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动作都非常快,丝毫不拖泥带水,拳肉交击时发出的闷响带着一股又一股强悍的味道。
他们对彼此好像很熟悉——熟悉对方的每一处弱点,猜得到对方的每一步。
但也因为熟悉,所以毫不留情。
可这毫不留情里,又似乎带着一股笃定对方能应对的意味。
于是,这与其说是一场比试,渐渐变得更像是一场情侣间充满激情的交流。
这一方天地里不再有人说话。
陆酒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明亮的眼睛召显着他的兴奋在持续不断地累积。
危南楼从头到尾没碰过他的肚子,但即使如此,这个男人也能做到让他打个痛快。
“酒酒,”男人终于出声,是清冷如玉石的音质,能在人热血上头的时候瞬时给人以清醒,“控制住。”
陆酒的动作顿时收了一些。
下一秒,他便爆发般驱动起自己的肌肉力量,躲过男人的一击,后退一步便立即旋身,回旋踢过来。
男人仿佛猜到了他的动作,稳稳当当挡住,陆酒却也预判到了这一步,在脚背快要踢过去时猛地守住,随后闪电般旋身,来到男人身后。
接下来,两人的一连串动作看花了观客的眼!
陆酒单手扣住男人手臂,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他,陆酒反拧住这只手,使它不得动弹,另一只手绕到男人身体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男人的喉咙!
惊叫声响起!
陆酒气喘吁吁,得意洋洋。
“以为我上头了?我注意着呢,我赢了!”
男人顿住了,两三秒后,低低笑出了声。
“嗯。”
“我输了。”
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一同释放出惊人的热量,充血的肌肉,流淌的汗水,召显着方才激烈的一切。
然而“我输了”这三个字,危南楼说得轻巧温柔。
月色下,一片死寂。
好像所有人全都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陆酒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的血管里,兴奋因子还在激流。
他掐在危南楼喉咙上的那只手本就只是做势,并没有用力,此刻,还下意识地摸了摸。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举动。
或许,就像是人在做完爱之后会想要抽一根事后烟一样。
此刻,他也很想来这么一下。
男人微微侧过脸。
陆酒的指尖随着这个动作,抚到了那枚喉结。
“还想继续?”
男人问他,嗓音里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陆酒努力平复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另一只手才顺着危南楼的手臂缓缓滑落,颇有些恋恋不舍,“……再等我会儿。”
他想做的事,还没结束。
危南楼回过头,对上他的眼。
意味丰富地提醒:“别太久。”
然后——
“去玩吧。”
公爵大人就这样回到了走廊上。
他穿回自己的上衣,一边理着自己的领口和袖子,一边饱含兴味还打算继续观战的模样,明明是败者,姿态却依旧潇洒。
这一刻,那些迟迟没有回过神的贵族们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直到陆酒继续挑战了下去。
他又挑战了一名贵族。
那名贵族他不认识,纯粹是看对方年轻力壮,应该能打。
贵族最开始是懵逼的,下意识就要摇头,然而在视线掠过公爵大人时,他的脖子硬生生拧住了。
……公爵都应战了,他凭什么拒绝?
他有什么资格拒绝?
于是,在死寂之中,比试进行了下去。
却再也不是兽人与兽人。
而是兽人与人类。
拳打和脚踢的声音不断响起,这不是低级的泄愤,而是公正的对决。
当这些暴力落到这些贵族头上时,虚伪的优雅不复存在,他们狼狈得就和所有曾身处在这搏斗赛场中的兽人一样。
陆酒挥洒着汗水,却丝毫没有流露出疲倦。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意,那副模样令不少贵族陷入到了一种矛盾的心理中。
一边觉得这人鱼青年好美,充满了力量感的美,夺目的美。
一边却又恐惧他,恐惧他的强悍,恐惧他不断打破陈规、打破界限的大胆。
而兽人们——
他们凝视着陆酒,在沉默中,有什么在缓缓发酵。
唯有冉叶。
他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里。
有人想要逃走了,想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公爵大人没有动,没有一个人走得了。
贵族们逐渐意识到,陆酒挑战危南楼的这一步,完完全全是算计了他们!
那人鱼青年当着所有人的面挖了一个坑,他们却根本无处可逃!
他们要么只能被堵死在这个地方,要么就只能跳进坑里去!
而公爵大人,他也是知道的!
他知道这人鱼打着什么主意,配合了对方,从今天踏入这个宴会起,他们就心照不宣地约定好了一切!
又一次将一个贵族击倒在地,陆酒舒出一口气来。
他好似突然想起一件事,懒洋洋开口:“话说,这搏斗赛就没个彩头吗?”
贵族们神经一跳。
“……什么?”贝伦伯爵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比赛没个彩头有什么意思,你们之前都是这么干巴巴地玩的?”陆酒语气嘲讽,“各位贵族大人,也挺抠啊。”
一个抠字出来,不少贵族的表情顿时像吃了一斤屎。
不远处围观的胥音笑出了声——
“哈哈!”
贝伦伯爵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立刻招手让侍从去拿“彩头”过来。
几分钟后,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被呈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不知道阁下觉得这彩头怎么样?”贝伦的笑容几乎已经有些狰狞。
“不错啊,”陆酒眼睫一抬,“伯爵要不要也下来和我比划比划?”
“…………”
五分钟后,贝伦伯爵捂住被揍歪的脸,踉跄地被惊恐的侍从扶了下去。
一个小时后——
陆酒甩了甩终于开始有些酸痛的手。
一名贵族青年倒在他脚下,发出口申吟。
侍从们流着冷汗进进出出,机械劳动般跑下走廊,去扶,扶不起,就抬。
他们的人手都要不够用了,府里的床位都要躺不下了,没人能想到,今晚这场宴会竟会发展到这种走向。
从始至终,公爵大人没有阻拦过一下。
仿佛他的伴侣只是在玩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没什么好阻拦的。
他安安静静地抱臂靠在边上,望着青年的眼神里只有专注和缱绻。
在陆酒踏上走廊,剩余的女性贵族们惊恐地齐齐往后退去的时候,他轻轻笑了一声,站直了身体。
星九小声询问:“公爵?”
“去备车。”
“好!”
陆酒从侍从端着的那锦盒中,颇为随意地取下了那颗红宝石。
红宝石大概有大拇指这么大,被切割出了漂亮的切面,在月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华。
所有人都看着他。
贵族们的冷汗早就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兽人们则憧憬而崇拜。
陆酒抛着这枚红宝石,一步一步来到了一位兽人的面前,蹲下。
这个兽人是最开始那几场比赛里败下阵来的,原本漂亮的一张脸被揍得到处都是淤青,左眼眼眶有些开裂,恐怕视力都受到了影响。
但因为他还能动,所以没有受到任何的照顾。
一个半小时前,他靠自己爬上了走廊,委顿地缩在了角落里,除了几个朋友关心过他,之后再未有人给他投去过一眼。
他一直默默地看着陆酒击倒人类。
此刻,他怔了怔,不明白陆酒来他面前做什么。
他生了非常漂亮的脖颈,然而那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环,环上挂下一个铃铛,躺在了他锁骨的凹陷里。
陆酒伸出双手,捏住了这项圈环。
微一用力,皮质项圈就被硬生生扯断。
贵族们与兽人们看着这一幕,神色发生了变化。
陆酒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将那项圈扔了,将这枚红宝石放在了那铃铛原本躺着的位置,打量两眼,评价道:“嗯,挺适合你。”
兽人呆住了,红了脸,吃惊又不知所措地望着陆酒站起身。
陆酒走了,只在经过冉叶面前的时候,用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你有记忆?”
冉叶脸色骤变。
陆酒目不斜视,与同样回到了宴客厅内的危南楼并肩,在所有人的目送中,离开了这里。
他们走后,宴客厅变得非常空落。
男性贵族们消失得差不多了,就连作为宴会组织人的贝伦伯爵都下去躺去了。
除了女性们,唯剩几个一开始就作壁上观的,还有阿月伴侣这样的,逃过了一劫,此刻还能完好无损地在那儿强撑着从容的姿态,聊上两句话。
但也就聊了两句有的没的,就匆匆道别走人了。
人越来越少,兽人也跟着走掉了一些,剩下的都是“主人”还在这府里疗伤的。
他们围蹲在被赠了那颗红宝石的兽人身边,既羡慕又兴奋地聊着刚才的事,话语中,“陆酒”这个名字频频出现。
忽然,一双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们转过头去,只见冉叶冷着脸道:“你真要拿着这颗宝石?你确定你拿得住?”
他们愣住。
“什么意思啊冉叶……”
“陆酒都送给阿槐了……”
名为阿槐的兽人怔了怔,讷讷地问:“我、我不能拿吗……?”
“真是天真得可爱,”冉叶讥讽,“你觉得贝伦伯爵是心甘情愿拿出这颗宝石来的吗?陆酒赢了这颗宝石怎么自己不拿走,非要给你?他明明就是给了你一个烫手山芋,你却还对他感恩戴德!”
这番话一出,不少兽人露出愕然之色,显然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
“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冉叶嗤笑,扬了扬下巴,“听我的,立即去把这颗宝石还给贝伦伯爵!”
作为圈子里主人身份最高,自身年纪也最长的兽人,他一直受到这些兽人的尊敬。
他们把他当做哥哥、老师,对他说的话非常重视,尤其在他冷下脸来的时候,这些家伙总是对他言听计从。
按照一惯来的发展,这时候阿槐该站起来,乖乖去找府里的侍从了。
却没想到,这瘦弱的兽人此刻只攥紧了手中的红宝石,以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小声地说:“……可这是陆酒好不容易赢来的。”
冉叶一僵,扬声道:“你还真要上了?!你就贪这点东西?!”
阿槐以及那几个兽人颤了颤。
有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阿槐的袖子,劝他别在这个时候吵起来,阿槐却抿紧了唇,露出了少见的倔强之色。
“……我不是贪财,这是陆酒花了很大力气赢来的……他送给了我,我却去还给贝伦伯爵,那他今天为我们做的算什么?……我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而且陆酒也没必要把什么‘烫手山芋’扔给我,他都敢揍贝伦伯爵了,难道还拿不起这颗宝石吗?……他并不需要这颗宝石,他只是、他只是需要让那些贵族出血,让他们付出代价!”
劝解般扯着他袖子的手松开了。
大家的神情又开始松动、迟疑。
冉叶呵斥:“那是他背后有公爵撑腰,你有吗?贝伦伯爵不敢对他动手,对你难道也不敢吗?!”
“那就等到贝伦伯爵找上我再说,等我的主——等林奕阁下让我归还了再说!”
“林奕阁下”便是他侍奉的贵族。
“等他们找上你了你还能好过吗?!”
“那我现在就好过了吗?!”
阿槐一声嘶哑尖锐的喊,令这一方空间寂静了下来。
他的左眼肿得不行,可他依旧睁大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覆着薄薄一层泪,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动着,漂亮到令人心惊。
“我、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好过过?冉叶,你聪明,你想得长远,所有利弊你都考虑得清清楚楚,所以在事情发生之前你就告诉我们要这样做,要那样做。要退让,要把自己东西都给他们,要忍,要牺牲——可、可为什么?”
“你说要让我们博得那些贵族的欢心,他们瞧不起我们了,才会对我们放低戒心——可他们还不够瞧不起我们吗?到底要我们自贱到什么程度才行?为什么、为什么就非要我们上去?为什么……你自己从来不上去?”
这个问题落地,其余兽人立即低下了头,而冉叶僵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己为什么从不上去?”阿槐逐渐鼓起勇气,语速快起来,“为什么就非要我们去自相残杀?好痛啊,冉叶,你知道挨打有多痛吗?陛下也打过你吧,可他有把你打成这样过吗?”
他指着自己的脸。
“你总是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冲锋陷阵,你是不是自己从不下场,所以完全忘了,每次在这种宴会里,我们都会有同伴死去?!还是因为伤到的不是你,死的不是你,所以你从不在乎?”
“多少次了,只有今天没有人死亡!为什么?因为今天陆酒下了场,因为他挑起了一切!”
“他选择把矛头对准那些人类,可就算他这样做了,你还要让我们下场去对付他!你、你确实把我们和贵族之间的关系经营得‘很好’,可我们彼此之间呢?!”
他们竟然要以自相残杀来博得贵族的欢心,这不荒谬吗?
冉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阿槐的眼泪掉了下来,可他竟然笑了一下。
这一抹笑就有点冷了,冉叶的手臂上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敢相信……我会反抗你,是吗?”
冉叶白了脸:“我没有——”
阿槐打断。
“冉叶,你真的是在为我考虑吗?还是你不喜欢陆酒……觉得他太出挑了,和我们,也和你太不一样了,所以看不惯他?”
“我也是忘了,或许你也忘了……你并不是我的领导,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从来……都没有资格指挥我做任何事。”
冉叶僵成了一个石块。
他竟无法动弹,也不敢回话。
阿槐从地上爬起来,行动间依稀有些吃力。
旁边有小伙伴回过神,伸手去扶他。
他们转身走了,依稀能听到有人低叹:“当初怎么会以为这里是天堂呢……”
冉叶攥紧拳头,惊怒使他浑身都在发抖。
“冉叶,你今天确实有点奇怪。”
身旁的一句话令他猛地回过头。
是一直以来都站在他身边,与他关系不错的大块头兽人说的。
这人也正是刚才经他授意,试图去打断陆酒挑战危南楼的那人。
“不管怎么说,陆酒都是在对抗那些贵族,他又没有非要让我们跟他站到一条战线上去,那让他去做不好吗?为什么你要这么针对他?”
这人探究地看着冉叶:“你和他……有仇?”
冉叶咬紧牙关,用力到口腔里甚至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他确实和陆酒有仇。
准确地说,他和陆酒、危南楼都有仇。
这两个人,杀了他足足三次。
已经是深夜。
马车骨碌碌奔驰在都城空荡的街道上。
车厢里,陆酒兀自理着思绪。
快穿局系统被炸了,111变得有些不对劲。
危南楼没再像前两个世界一样梦到过去的事,而逃逸玩家却恢复了记忆……
这一系列事件,彼此之间会有关联吗?
说起来,111以前提起过,珍藏级宝箱里的四个功能道具分别是“焕然一新”、“坚若磐石”、“起死回生”和“昨日今朝”。
第二个世界里,那逃逸玩家用了“坚若磐石”。
上个世界,则是“起死回生”。
如果这四个功能道具对逃逸玩家而言是无法重复使用的,那么那家伙剩下的选择,就只有“焕然一新”和“昨日今朝”了。
……陆曲宁在第一个世界里,有用过这个宝箱吗?
那一次他没有亲眼见证到这个家伙的死亡,所以完全不清楚具体情况。
不过不论如何,如果逃逸玩家在这个世界使用了“昨日今朝”,那么他有记忆这件事,就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因为这个功能正是记忆回溯功能,可以让玩家想起过去所有经历过的任务世界里的记忆,所有细节都会清清楚楚展现在脑海中。
那家伙会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和危南楼杀过他。
会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敌意和警惕,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这也是陆酒刚才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和危南楼一起离开的原因。
在那种情况下,他恐怕从对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
陆酒徐徐吐出一口气。
得好好想想怎么套话啊。
……嗯?
怎么这么安静?
他突然回过神,扭过头,就着车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看到危南楼正单臂屈起,手肘抵在另一边的车窗上,手背撑着侧脸,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在干嘛?观察我?”
“嗯。”
这家伙竟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声。
陆酒挑挑眉:“观察出什么来了?”
男人的唇边划开一抹笑,对于这情侣间的猜心思小游戏,似乎挺乐意参与。
“冉叶就是你要找的人?”
“是。”陆酒痛快承认了。
“找到了,却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现在不合适,不是好的时机。”
危南楼静静地看着他。
那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陆酒以为这家伙应该要问这些。
然而这个男人的下一句话却是——
“要杀了他吗?”
是极度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语气。
陆酒怔住。
紧接着就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怎么跳过那么多问题,直接问这个的?”
男人伸过手来,温热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的侧脸。
“他对你有敌意。”
“……对你也有,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得到,”危南楼平静地陈述,“但他对我不敢。”
陆酒顿住。
嗯……没错。
那逃逸玩家……终究是欺软怕硬的。
那家伙只敢对他释放出恶意,在危南楼面前,却似乎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可想着想着,他又乐起来。
“你这话说的好‘天凉王破’啊,怎么这么霸道啊公爵大人?”
“天凉王破”是什么,公爵大人显然并不知道。
但这不妨碍他看出陆酒在笑话他,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
“不用啦,真的不用,这件事你不用管,他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不能这么快死,等我想好了我会去找他的。”
语罢,陆酒用双手撑住坐垫,咻一下凑到危南楼面前,扬起唇,问:“倒是你,你想起来了吗?”
他有感觉到。
当他和别人比试,这个男人从他身后注视他的时候。
当他递出无声的战书,而这个男人应战的时候。
——这个家伙,是有感觉的。
鉴于快穿局那边的不确定性,陆酒现在依旧不敢轻易地坦诚真相。
但是,如果是这个男人自己想起来了,那这应该就是在规则允许之内的吧?
这家伙,想起来了吗?
他们的过去。
陆酒的心中隐隐含着一份期待,心跳悄悄变得很快。
这份期待也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这双眼盛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银色的光芒跃动着,使他的眼睛和宝石一样明亮。
危南楼望着这双眼,启唇道:
“你是指什么?”
马车颠簸不断,他面前的青年好似愣了一下。
“……”
“……唔,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起一些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陌生,但和我们有关的记忆……?有没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你的脑子里闪过?”
青年在月色下斟酌着,绞尽脑汁地试图做出更具体地提示。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忆?”
那跃动着的银色月光凝滞了。
危南楼注视着这一切。
在青年沉默片刻,扯起唇角,露出一抹看起来有些失落的笑容,移开目光,似乎也要就此转移话题的时候,他缓缓道:“——他们也在那些记忆里?”
陆酒冷不丁愣住:“谁?”
“柏匀,沈欲,贺麟。”
这三个名字清晰地被从危南楼唇中报出来,陆酒一点一点露出了满脸的震惊。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很希望我能想起?”
那只轻轻触着他的手用一种温柔却强势的力道抚过他的脸颊,一路滑落,扫向他的耳朵,揉住他的耳垂。
“想起,他们和你的过去?”
陆酒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家伙,愣愣的,大脑彻底卡住不动了。
危南楼那双深灰色狭目依旧很平静,然而越看这双眼睛,陆酒脑海中的警报声就越响。
“酒酒,”男人轻笑了一下,只是这一抹笑,就令陆酒很起鸡皮疙瘩了,“你很想念他们?”
“——等等等等,等等!”陆酒哗的低下头,举起双手,竖起手掌。
危南楼顿住。
“让我思考一下,你先别说话。”
陆酒闭上眼,就着这个姿势头脑风暴了五秒钟,危南楼也静静等了他五秒钟。
五秒钟后,陆酒猛地抬起头,扬声道:“你怎么知道那三个名字的?!你不是没想起来吗?!”
“你自己说出口的,”危南楼平静地提醒,“在人鱼镇里,你昏迷过去的那一晚。”
陆酒张大了嘴。
这一瞬,有一张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画面里,他抱着这个男人,不仅把那三个名字报出来了,好像还喊了学长……
陆酒目瞪口呆。
这家伙竟然能忍到现在?
这声笑又令陆酒竖起汗毛了。
“……你先别笑那么恐怖,那个,你觉得那三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陆酒小心翼翼地试探。
“三个男人。”公爵大人还算配合地回答。
只是此刻的平静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
“……三个和你、和我是什么关系的男人?”
“和你做过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就如同我和你之间关系的男人。”
尽管如此,这家伙的语气一丁点都不像是在说什么旖旎的话语,甚至令人有点头皮发紧。
“你还漏了一个问题,那三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有猜到吗……?”
陆酒观察着危南楼的表情。
“你知道……你知道!”他大声道,“你明明知道,刚才还说得好像我给你戴了绿帽一样!!”
他差点以为原子弹要兜头砸下来了呢!
危南楼看起来却似乎还是不怎么痛快。
“那三个名字对我而言与陌生人无异。”他收回了手,语气变得平淡。
陆酒冷静下来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记忆。”
沉默了会儿,他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听起来有点半遮半掩模模糊糊的,但那是因为有些事我还不敢对你说……我怕有些存在会伤害你。”
危南楼眯起眼。
“危南楼,你相信两个人可以做好几世的恋人吗?那三个你……在我和你度过一世,去到下一世的时候,下一世的你总会带有上一世的记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一样了。”
“如果你还记得,”陆酒顿了顿,“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就不会连名带姓喊我……”
他不自在地撇过眼:“你一直都是直接喊我酒酒的……”
“……”
陆酒有些难为情,他羞于承认自己介意这件事。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将他泛起绯色的耳朵尖照得清清楚楚。
危南楼的眸色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陆酒实在是不习惯表达这些。
但他还是试着努力地说。
“如果你还记得,你也就会知道那不是别人,一直都是我们。我们曾经做过一世又一世的夫妻。”
“我不是想念过去的你,我为什么要‘想念’?你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现在就拥有你。”
陆酒慢吞吞抬起眼。
“……只是,如果不只是我一个人,如果你也能和我一样,一直记得我们的过去,就好了。”
“那毕竟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危南楼终于凝起了眉。
他认真在听。
陆酒想了想,伸过手去,握住了这个家伙的手。
“这些日子一直在吃醋?”
危南楼安静片刻,给出了一个令陆酒觉得有些可爱的回答。
“不至于‘一直’。”
“毕竟,你现在是我的,”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直白,“只要你不是一直在想他们,那三个名字就只是过去。过去不会复苏,影响不了现在。”
陆酒哭笑不得。
“还拿他们当竞争者啊?”
“目前的状况下,我很难将他们同我视作一体,”危南楼望着他,顿了一顿,“不过我会试着去想。”
陆酒怔住。
“……嗯,”他翘起唇角,“再想想看吧?”
公爵府就在前方,马车里的对话又温存起来。
“话说,你既然什么都没想起来,那刚才怎么放心让我去打架?”
“……”
“干嘛不说话?”
“感觉可以让你去。”
“?所以你还是有直觉的吧!这就是记忆存在的证明,你的身体还留有条件反射!你的感觉没错,我有玄学护体,他们伤不了我!”
“……”
一声轻笑。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陆酒一直窝在公爵府里,做一条自由自在优哉游哉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