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已经去世的老兽人,不免联想到现代世界的母亲和外公。
余白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半晌就有了透不过气的症状。
霍铎尔侧耳:“白,你怎么了。”
余白捂着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摸了摸衣兜,熟练地拿出一小包东西。
他拿起药草片放进嘴里嚼,嚼出味道了就含着。
药草的味道渗入喉咙,透进五脏六腑,好一会儿过去,余白的心悸喘症才逐渐平稳。
他哑声开口:“没事。”
余白不想多说,霍铎尔就没继续问。
清晨的冷雾慢慢散开,白天逐渐回暖。
上次带回来的树叶子已经晒了几天,余白本来打算把木头接一接,尽量正午前把缺漏的屋顶盖好。
可他吃了药以后实在疲乏,这会儿精神不济,只想睡觉。
余白吸了吸鼻子,把还没晒好的药草抱出去继续晾晒,接着走回小床面前,掀开兽褥躺进去。
他偏过头打量坐姿不动的兽人:“我睡一觉,假如你身上的伤哪里疼了可以叫醒我。”
依旧是低沉的回应:“好。”
余白还想再说什么,无奈眼皮很重,话还没出口就迅速坠入黑暗。
余白睡醒刚过午后,太阳偏向西边悬着,晒得院里的土壤干燥发烫。
他捂出了汗,背过身解去最外层的麻袍,悄悄走到院子里。
墙面一侧立着两大捆木柴,还有一堆果子,是阿力送来的。
余白环顾四周,没见对方,便抱起木柴摞到角落堆放。
屋内响起兽人的声音:“白。”
余白:“我吵醒你了?”
霍铎尔摇头,手臂撑着身躯坐起:“要出去?”
余白:“去河边洗果子和豆子,晚点做果酱,还要把豆子压成粉。”
霍铎尔:“身子好了?”
余白:“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走前,余白倒了碗水给霍铎尔,出于好奇,悄悄多看了几眼对方的左臂。
此刻细致观察,才发现这些花纹应该是某种图腾,繁复的图形几乎环绕着兽人整条左臂,余白盯着,身体下意识往对方怀里倾斜大半。
他的视线从兽人的膀子打量到壁垒分明的健硕身躯,虚虚飘过褥子遮挡的部位,腹前露出点卷曲浓黑的……
余白以前病歪歪的,还是第一次清楚看到这样充满力量而且健硕的身体,惊讶羡慕之余,好久都没出声。
嗅着浅淡温暖的药草气息,霍铎尔没动。
他的眼前依稀出现一小团灰蒙蒙的影子,靠在身前,亚雌兽似乎对他手臂上的图腾感到好奇。
霍铎尔沉默。
他猜测这个小亚雌兽性格比较腼腆,如果这时开口,大概会惊扰了对方。
直到余白抬头,发现自己失态后,连忙带着心虚地错开视线。
“我、我先去河边洗东西了。”
霍铎尔语气沉稳:“好。”
余白疾步离开,没再耽搁,他要赶在天黑前碾完豆子煮好果酱,等药草晒干,兴许还要抽空去部落主城找祭司。
他急忙走到门外,忽然回头,瞥见兽人的眼睛朝准他的方向望着,似乎在目送他出门。
兽人虽然看不见,这样的“注视”,仍叫他心口跳了跳。
霍铎尔:“白?”
余白收回视线,第一次发现,兽人身上不仅仅只有野蛮和力量这两样东西。
他从霍铎尔这个表面冷酷健硕的巨人族雄兽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平静的气息。
院子里响起石杵剁剁的碾击声,霍铎尔不时注视外头,依稀看一小团模糊的暗影。
他听声辨别,分辨出亚雌兽站起身,之后走了几步,石锅被他揭开了。
火光照亮院子一角,空气里飘出果肉浓郁的味道。
望着满锅炖得稀烂的果肉碎丁,余白用木筷蘸了点,吹凉后尝了尝,味道还行,可以出锅了。
这次他把所有果子都炖成酱,炖完后装两罐,一罐自己留着,一罐送给阿力。
余白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抬起胳膊,挥着石杵把豆子捣碎。
粉粉豆可以做成面粉储存,这次接受姄姆姆的赠送,以后不能这样。
他要试着去远一点的地方采集豆子才行。
余白对着星光闪烁的夜幕轻叹。
晚上,照旧煮了一锅肉汤,汤面上洒些青菜叶子。
余白分了一大一小的两碗,大的那碗递给霍铎尔。
兽人的食物很单一,基本都是吃肉,很少囤其他食物。
余白吹着汤,慢慢喝了几口,心里还在盘算采集粉粉豆的事情。
他有点心不在焉,霍铎尔也沉默的喝着汤,彼此无话。
当夜,大风刮着石屋,一片簌响。
余白躺在小木床的角落翻来覆去,使劲用兽褥裹紧自己。
今晚比前几晚还要冷,他手脚冰冷,只好摸着黑爬起来,从墙角扒拉了几根木头,又抓了一把干燥的树皮和青苔,用燧石打起火星子,将起火的青苔送进柴堆里。
燃了一把火,余白反复背开手脚,烘暖了才慢慢爬回床上。
他背对石床,不知道霍铎尔已经坐了起来,无声“望”着他的背影。
余白透过空荡荡的屋顶看着夜幕发呆,忽然听到院子外响起动静。
他心下一紧,举起火把站到门后。
院子的围墙还没来得及修补,余白不免担心。
他居住的地方处在部落外缘,虽然不会遇到大型野兽,可其他野兽偶尔会路经此地,现在又赶上囤食的秋季,夜里不少动物出来觅食。
灰羊老兽人搭造石墙就是为了防避野兽,如今墙塌了一半,野兽很轻易就能闯进院子。
如果野兽没发现食物,会不会撞破这扇同样没修好的门?
胡思乱想间,余白胳膊发软,心跳逐渐加快。
担心之际,头顶忽然响起低沉的嗓音。
“白,别怕。”
余白诧异,甫一回头,赫然发现霍铎尔不知几时走到他身后。
霍铎尔完全站起,余白发现对方实在太高了,他得仰头才能看见霍铎尔生出胡茬的下颌。
视线慢慢放平,堪堪落在对方上腹的位置。
余白:“……”
他见霍铎尔有了动作,眼皮直跳,小声制止:”等等。”
“霍铎尔,你把腰弯下来一点,再走两步,头就会撞到屋梁了。”
霍铎尔停步,听了他的话把脖颈和腰稍微放低。
余白为了方便上药,这几天都让霍铎尔光着躺好。偶尔从床上坐起来,下面也有张兽褥盖住部位。
此刻霍铎尔下床,腰跨空空,没扯那张兽褥挡一挡。
眼前的巨人族兽人实在太高了,余白眼神虚晃,从肌垒分明的上腹虚虚下移了一点,呼吸一窒。
他往后退了几步,脑子嗡地一下,震惊地撞在门板上。
余白急忙低头,盯着泥地。
脑海虚虚晃晃的,尽是那片挥散不去的阴翳丛影。
这兽人是怎么长的啊……
霍铎尔微微侧目:“白?”
余白盯着泥地,说道:“你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怎么就下来了?”
又支支吾吾的:“还有为什么不拿东西遮一下……”
霍铎尔听出亚雌兽话里的闪躲,想了想,背过身靠近石床,拉过兽褥盖好下身。
他身上的伤势恢复大半,稍微走动并没有出现其他异常。
霍铎尔重新把目光放在那团朦胧的影子上:“白,我在这里,别怕。”
余白松了口气,含糊回应霍铎尔的话。
他清了清嗓子:“没事的话就继续睡觉吧。”
余白小跑着回到木床躺下,还特意背对着霍铎尔,生怕又看见不该看的大东西。
这一宿秋风不止,石墙外到处充斥响动。
余白睡不安稳,梦境格外混乱。
一会儿听到野兽的嘶鸣,一会儿发现粮食见底。他急急忙忙寻找,伸手想扒拉到更多的食物。
画面陡然一转,竟发现自己竟然被兽人抱在腿上。
那兽人□□,躯体格外高大健硕。
他被对方抱在腿上,低头一看,黑黢黢的丛林沾着湿,与白日见过的孽物赫然重叠。
而他的手,正往上面扒拉。
余白惊得叫了一声,抱着兽褥从木床滚落。
他捂着后脑痛呼,紧接着红着脸背过身,又小心翼翼往另一头打量。
霍铎尔似乎刚睡醒,疑惑地“看”着他的方向。
“白,出了什么事。”
余白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使劲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
“没、没什么。”
霍铎尔沉默。
他的视觉虽然受阻,但听力和嗅觉更为敏锐。只片刻,便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
余白心虚移开眼睛。
他悄然回头,见霍铎尔好像没什么反应,这才忍着羞耻下床,迅速找了另一件陈旧的麻袍换上,将脏了的这件带到河岸清洗。
小院里,余白打量木架上悬挂的麻布袍,拧干水后,站在原地发呆,既欣喜又苦恼。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生病,所以长这么大,几乎没出现过蓬勃的生理现象,今早还是头一次。
身体能像正常人一样,有了蓬勃的变化,余白再高兴不过。
可他面薄,梦里的身躯和霍铎尔有几分相似。
虽然那种梦只是激素影响下产生的一种大脑的潜意识活动,可面对不知情的霍铎尔,实在叫他心虚和苦恼。
秋季清晨的雾气散去,阳光出来后就暖和了许多。
余白收拾好情绪,抬起一盆水慢吞吞回了屋里。
“霍铎尔,这水你拿来洗漱,等下吃完东西,我还要出去一趟。”
说着,余白揉了揉鼻尖,忍不住打了喷嚏。
他一夜没睡好,精神有些蔫,还感冒了。
霍铎尔侧耳细听,余白嗓音沙哑。
兽人不会把风寒当做疾病,夜里起了些风就让余白病了,他很怀疑这么小的亚雌兽能不能顾好他自己。
“白,你病了。”
余白深吸几口气:“没事。”
嘴上这样说,他不敢怠慢自己的这副身体,吃了早食,用药草熬了点药汤喝下,还顺便检查了霍铎尔的伤势。
霍铎尔的恢复能力令他惊讶,连肩膀上最严重的那块伤口都完全结了痂。
再观察兽人的精神面貌,看不出任何病患的模样。
余白喃喃:“恢复得很好很快。”
语气里不由带了羡慕。
他初看霍铎尔这副体格,连带那条大花臂,说不畏惧是假的。
但接触下来,他发现霍铎尔只是长得冷酷,实际上话不多,性格挺好的,于是很羡慕能拥有这样健康体魄的兽人。
觉察到他的失落,霍铎尔唤他:“白,在想什么。”
余白摇头:“只是有些走神,我要给阿力送果酱,一会儿还要去部落主城,晚点再回来。”
余白在旁边放了碗水,小心牵起霍铎尔的一根手指往陶琬轻轻触碰。
“这儿留了水,着渴的话你自己拿。”
他断断续续交待了几句话,此时太阳完全升到高处,必须要出门了。
霍铎尔沉沉“嗯”了声。
又说:“路上小心。”
余白笑了笑,背上一篓子的药草,又抱了罐果酱离开了。
他来到阿力的家,阿力和他父兄都外出干活了,留下的是阿力的母亲。
阿力的母亲前个月在野外九死一生,被山犀咬伤耳朵,是余白帮她止了血,避免炎症扩散。
此时这个雌兽露在头发外的兽耳虽然没了半只,好在命救了回来。
她招呼余白,想请他进屋尝点食物。
余白腼腆一笑,把石罐递过去:“我来给你们送果酱,等会要去主城。”
阿力的阿母,姄面带笑意:“阿力总是馋嘴。”
又道:“白,你送的药草很管用,我的耳朵已经恢复了,谢谢你。”
余白:“能帮到您就好。”
又说:“那些果酱很容易制作,把采集回来的果子去皮洗干净,切成丁下锅,任何东西都不用放,炖烂了装进完全晾干的罐子里就行,想吃甜的,可以用熟透的果。”
姄姆姆道:“白,你知道的可真多,我们都不知道这些。”
余白掩在碎发下的脸蛋微微一热:“这些不算什么本事。”
蛮荒大陆崇尚强者,像他这样生得弱小的“亚雌兽”,直到如今,都不太受到待见。
除了灰羊老兽人,阿力一家对他最为友善,余白自然珍惜这份情谊。
姄姆姆看着他:“那个兽人醒了?”
余白长睫弯了弯:“是的,已经能下地了。”
姄姆姆内心震动,打量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惊讶。
余白观望天色,道:“我真的该去主城了,姄姆姆,改天再来看你和阿力。”
姄姆姆连连点头:“好,你自己也要注意。”
余白笑着应下,匆匆赶路。
过了午后,余白进了部落的主城区域。
这里的围墙用大块坚固的石头垒砌,形成又高又严密的防护层。
走进石门,泥道四周还能见到拿着木叉巡逻的雄兽。木头或石头砌搭的屋子一排排列开,中间的泥路可容七八个兽人并行。
这会儿雄兽们几乎都外出了,剩下的雌兽在附近做些采集的杂活儿,连小兽崽也在帮忙搬运木柴。
整个兽人城区都是单一的构造,最中心的位置就是祭司居住的地方。
余白背着篓子好不容易找到祭司居住的木屋外,还没敲门,就被巡视的雄兽拦住。
雄兽看他单薄弱小,并不放在眼里,呵道:“你是外面的亚雌兽?”
余白点点头:“我来找祭司,想问问祭司收不收草药。”
几个雄兽看着他的篓子:“你是巫医?”
接着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巫医还是快点离开吧,祭司得兽神庇佑,他会向神明祈求,并且能医治所有兽人,巫医的把戏骗不了大祭司。”
“上次来了一个巫医,不也被祭司赶走了。”
“祭司去蚩族部落了,他不在。”
“你这亚雌兽不想挨揍的话快滚吧。”
余白听完雄兽的话,为防生事,只得先行返回。
傍晚,起了风,太阳很早落了山。
余白顶着秋寒,捡了一根木棍一路上敲敲打打,几乎摸着黑回到小院。
屋内微亮,他走进里面,霍铎尔坐在石床上,不远处是一堆火。
余白打了个喷嚏,诧异:“你点的?”
霍铎尔:“嗯。”
余白:“我把燧石收起来了,你……”
霍铎尔:“钻了木头,火能烧起来。”
余白噤声。
钻木取火挺费力的,还很看运气,霍铎尔显然是不缺力气的人,而且他更有生火的技巧。
余白捏着篓子的藤条背带,无功而返的失落忽然就一扫而空了。
他说道:“今天我本来想用药草和祭司换点兽皮,但听他们说,祭司好像不是很喜欢巫医。”
余白揉了揉鼻尖,坐在火堆面前把手烤暖和。
“不过好像也没那么难过,这个办法行不通,总有另外的法子。”
霍铎尔目光动了动,只听余白捂着嘴,忍不住用力打了个喷嚏。
余白闷闷地:“……又受凉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暗,一张兽褥严严实实的盖着全身。
霍铎尔可能是出于好意,但他看不见,一下子把余白兜了个严实。
余白伸手扒拉开兽褥,露出些许拘谨的笑:“霍铎尔,多谢你的好意……”
话一顿,盯着空荡荡的石床,猛地把兽褥拉开。
这是霍铎尔经常拿来盖的那张褥子,平时都会遮在身下。
余白脸耳腾地一热,急忙把褥子扯远。接着眼神下移,果然看见那具真空的身躯。
霍铎尔一脸坦然自如,兽人都没什么羞耻心的。
他掩饰性咳了声,把兽褥丢过去。
“霍铎尔,你……别光着……”
晚上和霍铎尔聊了一会儿闲话,余白那些气馁的负面情绪暂时抛得干净,一夜无梦。
他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也比昨天好了很多,就是鼻子还有点堵塞。
于是清早起来多灌了几碗热水,热水下腹,暖意沿着四肢百骸蔓延,缓解了几分着凉带来的不适。
霍铎尔比他起得早,坐在床上,没半点动静,似乎只是专注的等他。
余白心虚,不再磨蹭,他穿好麻袍和草鞋:“我去准备点吃的。”
霍铎尔“看着”那小团动起来的灰影,目光始终追随。
肉和蛋羹很快就做好了。
余白瞥见霍铎尔吃完果酱烤肉,似乎在默默回味,不觉嘴角弯弯,但很快这份愉悦就被苦恼取代。
上次他跟部落里的兽人外出分得的彘肉,以他个人的食量算,能吃上两三个月。
如今多了张嘴巴吃饭,霍铎尔的食量远远超他,那些储藏起来的肉,怕是撑不过这个月。
眼下还没入冬,他得想办法多存点肉食。
兽人们今年不会再组织队伍外出搜集物资了,只能靠他自己到附近的地界捉些小野味来补充。
余白没有狩猎经验,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时间向阿力请教,或者请对方带他去周围狩猎。
他道:“等会儿我出去一趟,若阿力不在,很快就回来。”
霍铎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余白打量对方愈发潦草的胡茬,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心想或许可以找个时间给对方刮一刮胡子。
他很快出门,遗憾的是阿力天不亮就跟着他的兄父进山了。
他喃喃:“还是来晚了一步。”
姄姆姆从棚子走出,还给他昨天送果酱时装的石罐,还给他一些能吃的鸟蛋。
姄姆姆笑呵呵道:“昨晚照了白说的办法炖果酱,炖好大一锅,又甜又酸的,蘸着烤肉吃,把阿力两兄弟馋得不行,连旁边的塬一家都过来分着吃。”
余白跟着笑:“大家喜欢就好。”
姄姆姆迟疑:“白不介意我把制作的方法告诉塬他们吧?”
余白摇头,表示没关系。
在木棚在,石头角落里对着一些发黄的东西。
余白本来以为是泥土,走近了捡起来擦干净,惊讶道:“姜?”
姄姆姆:“什么姜?”
她看着余白手里的东西:“白,你说的这个是辣辣根。”
余白:“哪里挖到的?”
姄姆姆:“阿力昨天和老大去蚩足部落换东西的时候挖了一点,气味太冲了,我们就丢了。”
余白:“……可以给我吗?”
姄姆姆不解:“你都拿去,这些可以吃?”
余白没有拿完,留了一半。
“姄姆姆,如果你要煮肉或者炖鱼,可以把这种辣辣根洗干净,切几片出来剁碎了混合食物一起煮,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姄姆姆半信半疑。
白太年轻了,还是个孤零零的亚雌兽,没什么狩猎本事。
可白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东西,说的也许是对的。
“白,谢谢你告诉我这种办法,下次我试试这样煮肉……”
余白欣喜地抱着罐子里的鸟蛋和野姜回到石屋,刚走到门外,居然看见霍铎尔站在院子里。
他连忙加快步子:“怎么出来了?!”
定睛细看,对方居然在帮他整理药草。
秋季风大,他出门时候扬了会儿风,一早挂在石墙上晒的草药被吹掉了不少。
霍铎尔站着几乎和石墙一样高,一手扶着墙,另一条大花臂摸索着把药草捡起来挂回墙上。
霍铎尔低头,潦草的面庞面对准他的方向:“出来活动筋骨。”
还解释:“听到动静,猜到白晒的药草掉了,就捡起来挂上去。”
余白经常吃药草,霍铎尔认为这些药草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想尽快捡起来。
余白呐呐。
四处环顾,院子几乎都被霍铎尔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诚心道谢:“麻烦你了,霍铎尔。”
这会儿看天色还不错,今天可以尽力把屋顶空掉的地方补好。
余白抱着罐子里的鸟蛋和野姜进屋,又用一根编织的麻绳扎起头发,露出洁净白皙的小脸。
白天这副样子暴露在阳光下让他有点不自在,低头看了会儿泥地,又抬起来。
“霍铎尔,我想把屋顶空漏的地方搭一下,之后烧水给你洗个澡,再把胡子刮一刮。”
霍铎尔皱眉:“白,你要自己爬上去?”
他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一团小影子,嘴边压着担心。
余白毫不犹豫:“嗯。”
他今天精神和身体状态还可以,干脆把这件事做了。
再拖延下去,天冷之后经常刮风就不好做了。
兽人部落里,要么是一家抱团生活,要么自食其力,余白既然选择活下去,就没想着靠谁,凡事都有第一次。
他抱起一撂木头:“霍铎尔,可以抱着这些木头递给我吗?”
霍铎尔接过木头,但很快余白就遇到了阻碍。
他要先把捆好且加固过的木棍交错横在顶上,一层一层铺好叶子,最后用石块压劳。
过程踩着木梯上上下下,实在费劲。
霍铎尔单手压着梯子:“白,我抱你。”
余白脸颊浮起活动后的潮红,眉眼迎着光,亮晶晶的,一时没听清楚。
“……啊?”
霍铎尔:“你告诉我站哪里,我抱你上去。”
余白:“可你的伤……”
霍铎尔:“没事。”
巨人族比绝大部分兽人都要高,个子几乎和屋顶差不多。
余白打量盖了不到一半的房顶,为了加快进度,迟疑地答应了。
他轻声道:“试一试,如果你觉得疼,就立刻放我下来。”
霍铎尔屈膝蹲下,宛如一头巨大的雄狮。
“白,过来。”
余白刚走近,膝盖弯和腰肢一紧,立刻被对方抱上了肩膀,接着又换了个位置,让他坐在脖颈后。
霍铎尔低声道:“坐稳。”
“啊……”
余白不禁轻叫,怕掉下去,连忙合了合腿,夹着兽人的脖颈。
霍铎尔带他站了起来。
余白的视野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可这过程也叫他顷刻间红了耳朵。
余白抱着霍铎尔的头,忍不住稍微挪动挣扎了一下。
“……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这也太奇怪了。
“白,要往哪里走。”霍铎尔牢牢固定他的腰和腿。
余白还想说话,却听霍铎尔开口:“别动了。”
声音微紧,又道:“告诉我。”
霍铎尔很难转移注意力,夹在脖子后的的柔软动一下就让他僵硬。
余白身上有股格外干净温暖的气味,还带着浅淡的药草气息。
他收回思绪,鼻梁出了些潮湿的热汗。
“白,说话。”
余白:“……往左边走三步。”
兽人没动静:“……”
余白暗恼,朝对方左胳膊拍了拍:“往这条胳膊走,我喊停就停。”
霍铎尔专注听着指示,稳稳的带着他移动。
搭建房顶的进展意外顺利,比余白预计的时间还快一点。
他从霍铎尔肩膀下来时,露出的耳尖仿佛洇了一片朱色,浑身都是热的。
四目“相对”,望着霍铎尔黑沉却黯然的眼睛,来不及多想,余白先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霍铎尔,先坐下,我替你看看伤疤有没有裂开。’
他故作气势高涨的样子,声音是大了,气场却是虚弱的。
霍铎尔低声“嗯”地应了,在他面前坐下。
所幸经过一番检查,霍铎尔结好伤疤不仅没事,还以日渐惊人的速度恢复,身上的伤赫然好了七八成。
余白悄悄松了口气。
一顿操作下来,二人身上都是汗。
余白留了句“先去烧水”,不等霍铎尔开口,匆匆出门,很快拎着水回来,往石灶上连烧了四锅热水。
他洗漱用去一锅,另外三锅兑入凉水,弄成温水。
霍铎尔在院里冲洗,一盆接一盆的温水往身上浇,把头发和身体都搓了。
之后,霍铎尔拿起麻布绕着腰跨围好。
“白,洗好了。”
余白一听动静,拿起石刀走出石屋。
临近傍晚,阳光干燥暖和。
此时余白坐在高几阶的石头上,霍铎尔则坐在矮石前。
雄兽没受伤的那条腿半曲起来,露出的大腿健康结实,腿脚毛发微微卷曲,是充满力量的兽人体魄。
余白没有多看,注意力放在霍铎尔脸上。他拿起石刀,开始剃掉对方的胡茬。
石刀没有现代的剪刀锋利,余白用不顺手,偶尔扯揪到,霍铎尔纹丝不动,也不吭声。
夕阳照出两道影子,余白吹了吹刮干净的面孔。
“好了。”
霍铎尔偏回正脸,余白好一会儿没开口。
眼前的雄兽生得很有气势。
霍铎尔散在肩膀的头发全部捋向后脑,深目高鼻,眉峰有股强悍冷酷的劲,眼神让人想起鹰隼,冷淡又锐利。
可气质却是成熟沉稳的,两种矛盾的东西融合在一起,让他觉得毫不违背。
既会生畏,又被那股沉稳感染,觉得待着对方身边很有安全感。
余白发了呆,忽然瞥见霍铎尔好像也在出神。
他“咦了”声,道:“霍铎尔,你怎么了。”
兽人的嗅觉和听觉也是他们眼睛。
霍铎尔虽然看不见,但余白靠他靠得很近,那股干净好闻的味道让他浑身绷得越来越紧,血都是燥热的。
腰跨围起来的麻袍也起来了好大一块。
霍铎尔往后退了退:“没什么事。”
又一个夜晚,风嚎不止,周遭冷凉,连月色都变得灰暗几分。
余白将剩余的柴火和火炭移进屋内,接着出了院子。
须臾后,响起舀水的动静。
霍铎尔一双暗沉的眼睛越过火光,尽力分辨,夜色间隐隐可见一抹蹲着的朦胧影子。
余白用猪毛刷子蘸着水把牙齿刷了,颈子微仰,咕噜噜把水吐掉。
他擦去唇角水渍,哆嗦着身子连忙回了屋,将木门严实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