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 by一个巨大的坑
一个巨大的坑  发于:2025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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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从幽鹿泽慢慢上升,向蓬莱而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可谓是无风无浪,薛野等人不光平安抵达了蓬莱,连救助旬若淼的过程都显得十分顺利。
子非鱼的血果然如同佛子说得那样,只用了几滴,便成功解了晓梦蝶鳞粉的毒,旬若淼也因此醒了过来。
蓬莱掌门显得很是高兴,他财大气粗地开了蓬莱宝库,如薛野所愿地让几人进去随便挑选。
薛野面上虽然还在客气:“这怎么使得。”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
“要的要的,你们救了淼淼,便是蓬莱的大恩人。”蓬莱掌门笑得倒是十分真心实意,他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对了,怎么不见贵宗的徐白修士?”
蓬莱掌门对徐白的印象很深,觉得此子天赋心性俱佳,招来给自家女儿做个道侣也未尝不可,假以时日,还能安心把这蓬莱掌门的位子交出去,不失为一桩美谈。
薛野心知幽鹿泽中的事情牵扯甚广,自然不能把实情全都说与蓬莱掌门听,见他问起徐白,便只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声:“小师叔随剑圣先行回宗门了。”
蓬莱掌门闻言,道:“哦,竟是剑圣有事相邀……倒是可惜了。”
蓬莱掌门心中不免感到有几分遗憾,不过也不要紧,他心想:“这次没碰上,下次碰上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毕竟,世上有几个人能拒绝蓬莱岛主的位子呢。
薛野哪里能知道蓬莱掌门心里的那些花花肠子,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到手的蓬莱宝物。见蓬莱掌门如此关照徐白,薛野不由地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既然小师叔不在,那掌门赠给他的那份宝贝便……”
蓬莱掌门以为他要婉拒属于徐白的那份,立马接茬道:“自然不能省,便交由——”说到这里,蓬莱掌门却卡住了。
薛野会意,立马提醒他:“小姓薛。”
薛野心里清楚,像蓬莱掌门此等大人物,每日见过的人没有百个也有千个,怎么可能人人的名字都记得住,他便只捡着重要的人名记。比如:司天门他肯定只记住了一个陆离,上清宗他也肯定只记住了一个徐白。
人人都只记得第一名,谁会在意第二名叫什么名字。
要是放在往常,薛野虽然面上满脸谄笑地提醒,心里指不定怎么咒骂蓬莱掌门呢,但此刻,薛野却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蓬莱掌门怎么看怎么顺眼。
因为蓬莱掌门接着说道:“徐白修士应得的那份,便交由薛修士一同带回吧。”
薛野就差笑出声了,他美其名曰:“小师叔此番委实辛苦了,我要为他多挑几件好东西。”
见蓬莱掌门点头之后,薛野便理直气壮地一个人挑了两个人的量,挑得自己的芥子囊都塞不下了,还额外借了楚平的芥子囊,塞了几样宝贝进去。
至于这宝贝最后能不能到徐白手上嘛——
薛野根本不怕。
难道蓬莱掌门还能拉下脸来质问一个小辈有没有收到上次的宝物吗?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拳头大的夜明珠,万年难寻的珊瑚木,要深入海底才能拿到的结晶岩,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的药物,薛野连作用都没看,直接往就往芥子囊里塞。
连一旁的楚平都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薛师兄,这些丹药我们未必用得上。”
薛野忙着搜罗宝物,头都没抬地说道:“什么用得上用不上的。修真路上千难万险,你能保证你都能从容应对吗?先拿先拿,有备无患。”
楚平觉得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便乖乖地继续跟在了薛野身后,老老实实地往芥子囊里放薛野递过来的药瓶:“哦,好。”
而走在前面的薛野一边拿一边偷笑,只觉得自己过上了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更快乐的是,这一天还没有徐白的参与。

等薛野终于盆满钵满地从蓬莱宝库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如同一只餍足的猫。
而一天之后,东海秘境大开,尚在里面历练的众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蓬莱岛之上,虽然缺胳膊断腿的不少,但好在蓬莱的人早有准备,已经布置好了最顶尖的医修,故而所有人大体上都是有惊无险。
人员聚齐也意味着,到了该要启程回上清宗的时候了。
临行前夜,蓬莱掌门有始有终,众人进东海秘境的时候,他就请了一场践行酒,到了众人出来的时候,便又顺势请了一场接风酒。
可谓是把名门大派的姿态坐到了极致。
只是到了席上,其他宗门都是几个人进去便有几个人出来,只有上清宗,人数比当初少了两名。好在除了薛野和楚平之外的弟子虽然看上去伤痕累累、极为狼狈,但面上却各个都是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想来应是得到了不错的机缘。
当然,其中也有异类,比如,便有一名楚平不认识的上清宗弟子,看上去与众人截然相反,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独自窝在角落,只顾着喝闷酒,一看就知道一无所获。
楚平一眼便看出了这位师兄弟心中的失落,互为同门,理应相互扶持,楚平有心上前安慰,只是又怕自己嘴笨,一不小心戳了别人的痛处。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却突然看见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搁在了那名上清宗弟子的肩头,那弟子回头一看,来人却是一名素衣白纱的无上水宫女弟子,他们俩显然认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上清宗弟子便也跟着释然一笑。
眼波流转之间,便是少年人心动的瞬间。
楚平只觉得心头一梗,无话可说。
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躲回了薛野身后,心道:“倒是我冒昧了。”
一顿酒席结束,众人都喝得十分尽兴,如各家掌门先前预想的一样,这些来自不同门派的青年才俊因着秘境中的种种际遇,不复进入秘境前的那般剑拔弩张,反而十分友好。
而酒醒之后,便就到了真正的话别时刻。
启程当天,薛野、陆离、佛子、旬若淼齐聚在了蓬莱的码头上,他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正如同老友一般话别。
可不知道为什么,说是话别,除了薛野之外的几人却三句话离不开徐白。
陆离说:“还请转告徐兄,来日我若是路过上清宗,定当前去拜会。”
佛子说:“此番徐白所受责罚实为无妄之灾,我亦难辞其咎,来日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空觉山必定全力相助。”
旬若淼说:“薛道友,多谢你与徐道友的相助,我……。”
这几句话说到最后,薛野脸上的笑意已经维持不住了。
薛野之所以会在这里同他们几人搞这出“伤离别”的戏码,无非是因为这几位毕竟是修真界中声名在外的少年才俊,若是能得深交,将来的路必然也会好走很多。故而薛野虽然心中没有太多离别忧思,但也不介意陪着说些“来日方长”之类的客套话。
但随着谈话中“徐白”两个字的含量逐渐增加,薛野的耐心也逐步宣告耗尽。
徐白,徐白,徐白,怎么哪里都有徐白。
到最后,薛野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道:“有话对徐白说,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徐白?一个两个都在这里拿我当传话筒。”
许是薛野的脸色过于难看了,有眼力见的陆离最后终于向众人说道:“好了,薛兄一路也劳累了,便不耽误薛兄启程了。”
算他识相。
本来是带着宝物满载而归的旅程,让几人几句话弄得薛野最终气呼呼地坐上了蓬莱借给上清宗门人的那艘飞舟。
飞舟慢慢地驶离了蓬莱仙山,那梦幻的岛屿在薛野的身后慢慢缩小,最后成为了海面上一个几不可察的墨点。
来的时候,船上坐了十名上清宗弟子和一个旬若淼,等到回的时候,船上便只剩下了八名上清宗弟子。
剩下的那六名弟便是神经再大条,掰手指也能算出少了人,定然能察觉出不对的地方。可他们虽然十分好奇,但薛野的恶名在上清宗远扬,他们轻易不敢去触薛野的霉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找楚平了解事情经过,明里暗里地从楚平那里收获一些有效信息。
楚平觉得魔修和无上水宫的事情干系重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旁人,所以本能地严守口风,但架不住上清宗这些弟子用车轮战来找他打探消息。楚平本来也没什么心眼,一不留神便会说漏几句话,在船上也没什么事情可干,经过数十天的探查之后,这些弟子便已经东拼西凑地便还原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不由地发出惊叹:“没想到黎阳竟是这样的人。”
“真是苦了小师叔了。”
等到所有人都为徐白默哀了一遍的时候,上清宗的山门便也近在眼前了。
一别数月,上清宗还是那个上清宗,群峰高耸,云遮雾绕。只是回来的人与出发时不同,人的心境也与出发时大不一样。
楚平出发的时候心里只有满腹的新奇,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却因为种种的变故而变得异常沮丧;相反薛野出门的时候一肚子的不快,到了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可说得上是春风得意。
众人先照例统一拜会过了上清宗掌门,这回剑圣没有露面,只有掌门一个,对着底下的弟子们说了些客套话:“诸位都是我上清宗的中流砥柱,一路辛苦了……”
许是见了众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掌门心有不忍,只略微关照了几句之后,便让众人各自回去修整了。
众人乐得清闲,齐声道:“弟子告退。”便退出了大殿。
待到出了上清宗大殿,一行八人便四散开来,便要各自回各自的山头拜会师长去了。
薛野刚刚要走,就被楚平拦住了。
楚平道:“薛师兄,你还有东西在我的芥子囊里呢。”
楚平说的是蓬莱宝库里的那些宝物,之前薛野在蓬莱的宝库里挑花了眼,自己的芥子囊都放不下,为此只能匀了一些进楚平的芥子囊,眼下都还没有取出来呢。
当然,楚平这属于多虑了,薛野什么都能忘,到手的宝贝当然不可能忘。
他见楚平如此积极,很是欣慰,于是含笑关照楚平:“你一会儿拜会完了师长之后来太上峰寻我。倒时咱们再慢慢分配你芥子囊中的宝物。”
楚平点头应道:“好。”
得了薛野的关照之后,楚平便觉得自己像是领了个任务,他生怕自己动作太慢误了薛野的事情,所以御剑走得飞快,不消半炷香的时间便回到了自己的山头上。
楚平拜入的山头叫清净峰,峰主便是楚平的师父。
楚平的师父姓贺,虚岁三百一十五,是个眼神不好的老头,修为已经停滞了将近一百年。年纪大了,又飞升无望,贺长老便开始乖乖等着寿元走到尽处了。但用贺长老的话来说“都活了三百多岁了,春华秋实也见了三百多回了,其实也不算太亏。”
贺长老乐天知命,为人很宽厚,就是因为上了年纪眼神实在是差。三步以内六亲不认,五步以外人畜不分。所以跟弟子之间存在着一些隔膜。
具体表现在楚平去拜会贺长老的时候,贺长老眯起眼睛仔细揣摩了一下楚平的脸,然后捻着胡须,念叨道:“哦哦哦,轩和啊,你回来啦?”
楚平却早已对师父认不出自己的事情感到习以为常,他纠正道:“师父,我不是轩和师兄,我是楚平啊。”
经楚平的提醒,贺长老这才认出他来:“哦哦,楚平啊,你回来啦?是去离都了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去离都的另有其人,只是贺长老的弟子众多,每次弟子出行便要来向他拜别,一天里少说也要听到十声“师父,我出发去……了”
不怪贺长老记不住。
楚平道:“是去蓬莱了师父,事情都办完了,我回来了,就来看看你。”
对于自己这个好脾气的徒弟,贺长老还是很喜欢的。他听了楚平的话,十分宽慰地说道:“好啊好啊,可以收获啊。”
楚平便一五一十地将此次路上的见闻说与贺长老听,说到黎阳,还忍不住小小地失落了一下:“真没想到。”
贺长老摸了摸楚平的头,说道:“好孩子别难过,人没事就好。”
楚平早就比之前振作了很多,虽说说起的时候仍有不可避免的失落,但是整理心绪也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片刻之后,楚平站起来迅速,他没忘记自己还有正事要办,火急火燎地同贺长老拜别道:“那师父,我先走了,我要去太上峰给薛师兄送点东西。”
谁知楚平前脚刚要踏出贺长老的房门,后脚就听见身后传来贺长老的声音:“太上峰?楚平啊……你还是先别去了。”
这话说得,似乎话里有话。
楚平愣愣地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师父,问道:“怎么了?”
只听贺长老叹了一口气,“昨天传回来的消息,太上峰宋长老独子的尸体在淮水边被发现了,他现在心情正差呢,你还是别去惹他的不痛快了。”
楚平闻言,惊讶地转头看向了门外,只见太上峰依然如同往常一样,高高地耸立在上清宗的最东面,斧凿刀削,壁立千仞,只是此刻,太上峰的上空阴云密布,雾霭沉沉。
似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薛野回到太上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太上殿前的广场今日竟然出奇地安静。
这场面可不常见。然而薛野虽然心有疑窦,但也只是疑惑了一瞬间。毕竟太上峰没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太上峰,乃至整个上清宗的弟子,都需要定期外出做任务,用来换取修行所需的天材地宝,要是不凑巧,便会出现一窝蜂离峰的状况。
薛野这么想着,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他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黑云越行越近,便知道一场山雨马上就要避无可避。
薛野不喜欢淋雨,而从大殿去薛野住的弟子院尚且需要经过一段没有屋檐的道路,在下雨天必然会淋湿衣衫。所以他心里盘算着还是赶紧拜见了宋思远,早拜早结束,然后趁着雨落之前回到住所。
这样,等一会儿楚平来了,他们二人便可以在他淋不到雨的房里,舒舒服服地盘点从蓬莱取到的那群宝贝们。
计划做得很好,薛野便脚步轻快地一步跨入了太上峰的主殿之中。
薛野却又发现今日的太上殿里,竟然没有点灯。
“难道是因为人都不在,所以打算省点灯油?”
要知道,作为上清宗最富裕的几个山头之一,太上峰的太上殿很大。它有高高的穹顶和,和极深的纵深,但墙壁上却没有开任何一扇窗,整个大殿里唯一能透进光亮的地方,便是入口处那一排雕花镂空的木门,因此整间屋子的采光很差。平日里便是白天,也需要点上层层叠叠的天灯,一是用来照明,二来也是为了凸显太上殿庄严神圣的氛围。
而今日殿里未点灯,再加上室外的天上布满了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日光,导致整个太上殿采光不佳,便显得有些过于幽暗了。
往日里极尽奢华的陈设,在黑暗中只能显现出一道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蛰伏在黑暗之中,随时伺机要取人性命。而薛野的身后,仅有的光源将雕花门扉上的那些繁复花纹化作阴影,投射在了薛野的脸上,如同理不清的藤蔓一般将他层层包裹,缠绕纠结。
薛野对于潜在的危险无知无觉,只是立在了进门后三步的地方,扬声喊了一声:“师父?”
薛野其实并不确定宋思远在哪里,但是按照经验来说,此刻应该是宋思远在主殿中打坐的时候。
但太上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不像有人的样子。
薛野以为自己估错了,于是便转过了身,打算离开此地,去别处寻寻。谁知他刚跨出一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呼喊:“回来了?”
正是宋思远的声音。
薛野这才发现,宋思远就坐在黑暗里,盘踞着一个小小的蒲团,如同一抹因沉疴离世的幽魂,羸弱无力。
宋思远的声音听上去比薛野上回见他的时候苍老了很多。
薛野注意到了宋思远的欠佳,但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好人,只要宋思远没死,其他事情,薛野也懒得多问。
他在心中暗暗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用天材地宝堆砌出出来的修行方式出了什么岔子。”
虽然薛野心里想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规整,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朝着宋思远的方向施了个礼,然后朗声回答道:“是,弟子薛野,拜见师父。”
一边拜薛野还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宋思远一般见他拜会,都是挥挥手就让自己退下了,料想今日也不会例外,正好能赶在山雨到来之前回到住处。
不料薛野却听得宋思远说:“上前来说话。”
这话说得薛野一愣,宋思远一般只会和自己的得意门生近距离说话,而薛野同宋思远向来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宋思远只是看在宋邈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收他做的徒弟,两人这些年也不曾交过心,都是点到即止的表面功夫。
薛野不由地感到疑惑,心道:“宋思远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事实上,仔细想来,今日这太上殿着实处处透着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野仍是站在原处没有动,他试探性地询问道:“对了,师父,今日怎么不见众位师兄弟。”
谁知道薛野刚一问完,宋思远便立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同死一般的静默充斥着整座太上殿,让这里变得如同一座装饰华美的陵寝。
就在薛野以为宋思远不会回答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宋思远开口说道:“他们都出去收尸了。”
薛野听得心头不禁一震:收尸?
太上峰有人死了?
可什么人死了需要整个太上峰的人倾巢出动地去收尸?
薛野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咽了咽口水,问道:“收的是谁的尸体?”
宋思远没有瞒着薛野,他开口,声音如同年久失修的木门开启一般传到薛野的耳朵里:“宋邈。”
也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让薛野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宋思远也不多废话,他在说完宋邈的名字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蒲团上飞身而起,而后顺势在空中变换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寒芒一点,剑光如练,不闪不避地朝着薛野刺了过去。
好在薛野在意识到不对之后,便立刻祭出了寒江雪,此刻见宋思远发起攻击,想也没想便立刻挥剑抵挡。
“铮”的一声鸣铮过后,薛野只觉得自己肺腑内真气被震得无限激荡。
薛野抬头看向了自己昔日的师父,他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不抱希望地规劝道:“师父,莫要冲动。”
而此时宋思远走到了大殿中的亮堂处,薛野也终于得以看清了他的样子。
只见宋思远鬓发散乱,面色憔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赫然便是一副癫狂之状。
“冲动?”宋思远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道,“我当时若是冲动一点,直接剖出了你的金丹,邈儿便用不着死了。”
若是当时,宋思远没有听薛野的去等待徐白的金丹,而是强行剖了薛野的金丹,那么当天晚上宋邈便可以平安渡过,而不是在等了几日之后心灰意冷地独自离开。
说到底,都是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坏种的错!
宋思远的剑招招招朝着薛野的要害处招呼,他咬着牙,状似恶鬼,似乎打定主意不把薛野打死不算完。
薛野还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师父明鉴啊,伤宋邈的是徐白,与我无关啊。”
宋思远听了这话之后,冷笑一声,道:“杀了你之后,我自会去找徐白算账。”
薛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宋思远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一般“哼哧哼哧”地挥舞着剑招,不知疲倦,满心只想着如何杀死薛野。
薛野渐渐也察觉出了宋思远的不对劲——他的剑招力道有余,灵巧不足,挥剑的姿势也乱作一团,委实不像是一个用剑高手的样子。
薛野这才终于察觉了出来,宋思远这是走火入魔了。
既是走火入魔,那便是根本毫无道理可讲了。
不怪薛野一开始没有分辨出来。照理说,修士实为长生之人,无需子嗣繁衍血脉,故而死个把儿子,不应该对自身心性有这么大的影响。
但薛野不知道的是,宋邈是宋思远亡妻的独子,宋思远对自己的这位亡妻感情颇深,爱屋及乌,便也自小溺爱宋邈。
说起宋思远和他的这位亡妻,倒也算得上鹣鲽情深。那时候,宋思远练剑,他的妻子便会在树下为他温茶。他收剑的时候惹起一道剑风,恰能拂过她的发梢,他便含笑为她整理鬓发,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茶。
可宋思远的亡妻是个凡人,寿元有限。宋思远又醉心剑术,常常一练便是数载春秋。等他再过回神,花树下的人便已从二八娉婷,慢慢变成了耄耋老妪。好在,宋思远的妻子最后寿终正寝。而她死的时候,笑着求了宋思远一件事情,便是好好照顾他们的独子。
宋思远却连这件事都没有办好。
宋思远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无能。
第一次,他对自己手里的剑感到了质疑。
剑修不相信自己的剑,那么他的修行路便也走到头了。
宋思远的神志已经算不上清醒了,他陷入了无限的自我谴责循环,上清宗的众位长老试了许多办法,也无法成功将他唤醒。怎料今日,当宋思远看见薛野的那一刻,他竟将自己的一腔懊悔全部都化成了对薛野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听这个小子的话。”宋思远不停地质问自己,“如果当时没有贪心,直接剖出了他的金丹,是不是邈儿就不用死了。”
世界上比“无能为力”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我本可以”。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无法保有理智的。
宋思远像一个疯子一样不知疲倦地挥着剑,一心只想着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他要剖出薛野的金丹,去祭他的邈儿。
可尽管宋思远的剑招已经崩坏到了如此地步,薛野依旧抵挡得十分吃力。
这是必然的,因为宋思远是个合体期的大能,修为比薛野高出了两个大境界,就算宋思远达到合体期之后便疏于修炼,但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剑修越境斩杀不是不可能,只是越一个大境界尚且有戏,越两个境界基本就已经变成了天方夜谭。
更糟糕的是,薛野的剑术都是宋思远教的,薛野想出什么招式宋思远都心里有数,极易化解。
种种不利的状况摆在眼前,薛野不由地苦中作乐般地扯出了一缕笑意,心道:“外面的大风大浪都没奈何得了我,莫不是今日真要阴沟里翻船。”
正当薛野走神之际,却见宋思远在收剑回身的同时,凌空飞出了一脚,正中薛野的胸口。
薛野被踢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身后的雕花木门上,雕花木门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力,瞬间四分五裂。薛野也因此重重跌在了太上殿前的广场上。
此时,天上的雨云已经凝成了型,薛野讨厌的雨滴已经落满了天地之间,雨幕重重打在了薛野的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薛野从木门的碎片中坐起了身,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更糟糕的是,薛野因为刚刚的冲击没有拿稳寒江雪,此刻它已经掉落在了离薛野不远的地方。
而一心想着要杀薛野的宋思远,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凌厉的剑锋几乎是在薛野倒地的瞬间就已经送到了薛野的身前。
凛冽的杀气让薛野呼吸一窒,几乎挪不开步子,但好在薛野的身体在多次的打斗中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生死一线之际,薛野本能地往地上一滚。
这么一滚不光避开了宋思远的杀招,也成功让寒江雪回到了薛野的手中。
只是寒江雪刚一入手,薛野就发觉自己握剑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薛野感到疑惑,他忍不住想道:“我这是受伤了吗?”
不,并没有。
刚刚落地的时候,薛野明明很好地护住了自己的关节要害,并且还故意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用来卸力,根本不可能受伤。
那他的手为什么会抖?
薛野还没想清楚,便看见宋思远的一剑又至眼前。
薛野又靠着自己颤抖的右手吃力地迎上了宋思远的一击,可这一击之后,宋思远并未罢休,他以剑作刀,不停追砍着薛野的剑刃,薛野抵御艰难,在宋思远的步步紧逼之下不断后退。
最后,退至了太上峰前的悬崖边。
而那一刻,薛野看着身前的宋思远和身后的无底深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手为什么颤抖:“我这是害怕了。”
怕是人之常情。
怕输,怕死,怕生不如死。
哪有人会不怕呢?
“可,怕解决不了问题。”这么想着,薛野站直了身体。
薛野此刻身上沾满了泥浆,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而他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前方,然后将寒江雪夹在了自己的肘窝处,重重地用自己身上仅剩的干净布料擦了擦寒江雪剑身上,因为先前落地而沾上的尘土。
然后,薛野直视着前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这是剑冢中最漂亮的一把剑。”他想,“它的主人便也该生来就只能打漂亮的仗。”
如同应和着薛野的心念一般,他手上的寒江雪竟突然发出了隐隐的微光。
那光芒四散,最后随着薛野的经脉钻入了他的气海之中,化做一道灵力,便围绕着薛野的金丹开始运行。
是寒江雪在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薛野。
岂料,因着这一缕灵气,薛野那原本便有突破迹象的金丹,竟然在这种时候,传来了一阵剧烈地波动——这是将要结婴的前兆!
薛野一时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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