薛野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只见薛野的身体微微向左边倾斜了一些,然后他就此失去了重心,身体开始慢慢从石头上滑落了下去。
在即将落水的那一刻,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稳稳地托起了薛野的半边脑袋。
是徐白。
一旁的陆离一边跟昏睡中的楚平斗智斗勇,一边挣扎着说道:“就到这里吧,不然他们俩早晚淹死在水里。”
众人深以为然,遂作鸟兽散。
等陆离好不容易安顿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不安分的楚平回房之后,才终于有了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喘口气。
“怎么照顾这小子的事情最后落到我头上了?”
也没办法,徐白跟被打晕的薛野绑在一起,实在是无力再照顾一个昏了过去的楚平。
佛子是新加入团队的,总不能让他来照顾楚平吧。本来这活应该是黎阳的,但谁让黎阳突然叛变了呢?不过,如果黎阳没有叛变,楚平也不会晕过去。说到底,千错万错,还是黎阳的错。
气得陆离忍不住怒骂一声:“该死的魔修。”
陆离决定忙里偷点闲,好好慰劳一下自己。于是,他从芥子囊内拿出了一壶上好的灵酒,提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轻轻敲开了佛子的房门。
房内没有回应。
陆离也不客气,兀自推开了佛子的房门。
佛子确实在房内。
只是他的房里竟然没有点燃蜡烛,偌大的宫殿之中,佛子静静地独自一人偏安一隅,坐在一个小小的蒲团上打着坐。雕花的窗户洞开,月光透窗棂照进来,只照亮了佛子的下半张脸,静夜中,那斧凿刀削般的下颚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尊泥塑的菩萨。
陆离把酒杯和酒壶放在了佛子的座前,自己也顺势席地而坐。
陆离是来找佛子叙旧的。
他道:“昙若,我十年前给你算的那一挂,准不准。”
佛子没有睁开眼,回答道:“准。”
他们二人说的,是两人之间的一段旧事:大约在十年前,陆离云游路过空觉山,曾与尚未选择无情道的佛子有过一次煮茶论道。
当时,陆离为佛子卜算过一卦,他断言,佛子修不成无情道。那时,佛子敛眸,看着面前泥炉将熄的炭火沉默不语。
如今,没了明灭的炭火,却多出了一汪清冷月光。
陆离为两人倒满了酒杯,问道:“那你还修无情道吗?”
佛子没有犹豫,说道:“修。”
陆离举起了面前的酒杯,道:“便是注定了转头成空?”
佛子也举起了面前的酒杯,他与陆离碰了碰杯,而后道:“便是注定了转头成空。”
二人将杯中的水酒一饮而尽。
佛子又把话题引回到了陆离的身上,他问道:“陆离,你将世事看得如此清楚,可曾看过自己的命数?”
听了这话,陆离唇边绽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自然看过。”
其实那一年,陆离不光算出了佛子修不成无情道,他还算出了自己的死期。但陆离谁也没有告诉,谁也没有说。
陆离咽下了本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转头看向佛子,问道:“昙若,若你我的一生,不过是他人飞升路上的劫材,你服也不服?”
这话像是在问佛子,又像是在问己身。
服不服呢?便是不服,又能怎样呢?
佛子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开口道:“俱是天命,不能不服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远山上的暮鼓晨钟一般,不用很大声,便可以回荡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
陆离的笑容也显得有些落寞,他重复起了佛子刚刚说过的话:“是啊,俱是天命。”
宫室之内渐渐落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但这寂静又如同水面一般,很快被佛子接下来的一句话破开了涟漪。
“可是,”佛子敛眸说道,“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知道呢。”
陆离于是便长叹一声:“但愿,不要到那个时候吧。”
是啊,若那一刻永远不会来临,那该有多好啊。
“说点开心的吧,”陆离强迫自己从那些辨不分明的前路中抽离了出来,与佛子话起了家常,“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从不穿鞋。”
佛子回答道:“佛不着履,所以空觉山便立下了规矩,弟子从拜入山门的那一刻起,便再也不准穿鞋子了。”
倒是个奇怪的规矩,空觉山却从来没什么人敢提出质疑。
陆离皱了皱眉头,道:“你们空觉山的规矩也是顶顶奇葩的……”
窗外,亘古的月光撒在无上水宫的屋檐上,因为薛野等人的到来而变得喧闹的宫室逐渐归于平静。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当徐白等人或已经进入梦乡,或尚在谈天说地的时候,远处,有一群着素衣的女子正在井然有序地离开无上水宫。
她们全都一身缟素,举着冲天的火把,带着哀切的神情前往了幽鹿泽的腹地。她们要去为一个老朋友收尸,用嚎哭,用泪水,去为一只死去的兽类送行,凭吊一段已经成为了过往的记忆。
对于她们来说,她们失去的是自己的亲人,朋友,挚友。
但对凶手来说,得到手的,不过是一味垂涎已久的药材。
这是深仇大恨。
佛子透过窗户,看见一路的流火,照亮了夜色。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悲悯地闭上了眼睛,朗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那声音很快便被吹散在了夜风中,无人可闻,无人可知。

薛野在无上水宫的这几天过得很憋屈。
因为缠丝缚还没有解开的关系,他跟徐白简直就像是两个连体婴。无论上哪里,都不得不跟徐白在一起。短短几日,他们俩呆在一块的时间简直比过去十八年加到一起还要长。
薛野唯一庆幸的是,好在他们修了这么久的仙,跳出了五谷轮回,否则岂不是连如厕都要被观摩了。
薛野坐在桌前,觉得十分烦闷,无事可做,他也只能给自己倒杯水喝,消消心头的火气。
谁知道薛野刚刚把左手伸出去拿水壶,就受到了掣肘。
原是绑在一起的徐白没有察觉到薛野的动作,尚在拿着茶盏喝茶,薛野的左手一动,他被绑着的右手也跟着动,茶盏里的水便也因此一不小心全撒了出来,把徐白的整个右手手掌弄得湿了个彻底。
琥珀色的茶液正透过徐白的指缝,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弄得徐白十分狼狈。
换做被打翻茶的是薛野,只怕此刻早已经骂开了,但徐白却没有展现出一点跳脚的样子,他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面无表情地望向了薛野。
眼神冰冷,不怒自威。
尽管那双乌黑的眼珠子看得薛野后背发凉,但薛野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原理,还是强硬地挺直了腰杆,理不直气也壮地对徐白说道:“看什么看,我还不能喝水了?”
徐白还是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副样子看着薛野。
徐白的样子着实有些过于吓人了,薛野不由地觉得心里毛毛的,因此他的语调也不由自主地弱上了三分:“几滴茶而已,你甩甩手不就得了吗?不要大惊小怪的。”
徐白没有回答,也没有甩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默然地看着薛野,看得薛野心里发憷。
薛野虽然见过徐白无数表达不满的方式,但他始终觉得徐白不说话的样子尤其恐怖:
早些年,徐白习惯性地无视薛野。那时候。薛野虽然喜欢在关键的地方给徐白使绊子,但因为充其量不过是个帮凶的角色,所以徐白惩治了主犯之后便也懒得同薛野计较。
但既得利益者的薛野非但没有觉得这是件好事,反而还会感觉到十分愤怒——他把徐白的这种行为解读为了徐白对自己轻视的证明。
再后来,两人交集多了起来,徐白若是还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薛野怕是能一日三餐不重样地给他找麻烦。所以为了震慑薛野,只要徐白挑到了薛野的错处,便会真刀真枪地同薛野打上一回。
这种应对策略其实是薛野最欢迎的,因为徐白揍他,他也可以趁机还给徐白几拳。你来我往之间,各凭本事!究竟是谁占谁的便宜并不好说。
但最近徐白又变了。
最近不管薛野如何找徐白的不痛快,徐白都会用那一副好看的眉眼一瞬不眨地盯着薛野,然后暗中,自上而下地打量起薛野的全身。也不说话,就是看着。那眼神明明无悲无喜,但莫名地让薛野感觉到了恐慌。
就好像,屠户在杀猪之前,会先沿着猪的皮肉,用刀刃比划,为的是提前给自己要下刀分割的区域做规划。
如今,徐白就像是那名屠户,而薛野则像是被绑在板凳上等待命运降临的猪。
屠刀什么时候落下,猪是没有办法决定的。
除非,猪能改变屠夫的想法。
薛野顶着徐白的目光坚挺了一会儿,但最终却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薛野安慰自己,他才不是怕了徐白,只是如今他与徐白的修为已经相差了一个大境界——他还在金丹期,但徐白已经到了元婴期了。更遑论徐白还悟出了他的第二道剑意。真的打起来,薛野只能被按在地上锤。
好汉不吃眼前亏。
想透了这一层,薛野也不得不服软,他放缓了语气,对徐白说道:“大不了我给你擦擦。”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薛野去拿晾在一边的毛巾,薛野就听见徐白低沉的嗓音从一旁传来。
徐白说:“舔干净。”
语气里充满了笃定和不容商量。
“哈?”一瞬间薛野以为自己幻听了。
反应过来之后,薛野猛地抬起头,盯着徐白怒道:“你他妈说什么?”
徐白比薛野略微高上那么一点点,再加上他坐姿挺拔,故而坐着的时候,也自然比薛野高上了那么几分。
这导致薛野看徐白的时候,采用的是仰视的视角。这导致在薛野的眼中看来,徐白的那双姣好的眼睛露出了比平时更多的眼白,无端地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凶。
顶着薛野震怒的目光,徐白平静地把他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舔干净。”
一字不差。
话音刚落,薛野的右手就朝着徐白的侧脸挥了过去。
徐白却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他甚至看都没看,就用左手准确无误地接下了薛野的拳头。徐白宽大的手掌包着薛野的拳头,并且漫不经心地微微用力,就成功让薛野的指关节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薛野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切实地感觉到了疼痛,这是实力悬殊的证明。以往虽然打起来也疼,但薛野也断断没有在角力的时刻就败下阵来的说法。
看来金丹和元婴之间的差距,确实犹如天堑,仅仅是一个交锋而已,便可以预见之后的兵败如山倒。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薛野的面前:
一是不要触怒徐白,直接上嘴舔。
二是跟徐白打,打输了以后被逼着上嘴舔。
说到底,都是一样的结果,选一还能少挨一顿打。
薛野又忍不住哀叹,徐白最近简直是跟他的嘴有仇,刚刚掉进幽鹿泽的时候这厮就把他按在船帆上蹂躏他的嘴。现在又要叫他舔手……难道是自己说了太多徐白不爱听的话,徐白说不过他,就拿他的嘴泄愤?
薛野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但薛野这个人有一个好处,他的骨气是可伸缩的。能硬碰硬的时候,薛野当然会选择硬碰硬。但如今哪里是硬碰硬,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对方锋芒太盛,薛野自然选择伏低做小,避其锋芒。
他如今虽是打不过徐白,但又不是永远打不过。他也已经金丹后期了,只消稍稍努力,元婴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再努力练一练剑,徐白这废物都能悟出两道剑意,凭着他薛野的天资,悟出剑意难道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到时候,他不说压徐白一头,讨回这一笔账总是没问题的。
徐白不就是想折辱他吗?薛野给他这个机会,只是早晚,他要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薛野成功说服了自己。只见刚刚还横眉怒目的他,转眼便雄赳赳气昂昂地用没被绑住的右手抓住了徐白的手腕,然后,缓缓地下了头。
说实话,徐白这手长得委实好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上面盛着晶莹的水珠,简直是赏心悦目。若是遇见了好色的登徒子,为了这几滴茶一掷千金都不在话下。
但可惜,薛野对摆在眼前的美色全都视而不见。
他满心都是对徐白的怨恨和愤慨,连舌头也只伸出了短短的一小截。只见那粉红色的一个尖尖,怯生生地从薛野的口中探了出来,而后,随着主人的俯首,不情不愿地贴到了徐白的皮肤上。
徐白不动声色地看着粉嫩的舌头在自己细腻的手部皮肤上慢慢游移,如同看着一尾灵巧的小鱼。
温热湿软。
这是徐白对薛野舌头的评价。
虽然薛野素日里就像是茅房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但归根结底,脾气再硬的人,舌头却也还是柔软的。薛野就算是满心的不忿,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向徐白展示起了自己最娇弱的部分。就像是被人强行撬开了蚌壳的河蚌,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委屈地朝人展示自己又软又滑的蚌肉。
徐白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紧紧盯着薛野滑动的舌尖。
当然,本来徐白也没有打翻多少茶水,手上剩下的那些,在刚刚僵持的时候也早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
薛野迅速舔完了徐白掌心里的最后一点,刚要抬头,就看见一道涓涓细流从自己的头顶汩汩落下,一路落进了徐白的手掌心中。
如同在徐白的手掌之中积蓄起了一汪琥珀色的池水。
薛野抬头一看,是徐白正在拿着茶盏,往自己的手掌心里倒凉茶哩。
薛野:“……”
薛野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徐白波澜不惊的声音:“继续。”
薛野只觉得自己就要坐不住了,他对着徐白怒目而视,道:“你这是几个意思?”
徐白却十分气定神闲,他面上仍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一本正经地朝薛野示意道:“你不是要喝水吗?”
言下之意,我在喂水给你喝。
“喝你大爷。”
是可忍孰不可忍。薛野当即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跟徐白拼了。谁知他的屁股才刚刚离开凳子,两眼就骤然对上了徐白那幽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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