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此时此刻,正在警局里喝茶,字面意义上的喝茶——
“小雅,这种茶水很苦,要不要换杯牛奶?”一个短发女警半蹲着问道。
短发女警身前,披着警方提供的黑色毯子、坐在沙发上的竹之内雅摇摇头:“不用,谢谢。”
性格原因,加上身体原因,他的语气不算热切,但短发女警还是露出了那种仿佛得到了可爱生物回应的眼神。
对此,他只能表示,嗯……表示不了什么,因为他的智已经岌岌可危了。
【他需要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安全,指的是他人的安全,他不是没有可能完全失去智。
诚然,他不想暴露自己,但比起暴露自己,他更加不想伤及无辜。
——他担心他找上切原赤也或者其他同学。
四岁那年,第一次“犯病”,他就跑回家里,在他爷爷肩上和手上,分别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在那种状态下似乎尤为钟爱攻击亲近之人。
所以,在简单收拾后,以在路过警局时,身体很多部位突然剧痛、需要借水服药止疼为由,他混进了这个他认为可以阻止自己的地方。
这个由,进可攻,退可守,或许不够完美,但已经是他此时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由了。
眼下,警方主力还在追查那辆黑色轿车,没有认真寻找那个似乎没事的伤员,也就是尚未将那个伤员和他联系起来。
倘若之后联系起来,他就说以为自己没事,所以只是回家收拾收拾,并拿上了一点止疼的药物,谁料在前往学校的路上突然剧痛。
“对了,小雅,你联系你的家人了吗?”
“我的……”
他仅仅发出了几个音节。
大脑越发胀痛,杀心越发强烈,他不由垂下眼帘,避开短发女警的视线,看向了手中冒着热气的玻璃杯,里面的茶水正在随着他的颤抖微微震荡。
“小雅?”
意识到不对,短发女警正要询问,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小朋友,有人来接你了”。
谁?谁来接他?
抱着这样的疑问,在短发女警起身的同时,他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个站在门口的警察向右一步,露出了身后那片黑压压的身影。
此时,他已然无法集中注意力,一切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祸不单行,一阵眩晕之感忽然袭来,他不禁抬手寻找了一下周围的支点。
而在太宰治眼中,则是另一番场景。
身形纤细、皮肤苍白的白发少年,带着刻意的脆弱倚向短发女警,也就是异能特务科埋在警局的卧底。
前段时间,这名卧底,因为救人心切,发动了异能力,如果有心了解,这个消息唾手可得,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无疑也是有心之人。
没有过多犹豫,短发女警当即揽住白发少年,并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
迎着短发女警审视,甚至堪称戒备的目光,他第一次产生了棋逢对手的兴奋。
森先生说得没错,这场等价交换,确实有些趣味。
他是在森先生的建议下,以森先生弟子的身份跟来的,而跟来的目的则是为了确认这个经历了车祸的少年有无大碍。
当然,这只是对外,尤其是对现任首领的说法,森先生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让他帮忙试探对方。
得益于他的异能力,他只要稍稍触碰一下,就能判断对方是否拥有异能力。
不过,即使不大费力,他也没有那么听话,他跟来主要还是出于自愿。
现任首领或许心怀鬼胎,但另一批明显想要自己的性命,这种时候,正常思维,或者说寻常思维,就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然而,这个少年,找上了警局,不仅找上了警局,而且找上了异能特务科埋在警局的卧底。
因为现任首领之前的癫狂,异能特务科已经盯上了港口Mafia,正等着港口Mafia犯下某种致命的错误。
比如——
将横滨外的民众抓进横滨内并杀死。
如果他猜得没错,即使现任首领不急,即使他们今天不来,对方也会想方设法赖上那个警察,确保自己走入异能特务科的视线。
“小雅,”短发女警拍拍竹之内雅的手臂,“你认识他们吗?”
这个孩子现在非常害怕。
意识到这点,她略过那群黑西装,看向一旁刚刚开门、此时正站在门口右侧的警察。
“我说,昌一,你是不是又没有确认身份?”
短发女警皱着眉,语气颇为严厉,甚至带着质疑,听在被称作昌一的警察耳中,这就是对他身为警察的职业操守的质疑。
他不由有些委屈,但也不敢出言辩驳,一来这位警官职级更高,二来他确实有过类似的失误,而且因此对这位警官心存感激。
就在前段时间,如果不是这位警官,包括他自己和几名同事在内,那栋建筑里所有人都会被他误放进去的男子炸死。
说来奇怪,这样的功劳,正常应该升职加薪,但最近的风声却完全相反。
想到这里,他压下委屈,正了正神色:“他们是他爷爷的兄弟,也就是他另一个爷爷派来的。”
“昌一,口说无凭。”
“他另一个爷爷是横滨那位,我刚刚拨通那边的电话,和接线员确认了一下,那边确认属实。”
听到这话,短发女警身形一顿,根据已知的情报来看,那位的亲人应该已经死绝了。
这时,领头的Mafia成员,看向身侧的太宰治,眼中透着几分轻视,以及一丝被上司硬塞了一个麻烦的厌烦。
“喂,太宰,过去看下,那个孩子脸色不对,这是你的任务不是吗?”
耳边的声音不算客气,但太宰治完全没有在意,他此时仅仅在意前方的少年。
一步一步,他慢慢靠近少年,而短发女警则在看了眼他后,将目光放到了领头的Mafia成员身上。
空气渐渐凝滞起来。
在这份凝滞中,他走到少年身前,看着少年紧闭的双眼说道:“你好,我姓太宰,全名太宰治。”
少年靠在短发女警身上,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因为这份颤动,他再度得到了一眼,而且是带着警告的一眼。
没有丝毫犹豫,他当即跟着颤动了一下,一副十分害怕十分恐惧的模样。
见状,短发女警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凝滞的气氛随之变得诡异起来。
一片寂静中,领头的Mafia成员,横井洋二皱起眉头,主动为自己这边说话:“警官,不要吓唬小孩啊,他只是过去看下而已,他的医术……应该不错。”
奇怪的停顿将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直到——
太宰治自怀中拿出了听诊器。
一众Mafia成员: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短发女警:……
“警官小姐,麻烦让一让。”在戴好听诊器后,太宰治向短发女警晃了晃手中的听诊头,神情姿态全无刚刚那副十分害怕十分恐惧的模样。
短发女警:……
沉默片刻,她微微推开了少年,不过双手依然放在少年身上。
而后,在将听诊头放到对方胸口前,太宰治十分坦然地摸向了对方隐于发丝之下的额头。
一触即离,出于本能,出于对危险的本能,他下意识收回了那只不知道有没有贴上一秒的手掌。
如此,如此纯粹的杀意,仅仅针对他的杀意。
竹之内……
默念着,他垂下眼帘,将那只手掌贴上了自己胸口,里面那颗心脏正在怦怦狂跳。
“太宰!”
身后传来催促,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在抬眼看去的瞬间,对上了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睛。
毫无恶意,刚刚的杀意,仿佛只是错觉。
这是继“有趣”后,他对这个少年的第二印象,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自如地收放杀意。
“你……叫太宰治?”
“嗯,”太宰治收回思绪,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你可以叫我太宰。”
“你好,太宰,你可以叫我竹之内。”顿了顿,竹之内雅看了眼那只手掌,接着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起身向太宰治伸出了右手。
眼前的右手,和它的主人一样苍白、纤细……无害,至少看着无害。
像是想要握手,但掌心偏偏向上,更像是某种邀请。
凝视片刻,太宰治无声笑笑,打一棒子给一甜枣,这个少年也想像森先生那样使唤他呢。
可惜,他真的,特别、特别、特别不喜欢被使唤。
这个世界,果然没有例外,哪怕有些趣味,也只是有些趣味,又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和其他人没有差别的“普通人”。
转眼之间,好奇转为厌烦,他不情不愿地抬手握了下。
“你好,竹之内君。”
交握刹那,无形的力量涌来,竹之内雅再度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刚刚,他差点失控,但就在他差点失控的时候,在那只手掌贴上他额头的瞬间,一阵凉意如清风般吹熄了他体内那道似乎时刻都在燃烧的火焰。
或者,准确来说,不是吹熄,而是抑制,如果没有身体接触,那道火焰就会重新燃起,不过重新燃起不会造成太大危害。
就好比将高楼推倒重建,高楼一旦变成一片废墟,想要变成之前的模样,总会需要一些时间。
而在这些时间里,他可以喘息,也可以休息。
原本,在经历车祸后,他有些犹豫之后的方向,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犹豫的必要了。
——他必须前往横滨。
于是,在短发女警的坚持下,他们一起乘上了港口Mafia停在警局外面的轿车。
明面上,一共两辆,除开两个司机,一辆上坐着横井洋二,还有太宰治和竹之内雅。
前者坐在前座,后者坐在后座,短发女警则和其他Mafia成员挤在另一辆上。
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开始倾斜的阳光使窗外的绿化在逆光中显得格外炫目。
“竹之内君,”在看到竹之内雅收好手机后,太宰治突然凑到竹之内雅耳边,“那位警官真是好人啊。”
太近了。
竹之内雅第一反应想要偏头躲避,但考虑到对方的作用,以及之后的相处,最终还是止住了。
而后,他强忍不适,尽量平静地说道:“警察应该都是好人吧。”
实际上,关于那位警官,他也觉得有些奇怪,哪怕横滨比较危险,他们今天也只是第一次见面,那位警官没有由陪着进入法外之地。
他正常应该仔细思考一下,但不管思考还是猜测,统统需要信息的支持,而他又实在太累了,没有体力搜集信息,也没有脑力负担信息。
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某种后遗症,他现在一动脑就异常疲惫,而且大脑容易产生一种如同针扎那般的刺痛之感。
所以,暂时地,他只能选择放弃深究。
没等太宰治回应,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就响起了一阵笑声。
“或许吧,不过呢,”横井洋二看向车内后视镜,因为上司的交代,嘴角挂着笑意,语气颇为和善,“我们不能太过相信他们,那些警察,有一个算一个,都对港口Mafia不安好心。”
竹之内雅乖巧点头,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誓将“放弃深究”贯彻到底。
下一秒,余光中,他瞥到太宰治嘴唇带着弧度开合了几下。
戴罪……立功?
他不禁有些迷茫,视线偏移了一瞬,戴什么罪?立什么功?
沉思两秒,因为疲惫倏然涌来,他侧身避开车内后视镜,冲太宰治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不管如何,这都是善意的提醒,他无法深究是他的问题,他应向对方表示感谢。
无声感谢之后,他稍稍调整坐姿,看向了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他想将大脑调回放空的状态。
然而,事与愿违,他脑中一片混乱,继想到太宰治,或者说太宰治的作用后,他又想到了他身上的怪异之处。
不久之前,在回家收拾的时候,他拿刀在手臂上划拉几下,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些伤口,当场结痂,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而且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种恢复能力明显脱离了正常范畴。
想到这点,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下垂了一些,没有人可以在未知面前无所畏惧,他平时遇事再冷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何况,今天,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也承受了太多太多,在满心杀意消退后,一缕不安慢慢自心底滋生。
此时此刻,相比这缕不安,他竟然有些怀念那种满心杀意的状态。
在竹之内雅闭着眼睛、思绪翻涌的同时,太宰治敛去笑意,目光沉沉。
现任首领那个亲信,也就是横井洋二的上司梶谷川,此时正坐在他们身后那辆不大起眼的载货汽车里。
并且,四周,除开一辆跑车,所有车辆里都是Mafia成员。
对方比他想的还要敏锐,他没有错过在那句“谢谢”前,对方特意瞥向车内后视镜的那一眼。
那一眼,按照他的判断,聚焦的地方应该就是车内后视镜里那辆载货汽车。
当时,在警局外面,那辆载货汽车第一个跟上,他想对方正是因此注意到了那辆载货汽车。
在这个前提下,加上那双敛去伪装、淡漠了不少的眼睛,那句敷衍的“谢谢”更像是在说——
包括那位警官试图抓住港口Mafia的错处,进而逃脱被异能特务科抛弃的结局在内,一切的一切,我本来就知道哦。
为什么只在他面前稍稍卸下了伪装?
因为除开异能特务科的关注,如果想要过得顺遂,依然需要同盟,而他又明显和那群Mafia成员格格不入。
他在心中自问自答。
竟然,第一眼,就被看透了啊。
意识到这点,他收回目光,带着一丝夹杂了兴奋的厌恶,一点一点挪回了原来的位置。
与此同时,竹之内雅。
好困,他心道,车内似乎太闷了。
第5章 贫穷的组织
二十分钟后,停在横滨某个街口的载货汽车里,响起了一道夹杂着咳嗽声和电流声的声音。
“梶谷,那件事情,又要延后了,明明已经因为担心他的后手延后很久了。”
这道声音十分平静,但听在梶谷川耳中,却如同恶魔低语那般恐怖。
对方每次说起“后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处于一言不合就下令杀人的状态。
“万分抱歉,”因为司机就在车门外等候,他只是捏紧了手机,没有泄露半分恐惧,“都怪属下没有及时阻止那个孩子找上警局。”
实际上,和他没有关系,或者说没有太大关系。
整件事情脱离控制确实始于那个孩子找上警局,但谁又能未卜先知,提前蹲守警局呢?
他现在主动揽责,不是因为头脑发昏,而是因为害怕首领胡乱迁怒。
包括横井洋二在内、一起前往警局的Mafia成员,基本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亲信,他实在舍不得他们平白死去。
而且,和早上那时不同,这件事情确实无解,所以他选择为他们赌一赌,寄希望于首领能够念及他多年以来的劳苦功高。
话音刚落,就陷入了寂静,只有滋滋滋的电流声还在响着,每一声都如尖刀般直刺他的心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滋滋滋的电流声中,终于再度出现了咳嗽声。
他闭了闭眼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许多,他知道他和他们都不会平白死去了。
“梶谷,你一直不太聪明,除开忠诚还是忠诚,”手机那头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异能特务科看到那个孩子进来,按也该看到那个孩子出去,一切事宜暂停。”
他张张嘴,想说前面说过延后,但考虑到对方的脾性,最终还是强行咽下了这话。
另一边,在看到港口Mafia大门,又在大门外送别短发女警后,竹之内雅在横井洋二的带领下来到了他的临时住所。
——一间偏向复古欧式风格、在他眼中有些浮夸的房间。
墙上的红色,裹挟着些许杂色,蔓延至地面的地毯,乍看恍若几条交汇形成的红色河流。
沉闷,压抑,不像住人的地方。
稍作迟疑,他偏过头,问:“横井先生,这里之前有人居住吗?”
“没有。”横井洋二一边回答,一边打量了一下内部,像是在看缺什么少什么。
很快,不消两秒,在打量完毕后,他就看向了竹之内雅。
“这间房间靠近首领卧室,最近刚刚收拾出来,可能存在一点不足,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竹之内雅正要摇头,想到什么,又止住了。
“竹刀,越多越好,”他抬手比了下,“我需要勤加训练,马上就要升段考试了。”
又是借口,又是同一个借口,他其实还是打算借着训练发泄那种想要杀人的欲望。
“升段……考试?”
“嗯,剑道升段考试,两三个月之后吧。”
听到这话,横井洋二没有再次追问,只是表情稍稍有些奇怪。
接下来,在横井洋二离开后,竹之内雅一边抵御困意,一边回想了一下横井洋二说的话——
其一,出于安全考虑,首领尚未打算公布他的存在,目前只有少数Mafia成员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希望他尽量减少出行甚至不要出行。
其二,首领今天身体不适,需要遵循医嘱静养,至少明天才能相见。
以及,一会有个医生,也就是太宰治的老师,会来查看一下他的情况,看看他是否需要更加细致的检查。
“医生……”他微微向后,靠到了沙发椅背上。
那个午后,他爷爷跟他说了很多,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关于横滨的事情。
其中,横滨和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经常发生的流血事件,人人都对流血事件司空见惯。
因此,除非自己强烈要求,或者状态差得太过明显,否则横滨的医生基本不会像外界的医生那样建议病人接受更加细致的检查。
似乎不错,省得他费心推辞,不然他又要承受刺痛了。
这么想着,在极致的寂静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今天真的太累了,急需一段深度睡眠。
【我听说超级严重!!!】
【小雅,你确定没事吗?】
【小雅?还在吗?你怎么又不回我了?0.0】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直接通话呀?】
【明天?后天?】
红色缎面沙发上,手机屏幕不断亮起,但已然被切成静音模式的手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不久之后,叩叩两声,惊醒了他,也拯救了他,他似乎做了个噩梦。
梦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却知道其中存在某种东西,并极其极其畏惧那种东西。
问题是,一直以来,他没有畏惧,而且是畏惧到这种地步的东西。
喘息着,他晃晃脑袋,看向了那扇深棕的大门。
平复一会之后,他起身走向大门,并在打开大门前,一手插进了放有匕首的外套口袋,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该保持警惕。
之前的松懈,只是因为脑子出错,字面意义上的出错,他觉得他当时能够维持智已经很好了。
“谁?”他问。
“横井,”大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还有森医生。”
沉默片刻,他抽手出来,旋转把手打开了大门,眼前的方脸正是横井洋二。
横井洋二先是向他微微弯腰,而后看向身侧的男人,说:“这位是森鸥外森医生。”
他循声看去。
“你好。”横井洋二身侧的男人颔首致意。
白大褂,听诊器,略长的黑发梳到脑后,俨然一副医生的模样。
但是,有个问题,更加细致的检查,怎么还是只有听诊器??
而且,上面的划痕似曾相识,老师和弟子共用同一个听诊器,这个组织竟然贫穷到这种地步,他还能靠着这个组织找到“医生”和“来处”吗……
他的目光不由在听诊器上停驻了几秒。
而后,他带着微笑,同样颔首致意:“你好。”
哦呀,被猜到了,森鸥外眸光微闪,他准备安装的监听设备,确实藏在听诊器的听诊头里。
现任首领多疑,与其说信任他,不如说轻视他,但轻视归轻视,他依然不便随意进出这里,所以只能等待更加合适的时机。
比如,今天。
稍作停顿,他偏过头,假模假样、如外界的医生那般说道:“横井先生,检查需要一对一,你最好还是避一避。”
横井洋二没有反驳,因为受到上司的影响,他对森鸥外观感极佳。
于是,横井洋二留在了门口,而森鸥外则和竹之内雅进入房间,一起坐到了那张红色缎面沙发上。
“小雅,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
“好的,小雅,”森鸥外温和笑笑,和外界的医生并无不同,也是一副富有耐心的模样,“遵循首领的指示,我需要问点问题,以及做点测试。”
竹之内雅眨眨眼:“听诊器呢?”
“今天用不到了。”森鸥外意有所指,他没有由主动暴露,坐实竹之内雅的怀疑。
原来只是一个装饰吗?竹之内雅点点头,没有多想。
少顷,在检查一番后,森鸥外忽然说道:“那个孩子对你评价很高呢。”
“……太宰?”竹之内雅有些迟疑。
“没错,就是那个孩子,”森鸥外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颠倒黑白,“他回来之后,一直说起‘竹之内君’,‘竹之内君’长‘竹之内君’短,感觉已经把‘竹之内君’当成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实际上,什么也没说,仅仅带回了一个信息——
这个孩子,没有异能力。
没有异能力,却能安然无恙,意味着这个孩子受到保护,意味着他只能暂停原来的计划,直到确定对方和对方背后是否对他构成威胁。
心思流转之间,在看到竹之内雅面露迟疑后,他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扬了几分。
对于太宰,他大致了解一些,也知道太宰在外人面前什么德性。
所以,他那样的说辞,完完全全出于故意。
“那个孩子,有些内向,不善言辞,加上又在这里,没有合适的玩伴,就变得更加别扭了。”
说着,他轻叹一声,顺势引出了他的目的。
“小雅,恕我冒昧,你能主动一些吗?”
主动接触太宰,主动接触太宰的“老师”,暴露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顺便,真的,当下玩伴。
他需要太宰活着,而这个孩子应该有些助益,毕竟太宰回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提起那种毒药。
没有过多犹豫,在听完的瞬间,竹之内雅点头答应了。
正要继续的森鸥外:?
为何如此干脆?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建立了更深的联系?
这个念头闪过,很快又被排除,这个孩子或许能够敞开心扉,太宰……绝无可能,至少目前绝无可能。
稍过一会,在留下医嘱后,他带着疑问提出了告辞,他需要回去试探一下太宰。
而后,就在门口,他开口问道:“你想过去看看太宰吗?”
“不想。”
“……”
这种语气,这种回答,似曾相识啊。
但是,上一秒,明明还是一副还算乖巧的模样。
他不禁暗自皱眉。
同时,在白大褂口袋里,他的食指和拇指相交,颇为用力地摩擦了一下。
他承认,他问出那句,确实心存试探,但试探的意味尚未完全表露。
想到这点,他不由感到头疼,又是一个扎手的孩子,不管真试探假试探,直接拒绝一切试探。
“抱歉,森医生,我只是不太舒服。”
听到这话,他定睛看了看,只见少年面色红润,那双湛蓝的眼睛也比之前更加有神。
很好,和太宰一样,故意的敷衍,明显的敷衍,又是一个扎手到极致的孩子。
然而,事实完全不同,竹之内雅的前后差异,只是因为那种受到灼烧的感觉骤然猛烈了一些。
伴着智的丧失,燃烧他的身体,燃烧他的血液,燃烧他的灵魂。
不过,幸运的是,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森鸥外定睛看来的时候就已经消退了,仅仅因为情绪起伏在面上留下了一些红晕。
“为什么?”
盥洗室,镜子里,刚刚在脸上拍过冷水的少年眼中满是迷茫,原本蓬松的头发也随着水珠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感到困惑,而且是分外困惑,自他拥有记忆以来,从未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道……因为太宰?
因为太宰之前抑制了他的杀意,所以就像是触底反弹一样,变得更加严重?
还有,那种恢复能力,那种明显脱离了正常范畴的恢复能力……
他要不要捅上几刀试试?
但是,好痛,之前划拉,就好痛好痛,比车祸还痛,和他的恢复能力相反,他的疼痛阈值似乎变低了。
出神片刻,他晃晃脑袋,再度打开水阀,捧起一掬冷水,往自己脸上拍去。
“太宰……抑制……太宰拥有异能力吗?那会不会异能力的效果?”
喃喃着,他走出盥洗室,躺到了那张红色缎面沙发上。
之后问问,或者试探一下,森医生应该夸大了,太宰最多对他有点好感,这种隐私问题和有点好感恐怕无法画上等号。
第二天,走廊尽头,现任首领卧室大门前。
“森医生。”
刚刚结束见面、正要跟着梶谷川四处转转的竹之内雅,主动向前方那道端着医用托盘的身影打了声招呼。
梶谷川颔首致意。
森鸥外目光扫过梶谷川和竹之内雅,同样颔首致意,而后,和他们擦肩而过,走到大门前接受守卫的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