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可还想再见家主一面?”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凤衣荼以为自己的孩子耳朵出了毛病。
“家主虽不会如大公子这般受罚,但以老朽看,恐怕还是会被关一段时间的禁闭。不过若大公子有意,老朽也不是不能帮忙,让那边通融一番。”
“真的可以见他吗?”听见这话的时候,他近乎是激动地握住了许管家的手。
“老朽在凤家多少也能说得上些话,见一面自是可以的,但旁的……还请大公子莫要多思。”许管家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给凤衣荼更多的幻想。
好在凤衣荼自己也没有抱太大期望,甚至于他而言,能与凤临涯再见已经是意外之喜。
在陈芷枝强硬着拉他上了药之后,他走出家门,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家还没歇息的零嘴铺子。
第二天,他揣着几块桂花糖,跟在许管家身后,七拐八拐地走到凤家深处,一处高塔似的小楼内。
许管家领着他走进去,打开一道又一道的铁门。最后在一扇赤色的木门前驻了足。
“去吧,大公子。”他叹道,“家主就在里面。”
凤衣荼推开那扇木门走进去,入目所见却是一片漆黑。
禁闭室甚至连窗户也没有。
只有通过虚掩着的木门穿进来的几缕熹微的光线,他才能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缩在角落。
“临涯……”他压不住自己声音里的哭腔,但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
“喏,你看,你想吃桂花糖,我给你买来了。”
但是角落中的凤临涯却只是站起了身。
他闻见了血和药的味道,他看见凤临涯走进来的那几步,踉踉跄跄的,他甚至能从他宽大的袖口中看见交错的伤痕。
他受伤了。凤临涯轻轻闭上了眼睛,明明想要保持平静,却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在不住地往下掉。
他怎么可以害得凤衣荼变成这样?
他不敢再去接过那块晶莹剔透的糖果,他只知道,如若他再靠近,凤衣荼在未来只会被他伤得更深。
他们不该有交集的,没有他,凤衣荼会是自由的,他不必小心翼翼,他不必提心吊胆。
但是在昏暗的禁闭室中,没有灵力的凤衣荼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凤衣荼只能看见他站起身,似乎想要朝他走来,但最终却没有,反而僵着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凤衣荼也愣住了。紧接着,便是心口处传来的丝丝缕缕的痛楚。
对了,凤临涯是该讨厌他吧?如果不是他擅作主张,如果不是他非要打破他原本的生活,如果不是他非要带着他出去,他不会被关在这里。
见过了更广阔的天地,又怎么甘心继续身陷囹圄。
现在他甚至连原本修炼室中透过窗的那束光都看不见了。
他自以为对凤临涯的那些好,反倒是害了他。
他站在门外照进的几缕光线里,而凤临涯站在黑暗中,他们就这么对望着,却只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最后凤衣荼落荒而逃。
而回到小院中,陈芷枝看着失魂落魄的凤衣荼,本想询问几句,却见凤衣荼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表情漠然。
“娘亲。”他开口,紧接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要不,以后还是不要提他了吧。”
凤衣荼开始学着疏远凤临涯。
他开始努力去过自己的生活,他开始走出凤家,走到南域,明明一开始只是为了让自己多个消遣分散精力,谁知当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融入人群之中。
他解了那些人的喜怒哀乐。
凤衣荼觉得自己变了。
在过去,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讨厌凤家。只是,当他遇见那些南域的百姓时,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脸的时候,他却又开始不确定了。
和极寒的北域一样,他知晓南域同样也有天灾,比如随时可能到来的海啸,比如几百年就会破损一次的封印。
但南域却几乎从来没有因为这些灾难遭受过损失,因为每当灾难到来之前,熟知这片土地的凤家便会挺身而出,替平民百姓消了这天灾之苦。
凤家会关注南域的几乎任何百姓,从依澜岛延伸至每一座岛屿。南域很少有流民,更没有贫民窟,百姓家中再怎么落魄,但至少都能够得到自身的温饱。
自凤家出世,南域千年未曾有过大动乱,就算是几百年前的那场浩劫,虽然南域大能死伤惨重,但终究没有波及平民。
正因为有凤家,所以南域人民安居乐业,所以南域百姓总是懒懒散散,却又乐观向上。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出了多么大的事情,总会有那么一群凤家子弟挡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拼了性命,护得南域百姓无忧。
作为南域的第一家族,凤家实至名归。
但凤家强大的根本,是能够不停传承的凤凰灵喾。
凤凰灵喾的强大是凤家不灭的薪火,其他家族或许都会有凋敝败落之时,但凤家不会,甚至由于凤凰带来的影响,凤家的子弟灵喾也都不会太弱,大部分都能修炼至四阶以上。
那时候,凤衣荼开始解了那时许管家对他说的话。他明白了唯有凤家安定,南域才能继续安定,而凤临涯作为凤凰灵喾的拥有者,他必须强大而性。
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欲望,因为他不属于自己,他属于整个南域;而与此同时,他所受的苦难却也是值得的。
凤临涯的辛苦换来了凤家的繁荣,换来了南域的安宁,他应该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他不该去打破凤临涯已经被安排好的人生。
只是,当他心中冒出这样想法的一瞬间,他又开始迷茫。
他不该怪凤家,凤临涯不该怪凤家,但是凤临涯的痛苦和绝望,难道就是他活该承受的吗?
除开凤凰灵喾不谈,凤临涯明明也只是个最普通的孩子,他会哭,会笑,他会眼馋美味的食物,也会想在嗅到桂花香的时候多吃一块桂花糖。
他知道家中的长老们也并非全然无情,否则那年,或许他根本无法走出族中的戒律堂。
可是,百姓没有错,凤家没有错,凤临涯也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那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弟弟又会如此痛苦?
他使劲想,几乎要想破了脑袋。
忽然,他又想起那日他红着眼眶问,为什么凤临涯要遭遇这一切时,许伯叹了口气,他说大公子,家主只能活二十六年。
那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年龄的诅咒。
凤凰灵喾会不断汲取灵喾拥有者的生命,方才能保持自己重生时不会弱于四阶修为。灵士的生命力虽然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加,从而延寿,但比起凤凰灵喾的消耗,灵士们的修炼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正是因为家主只能活二十六岁,所以凤家才会逼得他们抓紧所有的时间,逼得他们放弃自身的所有东西,只能去成为一个强大的象征。
凤凰灵喾虽然带来了巨大的天赋,但比起天赋,实实在在的实力才更为重要。寿命的限制让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他们必须早日将那份潜力转化为真正的实力,这样才能镇得住凤家,镇得住凤家之下的其他家族。
那时候凤衣荼才真正明白,原来他什么都做不了。纵使他能将凤临涯带出修炼室,带出凤家,甚至是带出南域,但一但凤凰灵喾的诅咒还在,那他的弟弟就永远无法解脱。这些令他感到难过的东西环环相扣,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他做不了那个破局人。
不久之后,凤衣荼成为了凤家的代家主。
凤临涯还在闭关,没有时间和经验去管事,而他是凤临涯的兄长,现在也明白了不少事,也该进入家族管层了。
毕竟,历任凤家家主的兄长或是亲姐,都会成为家主的左膀右臂。在家主成长起来之前,他们往往也会代家主的工作。
不过,令凤衣荼感到意外的是,他本以为他会将事情搞砸,毕竟他曾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而管家族事务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只是,当他跟着许管家开始上手之后,却发现一切都意外地顺利。
他本就不愚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聪慧。过去庸庸碌碌不过是因为年纪小,贪玩,再加上陈芷枝一向觉得只要自家孩子人品端正,开心快乐,那便一切都好。至于有没有成就,她并不在乎,毕竟她自己都是得过且过。
所以,当他用心学着去管家族中的琐事时,他却发现这些事情虽然繁琐,却并不难,至少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很多。
而凤家的人也逐渐发现,大公子虽然过去确实有些顽劣,但如今做起事来却是一把好手,将整个家族打得井井有条。因此,凤家对于这位大公子越来越认可,而凤衣荼也渐渐进入了凤家,乃至南域的权力中心。
发现南域的不对劲是在一个炎热的晚上。
许管家敲门进来,带起一阵热风。彼时的凤衣荼尚未觉醒灵喾,闷热的天本就让他心情不算太好,他本以为又是些无聊琐事,但一抬头,却看见了许管家那张严肃的脸:
“大公子,请先看看这个。”
许管家向来和蔼,一见他这个表情,凤衣荼立马压下心中那几分烦躁,正了神色,将那份卷宗接过。
“这是……”他看着那份卷宗中的内容,不知不觉也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是……”凤衣荼忽然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一旁的书架拿出另一摞书卷。
将两份卷宗展开铺平,凤衣荼看着上面的内容,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两份卷宗上的内容极其相似,都是中型家族被灭满门,无人幸存,宅邸被付之一炬,尸体也被烧成灰烬,不成人样。
在南域,灭门是绝对的恶性事件。由于凤家常年以来的统治,南域家族之间的摩擦并不多,就算有,但也不至于到了需要灭对方满门的地步,更别说还有一个凤家在上面盯着。
所以,突如其来的两起灭门案,实在是有些蹊跷,更别说从家族体量到事情经过,这两个事件简直如出一辙。
是巧合吗?凤衣荼已经初现俊逸的眉头轻皱。
但他总觉得,事情不可能有那么简单。
“许伯怎么看?”毕竟凤衣荼还是经验尚浅,因此他抬头看向许管家。
“老朽正是觉得,这背后恐怕有蹊跷。”
许管家点了点头。
“那就先麻烦许伯。”凤衣荼收起两份卷宗,“不过如今事情还没有眉目,先不要上报给家族,免得南域徒增恐慌。等有了证据再与他们商议也不迟。对了,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凤家要忙的事务太多了,这事情虽然古怪,但仅凭这一点点的古怪,恐怕还不足以让其他高层重视。所以他和许管家商量好,许管家先去追查,而凤衣荼则继续注意着事情的其他动向。
毕竟在凤家的下属家族之中,许家专管情报的收集,因此凤家对其也有独一份的倚重。
许管家点了点头,行礼后出去了。而凤临涯将卷宗归位,眉头不知不觉拧作一团。
是巧合吗?不像。那如果不是巧合,那两起惨案的凶手大概率是同一个,或是同一伙人。
可是,这样一来,到底是谁,能在凤家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他们如此明目张胆,难道就不怕凤家插手?还是说,他们有足够的信心让凤家找不出元凶,又或者,他们本就不惧凤家?
凤衣荼越想越心惊,心神不宁之间,却又和忽然听见几声笃笃的敲门声。
“兄长。”金红色的身影进入门中,是凤临涯。
这些年,凤衣荼都没有再主动和他联系,但凤临涯的修炼速度很快,比凤家的大多数家主都更快地到达了四阶高段,而近日他又到了四阶大圆满的瓶颈期,一味地修炼也无济于事,因此凤家也开始减少他的修炼时间,转而开始教他上手简单的家族事务,他也终于有了机会和凤衣荼见面。
“有什么事吗?”凤衣荼自然也知道他暂时出关的消息,但此时,他也只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放在书案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克制,克制。他对自己说。
他不能对凤临涯表现出太深的感情,免得乱了他的修行。
像现在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
凤临涯见状,眸子却不自觉地暗了暗。
他们终究是生疏了。
但是……他掩饰住眼底的受伤,想起那块掉落在地的桂花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来。
是他先伤害了兄长,所以现在兄长对他冷淡一点是应该的吧。
“兄长,热吗?”他走到凤衣荼身边,看着汗珠从他鬓角滚落,沿着修长的颈项向下蜿蜒,染湿了他洁白的衣衫。
他抬手,房间中的热意瞬间汇聚在他的掌心,刚刚还如同蒸笼一般的房间一下子凉爽了下来。
而凤衣荼此时才发现,自己想着刚刚那件事,竟然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他扯出一个生疏笑容,微微侧身,下意识地挡住了那一摞卷宗。
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在条件反射般地让凤临涯远离危险。
“好久不见了,家主。”他轻笑,站起了身,“别在这了,出去走走吧。”
“兄长……”那一声家主刺进了凤临涯的心中。他愣了好久,这才发现凤衣荼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赶紧跟了上去,却见凤衣荼拐进了一处小院之中。
这一晚的月光很好,正好能让凤临涯看见凤衣荼腰间的竹笛反射着莹润的微光。
“兄长什么时候学了笛?”他看着皎洁的月光洒在长兄如玉的脸上,心头一动,不由得开口。
“哦,这个啊。”凤衣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抽出那支笛子在手中转了一圈,轻笑道,
“闲暇时弄的玩意罢了。”
凤临涯看着那鲜红的穗子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愣了愣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怎么,想听?”
那语气突然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了起来,凤临涯下意识地点头,却没看见凤衣荼突然僵住又恢复的表情。
坏了。凤衣荼捏着笛子,讪讪地想。
一不小心又和他用以前的语气说话了。
不过也只是吹一支曲子,应该不会影响什么的。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将竹笛举到了唇边。
凤衣荼吹的是《离人归》。
这首曲子是几百年前浩劫中一位大能的妻子所写,过去曾在南域风靡一时,但如今金戈平息,唱这首曲子的人也少了起来。而他则是偶然所闻,却被曲中的凄婉之意所震动。
那时候他想,若不是凤家,他不知道那时又会有多少的百姓如同这支曲子中的女子一般失去挚爱,望断愁肠。
“兄长的笛声,为何如此悲伤?”曲毕,凤临涯不由得开口问道。
“因为——”凤衣荼看向天上的那轮明月,“这首曲子中的主角再也回不来了。”
他回过头,看向不知所措的凤临涯,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些怅然,“所以家主,南域的百姓需要您。”
南域的百姓需要他的弟弟,就一如需要当年那场浩劫时的大能一样。
在那之后,凤临涯便很少来找凤衣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凤临涯的那句话,他将几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突破之上,直到凤衣荼十四岁生日那天才亲自为他送来一支精心挑选的玉笛。
然后,在临近凤临涯觉醒的日子,他终于突破到了五阶。
他亲自主持了凤临涯的觉醒仪式,在觉醒石破开虚空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与他十分亲近的灵喾。凤临涯的心脏跳得十分欢欣,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让他蓦地站起身来。
是孔雀!那光影快要成型,透过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有人在惊呼。
孔雀,凤凰的直系后代,极品火属性灵喾。
凤临涯的嘴角不自觉地轻扬。
真好,他想。
兄长与他亲近,兄长的灵喾也与他的灵喾亲近。
只是,等那光芒彻底散去,台下却是一片哗然。
怎么会是白孔雀?
若说孔雀是顶级火属性灵喾,那么作为其变异灵喾的白孔雀,就只能称得上一句平庸,甚至在凤家这样普遍天赋较高的家族中,这种终其一生最多只能触碰到四阶门槛的,甚至可以算是最末流的弱灵喾。
其实,若是这样的灵喾放在普通的弟子身上还好,最多不过是比别人修炼得慢些,对于这种天赋不足的弟子,凤家也会有专门的安排,他们自有去处。
但是,凤衣荼是凤临涯的亲兄长,而在凤家历史上,家主的兄姐往往都不会太弱。
他们是家主的左膀右臂,亦是除了家主之外凤家的支柱。而凤衣荼,虽然能力足够,但天赋未免太差了些。
一时间,凤家校场内,在场的凤家子弟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凤临涯已经是五阶的修为,耳力自然也足以听见场中子弟的议论纷纷。
不对……他听着那些或惊讶,或叹惋的话语,手有些微微颤抖。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怕自己看错了场中的景象。
他和凤衣荼本该并肩而立,就如同过去不为长子的历任家主和他们的兄姐。
可是他知道,要做凤家核心手腕和实力缺一不可,白孔雀灵喾,那便意味着,自己的距离只会和凤衣荼越来越远。
凤衣荼会被排挤出本家中心,按照凤家的历来的规矩,他甚至有可能会被送出依澜岛,去往其他分家。
这一去或许便是好多好多年,或许直到他死,他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他不要。
在觉醒台上的凤衣荼同样听见了台下的哗然。
只是,和那些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的内心此刻却无比平静。
他其实真的不在乎灵喾的强大与否,就像陈芷枝从不期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人品端正,然后幸福安康就好。
所以,他看着那道白色的优雅鸟形虚影,还有心思笑着想,不错,长得挺好看。
配得上他这张风流倜傥的脸。
不过……突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又微微皱起,灵喾不够强大,似乎的确也会带给他一些麻烦。
那是许管家前些日子才追查到的线索,和之前卷宗类似的灭门案,好几年之前,凤家家主刚刚更替根基不稳之时,南域也曾发生过,但那时凤家花了心思去查,却并没有查出什么东西,由于是个例,因此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巧合。
只是,如今这种事情再次出现,很难不让他们将其结合。甚至,就在不久前,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顶风作案,南域竟然又出现了一起类似的案件。
他甚至都已经想将此事上报给凤家高层,但却被许管家阻止。
许管家说,这事情他追查得越深,越觉得不对劲,上一次的灭门案中幸存了几具身体没被彻底烧坏的尸首,而根据情报,那些人的死因竟然都是灵力爆体而亡,但是从他们身上又找不出任何灵喾的痕迹。
这事情太过蹊跷,一连串灭门案背后或许还藏着什么惊天的阴谋。而凤家在南域屹立这么多年,族中高层有不少都已经对凤家产生了一种盲目的,认为凤家在南域无人能敌的自信,他怕这事情一旦向那些长老汇报,反而会让有些冲动之人做出打草惊蛇的决定。
所以,当今的凤家高层之中,知晓这件事情的也只有许管家和凤衣荼二人。而如今他觉醒了这样弱的灵喾,再加上凤临涯已经到了五阶,恐怕过不了多久凤临涯就会正式成为凤家家主,到那时,一但这件事情被查足够的线索上报,那么凤临涯也会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预感,这件事情背后绝对不简单。而凤临涯性格直率,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势必会直接追查到底。
他并不想让凤临涯淌进这趟浑水,那一桩桩灭门案太过诡异,根据附近的居民而言,经常只是一夜过去,那些个家族就惨遭毒手,而周围的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听到。即使是五阶强者,也不可做到这样的程度。
他想赶在凤临涯上任之前查清楚这些事情。抱着这样的想法,没过多久,他和凤家的长老起了争执。
凤家的几位有资历的长老都在试图劝说他早些卸任,让凤临涯执掌凤家,而他虽然有自己的由却无法言明,因此最开始推拒几次还好,次数多了,虽然凤临涯并不介意,但族中却早已经起了他贪图家主之位,不肯放手的传言。
那段时间他和族中长老闹得很僵,而除了知道他心思的许管家和他那一脉,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对他指指点点,有些就算当面不说,但若是在背后提起他,也难免多了几分鄙夷。就连陈芷枝也开始劝他,让他莫要为了一个没必要的位置而自迷双眼。
凤衣荼有苦说不出,而面对着对他一向温和的陈芷枝,他既想告诉她真相,却又害怕她为了自己担心。因为随着许管家调查的东西越多,他得到的情报也就越让他心惊。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到了后来甚至有些自暴自弃,他告诉族中长老,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为了凤家勤勤恳恳这么久,却仅仅因为一个灵喾就要将所有东西拱手让人。
然后,在长老们对他彻底失望,准备强行将他废黜的那一晚,他见到了那个人。
那时候他和陈芷枝已经分开居住两个院落,那个面容年轻却语气老成的锦衣人突然降临在他的面前,看他宛若在看一只蝼蚁。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凤衣荼快要忍不住呼救的时候,这才施舍一般地开口,听说,你想做凤家的家主。
他的心几乎在一瞬间提了起来,脑子疯狂转动着,想要从记忆中找出一张与之匹配的脸,可惜并没有成功。
他还没来得及细思这个人的身份,却听见他对着自己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接着道,做个交易吧小东西,老夫让你当上凤家家主,而你带领凤家臣服于老夫,如何?
凤衣荼近乎是用尽了全力才不至于让自己露出惊恐的表情来,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然后,他便看着那个人以一种近乎怜悯般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释放了自己的灵喾。
凤衣荼承认自己当初确实被那七圈光环晃花了眼,以至于有些神情恍惚。所幸那个人的声音很快再度响起:
“老夫知道,凤家只认灵喾不认人。所以老夫有办法,只需让你再蛰伏十多年,就能夺取凤凰灵喾,扶你上位。而你,只需要在日后为老夫办事。怎么样,这交易是做还是不做?”
那人开口的一瞬间,恐怖的威压似乎要让凤衣荼跪倒在地。
只是,他没有更多的更多的时间害怕,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放在了刚刚那句话上。
夺取灵喾。
灭门案中残存的尸体灵力爆体而亡,身上却没有灵喾的痕迹。
一瞬间,南域一桩桩灭门案的源头,让他不安的根源,似乎在此间明了。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听了许伯的劝没有将这件事情报告给凤家其他高层,他突然更庆幸自己因为直觉所以没有让凤临涯现在上位。
这个人虽然看似对凤家还存着些忌惮,所以才会在如今来找他,妄图通过他来掌控凤家,但是他内心也很清楚,真的硬碰硬,凤家不一定是这个人的对手。
七阶和五阶的差距,不是数量能够弥补的。
“可是前辈,恕小人愚昧,灵喾夺取之法在大陆可谓闻所未闻……”
“老夫自有办法。”那人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你小子只要——”
“更何况,得到了凤凰灵喾,那便意味着小人只能活二十六岁。小子虽然贪慕荣华,可为此赔上性命,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凤衣荼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不仅打断了那个人的话,更是抓住了脑中一闪而逝的灵感,蓦地和那人对视起来,眼中闪动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在赌。他在赌这个人需要他这份野心,他在赌这个人或许真的能给他带来事情的转机。
“哈哈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惜命的?”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鄙薄之色更浓,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怕告诉你,老夫这里有给你续命的法子,只要你肯听话,别说是南域,就是以后去了中域,别人也得给你几分面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似乎就是小子的不是了。”凤衣荼闻言轻笑。
那人勾了勾嘴角,正准备说什么,谁知却听见凤衣荼又道:
“只是到底兹事体大,前辈可否再让小子……考虑一下?”
他看见了那人脸上转变的神色,但终究却只是故作惶恐地低下了头。
“呵呵呵,一日,小子,我只给你一日的时间,你也别想跟老夫耍什么花招。”但还好,那老者最终也只是笑了起来,
“明日老夫会再来,若你这小子敢戏耍老夫,那这凤家也好,你也罢……”
“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恐怖的威压消失不见,凤衣荼的身体如同虚脱一般软倒在地,面色惨白,汗水几乎要浸透了他的衣衫。
但他只是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并未多言。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找任何人,直到第二日他才以公事为由叫来了许管家。
他低着头,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将整个事情叙述完,想寻求许管家的意见,可一抬眼,看见的却是许管家温和的笑容。
去做吧,大公子。老者似乎看透了他内心所想,慈祥地开口,就如同一个看着孩子的长辈。
大公子既然会这样问老朽,心中应该也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是啊,他的确是有决断了,在那个人说出能给他续命的一瞬间。更何况,他也很清楚,虽然那人或许对凤家还有所顾忌,所以才找上自己,但若自己不同意,那么双方一旦直接对上,凤家一定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