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了药,余白再道:“板子给我。”
阿狡送来刮干净的木板,他伸手接过,先夹在两个兽人摔折的部位,之后再用麻绳绑起来固定。
对上阿狡泛红的眼睛,余白顿了顿,低头跟这对兽人父子说道:“你们还年轻,恢复的概率很大,不过也有小概率落下后遗症。”
阿狡追问:“不能好吗?”
余白好生好气地:“可能会变瘸。”
乌炎沉着脸没吭声,乌追嚷嚷:“阿姆,兽父,我不想腿瘸——”
乌炎烦躁地喊:“别嚷了,命重要还是腿重要?!”
乌追被他兽父瞪了一眼,立刻闭紧嘴巴。
余白给这对兽人父子留了几句注意事项,说完,他直接牵起霍铎尔离开,不久,阿狡跟来。
阿狡笑里带泪:“谢谢你了,白。”
余白:“槲蕨留给你们了,记得每天换一次药。”
阿狡连连应下:“真的太谢谢你了,白。”
余白紧了紧牵住霍铎尔的手指,声音忽然放轻,神情闪过赧然。
霍铎尔回握着他,掌心有力温暖,余白只觉得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注入身体里。
他看向阿狡,把前一刻还羞于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我想跟你们换点兽皮,就要入冬了,还没两件象样的兽皮御寒保暖,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多的可以跟我换?”
野兽的毛皮和肉是兽人最常储存的东西,乌炎正值壮年,还是雄兽,加上乌追也长大了,父子两时常到野外深远的区域狩猎,这几年抓到好几头野兽。
他们一家三个兽人,每人四五件兽皮,就算都分给余白一件,也不算太大损失。
于是阿狡回屋问了乌炎,没多久,拿出两件前年制好的兽皮,还有一件入秋前鞣制好的裘皮,交给余白。
裘皮一面保留着野兽的褐色绒毛,内面也被阿狡清理得十分干净,触手软和。
余白诧异:“这么新的裘皮都给我吗”
阿狡笑着点头:“嗯,是乌炎的意思,我听他的,收下吧。”
余白只收了他们三件兽皮,不算多。
如果他们求祭司治疗,要交纳的东西就不止三件兽皮了。
返程途中,余白捧着刚得的兽皮,专门踩在落在路边堆积的枯叶上,叶子发出吱吱簌簌的声响。
霍铎尔稳稳握着木棍一端:“白很高兴?”
余白没有否认。
他摸了摸新得的兽皮,在心里盘算怎么用。
一张给霍铎尔休息的时候盖着,另一张拿来裁件兽袍。
眼下深秋,白天出太阳,夜里却很冷。
霍铎尔平时穿一件麻布袍就够了,可他长得太高,麻袍给他穿了后盖在膝盖上,显得不伦不类的。
余白打量对方露出的膝盖和整截小腿,腿脚十分有力,肌肉均匀,皮肤上的毛发看起来浓密微卷……
看着看着,他默默收回了视线。
回到小屋,午后刚过不久。
余白把兽皮都拿出来晒,这时候的阳光干燥又不毒辣,是最舒服的阶段。
他搬了张木凳到屋檐一旁,光线从侧方照落,他坐下眯了眯眼,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余白朝屋内喊了声:“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又浅笑着催促:“霍铎尔,晒太阳有益身体健康,你也来晒晒啊。”
霍铎尔倒了碗水,一手捧着,另只手扶着墙出去。
他想把这碗水递给余白,刚到门口,晦暗朦胧的视野骤然明亮,双眼更是涌出一阵刺疼。
霍铎尔撑着石墙喘气,后脑的筋脉突突跳动。
满院飘动着草药和干燥的气味,还掺了一股独特的味道,有点甜,又带着温暖微涩的气息。
霍铎尔想要再闻清楚,他豁然睁眼去追寻气味的源头,瞬间,看到了半靠在木椅子上晒太阳的亚雌兽。
余白为了更舒服的晒阳光,过长的碎发往脑后一挽,柔软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光芒。
他眯起双眼,好像做了个美梦,睫毛浓密漆长的盖在眼睑下,眉眼弯弯的。
霍铎尔愣住了。
白居然是个那么小的亚雌兽。
小小的一团,瘦弱得不可思议,皮肤很白,头发比水还要柔软,眼睛就像天上的两道月牙儿。
他忍着眼部的刺痛,一时也舍不得闭起眼睛。
温暖干燥的秋阳晒得周围不显真实,余白在这阵梦幻寂声下掀开眼帘。
人还有点呆呆的,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直直迎接霍铎尔落下的目光。
他半眯眼眸,模样恍惚,迷糊不清地问:“怎么这样看我?”
说完,忽然睁大双眼,懒散的身子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余白仰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霍铎尔的眼睛,绕着他来回转了几圈。
“你能看见了?!”
霍铎尔很轻地点头,银灰色的兽瞳几乎不动,显得有些愣的注视着余白。
围绕自己转的亚雌兽比想象中的还有瘦弱,个子那样小,脸也是极小的,苍白的脸蛋被太阳晒出薄薄的汗,晕出少许血色,让他看起来生动几分,没那么憔悴。
“霍铎尔?”
余白迎着光,黑漉漉的眼睛睁大了。
他胳膊一抬,五指朝霍铎尔晃了晃,“你没事么?”
霍铎尔喉结滚了滚:“……没事。”
他收起目光,眼前浮动着虚晃的光影,视野还里残留着亚雌兽的模样。
余白往霍铎尔麻袍扯了一下,十分怀疑地开口:“先进屋,给你检查眼睛。”
霍铎尔静静垂下兽目,瞳孔映出了亚雌兽柔软浓密的后脑,默不作声地跟在余白身后。
屋内,余白指着石床,叫霍铎尔坐下。
兽人坐好,腿稍微岔开,方便余白站得更近。
余白:“低头让我看看。”
霍铎尔配合地低头,余白捧起面前这张锋利却沉稳的面孔,指腹贴在眼皮周围轻抚,又翻了翻。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异常,比如刺痛,或者异物感。”
霍铎尔微抬眼皮,眼部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于是摇头。
余白曲起三根细白的手指,最近活儿干得多,指腹周围被刮出些许口子。
“几根手指头?”
霍铎尔:“……”
他捕捉着面前这几道指腹上的刮痕,伸出三根手指。
和余白细长白皙的手指不同,兽人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也很粗糙,蕴藏力量。
余白抿唇,发自真心的笑了:“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说完,不忘暗暗感慨。
霍铎尔的体质实在强悍。
他春天来到这里,那时候靠着源源不断的药草吊命,卧着养了大半年才勉强把小命捡回来。
霍铎尔在兽潮里被撕咬到那种程度,不到一个月居然就恢复完整了。
“多亏白的照顾。”
霍铎尔望进他的眼睛,目光沉静,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这一眼,让余白感受到话里的真诚。
“没、没什么……”
余白含糊了一下,不习惯和别人过度接触,率先移开眸光,接着把挽到耳朵旁边的发丝放下来遮好脸颊。
他垂低脑袋,眼睛看着泥地:“今晚多炒块肉,庆祝你能看见了。”
霍铎尔:“等我。”
余白:“欸?”
他还是盯着泥地说话,没抬头看人。
霍铎尔想用手揉一揉眼前这个柔软毛绒的后脑袋。
他沉声解释:“我出去一阵。”
余白:“不需要跟着你吗?”
霍铎尔走到门外,看向了阳光照射的那把椅子。
“白,你留在这里。”
又道:“很快回来。”
余白目送高大的背影走远,距离傍晚还有段时间,他慢吞吞走回椅子坐下,想起刚才的事,心情忽然变得愉快起来。
他眯了眯眼,唇边扬起浅浅的笑意,将碎发重新抚上头顶后,露出一张脸,轻笑着感受阳光的拂晒。
短暂的静谧还没享受多久,墙外传来阿力的呼喊。
“白——”
余白连忙把头发放下:“有事吗?”
阿力来到门外,哆哆嗦嗦地指了指他,又指向门外。
一旁的两个年轻兽人满眼诧异,开口问道:“那个巨人族能看见了?”
余白:“嗯。”
他解释:“刚恢复的。”
阿力和几个兽人瞠目咋舌。
“白,你、你比祭司还厉害……”
“去年我兽父被瘴气熏坏眼睛,回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兽人越说越小声,“给祭司送了好多供品,到今天还不见好……”
年轻的兽人们渐渐噤声,没继续说下去。
余白像没听到似的,笑眯眯问:“还有什么事吗?”
阿力挠挠头:“没别的事。”
又急忙补了一句:“我们想去山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几只山鸡,要来吗”
放在平时,余白愿意跟着阿力学打猎,可他刚才答应了霍铎尔在这里等着,只好说道:“改天吧。”
阿力嘿嘿笑着:“也行,那我们先走了。”
兽人们走远,和阿力结伴同行的猎马兽人咋咋舌,好奇问道:“阿力,你想讨那个亚雌兽结契啊?”
另一个搭话:“前几天娅娅找你,你都没怎么理会她。”
“阿力,你不会真的看上一个亚雌兽吧?你兽父会同意吗?”
“你、你说什么话?”阿力差点咬到舌头,“我跟白玩得好,把他当成朋友。”
他结巴着辩解,面色愤愤道:“而且白是亚雌兽怎么了?你们几个能给族人医治吗?会做饼子吗?认识药草吗?不会吧,但这些白他都会!”
兽人皱眉。
“白确实会得很多。”
光是把重伤的巨人族救回来,还让部落里几个断了胳膊和腿脚的兽人恢复,足以让许多部落比不上了。
阿力和几个同伴一时都没吭声,默默朝着山上赶。
斜阳悬挂,漫天火红的余辉落满整个破旧的小院。
余白坐在灶前的石块上烧火,门外忽然吱呀一声。
他循声望去,被落日映得红彤彤的小脸对着门口,视线越过投入门内的身影,影子尽头,是霍铎尔回来了。
对方手上拎着两只野鸡和一只灰毛硕兔。
他从石块起身,迎了过去。
余白需要把头完全抬起来,才能看到霍铎尔低垂的脸。
“你去打猎了?”
霍铎尔“嗯”地应他,又道:“今晚吃肉。”
余白弯弯唇角,声音轻快了些。
“我也想学打猎,以后你教我可以吗?”
霍铎尔点头,尽管他认为过于弱小的余白并不需要学会这些,不过余白想学的话,他下次会把对方带上。
霍铎尔拿了把不趁手的石刀,准备杀鸡。
他目光往门口一扫,看见躲在角落的亚雌兽神色踟蹰。
余白没动手杀过鸡鸭,不过家里原来宰杀家禽的时候,偶尔会叫他搭把手。
余白短暂地回忆了一些往事,慢吞吞从门口走出,轻声问:“要帮忙吗?”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经验:“我可以抓住它们的翅膀和脚。”
霍铎尔目光微微闪烁:“烧一锅热水。”
余白“噢”一声,像是领了什么重要的使命,跑回灶边烧水了。
霍铎尔很快把猎回的野物杀完,他动作利索,弄干净两只野鸡,单独把鸡毛留下,又剥了完整的带毛的灰兔皮,另做处理。
霍铎尔打量了一下满手的血渍,侧目观察坐在灶前专注烧水的余白。他多打了盆清水,迅速把地面残留的血污冲干净。
亚雌兽看起来胆子不大,这样总该不会被吓到了。
夜风稍起,余白把清理干净的鸡下进锅里拿来熬,浮出来的油单独盛放。
他跑到干燥的地方蹲下,打量正在鞣制灰兔皮毛的兽人。
霍铎尔动作很稳,沉道:“天冷了,给你多备几张皮毛。”
余白:“……”
他咧嘴笑了笑,没想到霍铎尔眼睛刚恢复就去做这些。
眼眶浮出朦胧的水雾,他连忙抬起眼眨了眨。
余白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继续静静看着霍铎尔。
“我以前从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能说话的同龄人,如果有个大哥……可能就像你这样照顾我吧?”
霍铎尔面色如常:“兄弟?”
余白:“嗯。”
霍铎尔没吭声,却也没再开口,只是心里有点发闷。
一轮秋月高悬,虫声起伏,夜里的风透着凉意。
余白喝完第二碗鸡汤,隔着陈旧的麻袍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将系在腰上的带子松开,坐在椅子上一边放松肚子,一边望着月亮出神。
看着熟悉的月亮,余白脸上的喜悦一瞬间消失,眉眼朦朦胧胧的,多了点落寞。
霍铎尔收拾好石锅和碗具,将灰兔皮放进清水中浸泡,又碾碎几株草裹在掌心搓磨,认真把手指搓洗干净。
低头微嗅,没什么味了,这才回头去看坐在木椅子上的亚雌兽。
迎面刮起一阵风,霍铎尔走到余白面前,身躯半躬,把风挡去。
“……白?”
余白没有回应,呼吸有些急促。
霍铎尔担心他受寒,打算把余白抱回屋内。
刚碰到柔软纤细的腰身,兽人擦干的手掌瞬间出了点汗。
深秋的月色下,霍铎尔轻轻托起余白的一条胳膊,握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脖颈后环起,另一条手臂穿过拢起的膝盖,沉默而轻柔的把余白抱了起来。
满怀温暖,很小很软。
陌生异样的触感让霍铎尔僵在原地,他低下头,借着月色注视怀里的亚雌兽。
余白小脸一歪,靠在他颈边,眼睫还合着,唇边的气息很温暖,浅浅地往霍铎尔脖子上吹拂。
凸起的喉结滚了滚,霍铎尔移开目光,抱紧余白几步走进屋子。
余白睡得很沉,借着火光,霍铎尔看到他眼尾残留了一抹泪渍。
指腹触了那抹湿润,慢慢抹干净。
霍铎尔依旧蹲在床头,想起余白睡前习惯把身子擦一遍,顺手从木梁上拿下干净的麻布,又打来半盆热水,兑入凉水。
热水沾湿麻布后,先替余白擦脸。
余白动了动合起的睫毛,霍铎尔凝息看着他,确定没醒,这才松了口气。
他松开紧握的掌心,一片潮汗。
那天余白给霍铎尔擦身时,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
就像余白当时做的,霍铎尔尽量放轻了力气帮余白擦拭,连着那天余白略过的部位,他都没错开。
霍铎尔替余白专注细致地干净了,再妥帖地放好。
有些可爱的模样,软绵绵的,颜色粉润。
霍铎尔目光一暗,替余白拉好麻袍下摆,又用兽褥将瘦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秋夜很冷了,霍铎尔到小院前定定站了好一阵。
之后走去河边,河水寒冷,但只有这股冷才能冲散他身上的燥气。
蛮荒深秋的夜晚太凉,余白还没醒就捂着鼻子打喷嚏。
身上盖了三层兽褥,里面两张是老兽人留下的,最外面那张是乌炎给他的皮毛,背面毛茸茸的,蹭着很舒服。
他埋进兽褥多赖了一会儿床。
太阳还没出来,这个季节的白天变得更冷了,像家乡的冬季。
他忽然一顿,朦朦胧胧地想起昨晚的事情。
再低头观察,只觉得浑身清爽洁净,昨晚霍铎尔帮他擦身体的举动不是做梦。
余白捂住了慢慢发烫的耳根,闷着嗓子沉默。
可反过来一想,他也在对方受伤的时候那样照顾过,都是男的,这样做也没什么。
余白做足了心理暗示,发现屋内没人,石桌上多了个没那么平整的陶碗,碗上带着木盖。
他把能穿的麻袍全部套上,又披了张比较短的兽褥,走到桌前打开木盖,半碗蒸熟的粉粉豆,半碗蒸熟的蛋羹。
蛋羹蒸得水润,余白咽了咽嗓子,心满意足地捧着碗走出石屋。
天色灰胧,余白愕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墙。
前几天堆起来的木柴摆在墙外,周围摞着两堆很高的石头,远远地,他捕捉到霍铎尔拖运木板的身影。
余白捧着碗跑了过去:“霍铎尔,你去搬石头了?”
天冷,但霍铎尔露出的臂膀汗津津的,肌肉鼓起,拖着木板上的石块往小院走。
霍铎尔道:“过些天可能会下雪,风又大,这些柴最好收起来,先把墙堵上。”
余白呐呐。
他猜到这里会下雪,深秋已经这么冷了,冬天只怕会更冷。
尽管想过,可余白总是没多少紧张感,或许等不久以后吃了亏,才意识到这个时候不能太松懈。
他盯着霍铎尔鼻梁滚落的汗珠,心里羞愧:“我帮你。”
霍铎尔:“这些石头很重。”
帮不上忙的话没说出口,怕叫余白失落。
余白:“……”
霍铎尔:“帮我找把石刀,有些石头打磨平整了更容易砌上去。”
余白连忙答应,回屋翻出所有的石刀。
霍铎尔停在门外,目光正对着蹲在地上的余白。
“白,先吃东西。”
余白嘴上“唔”地回了,抬头一看,见霍铎尔仍望着自己,刚反应过来脸就热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去把碗里的早食吃了。”
亚雌兽模样很是乖顺,霍铎尔一下子没反应回来,还想跟进屋说两句。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汗津津的臂膀,再看余白干净柔嫩的脸蛋,这才皱着眉继续整理石块。
灰羊老兽人离世后留下了一些东西,其中四把石刀,没一把能让霍铎尔拿趁手的。
余白有点气馁:“我继续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
他满屋翻找,些许灰尘落在脸上。
霍铎尔盯着余白那张小脸上的灰尘:“我找点石料做一把,白,你不用忙。”
余白:“我来帮你。”
他没力气和技术凿击打磨石料,不过稍微改进还是有办法的。
兽人用的石刀多为片状,如果力气大些,打磨东西的时候可能会把虎口和手指割伤。
他外公做过不少农具,材料和现在用的不同,多用铁,而这里还是用石料为主。
余白那天和霍铎尔出去捡柴,在河岸对面的树木底下发现树脂,他想过去挖点树脂用。
霍铎尔找到几块合适的石料打磨,磨制出几种匕首的样式。
再用石刀把石块修平整,混着泥浆砌上空漏的半面石墙,一来一回的,要忙活的事情可不少。
太阳出来了,他曲着身,背上都是汗,手上忙活,可注意力仍放在余白身上。
“白,你去哪里。”
余白站在门后,扭头看见那副古铜色壁垒分明的身体。
虽然男人敞个膀子很正常,不过他还是避了避。
“出去刮点树脂,很快回来。”
余白特意叮嘱:“不用跟着我。”
他跑了几步,气喘后才停下。
余白抱着石罐独自来到河岸对面,林子里有其他兽人在收集木柴,见到他,纷纷好奇打量。
亚雌兽救了巨人族兽人的事在部落附近都传开了。
很多兽人没见过余白,这会儿一看见他,立刻肯定他就是会医治兽人的亚雌兽。
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么虚弱瘦小的兽人。
“他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胳膊还没我两根手指粗。”
“他在干什么?”
余白正在刮树脂。
树脂凝固坚硬的结在树干外层,他费了不少力气刮满,虎口握紧石刀,压出一片红痕。
好不容易接了半罐树脂,偏过脸,差点吓得摔倒。
那几个收集木柴的兽人不知几时围在边上打量,他们曲膝弯腰,和余白视线齐平,脑门上分别顶着大中小三对牛角。
余白:“……”
兽人盯着他光溜溜的下巴:“白,你采这个做什么?”
余白:“做沥青。”
兽人困惑:“沥青”
他们没听过,问:“可以跟去看吗?”
眼前的三个兽人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余白虽然不太习惯和别的兽人相处,但他也做不出冷脸赶人的举动,迟疑地点了点头。
牛角最大的兽人道:“我叫塔塔。”
“我叫塔卡。”
“塔克。”
角牛族三兄弟,看起来很年轻,但肤色天生黝黑,显得眼睛和牙齿很白。
他们跟随余白回到小屋,霍铎尔正在把打磨平整的石块往墙上堆砌。
霍铎尔目光冷酷,放下石块走到余白面前挡开了塔塔三兄弟。
“白。”霍铎尔脸色低沉,以为余白被他们打扰了。
余白从霍铎尔身后探出脸,指腹在他精健匀实的腰侧轻轻一戳。
“别又吓人,他们想看我做沥青。”
霍铎尔注意力集中在被戳了一下的腰上,冷酷的气势淡化几分。
兽人们都安分了,余白这才走到灶前,挑出底下的木炭碾碎,又另外将罐子里的树脂架在火上烧融。
他拿起霍铎尔重新打磨的石刀,又挑了根木头,让他将木头削到顺手的程度。
霍铎尔和塔塔三兄弟都看着他,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余白有点不自在。
他下意识往霍铎尔身旁靠近,小声指着木头一端:“在这里削一道跟刀口。”
霍铎尔照他的吩咐,很快办好。
余白拿起刀片,插进刀口,又将碾碎的木炭灰倒入热化的树脂,搅拌均匀。
他将现制的沥青抵在刀口和石刀镶嵌的缝上,不久就将二者粘合起来。
余白握着刀柄挥了挥,笑吟吟地:“这样就不会割伤手掌了。”
塔塔三兄弟异口同声道:“我们怎么没想到这样做?!”
说完,打量余白的眼神又多了一些诧异。
“没想到白看起来瘦弱,居然能做出我们都没想到的东西。”
三兄弟的目光太热烈,余白羞赧地藏在霍铎尔身后,一时接不上话。
见状,霍铎尔走到门后,目光俯视角牛三兄弟。
“你们该走了。”
三兄弟哪里见过这么冷漠凶悍的兽族,他们已经长得很强壮的,可面对眼前的巨人族雄兽,还是要仰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
塔塔三兄弟讪讪,摸了摸自己的一对角走了。
围观的余白:“……”
霍铎尔随手擦了擦肩膀的汗,拿着带柄的石刀打磨石块。
余白也不好再说重复的话,窥见兽人眼睛进了汗水,走回屋内拿了张麻布出来。
“霍铎尔,你脸上的汗擦一擦。”
他垫着脚够长胳膊,霍铎尔紧了紧手上的石头,随即默默弯腰,把挂着汗珠的脸凑到余白面前。
天越来越冷了,部落四周结了一层厚厚的秋霜。
余白一早就受了凉,裹着几层兽褥坐在床上擤鼻子,眉眼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门吱呀一声推开,霍铎尔从河边打了水回来,烧热了送进屋内。
余白连灌两碗热水,鼻尖揉得红通通的。
“麻烦你了……”
霍铎尔:“还要过一阵才暖和,你留在屋内休息。”
墙壁昨天砌了一半,今天午前就能补好。
余白搓搓脸,拎起自己的小牙刷:“那我去准备早饭,顺便烤火。”
他踩着草鞋,脚底有点发冷。
瞥见余白原地剁了剁脚,霍铎尔道:“白,等等。”
余白站在门口:“诶?”
霍铎尔拿起石床上的那张兽褥,徒手扯下两块。
他来到余白面前曲膝蹲下,握着纤细的一只脚踝抬起。
余白愕然:“你……”
他缩了缩脚趾头,霍铎尔用扯下的兽褥围着他的脚包好,在脚踝后根系了个结。
余白柔软浓密的碎发这会儿挽在脑后,露出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他身子一歪,觉得被兽人手掌握住的脚踝很暖,还发软,只好伸了手,虚虚地扶在霍铎尔肩膀上。
他小声道:“不用这样……”
霍铎尔:“正午之后才出太阳,热了再脱下来。”
余白垂低脑袋,柔软过长的头发扫着耳朵,露出的耳尖滚烫,心里有点别扭。
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霍铎尔盖的这张兽褥是老兽人从前留下的,用了好些年头,皮毛早就薄旧。
但余白两只脚裹了这层兽褥后,的确比什么都不穿暖和。
悄悄望着霍铎尔在砌墙的背影,他定了定神,走到墙角蹲下刷牙,接着跑到石灶前烧水,准备做饭。
晌午前,秋日悬在高空,霍铎尔把坍塌的半边石墙补完了。
余白看他古铜色的肩背都是的汗,劝道:“去河边冲一冲凉快些。”
霍铎尔:“嗯”。
打量满手的灰尘和汗渍,腰腹穿了件麻布短裤过去了。
余白留在院子里打扫周围的石灰石屑,很快看见霍铎尔回来的身影。
兽人满身清凉的水汽,膀子上挂着水珠,及肩的湿发一股脑捋向脑后,露出阔挺锋利的面庞。
余白抬头,视线追随片刻,想进屋找块干净的麻布给对方擦擦。
刚走到门口,瞥见霍铎尔掂了掂他昨天做的那把带柄匕首,随即悬在腰侧。
余白一愣:“要出去?”
还是离开?
霍铎尔来到他面前,屈膝半蹲,手肘撑在膝盖上专注地凝着他。
“出去打猎,多弄几身皮毛回来。”
准备入冬了,夜里越来越冷。
兽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很久,体质耐寒耐风,大多数能活下去,但余白这会儿都有点受不住了。
趁冬季还没来,赶着深秋时分野兽的最后一轮出没时间,霍铎尔想去更深更远的山里狩猎。
余白:“可以带我一起吗?”
霍铎尔想尽早赶回,脚程会很快,以余白的体力,根本跟不上。
于是微微摇头。
余白声音弱了些:“……可以么”
霍铎尔迟疑,点了点头。
下一瞬,余白整个人腾空,屁股被肌肉挤着,热乎乎的。
他“啊”了一声,有些傻眼,本能的环住兽人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