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了看之后,竹之内雅转身偏头,看向身旁头发略显稀疏、面容颇为和善的男人。
“梶谷先生,在四处转转前,我想先去看下那把太刀。”
他习惯第一时间查看到手的武器。
梶谷川满脸笑容:“当然可以,竹之内少爷,一切以您的意愿为主。”
“……”
竹之内雅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他其实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梶谷川不愿直呼他的名字,这个称呼相比其他称呼已经还算不错了。
而后,在梶谷川的陪同下,他乘坐电梯来到了他的临时住所,除询问一些关于他和他爷爷的事情外,因为他昨天下午那个需要竹刀的要求,那个老人还命人将一把太刀送来了这里。
查看武器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在查看结束后,他跟着梶谷川,再度乘上了电梯。
期间,梶谷川一直保持着笑容,不过梶谷川的笑容没有保持太久,就在他们遇到Mafia干部尾崎红叶,和尾崎红叶说上不到两句的时候,横井洋二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现任首领,中毒身亡。
“洋二,今天不是愚人节,”梶谷川脸色铁青,看似不信这个说辞,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这个玩笑也并不好笑。”
横井洋二悲痛说道:“真的,我们被森医生,不,不对,我们被森鸥外骗了,您最初的怀疑没错,他确实是其他组织的杀手。”
“森医生?”尾崎红叶皱眉问道。
“是,几乎可以断定,根据初步判断来看,首领死于某种慢性毒药,刚刚剂量过大承受不住,整个港口Mafia只有那个家伙有机会有嫌疑。”
长于智谋也好,长于武力也罢,或者两者皆有,港口Mafia凭实力说话,所以纵然尾崎红叶年轻,并且当上干部没有多久,了解尾崎红叶实力的横井洋二态度还是颇为恭敬。
“谁的初步判断?”
“田中医生,水平很高,为人也十分可靠,首领之前的专属医生。”
“我记得他因为森医生拒绝协助被调去了基层,不是没有怀恨在心的可能。”
“等等,请等等,尾崎干部,”梶谷川开口打断,看上去苍老了不少,“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尽快前往首领身边。”
尾崎红叶身形微顿:“你带着那个孩子跟上。”
说完,她转过身,迅速远去,红色发丝飘扬之间,只给他们留下了一道如蝴蝶般的粉色背影。
那个……孩子?
在巨大的悲痛的间隙,梶谷川茫然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看向竹之内雅。
少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看不到情绪,他不由有些感慨,他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注定早亡。
——落得一个和那些孩子一样的下场。
正常来说,那样的下场,在那位大人因为那个消息暴露行踪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他其实不想伤害那位大人珍爱之人。
但是,无奈,他忠于首领,或者说他父母的遗志迫使他忠于首领,而那根侥幸得来的发丝又证明了血缘关系。
如今,也算幸运,首领多疑,那件事情由他,并且只由他负责,包括横井洋二他们在内,港口Mafia内部没人知道,这个孩子还能靠着首领的“遗愿”坐上首领的位子。
“竹之内少爷,我们走吧,见见……你的爷爷。”
说着,心潮起伏之下,他晕眩了一瞬,所幸横井洋二及时拉了把他的手腕。
竹之内雅回过神,轻声应道:“好。”
莫名地,一听到那个老人死于中毒,他就想到了他爷爷那句“他逼迫不了你”。
在他大约五岁出头的时候,他爷爷带着他配过毒药,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毒药,不过他一直没有当真,因为那些所谓的毒药,对他完全不起作用。
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只。是。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他怀疑他的身体根本不畏毒药,而他爷爷也知道这点。
随后他又想到了那个银质椭圆吊坠,那是他爷爷留下的遗物,里面放着他们的合照。
今天早上,在那个老人突然问起遗物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拿出了那个吊坠,接着在对方的示意下,将那个吊坠打开,放到了对方手中。
而后,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思念,那个老人摩挲了很久才交还回来。
那样的接触,如果带毒……
想到这里,他心情沉郁了几分,不是为了那个老人,那个老人对他有种奇怪的热情,而且血缘的谜团尚未解开,他无法将对方当作家人。
而是,为了,他爷爷,如果真的带毒,他爷爷走时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安详。
他爷爷或许早已料到了他的回答——
【我想知道我的来处。】
思考着这件事情,在越发剧烈的刺痛下,他穿过严密了不少的防守,再度来到了那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守卫已然不见,只有一男一女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是刚刚离开的尾崎红叶。
“红叶,那个孩子,没有成为凶手的条件,也没有成为凶手的必要。”
他仅仅听到了这句。
第7章 妖刀
在那个气度庄严、头发花白的男子说完这句后,他们纷纷向他所在的方向投来了目光。
一片寂静中,在沉默的注视下,他和身侧的二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港口Mafia等级森严,在站定后,梶谷川和横井洋二第一时间向他们弯腰行礼。
“大佐干部,尾崎干部。”异口同声。
他很想像之前那样打声招呼,但因为越发剧烈的刺痛,站在原地,难以动弹。
沉默再度蔓延。
大佐干部个头比竹之内雅高上很多,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沉默中,他俯视着身前的少年,满脸冷肃。
除开些许悲痛之意,梶谷川面上还算镇定,而横井洋二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孩子,竟然这么平静,大佐干部为人确实不错,但大佐干部身为武斗派,那身极具威慑力的气势......
汗珠不断渗出,感受着颈间的潮湿,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中那丝藏于深处的轻视不由淡去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某颗汗珠滴落的瞬间,他听到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竹之内大人,首领正在等您。”
说着,大佐干部微微侧身,让出了一块让不让似乎没有所谓的位置。
不过,除竹之内雅外,在场常年身处黑暗的众人,没有一个认为这样的行为没有所谓。
这样的行为,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包括那声必然不是发自内心的“竹之内大人”在内,都是大佐干部初步认可竹之内雅继任首领的信号。
是否拥有异能力,是否拥有强大的异能力,不是成为首领的必要条件。
勇气,胆识,以及一些自知之明,明白自身的处境,明白应对的方式,远比拥有异能力与否和异能力强大与否来得重要。
即使眼下尚未继任,也没有必要低头,平白落入下乘。
未来可期。
这是一位自污泥中,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干部,对竹之内雅最为朴素的看法。
当然,他主动让步,主要还是因为,比起没有“遗愿”造成人心浮动,他更加愿意看到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组织。
期间,竹之内雅需要面对的质疑,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与此同时,逐渐摒弃思考、刺痛得以缓解的竹之内雅,向大佐干部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一贯礼貌待人,但招呼的时机,过了就是过了,所以只能选择微笑。
而后,在两位干部的注目下,他和身侧的二人快步进入了那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他迫切想要看到那个老人的死状。
和走廊里一样,出于安全考虑,房间里没有安装窗户,仅仅挂着两片深红窗帘作装饰用。
看着那道躺在床上、如枯木般的身影,踏过厚实的地毯,他来到了那张欧式实木雕花大床前。
老人瘦骨嶙峋,眼窝清晰可见,好似一副白骨披了张人皮。
“首领。”
身侧,梶谷川低声唤着,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他不由微微侧目。
感情,不该是相互的吗?这份深情从何而来?那个老人看向梶谷先生的眼神明明没有丝毫暖意。
疑惑自心底升起,又很快被压回心底,他终究更加在意那个老人的死因。
他记性很好,他记得那些毒药的配法,以及服用那些毒药之后的死状。
因为所谓的血缘,梶谷川和横井洋二,都没有对他借着擦拭脸庞和手臂“验尸”的行为作出反应。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没有注意到,他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对抗动脑带来的刺痛上。
嗯……还有……压下那丝不安。
他害怕这真是他爷爷的手笔,他确实特别渴望知道“来处”,但和他爷爷走时的安详相比,“来处”并不重要。
诚然,即使没有对上记忆中,那一个又一个口述的死状,也无法完全排除他爷爷下毒的可能。
但是,至少,消减了那种可能。
还算幸运,在大致查看一番后,没有对上任何一个,只和其中一个有些相似之处。
他犹豫过,也迟疑过,但因为相应的毒药见。效。很。慢。,最终还是在心中划掉了那种毒药。
来时日光正好,去时暮色朦胧,在离开那条没有窗户、有些压抑的走廊后,经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他和梶谷川进入了一间武器室,而横井洋二则在梶谷川的示意下守在这间武器室外。
“竹之内大人,这里的武器,都是首领的私藏,我建议您挑选几把手枪。”
在走下电梯后,不知不觉之间,梶谷川将对竹之内雅的称呼改成了“竹之内大人”。
竹之内雅完全没有在意这个变化,甚至完全没有细听梶谷川说的话,他第一时间走向了那面摆满各式刀具的墙壁。
并且,拿下了一把太刀。
梶谷川:……
少年背对着,缓缓摩挲着手中的太刀,一副对待心爱之物的模样。
沉默片刻,他正色道:“竹之内大人,之后会有危险,枪械比刀具更易使用。”
首领已死,忠诚未散,他必须将首领唯一的血脉全副武装起来。
“更易使用?”竹之内雅摩挲的动作渐渐顿住。
仅仅四个字,却绕了一弯又一弯,听到这个诡异的语调,梶谷川心头猛地一跳。
而后,看着前方的背影,他有些迟疑地说道:“除非拥有与之相合的异能力,否则刀具这类冷兵器确实……”
说到一半,一道寒光闪过,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太刀的刀尖就抵上了他的脖颈。
他没有害怕,并非无所畏惧,而是在视线交汇的刹那,为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所冲击。
汹涌、澎湃、几乎将他吞没。
他怔住了。
少顷,随着刀尖远去,寒意瞬间从尾椎骨蹿到天灵盖,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妖刀村正。
顶着满身冷汗,在踉跄后退的同时,他脑中冒出了这个称号。
传言,所有村正,都会控制主人的思维,控制主人杀死亲近之人。
而那把太刀,华丽的装饰,刀刃两边的波浪形纹,正是村正最为普遍的特征。
这么想着,看着眼神恢复清澈的竹之内雅,他连忙大喊劝说竹之内雅扔掉那把太刀。
谁料,竹之内雅不仅没有扔掉,反而将手中的太刀握得更紧了。
“竹之内大人!”梶谷川面露急色。
见对方不动,他正要继续劝说,却被对方开口打断了。
“梶谷先生,按照你的说法,它可不是真正的妖刀。”
不是真正的……?他再度怔住。
半晌,他喃喃道:“竹之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竹之内雅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在脸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意思就是——
他才是真正的妖刀。
刀还是刀,没有异变,他控制了它,而非它控制了他。
刚刚,在踏进这里的瞬间,满墙刀刃折射的刀光,带着过去留在刀刃上的杀意,完全占据了他当时放空的脑子。
他知道,他“犯病”了,或者说快要“犯病”了。
他原本以为他会犯下大错。
然而,和以往不同,他竟然能够保持智,他清楚地记得那种清醒又恍惚的状态——
舒适,十分舒适,什么刺痛,什么火焰,全部消失了。
凝视手中的太刀片刻,他抬眼看向梶谷川,说:“梶谷先生,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要证明我更加擅长使用刀具,抱歉,吓到你了。”
他不想细说,之前的回应,只是讶于那份激动,所以出声安抚了一下,现在的补充同样也是安抚。
梶谷川静静伫立着。
原本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听到少年说的话后,莫名平静了下来。
正如那句“不太聪明”的评价,他确实不太聪明,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无法独立作出决策,也就是需要听从命令。
他没有听出安抚,也没有听出其他,但他在少年平静而温和的语气上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除全副武装外,他还要好好效忠对方,直到对方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死去。
他总归需要一个效忠对象,否则,不完整,不快乐。
“梶谷先生?”
“是!”
这是……?竹之内雅眨眨眼,略过梶谷川突然的热切,将话题引向了来时横井洋二说的话。
【那两个杀手都被关到了地牢里。】
那两个。
一个,森医生,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至少,目前,在他没有把握再次进入那种状态的时候,非常重要。
地牢里,零散的壁灯,散发着微弱、橘红的光芒,照耀着地面和墙壁上或是新鲜或是干涸的血迹。
“失算了,我轻视了他,年轻真是可怕,根本无谓失败的可能。”
“初来乍到,竹来乍到啊,竟敢直接掀桌,我这个老人家还在布置桌上的装饰呢。”
伴着锁链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森鸥外踩过一块干涸的血迹,看向位于拐角暗处、没有受限的太宰治。
“或许也轻视了你,你似乎胸有成竹,你现在愿意说说你们之间的协议了吗——”
“——太宰。”
太宰治正倚着墙壁小憩,他原本打算无视森鸥外,骤然听到那个缱绻的尾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森先生,”他有些埋怨地说着,“你吓到我了。”
森鸥外低声笑笑:“难得看到你这么活力满满,所以愿意说说那个协议吗?满足一下一个将死之人。”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任何协议,我和他根本不熟,”太宰治望向那段向上延伸的阶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结冰的湖面,“而且,你我都知道,你不会死在这里。”
“何以见得?”
“不说你一直在暗中经营的势力,港口Maifia又有着多少不满暴政的成员,那个身穿红裙的金发女孩是你的人形异能吧?”
沉默两秒,森鸥外轻叹一声,有些苦恼地说道:“看来你不是每次治疗都‘睡着’呢。”
太宰治没有回应。
许久之后,他忽然转头。
“森先生,”他眼中透着好奇与探究,“失算的感觉如何?”
森鸥外静静凝视太宰治片刻,接着在锁链“哗哗”中,慢条斯地席地坐下。
“那么,太宰,你算准了吗?”
“嗯……这个问题……你其实不该问我。”
太宰治抬手摸了摸下巴,随后双手抱胸,看着森鸥外,说:“算得准,算不准,都需要‘算’这个行为,而‘算’这个行为又需要初衷,我可从未有过杀死首领、自己上位的想法。”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一片寂静中,视线交织之间,森鸥外突然大笑出声。
“太宰,你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啊。”
太宰治点点头:“这是当然的啊,因为你一直吊着我使唤我,我就像一条被腐肉引诱的野狗,不断为了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承诺战斗。”
“不断?战斗?”森鸥外嘴角抽了抽,“太宰,太宰君,如果我没有年老健忘,你整天除开闲逛还是闲逛。”
这次事件,甚至还是第一次“使唤”,或者说第一次正式的“使唤”。
可惜,近期,恐怕没有第二次了。
“那不是闲逛。”太宰治神色认真。
意识到那份认真,森鸥外不由正色,问:“那是什么?”
“寻找活着的意义。”
哦,原来寻找活着的意义,需要时不时喝个药时不时跳个水。
在心中默默吐槽几句之后,考虑到他们目前浮于表面、连虚情假意都称不上的关系,他深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送上了祝福:“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虽然,有些敷衍,无论语气,抑或神态。
他正在思考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如何脱罪。
离开,确实容易,港口Mafia如今尚未成长到他设想中那种不可侵犯的境地。
只是,一旦离开,坐实罪名,他就很难掌控港口Mafia了。
他深爱这座城市,也想保护这座城市,而最为适合用来实现保护的方式则是通过掌控某个组织。
也就是,潜藏于这座城市之中,以港口作为势力范围的犯罪组织:港口Mafia。
“承你吉言。”太宰治同样敷衍。
而后,他再度望向那段向上延伸的阶梯,望着阶梯尽头那团黑暗怔怔出神。
活着的意义,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能够找到吗?
此时此刻,就在这里,意味着鲜血、意味着死亡、由铁锈和霉菌混合产生的刺鼻臭气,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于他的鼻腔之中。
真是令人……窒息。
这么想着,他慢慢闭上眼睛,倚着墙壁放空自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随着一阵铁门被拉开的声音响起,一束束温柔的霞光驱散了阶梯尽头那团黑暗。
少顷,自漫天飞舞、闪烁发光的灰尘中,走出了一个身形偏瘦的少年。
一步一步,踩着黑色长靴,少年走到了森鸥外面前。
“森医生,下午好。”少年主动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森鸥外此时正坐在地上,但对上处于站立状态的少年,却没有丝毫落入下风的感觉,“小雅,或者说,未来的首领。”
竹之内雅有些诧异。
森医生,不像森医生,这样的气势……
没等他细想,对方又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
少年歪着头,一派天真模样,好似对“交易”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完全没有概念。
已经不能简单称为扎手了。
这个孩子,倘若不死,未来可期。
太宰也聪明,同样过分聪明,但太宰自毁倾向严重,所谓的目标也颇为被动,而这个孩子却拥有明确的目标。
以及,背后,或许是底气的异能力者,比如那个老人家当年的手下。
对于主谋,他其实怀疑过,但倘若这个孩子只是受到指使,事情的发展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快速这么离奇。
这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做法。
但凡成年、抱有一丝迟疑,都做不出的做法。
而且,根据已知的情报来看,在过去十四年的时光里,这个孩子身边没有半分异能力者的身影。
所以——
按照他的判断,这个孩子知道他们的存在,但也仅限于知道他们的存在。
森鸥外脸上笑意盈盈,心中的戒备却又加深了几分。
事已至此,“天真”这种词汇,注定不会和这个孩子挂钩。
何况,他看到了,天真之下,那种淡漠、目空一切、带着些许高高在上的底色。
正在一边放空缓解刺痛,一边抽空思考什么交易,因为处于两难状态很难作出表情的竹之内雅:啊?
“不急,稍后再说,”森鸥外看了眼一旁躺在地上装死、充分表达不想掺和的太宰治,“大佐干部主张由你查清真相是吗?”
这件事情,不难解,太宰估计也早已料到。
继任,随时可以继任,但坐稳需要声望,而查清首领死亡真相,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以大佐干部一心的性格,不太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森医生,你似乎……十分了解港口Mafia。”
“港口Mafia?”岂止港口Mafia,他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如果想要坐稳首领的位子,你之后可以试着接触一下红叶小姐。”
“我不太明白。”
“我和红叶小姐有过接触,她是一位非常容易相处的干部。”
非常容易相处?竹之内雅摇摇头:“恐怕只是对你来说,她似乎对我抱有意见。”
“你可能误会了,”意识到已然成功将他和尾崎红叶之间的联系传达,森鸥外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了一些,“她应该不会单单怀疑你,她只是希望我脱罪。”
“脱罪,需要有罪,所以确实是你毒杀了首领?”竹之内雅尽力在两难的状态下思考。
听到这话,森鸥外一噎,笑容僵在了脸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话是否过于强词夺?他不由生生在对方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讥讽之意——
【好好替我认罪吧,森。鸥。外。。】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沉默良久,他慢慢起身,并在起身的同时,掩去了眼中的杀意。
而后,他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道:“一时的赢,不是永远的赢,切忌自矜自傲自满。”
“……抱歉,森医生,我听不懂。”竹之内雅道。
以他此时的状态,他真的听不懂,包括莫名转移话题,提起尾崎红叶在内,他想不通森鸥外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做。
森鸥外:……
语气是尊重的,称呼也是尊重的,但最为重要的内容却是不敬的。
这时,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原本躺在地上装死、双手还交叠放在胸口的太宰治,突然发出了略显沉闷的噗嗤一声。
第9章 听不懂,但直气壮.jpg
实际上,这道声音很轻,更像一道气音,但在这间空荡荡的地牢里,就如同惊雷乍响那般吸引了森鸥外和竹之内雅的注意。
“太宰。”森鸥外沉声道。
“抱歉,抱歉,”太宰治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憋笑憋太久了,一下子没忍住。”
此时,竹之内雅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思路似乎有些问题。
脱罪和有罪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想来森医生和太宰刚刚的表现都是因为他说出了一个离谱的逻辑。
地牢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太宰治走向角落、靠向墙面发出的细小声响。
在太宰治停下后,他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无论太宰治还是森鸥外都是一派镇定模样。
真正的凶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这么镇定吗?
森医生或许进行了一定的掩藏,但在港口Mafia这种组织内,掩藏自己的本性,以求更好的生活,也十分正常。
思考着,仿佛福至心灵,他看向森鸥外:“我想凶手另有其人。”
此时,因为竹之内雅的委婉(?)拒绝,森鸥外正在思考其他脱罪方法。
他需要脱罪。
虽然,实际上,他没有脱罪的必要。
他那些药物没有毒性,只有一丁点负面效果,港口Mafia现有的手段查不出问题,何况所有药物本来就有负面效果。
只是,有个问题,致命的问题,由凶手查案,就和刚刚一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遵循他的思路,包括提起尾崎红叶在内,他原本打算说明一下自己的作用,进而借此暂时和竹之内雅达成合作关系。
他帮对方解决一些上位的困难,顺便增加一些隐性的困难,而对方则帮他脱罪。
谁料竹之内雅年轻气盛,三个字,太傲了。
要知道,短期来看,和他合作,绝对稳赚不赔。
骤然听到这话,他抬眼看去,轻笑出声:“你想通了?”
相比独自开拓,合作才能共赢,你终于想通了。他心道。
竹之内雅微怔,随后坚定点头:“我想通了。”
指——凶手另有其人。
“很好,”森鸥外面露满意,“那么,小雅,你介意说下你的计划吗?”
“我没有计划。”
“……之前呢?”
“之前?之前也没有,”竹之内雅眨眨眼,“我不太明白,需要什么计划?”
森鸥外皱着眉,认真审视竹之内雅片刻,随后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同一时间,角落里,阴影处,太宰治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向了此时正站在原地满脸坦然的竹之内雅。
【太宰,和你相比,那个孩子坚定得可怕。】
言犹在耳。
装死归装死,毕竟没有真死,他最终还是被迫听全了森先生的絮叨。
竟然……坚定至此吗?
狭义上,吃什么,喝什么,都是计划,但广义上,在一切行为只为一个目标的情况下,“计划”这一概念已经约等于没有了。
半晌,随着笑声渐息,竹之内雅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似乎和梶谷川沟通起来更加正常更加顺利。
不是说完全正常完全顺利,仅仅只是,相对来说,他心头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很快,在辞别后,他跟着在出口等候的梶谷川回到了港口Mafia大楼内部。
电梯里。
“什么?!”梶谷川失态了。
但是,也可以解,因为他的现任效忠对象说,想要对他的前任效忠对象进行尸检。
尸检,即尸体解剖,不说这一行为是否不敬,就说那具身体里的秘密,也不是什么能够随便在大家面前展示的东西。
他不能任由他的前任效忠对象晚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