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被迫秀恩爱by春山木
春山木  发于:2025年02月21日

关灯
护眼

卢元义没再说话,他与秦家的这个孩子本就不熟,况且现今秦疏的父亲已然离世,即便尚有老一辈留存的些许香火情分,他至多也就略微点拨,确实不宜过多干涉。
此时,一阵急促的乐曲骤然奏响,舞台上的表演已然推进至高潮部分,两人齐齐看向台上。
霜华影一个优美的卧鱼动作,裙摆如花朵般绽放在舞台之上,仿若一朵娇艳欲滴、绚烂盛开的花朵,惊叹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戏园子。
霜华影却丝毫未受影响,依旧沉浸在角色的情感世界里,继续着那醉意朦胧又情深意切的表演。
随着最后一句唱词落下,他缓缓起身,施施然行礼,台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经久不息。
楼上楼下,抛洒的鲜花盈台,仿佛要将人湮没。
秦疏随手将买来的花枝折短,手上用上巧劲儿,那朵娇艳的红牡丹便向台上飞去,秦疏吹了声婉转的口哨,霜华影闻声望了过来,这一动作,那朵花不偏不倚,刚好插在他的鬓角。
霜华影纤长的手指抚上鬓边,嫣然一笑,这一笑,比之贵妃的雍容,又多了几分娇俏。
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喝彩叫好。
卢元义在一边却是暗暗咋舌,就这一手功夫,也不知道是多少金银堆砌出来的,听说秦掌柜的这个儿子之前在留洋,实在本领学了多少尚未可知,这纨绔子弟的做派却是练就了十成十。
两位检场开始拿着托盘穿梭于观众席间收集赏钱,名角儿的效应果然不一般,这一场的打赏格外厚些。
尤其是池座的这几位爷,出手更是阔绰,收集完了正厅的赏钱,两人开始绕场。
他们熟悉观众的座次分布和不同观众的打赏习惯,知道哪些观众可能会慷慨解囊,哪些可能只是欣赏而不打赏。
尤其是到了偏台的角落,一般就是走个过场,仨瓜两枣的,真不值当什么。
吨~托盘一重,检场看到上面的东西眼睛险些脱眶——算盘,金的?
如果不是当着主顾的面儿,他定要拿起来咬上一咬。
卢元义看秦疏这么大手笔,顿时一惊,检场不确定算盘真假,他却是认得的。
这把金算盘正是秦掌柜生前的心爱之物,他还曾与自己玩笑说:“用这金算盘,定然是要日进斗金的。”
如今,只看这位的挥霍劲儿,明显不似个擅经营的,且秦掌柜一去,他再无家人管束,味飨居未来如何可就不好说了啊。
卢元义到底不忍心看秦家败落,就又多嘴劝了一句:“霜华影是唱花旦的,送个玉坠子之类才相当,世侄不妨在身上寻一寻,可还有更合适的物件儿?”
“侄儿谢世伯提点,不过不必了,他会喜欢这个的。”秦疏语气笃定,他老婆天生爱搞钱,没有什么比算盘更合适的了。
检场也怕主顾将东西收回去,连忙道谢:“敢问这位爷如何称呼?”
“上秦下疏,味飨居的东家便是我了。”秦疏又嘱咐一句,“你且要记得说与霜老板知晓。”
“您放心,小人定将秦东家的话带到。”
后台,宋应生听到这如雷般的掌声与叫好声,脸上的笑再也压不住。
开台戏成功了,荣春班在这兴庆城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他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如何借着这股势头进一步打响荣春班的名号。
此时,霜华影在众人的赞赏声中回到后台,阿翠赶忙迎上去,递上茶水。
霜华影小口地啜饮着,耳畔萦绕着师兄弟姐妹们的溢美之辞,面上笑意盈盈,恰似春日盛开的繁花,明艳动人。
片刻后,检场的伙计满脸堆笑地送来打赏。只见那托盘之中,各类赏物琳琅满目,而其中最为夺目的,当属置于顶端的那把金算盘。
金算盘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耀眼光芒,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引得周围一阵好奇询问声。
“这是味飨居的秦东家送给霜老板的,秦东家说了,霜老板定会喜欢。”
霜华影拿起金算盘,算盘只有巴掌大小,然质地却是十足的纯金,沉甸甸地压手,他修长的指尖拨弄着上面的珠子,问道:“这位秦东家可是坐在东南角那位着月白长衫的?”
检场伙计直面霜华影的美貌冲击,哪怕知道这身装扮下是个男子,却依然有些脸红心跳,听到对方询问,忙不迭地应道,“正是。”
霜华影抚上鬓边,问:“他可说了姓名?”
检场忙道:“说了的,上秦下疏便是。”
霜华影略作沉吟,说:“劳烦你辛苦跑一趟,告知秦东家,就说我想请他来后台一叙。”

第287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2
此时刚刚散了戏, 观众们还沉浸在刚才精彩的表演余韵中,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检场伙计脚步匆匆,穿过人声鼎沸, 就向秦东家所处的方向走去。
秦疏本就存着与对方相见的心思, 此时看到伙计直奔自己而来, 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欣喜。
等听到伙计传话, 便起身, 整了整长衫的褶皱,与卢元义道:“世伯,侄儿这边有事, 就先走一步了。”说着便稳步朝着后台走去。
卢元义:“……”
秦疏跟在伙计后面,转过两道门,忽然前面的伙计脚步一顿, 嘀咕了一句什么。
秦疏看向前面, 只见他们正前方十几米处,有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男子, 看方向也是去后台, 便问:“小哥儿,你说那人是谁?”
伙计这才发现秦东家听到了, 他落后两步,低声与秦疏道:“那是大帅府家三公子的跟班。”
担心秦东家不明白,还特意又解释了一句:“这位三公子是戏园子里的常客, 说不得也是来请霜老板的。”
秦疏眼神微微一黯,“这位三公子可是叫陆克白?”
“您知道啊。”伙计笑笑,见他不仅没有要回转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脚步,心下暗自感叹了两句。
看来, 兴庆城又要有热闹看了。
此时,秦疏已经将伙计丢在身后,几步追上了那个跟班,将将在门口将人拦下。
跟班正忙着给少爷办事儿,被人拦下有些不悦,抬头就对上一双幽深的眼,心里的那点儿火气顿时有如水浇。
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是会看人,拦着他的这位打眼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他开口也就带上了几分客气:“敢问这位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疏直言:“小兄弟脚步匆匆,可是为了今日台上那位?”
听话听音儿,跟班大概明白这位为何要拦着他了,当下腰杆儿便直了几分:“您说的不错,正是为我家三少请霜老板上楼一叙。”
秦疏装作一副惊喜模样:“巧了,我留洋时便有幸目睹三少风采,回来之后竟然还能遇上,也真是有缘。不瞒你说,我今日对霜老板……,劳你跑一趟,今日便与我这故人行个方便吧,改日我定登门道谢。”
这个跟班并不知道自家少爷与这人关系如何,只是他从未见人登门过,料想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心中有了思量,说:“这,我家少爷有吩咐,让我务必请霜老板上楼一叙,您可别为难小人了。”
秦疏手在腰间一摸,摸出两枚银元,借着长袖的掩饰,塞到他手里,“回头味飨居重新开业,我给陆兄专门留个包厢。”
跟班手上一掂,就知道银元,正好够小妹两个月的学费。
又听他变了称呼,也许自己猜错了亦未可知,便道:“原来竟是味飨居的东家,失敬失敬,小人这便去三少身边回个话。”
秦疏将人打发走,看着眼前的这扇门,有片刻失神。
爱人每一世的命格都非富即贵,却又命里带衰,性情乖张阴郁,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早逝,所以才要秦疏来完成任务。
这次任务,他亦以为如此。
看到资料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霜华影,他这辈子的爱人,自幼流落街头,沿街乞讨足有一年的时间。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小小的人儿衣衫破烂单薄,差点儿冻死在街头,恰巧被过路的荣春班老班主看见,老班主看他可怜,便收留了他。
彼时,他才只有五岁。
后来,老班主看他伶俐可爱,眉眼俊秀,就起了培养的心思。
若是个可造之材,那也是他们二者的运道,若是一般,当个龙套、箱倌之类也不算白养他一回。
霜华影这个名字,还是他开嗓后取的。
荣春班原来是在康义城讨生活的,也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戏班,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离开。
之后辗转多地,最后才在兴庆城落脚扎根。
只是,兴庆城于荣春班来说是崛起的转机,对霜华影而言却是噩梦。
导火索便在今日。
原来,如今正是变革之际,各路人马角逐不休。
兴庆城中,有两家是惹不得的。一是手握十万大军的陆大帅府,还有一家便是警政司司长孙家。
陆三少平时事忙,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戏,是个十足的戏迷,今日荣春班开台戏,他便过来捧场。
霜华影在一众名角儿里面也是有天赋的,这天之后,他便成了霜华影的戏迷。
孙家有个二世祖,向来与陆三少不对付。
他在陆三少那里碰了壁,便想在其他的地方找补回来,便盯上了霜华影。
就如卢元义所言,梨园水深,此时兴庆城还有唱堂会的习惯,过府之后,再想顺顺当当的出来,难!
陆三少捧着霜华影,孙二少存心恶心人,便要人过去唱堂会。
荣春班之所以在康义城待不下去,就是因为老班主有所坚持,从不接堂会的活儿。
可是时局动荡,现在上路可比之前要危险得多,且宋应生有心在这里一直经营下去,见拒绝不得,态度就有些暧昧起来。
霜华影被老班主收养,心里把他当父亲一样看待,又从小在荣春班长大,对荣春班是有感情的,听到班主诉说难处,虽心有不愿,却又存了一丝侥幸,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到了地方,他就后悔了。他虽然一心扑在戏上,却自小看人脸色过活,真听戏还是假听戏,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在堂前唱,周遭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这一场唱了什么全凭本能,最后连如何唱下来的都不知道,只一心想着脱身之计。
只是进了这门,却是由不得他了。
最后,他便从司长家的楼上一跃而下,三层楼,幸运的是,没摔死,只是却摔断了腿,白骨戳出了皮肉,鲜血汩汩涌出,不过几息便染红了地面。
孙二少见此情形,只觉得晦气,便命手下将人扔到了街上,并且还扬言,谁若是胆敢救治,便是公然与他作对。
那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厚的一场雪,霜华影趴伏在雪地上,起初伤口还在突突地跳,后来渐渐便没了知觉,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
四岁行乞,十四岁登台,登台至今不过四年,却好似把一生都断送了,直到此时才真正认识人心险恶。只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秦疏回神,看到了坐在妆台前卸妆的人。
阿翠看着眼前的公子,开口询问:“可是秦东家?”
“正是在下。”
阿翠侧身让了一让,说:“您请进,霜大哥正等着您呢。”
霜华影听到动静,循声望来。
一双桃花眼带着清凌凌的光,缀满霜华。秦疏微微颔首,走了进去,阿翠便守在了门外。
秦疏步入房中,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与一丝卸妆油的温润气息。霜华影已卸去大半妆容,却仍难掩那与生俱来的俊美神韵,肤色莹润,眉眼如画。
霜华影手上动作不停,“秦东家,劳您大驾前来。”声音是尚带着少年人的清冽。
秦疏忙拱手道:“今日有幸目睹霜老板台上风采,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这才冒昧打扰,还望霜老板莫要见怪。”
霜华影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原来这人竟是这般年轻。
霜华影的眼睛在他身上迅速转了一圈,然后请他坐了,“秦东家客气了,您来捧场,便是对我们荣春班最大的支持,哪里有什么冒昧的。”
他从一旁取过金算盘,推到秦疏那边,说:“只是这金算盘,还是太过贵重了,华影受之有愧。”
秦疏目光始终在霜华影身上打转,对算盘看也不看,霜华影之前在别处也遇到过这样的“有心人”,只是不知怎地,从前只觉厌烦,今天胸腔里却像是装了只兔子,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霜华影向来能说会道,今日却是讷口拙舌,只拿了帕子卸脸上的油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专注的异乎寻常。
秦疏的目光有如实质,看得他手都有些不听使唤,竟是不小心将帕子掉在了地上。
秦疏弯腰,替人将帕子捡起,递到对方面前。
霜华影伸手去接,一时竟没拽过来,他看向秦东家,手上用了点力气,帕子一点一点地从秦疏的手上被抽了出去。
霜华影攥紧帕子,后知后觉刚才的动作有些暧昧了,空气一时有些凝滞,秦疏见他耳根已现了薄红,终于移开目光,捻了下手指。
抬手又将那被推到面前的金算盘推了回去,轻轻一笑,说道:“霜老板,这金算盘于我而言,不过寻常,既然送了出去,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霜华影微微垂首,他其实也很喜欢这算盘,只是刚刚试探,这位秦东家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旦收下这礼物,以后再想撕扯开怕是不容易了。
且他初来乍到,正应爱惜羽毛,唯恐被旁人传出些闲言碎语,便道:“秦东家,无功不受禄,华影怕担不起如此厚爱。”
秦疏凝望着他,霜华影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一时竟有些紧张。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可真是奇怪,他在旁人面前从来没有这般无措过。
然后就听秦疏道:“既然如此,便——先寄放在你这里好了。”
霜华影微微一愣,这与送他有何区别?霜华影张了张嘴,欲再言语,可对着这样一张脸,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秦疏似是察觉到他的纠结,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霜老板,我观你今日这出戏,有几处唱腔婉转之处甚是独特,不知是师从哪位名家?”
霜华影顺着他的话,回道:“哪里有什么名家,不过是耳濡目染,自己又琢磨着融入了一些新的发声技巧罢了。”
秦疏点头称赞:“霜老板果然聪慧,我虽不懂其中门道,今日却好似闻得天籁。”
霜华影被他夸赞,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秦东家谬赞了,不过是讨生活的手段而已。”
“霜老板实在不该妄自菲薄,” 秦疏目光诚挚,语气中满是认真,“你在台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能牵动人心,这般精湛技艺,岂是寻常‘讨生活的手段’可以概括?”
秦疏不是会讨好人的,但对如何揣度爱人的心思,却是炉火纯青。
他本身就精通音律,又有丰富的阅历,投其所好,霜华影发现秦疏并不只是泛泛而谈,而是颇有见地,心中对他的好感也渐渐增加。两人相谈甚欢。
两人正说着,阿翠推门而入,端来两杯热茗,放在桌上后又悄然退下。
茶香袅袅升腾,霜华影垂眸,随后端起茶杯,轻吹去表面的热气,浅饮一口。
端茶送客。
原来,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这是在提醒他呢。
秦疏起身告辞:“难得与人这般投契,改日若有机会,定再来拜访,还请华影不要将我置之门外啊。”
霜华影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被他逗笑,起身相送:“秦东家慢走。”
“怎么还这般见外,叫我名字就行。”秦疏打蛇随棍上。
秦疏的心意明晃晃,不加掩饰,霜华影又哪里看不出来,于是拒绝道:“那怎么好意思。”
“华影所率甚是,”秦疏附和点头,“既然如此,就叫我秦大哥吧。”
霜华影:“……”
待秦疏离去后,霜华影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金算盘,有些出神。
这位秦东家,好像有些贼啊。
阿翠走进来,看到他的样子,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趣道:“霜大哥,秦东家人都走了,想什么呢?”
阿翠正值妙龄,少女怀春,最近又看了许多才子佳人故事,说话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霜华影将她的手打开:“别胡说,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哪天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阿翠嘟嘴:“是是是,我不说了还不成嘛。”
霜华影不再理会她,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第288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3
秦疏踏着月色归家, 守门的一直听着动静,见他回来,连忙过来开门。
这是他们家的长工, 名字很有时代特色, 就叫福贵。
算上他, 家里一共有六个长工。原本是有八个的, 只是之前秦掌柜去世, 其中两个起了不好的心思,家里的姨太太就将人打发了。
福贵跟在东家身边忙前忙后,捎带脚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姨太太家的人又过来了, 说是担心姨太太和小姐,想要接他们回去小住,若是不成, 过来陪着住上一段时间也成, 我按您的吩咐,将人打发走了, 只是看他们的样子, 很不甘心。”
“嗯,做得不错, 以后他们若是再找上门,直接派人去警察署找何探长,我打过招呼了。赵家算不得正经亲戚, 不必忌讳。”说话间,秦疏已经穿过了月亮门,就看到一大一小母女俩站在树下,明显是在这等着他。
秦疏微微皱眉,“妹妹还小, 都这个时辰了,赵姨也不怕她吹了风。”
秦佳女听到兄长这般说,担心姨娘被怪罪,忙道:“是佳佳自己要跟着过来的。”
秦疏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对两人道:“在这等我是有事儿?要不去书房说吧。”
秦家是三进的院子,如今秦疏住在前院,后边依旧留给赵姨太母女。
赵姨太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就两句话。”
秦疏闻言,便站住了脚,等她下文。
赵姨娘抿了抿唇:“我听贵喜说,我娘家哥哥今儿个又过来了。”
秦疏点头。
赵姨娘绞着帕子,说:“不是我让他来的。”声音有些艰涩,也不知是怕秦疏,还是觉得娘家人那般太过丢脸。
老爷当初没了的时候,大少爷还没回来,她娘家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当时赵姨娘正是心下惶惶的时候,有亲人的安慰,心里不是不感动。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得知娘家此番前来的真正用意。
彼时,老爷还没过头七,她守灵的空档不小心听到了她娘和哥哥的对话,说是要将她们母女接回去,再挑个人家把她嫁了。还说她如今刚过双十年华,模样娟秀,正是好生养的年纪,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娶。
赵姨太听到这话,只觉得一瓢冷水兜头而下,当即被浇了个透心儿凉。
她想起了从前,当初她被家里卖给了有钱人家做丫鬟,后来身条渐渐长开,又被那家送给了秦掌柜。
从此,就一直被老爷养在后院。老爷虽然年纪大了,后院却十分干净。前头太太早些年就没了,两人和寻常夫妻也没甚区别,赵姨太对这样的生活十分满意。
有一天,老爷忽然说,若是她娘家人找来,不许她见。
当时她随口应下,并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惹了老爷厌烦。
娘家人今日如此,就是仗着秦家没有旁的亲戚,他们将自己打发了,养着佳佳,自然可以接手秦家的家业钱财。且佳佳只有五岁,真落到他们手里,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原本因亲人陪伴的心安顿时破碎,老爷去的急,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她身边连个讨主意的都没有。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味飨居的安大师傅,他与老爷相识的时间比她进门的时间还要久,应该不会忍心看着东家的女眷受欺负吧。
赵姨太拿言语试探安大师傅,安大师傅虽未一口应承下来,但听口风,明显是有意帮她们母女撑腰的,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实在说不上良善。
赵姨太不想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终于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赵姨太平生第一次硬气,就是将娘家人赶走。
后来,赵家人又来过几次,起初还好言相劝,想要博得她的信任,后来发现没用,就直接闹了起来,还差点儿将佳佳抢走。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那已经不再是她的亲人了。
好在家里的长工还算得用,在她摆明了态度后,会将人拦在外面,只是每日里他们都在门外叫嚷,让人烦不胜烦。
直到有一天,大少爷回来了,一回来就将每日前来闹事的人打发了。赵姨太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只是,她的心中还有些不可说的隐忧。
当年她进门的时候,大少爷已经留洋去了,不过老爷时常会提起这个儿子,念叨着他怎么没了音信,话里话外十分担忧,她心里已经默认大少爷是没了,且总觉得眼前这位与老爷嘴里提到的那个不大相类。
其实,赵姨太的猜测是对的。
秦疏是个冒牌货,并不是秦掌柜的亲儿子。至于正主,早就已经魂断国外。因此,秦疏顶了秦掌柜儿子的身份毫无负担。
就算被挑破了身份他也不在乎,他既然选了这个身份,就有十足的把握入主秦家。
如果没有他,她们孤儿寡女也守不住家业,说不得还要被人欺负。或者说,在这个世道,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那就是既定的结局。
他知道赵姨太特意过来解释一句,是在担心他遂了赵家的意。便说:“赵姨多虑了。我爹虽没了,还有我在,总不会少了你们一碗饭吃。”
赵姨太得了准话,稍稍放心,便领着女儿回了后院。
秦疏目送母女离开,他如今这个身份什么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便宜爹留下了一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姨太太。
回到房间,秦疏开了电灯,按着记忆开始誊写菜谱。
秦家祖上出过御厨,借着这个名头,味飨居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
只是秦掌柜本身对厨艺钻研不精,味飨居传到他手里时,被对手压得日渐寥落。
他也有决断,发现形势不好,便果断将酒楼兑现,拿着钱财来到兴庆城重起炉灶,这次,他不再自己掌勺,而是高薪聘来了安大师傅。
秦疏去味飨居视察,发现那位大师傅想要拿捏他,他便借机将人辞了。
安大师傅很不服气,还说酒楼落在他手里,早晚得倒闭。
秦疏也不与他分辩,他有满肚子的食谱,哪天安大师傅倒了,味飨居也不会倒。
味飨居挂了牌子,暂且关门歇业。趁这个时间,他正好也将味飨居重新装修一下,同时规划一下之后的发展。
秦疏连写带画,忙了两个小时,这才撂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活动了一下肩颈,收拾收拾上床。
时间已经很晚了,秦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丝毫没有睡意。今天,他见了爱人,阻止了第一场危机,只是以后呢?
他阻止不了陆克白成为华影的戏迷,也阻止不了孙老三和陆克白作对。而孙老三与陆克白之间的矛盾一旦激化,届时华影极有可能被卷入其中,遭受无妄之灾。
那样的事情,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必须得好好想想,想想两人今后的路。
秦家在兴庆城算得上是富裕人家,可这点家财在有权人眼里分分钟能换个主人,他得未雨绸缪,想办法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世道中撑起家业,护住华影免受风雨侵袭。
秦疏翻了个身,下意识留出一半的位置,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秦疏轻叹——习惯真可怕。
书房的床不大,于他而言却有些空荡荡的,也不知此时华影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睡了,有没有想到他。
霜华影确实已经睡了,他每天早晨都要吊嗓子,睡觉时间雷打不动。
只是,今夜他做了个格外美好的梦,开头很美好的梦。
梦中,他正在打算盘,手中的算盘十分神奇,只要扒拉算盘珠子,就会有一个又一个的金元宝飞出来。
霜华影满眼金光灿灿,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手指头都舞出了残影,扒拉肿了也不肯歇上一歇。
这可真是个宝贝,有了这把金算盘,他还唱什么戏?每天躺在金子堆里,不知道有多快活。
正当他沉浸在这无尽的喜悦中时,突然,算盘珠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住,再也拨不动分毫。
霜华影心中一急,用力去掰,却见那算盘竟像是要熔化了一样,开始变形,金元宝也不再涌现。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算盘越来越长,那形状分明是个人影。
随着算盘的变化,周围的金子堆却开始崩塌,人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金元宝反而化作一缕缕金沙飘散。
“不!”霜华影大喊一声,扑向消散的金元宝。
这一动,他直接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
霜华影长舒一口气,手指抚向床边静静放置的那把金算盘,暗道:真是见鬼了,做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梦。
阿翠听到动静,匆匆走进来,依稀看到他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霜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霜华影摇摇头,“没事,你去睡吧。”
阿翠轻手轻脚地将烛台点燃,昏黄的烛光摇曳闪烁,驱散了黑暗。
她随后端来一杯水,递给霜华影,“霜大哥,那你喝杯水缓缓,喝完了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练功呢。”
霜华影接过水杯,将水饮尽。吹灭了火烛,屋内瞬间被黑暗所笼罩,仅有几缕微弱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间悄悄探入。
片刻之后,静谧的黑暗中隐隐传来抽屉被推拉的细微声响。紧接着,一声稍显沉闷的“哐当”声响起。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