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龙吾垂下了眼。手下的生命是鲜活的,夕阳是滚烫的,摆钟是规律不变的,回忆是永久的——信赖是一次性的。
只有业是他的。
在他一年见不到父亲一面时,在他只能对着发病的母亲沉默时,在他一次次被动忍受着世界给他带来的恶意时,他已经不会被这种无聊的玩笑欺骗了——他只想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看看它到底为什么那么敏感。
别人笑,他也快乐,别人哭,他也悲伤,别人作恶,他为犯罪的兴奋羞耻,别人受伤,他不得不感到等同的幻痛……明石龙吾就像个只进不出的垃圾桶,被迫读懂了全世界的情绪。所以他知道那些敷衍有几分真心,那些流言有多少恶意,所有注视他的目光里,那些弱者都在想些什么恶心的事。
他太早知道了世界的不幸与人类的悲哀。
“所以不要再被欺骗了,业。”他抱住唯一一个不会对他说谎的人,“杀了他吧,法律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帮你,不会有人知道。”
鹤见业像个精致的人偶般在他怀里静止。
“不……龙吾,不行……”他突然开始痉挛,那个过于美好的幻想诱导了他,扣住幼驯染肩膀的手攥紧到疼痛,杀戮和毁灭的冲动像是沸油在血管里滚动,这个状态下的鹤见业是没有人性可言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犬齿疯狂生长,咬开明石龙吾的血管后就是温热而甜美的血肉……
然而明石龙吾的怀抱锢死了他,男孩抽搐的手最终垂落下来。
“不行,龙吾——你还是要当警察的,不是吗。”鹤见业的声音很累,轻得几乎快被钟声掩盖,呼吸声喷吐在他的耳畔,像小时候讲得那些悄悄话,“你还想让你那个父亲后悔终生的吧?”
明石龙吾没有说话。
残阳也没有。黑夜就这么到来了。
他站在大街上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这场悲剧叫京都之乱。
明石龙吾只知道所有人都在杀人,所有人都在逃命,每个人都是一只高压水枪,喷射出这么多的血。桃花和硝烟的味道肆无忌惮,毕竟连警署都被极道攻陷,火光迸发,飞射的流弹里,他缩在小巷里面无表情,兴奋嫉妒傲慢狂热恐惧怨恨悲愤无力——
庞大的恶意下精神已经摇摇欲坠。
他只是陪难得正常的女人上街买衣服,祖父母也在。自从他的母亲被人关在燃烧的屋子里差点烧死后就有点发了疯,一个小提琴手,却因为吃药差点握不住琴,为了休养和安全他们被他的父亲送到了老家——不过最可笑的是,那个作案的犯人是他父亲办案时招惹的仇家,他却连怪罪他父亲的权力都没有。
他们说你父亲是警察啊。
他的父亲,一个警察,一个一年见不了一次面的男人,在这个最需要他的地方毫无音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刚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亡吗,不是一枪毙命的痛快,是割断喉管后嘶嘶作想的漏气声,扭曲挣扎的脸,那么多的悲伤和绝望……
明石龙吾忽然抬起头,他好像从稀疏的枪声与寂静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来自一个熟悉的声音:“龙吾……”
愈发清晰了。“明石龙吾!”明石薰愚蠢地喊着,她漂亮的高跟鞋不在脚上,泥土和血飞溅上她的裙摆。他已经看见她了,但她还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他。
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开始膨胀,他那个漂亮却脑子有点缺陷的母亲还需要他,明石龙吾活动了下酸麻的腿,刚准备站起身来回应——
她呆呆地倒了下去。
一发子弹,白色的长裙彻底成了块五颜六色的烂布,她最喜欢的裙子……明石薰原来也不过是只高压水枪,每个人,都一样。
他突然好累。坐下去,不用呼吸和心跳,放弃思考的能力,能不能直接跳到人生的结局?
但在那之前有另外一件事要干,明石龙吾缓慢得拿起小巷里尸体旁的枪,对准那个背对着他撕开白裙的男人——开枪,爆头完美,除了后坐力大概让他的腕骨几乎骨折。
他拎着枪走过去,踹翻了僵直尸体。
“枪法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稚嫩得和他所差无几,“我叫辻三鹤,是泥惨会的人,要来为我工作吗?即使杀了我们的人也没关系,可以像这样随便杀人哦。”
他回头笑了笑:“狩泽幸嗣,我的名字。”
然后人生就像被摁下了加速键,京都之乱前他的人生是静谧到近乎静止的黄昏。
学习,训练,任务,然后近乎疯狂的晋升,他曾经想过去看看那个留给他名字的男人过得怎么样,结果打听后的指路伸向公墓。为国牺牲,合情合理,就是让他憋屈得想掘墓——如果不是母亲也葬在旁边的话,他已经把棺材当啤酒瓶开了。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被分去负责和组织进行合作。然后在前来谈判的队伍里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狼一般的眼睛。
灯光下,黄金流淌。
狩泽幸嗣快乐地笑出了声,他已经有七年没这么笑过了。毕竟在鹤见家被付之一炬的时候,他以为那个孩子早死了呢——然后他无视了所有人的警惕,径直穿过一群人抱住了他的幼驯染:“好久不见。”
布尔盖摸了摸他的头:“好久不见。”
七年没见,对他们来说熟得就像七秒。而谈判末尾鹤见业替组织朝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他也没打算拒绝。所以这的确是一场交易,用泥惨会的整个总部换一个代号,艾维克利尔,站到鹤见业身边去的机会。
但不出所料,组织对他的要求是回去向警界卧底。
所以,联系警察,投诚,商讨,反水,围剿。那个雨夜里他浑身是伤却神清气爽,飙车时是油门到底的兴奋,东都大学的推荐信已经拿到了手里,狩泽幸嗣的名字可以扔掉了,明年四月他就得开始伪装的新生活。但在这之前,他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不过唯一妨碍他和幼驯染出去玩的除了任务还有黑泽阵。那位先生的决定,三人小组,他无数次在心里痛骂这个组合。但也无法改变他们三个为了共同行动得住一起的糟糕事实。而作为直属负责人的贝尔摩德还经常上门拜访,或者说,上门骚扰。
十六年前的深秋,黑泽阵窝在沙发上保养枪械,贝尔摩德仰躺在躺椅里伸手问鹤见业她新做的指甲好不好看,被问到的人把目光从诗集上挪开,火炉旺盛地燃烧着,他敲了敲桌子让黑泽阵把任务里用的狙击枪型号报上来写入报告,顺便扫了眼木地板和地毯——感谢扫地机器人,毕竟这四个人里整整有三个人长发及腰。
然而这种温暖的日子就像火星一样,明亮,但一闪而逝。
布尔盖的死讯是贝尔摩德告诉他的。很突然,也很随便,他不过是又一个因为案情加班的夜晚,去茶水间冲个咖啡的空当,那条邮件就跳进了他的邮箱里。
鹤见业死了。
有人偷偷拿走了他的东西,可他的咖啡杯纹丝不动,明石龙吾甚至正常地喝了口咖啡。在同事叫他回去帮忙的时候,还自然地说了声好。
拒绝,愤怒,协商,沮丧,接受,这是悲伤的五个流程。然而明石龙吾的脑回路里,他直接跳过了接受——他选择遗忘。
把那些仅存的快乐都遗忘掉,回忆也遗忘掉,音容笑貌都不需要,不用暴怒不用疯狂不用歇斯底里不用痛不欲生,只需要把自己小小地重置一下……再把目标设置为复仇。
其它情绪都用不上了,他只要仇恨就好了。
这样不是很简单易懂吗?明石龙吾笑着打开电脑,漫不经心地侵略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粗暴,时间,地点,人物,细节,组织竟然全盘封锁。
于是他知道这必然和那位先生有关。
轻微的击打声穿过玻璃,窗外又下雨了,他抬头看出去是灰白色的天空渐入夜色,瑰丽的黄昏被雨水取消。
好吧,那就只能用黑色淹没黑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时间线里明石龙吾重创了酒厂后和琴酒同归于尽,话说琴酒眼里他两个朋友都死了呢(笑)
*明石龙吾这种变态的共情能力真的好痛苦的,在你根本不想笑的时候笑,不想哭的时候被迫哭,控制都很艰难,而鹤见业也真的不是好人,不发疯看上去很乖,发疯可以当动物对待
◎阴阳师AU下欢乐多◎
“新一,等见到了师父可不能像在家中一般随意了,知道吗?”工藤优作牵着他的手登上台阶,成熟的阴阳师家主叮嘱自己最骄傲的孩子。
他们在深山里跋涉,凉风有时会席卷树冠,蝉鸣中它们无穷无尽地密密地挤在一起,风流过它们像乱石滩里的流水,树冠浪潮般起伏向远处延伸,满眼都是深深浅浅摇曳的绿色。
“知道啦——”年轻的天才拖着声音回应,脸色上仍然带着明显的不忿,“为什么一定要去向深山里的那个人拜师啊,在家里学不行吗?”拜师后他就得一直呆在深山里,出师前不能外出一步什么的,他肯定会无聊死的。
工藤优作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小兰,她和云游的巫女进修去了,你留在家里也见不到她的——而且,这可是不能违背的契约啊。”黑灾终将降临,那里也会更安全吧。
在日光居中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那扇门,漆黑的鸟居像是从石头上长出来一般自然。工藤新一被优作轻轻推了一把:“好了,进去吧,你的师父会在里面等你——出师之前,就此别过吧。”
离家的真实感忽然就翻涌了上来。
七岁的工藤新一走进了那扇门,没有眼泪和悲伤,他是所有人眼中最优秀的天才,有着不可一世也无人在意的傲慢和自信,分别什么的——就用最快的速度学完出师吧?
在穿过庭院走进大厅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小阵平,喝!不醉不休,谁都别想逃哈哈哈!”惊人的酒气扑面而来,原本最庄重肃穆的神社里横七竖八着各种酒瓮,上百年的酒酿流动的黄金般四处浸渍,工藤新一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白色长发的男人逮着一个红发男人灌酒……
这不是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吗?!
难道大江山的妖怪早就攻陷了神社?老爸也太不靠谱了吧!小小的阴阳师瞳孔地震,忽然被人悄无声息地拎了起来,直接飞上了半空:“哟,人类幼崽,好久没看见了……你是来拜师的那个?”
工藤新一默默回头,被天狗漆黑的羽翼糊了一脸:“如果这里是道隐神社的话,我没走错。”
“集,把他放下来吧,人类可是很脆弱的。”顶着火红耳朵的白狐笑着放下酒盅,“零你也别像研二那样喝那么多,万一你喝醉出什么意外,高天原肯定又要找上门来。”
然后工藤新一才注意到已经喝进桌底的九尾狐,他坐起身时尾巴不自觉地挥舞,金色的皮毛像太阳一样蓬松:“好吵啊,景,管高天原那群家伙干什么。呵,要是是建御雷神那家伙敢来更好……诶,别戳我,那等研二什么时候不喝了我就不喝——”
远处完全不想再喝了的松田阵平正在试图暴打萩原研二来进行一个自救。
“你们慢慢喝,我就先把这孩子带走了。”天狗似乎摇了摇头,羽翼一振瞬间出现在某个房间,“下去吧,往前走,神社的主人在那里等你。”
落地的瞬间,他大着胆子抬头:“你是谁?神社里为什么会有妖怪?”甚至有九尾狐,那可是天照大神都所眷顾的。
天狗竟然温和地笑了笑:“我是他的朋友,宿海集,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白色的身影刹那间又消失了,眼前又是长长的走廊,工藤新一张望了下四周,果断向前跑去,不断折叠的空间。直到尽头出现一扇纸拉门,上门贴着墨笔写的大字——已睡勿扰。
不会吧,他师父都过晌午了还在睡?工藤新一震惊地试着敲了敲门,脆弱的纸门像被固定住般毫无反应,他只好直接喊人:“有人吗——”
第三遍后,纸拉门刷地打开了,黑发少年阴沉着脸低头:“工藤新一?”
“是。”他下意识地回答,然而仍然瞪大了眼睛,如果这就是他师父的话……可再怎么看,这个人也才十七八啊!
黑发少年打了个哈欠,眯起的眼睛里毫无疑问是审视:“安全起见你在我这里还是用假名吧,江户川柯南怎么样?我可不想你哪一天被神隐了,明天开始上课,今天你就先找地方安顿一下。”
“可是……”新出炉的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你真的是我师父?”
被质疑的人挑了挑眉,伸手召来一把剑,随手抽出时虚光幻化出一个成熟多了的他:“这是我的付丧神,鹤见业,他会给你带路的,另外——”
“嫌我年轻?忘了说,我叫池青。”金色眸子的少年不怀好意的薅了把他的头发,满意地看着那张小脸露出天崩地裂的表情。
“是这家神社被供奉的神明哦。”
工藤,不,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欣赏所谓的奇谈了。因为没有什么故事比他在神社学习的八年时光更让人感到离谱而心梗的了。
他的师父,神社实质意义上的主人,完全跌碎了他对神明的美好滤镜。不仅常年懒散度日,而且结交好友的眼光也日复一日的奇怪。如果不是无法离开神社,柯南完全能想象他会闹出多大乱子来。
别说放任天狗宿海集在神社大厅聚众饮酒,他自己就和八岐大蛇在大厅里乱喝过,肆无忌惮地喊着八岐大蛇的本名龙吾,喝醉了还会打架,然后被八岐大蛇卷成一团塞进被窝里。当时负责倒酒的柯南满头冷汗,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会目睹一次神明的陨落……这种一波三折对他的心脏考验实在太大了。
“所以这次上门的又是谁?”已经长成少年的江户川柯南熟练地画完一张符,而旁边晒着太阳的神明仍然是初见时的样貌,“上次接待那个叫松雪幽的雪女已经让我够呛了。”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雪女里竟然有男性,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他师父旁边特别奇。
“零刚走没多久,应该是赤井吧?”池青翻了个身,支着手肘躺在屋檐下,轻轻吹掉落在茶面上的一片樱花,“毕竟他们都约定好了隔段时间就来找我,按顺序我记得是这样。”
“建御雷神吗?”回想起某次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撕成一团的混乱,以及九尾狐脸上的耿耿于怀,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那还真是幸好他们错开了啊。”
啃了口茶点的池青耸耸肩,差点把糯米渣掉在袖子上:“没关系,就算他们快把我这里拆光了修复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这里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所以,师父,你有多久没出去过了?”
江户川柯南忽然停下作画的笔,往日明亮的眼睛暗淡下去:“就算永生,就算战无不胜……可一直出不去只能靠友人们解闷的话,终究有一天会感到孤独的吧?”
折叠的空间再怎么繁复,终究也不过是一方之地,长廊走过十万遍,真的不会厌倦吗?凡人,妖怪,再怎么眷恋生命再怎么强大也会走向死亡,只有神明是相对永生的——是的,神明并非不朽,可柯南的直觉里,池青并不是那些被信仰所约束的神。
他生而自由,也生而无归处。
“哟,符还没学完就开始操心生死存亡了?”毫无动摇的神明笑着瞥了他一眼,金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明,“不愧是人类,你们的生命长度决定了你们对物哀的触动程度啊。”
黑发少年瞬间麻木,为自己前一秒的心软深深后悔:“拜托池青,我在认真跟你探讨问题,能不能不要那么煞风景……”上层社会流行的风雅在这间神社里只剩一地鸡毛。
池青随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宽容的姿态让人牙痒痒:“好好学吧,我的徒弟,未来斩妖除魔还要靠你出力呢,可不要学艺不精出去丢我的脸,回头记得每年回来给师父我讲讲笑话。”
“还有,人类就不要操心神明的事了吧?”他没有再笑。
这种不会改变的事实……说出来又能怎样。
在十八岁的成人礼上,工藤新一终于恢复了名字,出师的那一天他被池青灌了个半醉,然后被一只手提着后衣领踹出了神社的领域范围。
昏沉的年轻阴阳师愤愤不平,甚至顾不上离别——为什么他都十八岁了还是比池青矮一点啊!
然而下一秒他就清醒了过来,漆黑的山头昭示着恶意与腐化,生命哀嚎的味道飘散在灵力里……
黑灾已至。
于是年轻的阴阳师展开他的征程。
奔走,拯救,净化,联合,他被怪物扑倒在地时也未曾畏惧,被贵族逼上绝路时也淡定无比,比起童年时见过的八岐大蛇和神明混战,这些恶意还真是小事情。
在他十九岁那年,他联合所有可以争取的力量终于剿灭了黑灾,所有生灵都在庆祝,而在他高兴地跑回神社里想传达这个喜讯时,池青还在睡觉。
被他拍门拍到起床的神明打着哈欠听完了他的故事,忽然随口一问:“啊,你已经十九岁了啊,再过五十年也是要死的吧?”
“不会说话您就别说话。”工藤新一黑着张脸给自己倒茶,然后看着池青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要来当我的眷属吗?可以长生哟。”
金色眸子的少年笑得险恶:“就是不能离开神社范围——然后替我继续看着这间神社当免费劳动力吧少年!”
“你做梦!”江户川柯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等等,我刚才做了个……什么梦?男孩脸上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具体种族不要深究,成分实在很写着玩(望天),这就是江户川柯南的一场梦,不用探讨合理性啦,可以当if线看话说柯南还是被池青坑了嘛
*没有伊达航是因为他是凡人,而且有心爱的人。所以朋友们打上阎魔殿把他和娜塔莎姻缘线绑了以后就尊重了他的轮回
◎在烟花酒吧里,面目全非◎
明石龙吾牺牲后的两个月里,一切都平静到不可思议。江户川柯南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当年的新年,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死去,所有人站在新年的神社里击掌许愿,低头时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裂成了两半——一半幸福得几乎落泪,一半却惶恐地无法停止绝望。
他还能看见明年的新雪吗?这里的大家,他所爱的人们和爱着他的人们,还能再见吗?
“你又在想什么?”毛茸茸的兜帽下灰原哀皱着眉看某个名侦探神思不属,“小兰在前面喊人了,快点。”
“啊……我知道了。”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柯南清醒过来下意识抬头找人,却第一眼注意到站在宿海集旁边的池青,他在打电话,表情一闪而逝的冷。好吧,或许这两个月唯一让他不至于忘记组织阴云的就是池青,毕竟他们从未停止过活动。
但这次,他第一次发现池青还会苦恼,这个人明明一向胜券在握。
“怎么了?”柯南自然地走到他身边搭话,站位刚好能挡住池青从口袋里摸手机的手,“我看到你的口型了,里约热内卢是吧——你又要走了?”明明同样是七岁小孩的体型,池青看起来要比他忙碌得多。
“一点小麻烦。”池青罕见地没有糊弄他,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烦躁,“本不该见面的人……”没有人能否认波本在情报行业的成功,仿佛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不然组织也不至于抱着怀疑继续使用他。不过当这份努力变成了阻力时,后果也颇为让人头疼。
时机未到,不能让降谷零发现潘德林和卡沙萨。否则他那刚刚碎裂过的心恐怕会直接崩溃,在池青的设想里,这件事本应该循序渐进的,而且降谷家的事也很复杂……但已经遮掩了两个月的明石龙吾提出以毒攻毒,让宿海集来操作一劳永逸。
你的亲友滤镜也太厚了,多给他一点信任吧——那可是波本啊。明石龙吾如此无奈地说。
“你要去多久?”柯南伸手接住落下的雪,紧握成拳,它很快就融化在他的手心里,“宿海先生肯定也会离开,我和灰原你肯定找人看着了吧?”为什么每次他都只能看着……为什么,他不能早点长大?
“只能确定是二月出发,另外,的确会有人看着你们的,而这个人你也认识。”池青坦荡地承认了自己找了人,只不过隐藏在暗处的赤井秀一当然不能说,“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你可是有本职工作的——你不会忘了那个网站的事吧?”
“你想说羽田浩司?”名侦探瞬间回想起那次复杂又熟悉的解密,在破解后柯南把博客里的所有案件都翻了一遍。尤其是置顶的那个,拷贝下来后他钻研得都快背下来了,而在灰原哀的提示下,他已经解出这件案子的凶手是组织的朗姆……不过浅香到底是谁?
“和你父亲多聊聊吧,说不定会有更多发现呢。”然而池青只是微笑,“毕竟找出真凶和真相什么的,本来就是侦探的职责啊。”
狂欢节的前两天,宿海集成功用带池青去玩的借口顺利溜掉了。而公安那边自然有松雪幽帮他糊弄监控和系统,而在一系列复杂的转机后,他们再次拿着假证过了海关。
南北地球翻转,二月的巴西可是盛夏,下飞机的时候热浪袭来,宿海集已经把平光眼镜换成了墨镜:“时间和地点发来了没有?”以明石龙吾的谨慎,只有等他们在当地买到了新电话卡联系后才会吐出消息。
“晚九,烟花酒吧。”池青面色复杂地抬头,不得不说明石龙吾总是他们里面最果决的那个,或许是因为他最狠,“酒吧是潘德林开的。
宿海集瞬间就僵住了——潘德林旁边肯定有卡沙萨,他这是要先替降谷零直面一波风暴吗!虽然敢让潘德林见到自己,明石龙吾肯定是确认过他的记忆和立场的,但是……好吧,他还是有点不想看见他们。
他不想看见另一个伤痕累累的同期。”
“总之先去把行李提了。”池青看了眼邮箱里松雪幽的邮件,他们的所有违法用品和武器都是这位情报贩子找的托运,“你也不想赤手空拳地去接头吧,还记得地下规矩吗?”
“怎么可能忘。”曾经高调张扬的杀人鬼苦笑了声,枪和钥匙对他来说都是出门的必备品,“可别因为见习惯了宿海集,就忘记我曾经也是神宫寺隼啊。”
所以等留着黑色长发的男人真地坐进酒吧卡座里时,他的腰间和靴筒里都是金属的重量。
“夜安,这位客人,您想喝点什么?”彬彬有礼的调酒师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钢蓝色的凤眼一眨,调酒工具已经落入手中。
宿海集笑着支着下巴,右手随手把早就准备好的钱拍在了桌上:“真是好久没看见你这么装模作样了,龙吾,来点消息吧,可不止一个人在盯着我啊。”
如果他没有表示出对这个情报贩子的熟识,下一刻就会有人上门找事清场——毕竟今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烟花酒吧里坐满了本地的黑手党成员,还泾渭分明的两派。
“那就来点有意思的故事吧。”明石龙吾随手开始调酒,花哨的手法和闲谈都完美地融入嘈杂的酒吧里,“最近里约的头条是一个新的连环杀人犯,代号提琴手,热衷于剖开女性的腹腔拿走胸骨做小提琴,从美国一路向南偷渡入境,已经跑到了巴西,FBI被气坏了也私自入境,结果被发现后舆论吵成一团呢。”
宿海集打了个哈欠,倒时差还是蛮痛苦的,没有褪黑素的他需要来点刺激:“有没有更劲爆点的,比如这群黑手党?”他们到底为什么突然聚集起来又不开战……是在等谁?
“黑手党是里约热内卢的一部分,历史悠久,土壤肥厚,只要你去贫民窟看一眼,你会能理解我在说什么的。”银灰色马甲的调酒师耸耸肩,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烟花是潘德林的财产,但他本人不怎么出现,这里的两个帮派利益冲突,但都不想惹到潘德林头上。如果他们谈崩了,而且确认潘德林不在——接下来吧台底下欢迎您一躲。”
里约热内卢是繁华的,但也有几百万无家可归的流浪人沿着山坡向上居住,那里肩并肩的铁皮窝棚才是主流,连窗户都没有也是常态。更何况有着比世界上任何迷宫都复杂可怕的道路,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不适合滋生罪恶?
他的话音未落,而宿海集背后的黑暗刚好猛地喧嚣了起来——
暴力近在眼前。
卡沙萨把机车油门拧到底,放纵地飙过沿海公路,暗红色的头盔很好地抵御了狂风,他甚至可以在面罩下放声高歌——
虽然他不会这么做。
但他的确是轻松的,自在的,毕竟这里是里约热内卢,他和伊吹和彦「工作」了四年的地方,而潘德林威士忌甚至是南美分部的负责人,这座城市就是他们的地盘,在一场场巷战和谋杀中,他被迫熟悉它像熟悉东京夜色。
其实大部分组织成员都有多个职业在身,贝尔摩德每年都还有时间拍戏和上采访,不出任务的时间里,伊吹和彦在里约当着酒吧老板。而松田阵平这个名字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赛车改装师——当然赛车场也是萩的。
今晚的潘德林威士忌还在美国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只能拜托搭档回去看看自家酒吧,前几个月有个新的情报贩子来到了里约,伊吹和彦有任务在身没时间试探,简单应付了两把就让他在酒吧里当了调酒师,现在也该回去敲打两下了——
卡沙萨远远地看见了酒吧里被踹出来的人影,以及碎掉的玻璃花窗上鲜血淋漓。
哈,有胆。松田阵平发出无意义的感慨,同时面无表情地继续保持了油门到底的速度——
漆黑的轮胎直接碾开了大门!
附近混战的人在一个摆尾之下全部倒地,骨折和脑震荡总得二选一,卡沙萨毫无顾忌地直接抽枪一个扫射,震天响的枪声里,酒吧倒忽然变得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