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和亲by弃脂焚椒
弃脂焚椒  发于:202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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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厌舟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
接着,阴恻恻地补了一句:“说不定会被卖到醉影楼去,我早就说,醉影楼的那个老板,定不是什么好人。”
尤建安默默道:“可是醉影楼里面都是姑娘……”
慕厌舟睁开眼,将他白了回去:“少说两句。”
春风裹着落花飘进了徽鸣堂中。
慕厌舟抬手,接过一瓣,笑道:“路见不平,本王自然要拔刀相助,当时便让身边侍卫,将那人牙子扭送到了官府。然后牵着他,将他送到了驿馆。”
他停顿片刻,遗憾道:“可惜,当时爱妃还不怎么会说官话,他虽然嘟囔了一路,但我只听懂,他说自己是从述兰国来的……”
尤建安呆呆地点了点头:“所以齐王殿下当时也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怪不得两人现在才相认……
慕厌舟自然道:“是啊。”
见慕厌舟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
听了一半的尤建安忍不住追问:“所以,王妃手中的铃铛又是从何而来的?”
“哦,这个啊,”慕厌舟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含着笑道,“是当时随手解下来系给他的,只要戴上铃铛,就走不丢了。”
中原有给孩童系铃铛的习俗,既有“避邪保平安”的一丝,还能借助声音,判断他的大致位置,防止孩童不慎走丢。
想到这里,慕厌舟忽然摇着头笑道:“你看,直到现在,阿稚行走动作时,仍没有什么声音。”
这群纨绔公子平日里除了正事不做,干什么都异常起劲。听到这里之后,也不知究竟是谁,下意识多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
慕厌舟收起了铃铛,缓缓地坐直了身,一口气道:“然后……自然是,爱妃将本王放在心中,记挂多年。为了我们能长长久久、恩恩爱爱,你们快回忆近来的朝堂大事,有多少就给我写多少啊。”
说着,便将蘸满墨汁的毛笔,塞到了他的手中——
“若是感动,就动手吧。”
图穷匕见!
众人不禁哀号一声。
如丧考妣地提起笔,被慕厌舟注视着坐回原位,绞尽脑汁,回忆了起来。
戌时,月上柳梢头。
慕厌舟终于发慈悲,将众人打包,送回了家中。
继而派人去酌花院,将宋明稚接到了书房里来,邀请他来检查自己今日的“功课”如何——
宋明稚轻轻抬了手,触向了徽鸣堂的屋门,还没来得及将它推开,便听耳边传来了一阵“叮当”脆响——徽鸣堂前那一扇雕花漆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挂了一只金灿灿的铃铛。
……大楚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风俗?
还不等宋明稚确定,慕厌舟的声音,已从徽鸣堂的那头传了过来:“近来,朝堂上最大的事件,便是户部的受贿案……”
宋明稚:“!”
他下意识转过了身,朝着屋内看去。
——徽鸣堂东梢间的莲纹地砖之上,宣纸已堆积如山,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此时慕厌舟正倚靠在桌边,借着蒙蒙的烛火,随手翻看着手边的纸张。
同时,随口朝宋明稚道:“父皇好像很生气,将过阵子的万寿节,都忘到了一边去。”
说完,便放下手中的纸,朝宋明稚笑了起来。
这群纨绔虽然不学无术,不过没有一个是白丁。
他们有的在朝挂着闲职,有的仍在被逼着入仕,最差的……也在家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听来了不少有关朝堂的大事小情。今日,这几人不约而同地在纸上写了同样的一件事。
慕厌舟随手拉出了一条凳子:“坐。”
宋明稚也没有同他客气,坐下之后,便问他:“可是牵连杜大人受罚那件事?”
“对,”慕厌舟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总结道,“父皇近来正在彻查吏部受贿案,这事……听他们几人的意思,似乎是一桩冤案。”
宋明稚随手拿起了一张纸:“这样啊……”
接着,一边假装翻阅一边仔细回忆了起来。
历史上,杜大人回家之后,躺了还没几日,便因为伤情恶化,而不治身亡。奸党则紧随其后,将自己的人推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并毁尸灭迹,彻底将这桩冤案压了下来。
要不是慕厌舟在登基以后,第一时间彻查此事,处理相关人等,它或许会就此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下,再也没有人记得。
慕厌舟放下了手里面的纸张,状似随意道:“杜大人真是厉害,如今他的伤还没有养好,已急着回户部报到了,说是要查清楚此事才能放心回家躺着。”
宋明稚翻纸的动作随之一顿。
那日在醉影楼里看到的场景,瞬间便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怪不得冯荣贵急着为自己梳络关系。
他的危机感并没有出错:
奸党的确早已做好准备,卸磨杀驴。
历史上,慕厌舟登基彻查此事之时,他们不仅将黑锅,全都扣在了冯荣贵一个人的头上,甚至还曾暗杀冯荣贵,试图制造他畏罪自杀的假象。
月光穿过窗缝落在了宋明稚的脸上。
照亮了他雾蓝的双眼,与思索时微微蹙起的眉。
慕厌舟发现……
相比起观察自己,宋明稚这个疑似奸细,今日似乎更加在意朝堂上的事。
他缓缓用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突然开口道,“朝堂之事果然很复杂,”继而,凑到宋明稚的身边,感叹道,“所以……果然还是躺在家里面,少掺和一点为好。”
“你说对吧?”
这样的话,如今刺激不到他一点——
宋明稚缓缓低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几息后,竟然赞同道:“殿下说得对。”
慕厌舟不可置信:“说,说得对?”
他立刻站直身来,抽走了宋明稚手中的那张纸:“宋明稚你怎么这么快就不在意我了,怎么,你也觉得我没希望了吗?”
宋明稚抬起了头。
月光落在他眼底,蓝蓝的湖水中,突然多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看来殿下已不排斥了解朝堂之事了,那么今天晚上……殿下与其闲着,还不如想想若此事真是冤案,后续又会如何?”
说着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慕厌舟瞪大了眼睛道:“哦,我懂了——”他恍然大悟道,“你这是激将法,对吧?”
宋明稚顾左右而言他,不去看慕厌舟的眼睛:“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此时,明月早已高悬。
宋明稚不想再多耽搁慕厌舟的时间,说完正事,便欲向他行礼退出徽鸣堂。怎料,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耳边竟突然传来了一阵“叮当”的轻响声……
虽只有一瞬便消失,但还是没能逃过宋明稚的耳朵。
这是什么动静?
宋明稚下意识蹙眉,朝着门外看了过去——
月光照亮了绢纱窗,窗外有一道黑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闪了过去。
对方的身形极其轻巧,虽然不能说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与一般的暗卫已无两样。
身为暗卫,宋明稚对此再有经验不过,不过是在刹那之间,他便意识到……方才有人在门外,想要偷听自己和齐王殿下在说什么!
但那人显然没有想到,慕厌舟今日在门上挂了一只铃铛,他虽然发现得很及时,到底还是不慎触了一下。
慕厌舟目光一晦:“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明稚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此时,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极其了解王府内的院落、布局。
齐王殿下似乎没有听到屋外的动静?
见状,宋明稚也没有打草惊蛇,“……我方才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他轻轻地将手从门框上放了下来,抬头看向门顶,试图转移话题道,“殿下为什么要在这里挂只铃铛?”
“哦,八成是风吹的吧。”
慕厌舟抬手摇了摇门上的铃铛。
并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道:“我发现,我小的时候,似乎还挺聪明的。”
宋明稚不明所以:“……聪明?”
慕厌舟笑了起来:“谁让你走路一直没有声音,有了铃铛,要是你来找我,我就能听到了。”
这时,忽有一阵夜风,吹响了门上的那只铃铛,慕厌舟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又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只小铃铛拈在指间:“之前的那个铃铛旧了,这是我今日找人现打的。”
金灿灿的小铃铛上,还系着一根红绳,随手一摇,便会发出不大不小的轻响。
——既不刺耳,又能提醒人它的存在。
宋明稚不自觉向后退去。
然而,还没有退出门外,手腕便落在了慕厌舟的掌心里:“这个很适合爱妃这种走路没有声音的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轻轻将铃铛系在了宋明稚的腕上。
“怎么样,这个礼物不错吧?”
宋明稚晃了晃手腕,欲言又止——
这种小铃铛,怎么可能防得住自己?
回到酌花院后随便塞一点棉花就好了。
宋明稚从容答道:“谢殿下的礼物,我会收好的。”
说着,便欲向他行礼,退出徽鸣堂。
慕厌舟看出了他想做什么:“等等,先别着急——”
宋明稚不解道:“殿下?”
慕厌舟仍然没有松开手。
他轻握着宋明稚的手腕,看着对方的眼睛道,略为无奈道:“你现在可没有小的时候有礼貌。”
宋明稚不由一顿:“……礼貌?”
自己方才不是已经谢过殿下了吗,难不成要回礼?
夜风吹下一朵桃花,坠在了宋明稚的睫毛之上。
不等他想清楚该如何道谢,慕厌舟已轻叹一声,垂眸看向他的眼底:“你怎么不像小时候一样。”
“……说谢谢哥哥?”

宋明稚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
桃花飘飘悠悠,坠在了地上,宋明稚趁着眨眼的那一瞬间,迅速警惕起来,整理思绪——
他虽然没有来自原主的记忆,但是他了解:作为述兰贵族,原主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才会开始学习中原官话。按照时间推断,那年的他,在走失且慌乱的状态之下,几乎不可能说出如此复杂的一句话。
宋明稚笑了一下,轻轻地抬起了眼帘,镇定道:“殿下听得懂述兰话?”
慕厌舟蹙了蹙眉:“……自然听不懂。”
宋明稚随手摇了摇铃铛,抬眸看向他:“那殿下怎么知道,我小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徽鸣堂外,静了几息。
片刻过后,慕厌舟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摇着头道,“可惜,看来阿稚当年是没有说过了……”同时,抬手替宋明稚拂落了肩上的残红,“那就先欠着吧。”
他顿了顿道,不讲理道:“现在,共欠我两次。”
说完,终于叫来了侍从。
笑着在宋明稚的抗议下,将他送向了酌花院,自己则抬手戳了戳门上的铃铛,轻笑着朝屋内而去:
“时间不早,睡觉吧——”
夜风吹过小院,拨动了檐下的铃铛。
宋明稚在“叮叮当当”的响声之中,回头看向徽鸣堂。
他确定方才那道黑影,绝不是错觉。
所以究竟是谁,才会在深更半夜里,趴在徽鸣堂门外,关注齐王的一举一动呢……
夜风慢慢地停了下来
叮叮当当的声响,正逐渐散去。
皇宫大殿内的那个人,忽地一下,出现在了宋明稚的脑海之中。
齐王府内的下人们发现:
自从成了婚以后,慕厌舟便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整日随那群纨绔一道走马斗鸡、把酒持螯了。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王妃的严格“督促”之下,他总算有了些许做正事的迹象,连带着整日围在他身边的那群纨绔的身上,也隐约透露了出些许的正经气息。
比如,再来齐王府里的时候,众人谈论的话题,终于从吃喝玩乐,变成了朝廷要务。
……虽然大部分都是被迫的。
崇京的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
阳光晒得院中桃花,微蜷着随春风飘荡,远远看去好似一层雨雾。
清晨,徽鸣堂东间门窗大敞。
慕厌舟身边的那群纨绔公子,大多都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但是,其中也不乏喜欢高谈阔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
如今,可算被他逮到了机会。
窗边那条月牙凳上,崇京城内某个纨绔,放下了手中的那只茶盏,说书一般,眉飞色舞道:“我爹说!杜尚书伤还没有养好就杀回户部,一口气就将什么将奏折、公文翻了个底朝天。查来查去,户部那件事,似乎还真是一桩冤案……”
说到这里,他突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而压低了声音,朝慕厌舟道:“小道消息,好像是已经查到了……一个叫‘冯荣贵’的小官头上。”
此时——
宋明稚乘着轿辇,来到了院外。
守在院前的侍从,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便被宋明稚打断:“不必多礼。”
话音落下,他便独自穿过前院,走到了徽鸣堂的正厅之外。他不仅听到了那个纨绔的话,还看到……有一名身穿碧色长衫的侍从,正端着一壶茶水,站在书房外的那面隔断之下。
那名侍从的神情格外紧张……
看上去就像是在偷听屋内两人的谈话。
今早,徽鸣堂并未关门。
宋明稚抬头看了眼门上的铃铛,接着,便轻悄悄地迈过了门槛,走到了书房外。停顿几息,方才突然开口,冷冷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明稚走路,没有半点声音。
侍从听得太过专心,更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受惊的侍从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的手重重抖了一下,白瓷茶壶随之坠地,生出了一声脆响,彻底打断了书房内那纨绔还没有说完的话。
纨绔被吓了一跳:“外面的人是谁?!”
说着便“腾”的一下,自月牙凳上面弹了起来,他不由将手按在心口,朝着书房外面看了过去。
见状,慕厌舟也缓缓蹙眉,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随便扫了那名侍从一眼。
随后,便透过隔断的缝隙,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唇角边也忽然多了一丝笑意。
书房门外——
侍从“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一边朝着书房内外行礼,一边手忙脚乱地清扫起了满地的碎瓷:
“王妃恕罪!”
“都怪奴才笨手笨脚——”
宋明稚出现得太过猝不及防。
冷冷的一声,瞬间便让这个侍从吓破了胆,条件反射地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然而,人说得越多,便越是容易暴露自己的惊慌:“奴才,奴才方才只是,只是不敢打扰殿下和乔公子说话,所以,这才一直候在门外。”
宋明稚轻描淡写道:“一惊一乍做什么?”
侍从愣了一下,锋利的瓷片随即从他手指尖划了过去,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与一摊猩红的血迹:“没,没有……”
此时,那名纨绔也回过了神来:“是啊,王妃还没说什么呢,你害怕个什么劲啊?”
他长舒一口气,将手从心口处放了下来。
侍从抖如筛糠,“奴才,奴才”了半晌,也没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只知道不停地朝徽鸣堂里的人磕头,说自己绝不是故意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整间书房。
宋明稚轻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将视线落在了侍从的身上——
齐王身边的侍从,有一部分,是当年他出宫立府的时候,由那昏君赏赐的。他们在下人之中颇有地位,主要负责照顾齐王的饮食起居。平日里,都混在普通的侍从之中,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
然而自从齐王开始了解朝堂大事后。
其中的一小撮人,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除了那天晚上的黑影外,齐王身边几个普通的下人,也开始在暗地里打探他的动向,以及偷听他从朝堂上了解到了什么。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人应当就是老昏君故意安插在王府之中,监视齐王最近有无异动的。
“爱妃,方才没吓着吧?”慕厌舟绕过隔断,走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便朝宋明稚道,“茶水有没有洒在身上?”说着,便低头看向宋明稚的衣角。
一直到这个时候,不知道守在哪里的其他侍从,方才小跑着来到徽鸣堂内,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地上的人,俯下身子收拾起了满地的碎瓷来。
宋明稚轻轻摇了摇头道:“殿下,我没什么事,但……”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
微蹙起眉,对着地上那个正簌簌发抖的侍从道:“但是近来殿下正在读书,作为下人不但伺候不好,还一惊一乍,耽搁殿下做正事,实在是有一些不应该。”
慕厌舟附和道:“有道理。”
侍从还在发抖:“王妃恕,恕罪……”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纨绔,忽然被冷落到了一边,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朝地上的人道:“你打扰的可是殿下,一个劲地求王妃恕罪有什么用?”说完,立刻转身朝慕厌舟“嘿嘿”了两下。
“殿下,我说得对吗?”
慕厌舟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转身便朝宋明稚问:“爱妃,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纨绔:“?”
对此,宋明稚早有准备——
齐王身边的某几名侍从,盯梢的能力,实在是太差。宋明稚几乎没费多大力,便从中揪出了几个,而在这其中最一惊一乍的,当属今天的这个。
宋明稚方才故意吓唬他,等的就是慕厌舟的这句话。
他迅速正色道:“自然是将徽鸣堂内干扰殿下学习的人,全都调到别处去,再换一些手脚利落的,到殿下的身边来。”
慕厌舟恍然大悟:“有道理。”
说着,便一脸遗憾地低下头,看向了地上的那一名侍从:“往后时日……你便去后院里面喂马吧。”
那侍从不由一抖:“是,是殿下……”
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被人拖了下去。
齐王府里的侍从大多懒懒散散。
找一个理由,将人清出徽鸣堂,简直再简单不过。宋明稚的视线,慢慢自其余人的身上扫了过去,同时道:“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才上前收拾?殿下的身边,不如多换几个人吧。”
慕厌舟微挑了一下眉,轻笑道:“好,都听爱妃的。”
齐王府内风声鹤唳。
短短小半天的时间,全府都知道:
徽鸣堂中有人粗心大意,不小心打扰到了殿下读书,被调到了别处。
而王妃也因为此事,生出了调整殿下身边下人的念头。原本平静的齐王府,暗地里瞬间炸开了锅。徽鸣堂内的下人,个个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调到别处。其他的下人,则在暗中期待着自己能被调到殿下的身边服侍。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就连元九,也不免担忧了起来:“齐王殿下,王妃他…他虽不一定真是奸细。但是,现在让他重新安排府内的人员,是不是有一些……”
元九停顿了好几息,终于憋出了一句:“太纵容他了?”
且不说王妃做这些,究竟是出于何意。
他只知道王妃最近一阵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太过恣意了……虽说殿下正假装对他倾心,的确需要纵容他一些。但若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甚至于损害殿下利益的事情来?
绣金的花鸟屏风之后。
正摆弄棋盘的慕厌舟,手指不禁一顿。
他停顿片刻,轻笑道:“无妨,先看他折腾。”
此时,慕厌舟也不禁有些好奇……
宋明稚会调走哪些人,又会将谁送到徽鸣堂来。
见慕厌舟看上去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元九愈发着急了起来:“可,可是若给他太大的权力,殿下未来还能拿捏得住他吗?”
慕厌舟随手落下一子,漫不经意道:“如今还没什么必要。”
元九不可置信道:“那以后——”
慕厌舟顿了顿,随口笑道:“等到,以后……想拿捏的时候,自然随时可以拿捏。”

看到慕厌舟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元九的脑海中,兀地闪过了一句话:美人天生就懂如何惑人。
——这是齐王殿下曾经说过的原话。
元九默默地看了慕厌舟一眼,最终还是强忍着,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谨言慎行,一定要谨言慎行!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
皇子皇女加在一起,也就五人。
其中,仅齐王慕厌舟与大皇子,已经出宫立了自己的府。
相比起生母仅是一名普通妃嫔的大皇子,身为先皇后之子的慕厌舟,王府不仅离皇宫更近、占地更大,并且内部仆从众多。单单徽鸣堂,就有近百名的侍从。有资格在齐王身边服侍的,也足有三四十号人之多。
当日午后,王府前院。
这三四十个人全被元九叫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了王府前院的那一片空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慕厌舟的书也不读了,默默坐在了树下,朝着院中看去:
宋明稚的轿辇,落在了前院之外。
见状,侍从立刻齐刷刷地行礼道:“参见王妃——”
相比起非常好糊弄的齐王本人,如今府内的侍从,似乎要更加畏惧宋明稚一点。
见状,慕厌舟不禁由衷欣赏道:“……厉害啊。”
宋明稚走进院中:“不必多礼。”
说话间,已自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拿在了手中。
……王妃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侍从们的心,瞬间便悬了起来,一个个忍不住探头,朝着宋明稚手中看了过去。不过,宋明稚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甫一站定,他便垂眸看向册子。继而,轻声向众人道:“殿下在近来读书、疗养,要比以往忙碌许多,各位在徽鸣堂里面当值,也应比往日更加周到。”
宋明稚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述兰口音,轻缓的尾音,似一根羽毛轻飘飘地扫过前院。
慕厌舟不由轻轻地眯起了双眼。
上一世,宋明稚不仅是负责小皇帝安危的贴身暗卫,更是暗卫统领之一。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其中,却有着一阵淡淡的压迫感,方才还在向他手上乱瞄的众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是,王妃。”
慕厌舟终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宋明稚将那本册子,交到了元九的手中。接着,便听元九高声念道:“志书——”
他手中拿着的原来是本名册。
被点到名字之后,身着赭色短袍的侍从,立刻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此时,他还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宋明稚已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同时,认真地回忆道:“前天傍晚,在徽鸣堂内当值的时候,藏在书架后面打盹。”
“……啊?”
毫无心理准备的志书,呼吸瞬间一停:不是吧,王妃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宋明稚的唇边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老昏君安插在徽鸣堂内的侍从,虽然不是个个都有问题。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懒懒散散,要想抓他们的错,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作为一名前暗卫,宋明稚的老本行,就是默默地观察周围人,给人记黑账。
而身为齐王妃……
闲着反正也是闲着。
平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的宋明稚,在徽鸣堂里面观察了几天,心里面便有了数。还不等名叫志书的侍从朝他行礼、辩解,元九已经念出了第二个名字,宋明稚顿都没顿,又将他的问题给揪了出来。
宋明稚淡淡道:“昨日清晨,迟到了半炷香的时间。”
徽鸣堂前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皆像鹌鹑一般,深深地将头埋了起来,生怕下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人就是自己。
就在这一片寂静里……
院里那棵桃花树下,忽然生出了一阵细响。
——这声音是似乎齐王殿下手中的茶杯盖,轻轻磕出来的!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身。
同时,满怀期待地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齐王殿下终于不满于王妃种种的独裁行径,打算与他呛声,让他清楚谁才是齐王府真正的主人了吗!
见状,宋明稚也缓缓转身,唤了一声:“齐王殿下?”
慕厌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好意思。”
众人:“?”
慕厌舟于众目睽睽之下,朝宋明稚眨了眨眼。
同时,赞叹道:“爱妃的记性可真好。”
字里行间,皆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没有一丝半点的不悦。
众人:“。”
我们没救了。
宋明稚做事向来利落,不喜欢耽搁太多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已挨个将徽鸣堂内的侍从过了一遍,并将其中,他发现有问题的人,全部选了出来——
那昏君赐进王府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是耳目。
故而,为免打草惊蛇,宋明稚仍将一部分侍从,留在了这里。同时,他还顺带着将几个虽然不是细作,但是整日敷衍了事,甚至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与他们几个一道给提了出来。
“好了。”
宋明稚示意元九退下。
他接过名册,缓声道:“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一个被点道名的侍从,咬了咬牙,欲做垂死挣扎:“我——”
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
桃花树下,慕厌舟积极应道:“没有异议。”
“全部都按爱妃说的来吧。”
宋明稚随即跟上:“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吧。”
一众侍从:……不,不是?
王妃问的难道不是我们吗?
宋明稚并不是信口雌黄。
他方才所举的时间地点,都是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之后,方才得来的。众人原本就各有各的心虚,头一个人没能成功将辩解的话说出口,其余的下人,也不敢再多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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