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斟起身离开,直至到房门外才终于放声大笑。
没用的废物。
聂家家主的位置,只能是他的。
房中,聂更阑听着狂放的笑声渐远,拖着虚弱的身体下床来到水盆边,动作艰难地打湿巾帕。
聂更阑发狠一般搓着被捏过的下巴,恨不得把那块被碰过的皮肤都撕下来,直至那块皮肤被搓得泛起红色。
终于擦洗完毕后,他大口喘气,扶着木架看向铜镜里的少年。
这是一张被男人垂涎过无数次的脸,每每被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笼罩,他就觉得咽喉好似被扼住般不能呼吸。
镜中的少年蓦地眼神发狠,揪住一面颊的皮肉,恨不得现在就拿刀剜掉一块皮肉,毁掉这副皮囊!
“噼里啪啦。”
聂更阑开始翻箱倒柜,终于从箱笼里翻出一把匕首。而等到冰凉利刃贴上脸时,他才犹疑地停下动作。
从前在绿苑被毒打时,他就落下了怕疼的阴影。匕首剜掉血肉,必定痛入骨髓。
况且这一刀子下去肯定不够,也不知要补多少刀才能划出满意的效果。
思及此,聂更阑的脸仿佛真的被刀刃刺入皮肉,传来一阵真实的火辣辣灼痛感。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少年重新看向铜镜,神色幽森晦暗。
自从论道会那天过后,聂更阑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在毁掉自己的脸。
最后,他还真想出一个主意。
匕首利刃刺过的肌肤伤势能被迫养好修复。
若要永久留下烙印,须得利用修真界的法术或是丹药,如此才不会再生变故。
聂更阑足足卧床休息了六日,而后立刻去了趟藏书阁。
“二少爷,许久未见,您可还好?”望舒拱手道,“只是,家主未下令少爷能否出院子,您这……”
聂、邢两家联姻失败的消息望舒亦听到一丝风吹草动,之后聂更阑卧床不起数日,他同样担忧不已。
聂更阑顾不得其他,拉过望舒坐下,“望舒老伯可知道有什么术法或者丹药能让脸上永久留下疤痕的?”
问题一出,聂更阑被望舒盯着看了好一阵,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老者看穿了他的想法。
然而望舒并没有挑明
“二少爷若是想在脸上留下难以祛除的疤痕,第一,要么炼制高阶丹药,第二,要么能得到奇缘。”
“什么奇缘?”
“这不好说,全看个人造化,修炼之人在历练途中的遭遇完全不一样,遇到的机缘也不一样。”
“二少爷这个愿望和一般修士不太一样,但本质不变,都是期望得到天材地宝达成某样目的。”
聂更阑心念一动:“我要怎么样才能碰到这些机缘?”
望舒沉吟着考虑要如何解释,一个穿着家仆服饰的年轻男子这时走来,“望舒老头,上面吩咐藏书阁过两日要洗刷整顿,这活计你到时派两个人做便是,到时我爹会过来查验。”
那人说着已经走近,当看清望舒旁边的少年时不由看呆了一瞬,紧跟着脸慢慢涨红,仓促地移开眼,“望舒,你个老不正经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招惹年轻姑娘,你——”
“咳咳!”
望舒剧烈咳嗽打断年轻男子,“冉之啊,还不快见过最近寻回来的二少爷?”
王冉之怔住,呆愣愣盯着眼前面目昳丽的少年瞅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如梦初醒般弯腰见礼,“小、小人见过二少爷。”
他此前听说过二少爷被家主寻了回来,爹也提醒过他见到人要谨言慎行,没想到传闻中的废物凡人少爷居然长得这般……夺目。
聂更阑无声地颔首,算是回了礼。
望舒摆摆手,“行了冉之,你告诉王管家,藏书阁这片儿我会派人弄好,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不费事儿。”
“那就好,你别到时忘了弄得我在我爹面前不好交差。”
“行行,我现在就让人去打扫,也就两炷香的功夫,真是。”
望舒念叨叨着站起身,往侧门去了。
聂更阑则心中一动,这个青年是王管家的儿子?
王冉之尴尬地看着默不作声的聂更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二、二少爷,没别的事,小人就、就先去忙了。”
他告完退也不见主子有动静,于是摸摸脑门要走,没料后面传来一道低沉又悦耳的声音。
“王大哥,劳烦能借一步说话么?”
不消多时,两人已经来到院子里某处僻静角落。
王冉之多看一眼面前的少年就擦一把汗,瞥见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关心道:“少爷病还没好?小人那里有上好的千年人参,您要不要?”
“王大哥。”
聂更阑看着每说一句就下意识靠近一步的青年,不动声色后退,眼里防备之意明显。
王冉之尴尬地拉开距离,“对不起少爷,是小人冒失了,不知少爷叫小人过来有何吩咐?”
片刻后,王冉之面露诧异:“少爷想进藏书阁?”
聂更阑颔首。
王冉之愕然,二少爷是为了进藏书阁才和望舒老头打交道的么?看来老头子没答应,所以他才来找自己。
聂更阑见青年不做声以为他不答应,要走,被王冉之急忙叫住。
“二少爷,等等。”
上次聂更阑想进藏书阁的事他有所耳闻,显然家主对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并不宠爱,反而极尽苛责。
聂更阑回首。
王冉之走近一步,这次小心地不敢再过于靠近,“二少爷,小人可以帮忙。”
聂更阑不找望舒帮忙,一来是不忍望舒被牵连,二来王管家此前对自己态度中立,且在聂家颇有一定权利,是以聂更阑碰到王冉之便生出了进藏书阁的想法。
翌日,聂更阑穿上王冉之带给他的家仆一副,还擦了一种改变肤色的药膏,在王冉之身后低头跟进了藏书阁。
望舒老头只稍微扫了眼王冉之身后,没说什么,打了个哈欠继续打盹。
聂更阑第一次进入聂家的藏书阁,仿佛来到新天地,藏书阁有三层,满满当当全是书架和册籍。
王冉之:“二少爷,时间久了恐让人生疑,您最多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聂更阑点点头,闪身进入望不到头的书架之间。
所幸书架之间有索引,他很快便找到“丹药炼制”以及“山海怪志”这两排书架。
改变容貌的丹药炼制方法……
聂更阑一本本找过去,很快锁定一本《高阶丹药易容》的古籍,顿时喜出望外抽出书册。
没想到真的有这类书籍。
急切地翻开,一入眼就是各类灵植药材的以及用途和炼制方法,好不容易翻到一页高阶易容的页目,他睁大眼睛飞快扫视上面的内容。
“天叶木,素手莲蓬,血色鳍连……”
在看完一长串晦涩的灵植名字后,后面还缀着一句注释。
“若要容颜持久,且不易为外力扭转,须得寻一……”
“咣!”
藏书阁外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震得聂更阑手里的书掉落在地,人也跟着跌倒在地。
藏书阁三层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了进来。
“在那儿!把他抓住!”
聂更阑只听到这句话,接着书架之间响起无数道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他大惊失色,顾不上那本掉落的书册,爬起来就跑。
然而他身体疲虚多日,根本跑不过身强体健的家仆,很快就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穿的家仆服饰和帽子也被强行扯下来。
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哟,这不是更阑弟弟吗?”
聂云飞稚嫩的童音响彻藏书阁,“果然是你这个凡人,父亲早就吩咐过不让他进藏书阁,他非要做贼似地偷溜进来,一定是想偷盗修炼秘籍!”
聂更阑愠怒抬头,看到聂云斟、龙凤胎兄妹被一众家仆簇拥着站在面前。而那个带他潜进来的王冉之,此刻正垂首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聂云斟视线在少年脸上转了一圈,眉毛上扬:“弟弟不做声那就是做贼心虚,莫不是真偷了什么秘籍?”
他一个眼神示意,立即有两名家仆上前搜身。
聂更阑已经被扒掉家仆衣裳,后背抵在一排书架上声嘶力竭叫道:“我没偷书!”
眼看两个家仆手即将碰到他,这时王冉之冲上来挡在聂更阑面前高声开口:“大少爷,二少爷没有偷书,他答应我只是进来看看,不会偷东西的!”
“王冉之,你倒是忠心,前头刚和我报信,后头就护着这个贼子?谁才是聂家未来的家主你不清楚?”聂云斟神色骤然冷戾。
王冉之急忙跪地:“大少爷,您永远是小人的主子,只是二少爷他真的没有偷书,小人方才一直在边上看着的。”
聂更阑怒从心头起,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王冉之,“滚开!”
聂云斟从怒转为哂笑,“把父亲叫来!”
很快,聂重远、沈端枫匆匆赶到藏书阁,了解来龙去脉后,聂重远当场勃然大步。
“不孝子!你是不是非得把聂家闹得乌烟瘴气才高兴!”
聂云斟已然换了副嘴脸,温声劝和:“父亲,母亲,弟弟年幼不懂事,念他初犯,这次就饶了他吧。”
聂重冷喝一声:“事到临头你哥哥还替你求情,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聂更阑咬牙,无声冷笑。
不管聂重远再说什么,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聂重远被激怒得大发雷霆,当即又要命人把这逆子拖去祠堂。
沈端枫却焦急阻拦:“更阑之前已经跪了两次祠堂,再跪就真的没命了。”
最后,聂重远还是看在夫人面子上,命人把逆子押回流云小筑,“回去面壁思过,没我的命令一个月内哪都不许出去!”
聂更阑被带走后,王冉之汗流浃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家主!”
聂更阑被扔回了流云小筑。
几天后,他听说王冉之被霹雳刺倒钩的鞭子打了足足五十下,遍体鳞伤地被王管家抬走了。
聂更阑抱着双膝坐在阳光明媚的廊柱下,双眸沉冷。
他初尝轻信别人的恶果是在绿苑,来到聂家后是聂云斟,如今他心急之下再次栽在道貌岸然的哥哥手里,他无话可说,只是心口处始终隐隐挟带着一股发闷和不甘心的怒意。
聂更阑无意识扯着花坛里的五彩灵叶,直到看到聂云斟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迈进院子。
“弟弟,别来无恙啊。”
聂更阑脸瞬间冷脸,腾地起身往屋里走,缺在关门之前被聂云斟一只脚卡在门缝里,聂更阑身子虚弱力气不敌,被对方轻松地把门撬开。
聂更阑踉跄后退,目光四处搜寻可以防身的武器。
聂云斟闪身挡在少年面前,“弟弟,哥哥来看望你,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聂云斟上前一步,脸瞬间贴近那张面若桃花的脸,“我没想怎么样,弟弟何必紧张?”
“啧啧,你这张脸真是遭人惦记,周炎徐之鸣他们已经问过我好几回你的事了,弟弟,你想不想让他们到家里做客找你玩?”
聂更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呼吸一滞,伸手要把人推开:“滚开!”
聂云斟早有防备,笑吟吟抓住他的手腕,紧紧钳制不让他动弹。
“不乐意?那我就听弟弟的,其实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舍不得呢……”
聂更阑瞳孔剧烈收缩,神色骤变。
这种轻佻的语气他在无比熟悉,如今从这个毫无血缘的哥哥嘴里听到,登时怒火丛生一脚踹向对方。
聂云斟轻而易举闪身躲开,邪笑着单手抓住聂更阑的脚。
“弟弟,你这手怎的像个姑娘似的细软嫩滑,就连脚都这么瘦,哥哥看着都心疼了。”
聂更阑眼眶瞬间赤红,勃然大怒推翻一旁屏风,房里轰然一声扬起灰尘。。
聂云斟轻笑出声,敏捷地松开少年的脚。
聂更阑怒火上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羞辱,拼尽全力伸出双手欲掐住聂云斟的脖子。
今日不是聂云斟死,就是他亡!
孰料,在他碰到人之前,聂云斟轻飘飘吐出的三个字让他惊得愣在原地。
聂更阑动作蓦地凝滞,缩回的手紧握成拳头。
“你想要火麒麟,对么?”聂云斟从他的反应中已经得出结论,散漫地靠在屏风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房中死一般寂静。
聂更阑心脏突突跳动,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他怎会知道?
聂云斟双手一摊:“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他拿出储物袋,从内里掏出一本《高阶丹药易容术》,笑容越发奇诡,“天叶木,素手莲蓬,血色鳍连……”
“你几日前问过玉容这些药都能在何处寻到,却唯独没问过火麒麟。”
对方一字一句重重砸下来,砸得聂更阑心神震颤不止。
玉容……他竟忘了,初到流云小筑那次聂云斟就与玉容站在一处。只是没想到,玉容连这些小事都会上报。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聂云斟的掌握之中。
聂云斟哂笑:“怎么不说话了?弟弟,你要找这几味药,聂家库房里都有,唯独这火麒麟么——”
他拖长语调,满意地看到少年露出迫切的神色,不由扯起嘴角,“看来你真的很想得到火麒麟。”
聂更阑阴恻恻盯着因为耍弄他而心情愉快的人。
可他清楚无论是体力亦或是修为法宝,他都敌不过聂云斟。
聂云斟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阳谋二字,不怀好意地从上至下扫视少年,“我的好弟弟,我给你一个得到火麒麟的机会,在凡界你如何讨好客人,便也如何讨好我,怎么样?”
“倘若得我欢心,就如你所愿。”
聂更阑几乎要把袖子边缘的丝线扯烂,压抑着处于爆发边缘的情绪:“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母亲!”
“我好害怕呢,”聂云斟故作惊慌缩了缩肩膀,“不如你现在就去?看看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聂更阑再也抑制不住眼底的冷怒,忽的上前揪住聂云斟的衣领。
聂云斟比他高出半个头,被揪着气势也丝毫不弱,反倒笑吟吟与他对视,“怎么,凡界的小倌都惯会用这一套打情骂俏么?”
聂更阑听不得他满口浑话,一只手扬起要打下去,却被聂云斟敏捷擒住,进退不得。
“好弟弟,我可吃不消这套,你不若直接到伺候那一步,我也想感受感受弟弟的温香软玉……”
伴随着挑逗的话越来越露骨,聂更阑目光阴森用尽全力挣脱出桎梏,却被擒住。
看他挣扎剧烈,聂云斟索性给他甩了张定身符。
少年如在狂风骤狼里翻滚的小舟一般停止颤动。
聂云斟笑吟吟盯着对他怒目而视的少年,手捏住他下颌,慢慢凑近。
“嗯——”
他闭上眼,发出喟叹,“好香,弟弟勾人的心思可真巧。”
“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光明正大打一场!”聂更阑双目寒意凛冽,几欲喷火。
聂云斟哂笑:“弟弟,不如我好心提醒你,这里是修真界,可不是人界那个只会动拳头的地方,修真界拼的是修为和防身的法宝,拳头在这儿可不顶用。”
“不过。”
他上下轻蔑扫视少年,“看你这纤弱的身量,肉搏还是算了,不如讨好我还来得快些。”
聂更阑阴鸷地盯着这副丑恶的嘴脸,胃里开始泛起酸意,聂云斟捏着他下颌的手仿佛布满腥臭黏腻的野兽血液,想避却避不开。
在聂更阑“呕”的一声吐出来之前,聂云斟往旁边一闪,躲开了那滩污秽物。
酸水灼烧喉咙,搅动着聂更阑的五脏六腑,好似要把人吞噬湮灭。
聂云斟嫌弃地拿出帕子擦拭手指,尽管并没有一丝污秽沾到他身上。
帕子最后飘飘然掉落在地。
“我的好弟弟,你这副模样,平时是怎么接客的?我倒真是好奇了。”
聂更阑扶着屏风架子还在干呕,察觉聂云斟身影再度靠近,强忍难受一连后退几步。
因为那滩污秽,聂云斟嫌恶地最终没再继续逼近。
“想要火麒麟,须得前往聂家庄二十里之外的瘴雾沼泽,至于其他的灵药,你不如现在就开始好好想办法该怎么讨我欢心,说不定我一高兴,那些药材就全送你了。”
聂更阑蓦地抬眸。
聂云斟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和他对视,几息后,转身离开。
“哦对了。”
身穿天青色袍子的人在出去前回头。
“兄长好心提醒你,半个月后火麒麟就会潜入沼泽沉睡,蛰伏半年才会重新出现。”
“弟弟,你可得抓紧时间啊。”
聂云斟目光意味深长地瞟一眼少年,转身出去了。
聂更阑跌坐在地,浑身大汗淋漓如坠冰窖。
对聂云斟的提点,聂更阑不是没有过怀疑。
然而他被关禁闭,玉容每天看他看得很严,聂更阑并没有机会出去向望舒打听火麒麟的事。
直到几天后,聂云斟再次前来,问他是否考虑清楚了,如果要去,他可以助他暗中偷溜出聂家庄。
聂更阑只犹豫几息便立刻答应。
聂云斟对此不意外,扔给他一套家仆衣服,“明日辰时后院出口把守将会松懈一刻钟,你穿着这套衣服出去。”
聂更阑看着他离开,把那套衣服慢慢攥紧在手里,面容阴晴不定。
当夜,玉容前来送饭时,他扑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
玉容吓得差点没把饭盒打翻。
片刻后,聂更阑从流云小筑悄无声息出了流云小筑,往藏书阁方向而去。
墙角的阴影下走出来一个身影。
玉容过去恭敬禀告:“少爷,二少爷他出去了。”
“嗯。”
藏书阁。
望舒老人看到聂更阑时大吃一惊,把他拉到暗处,“二少爷,您不是在关禁闭,怎么这会儿来了?您之前……没事吧?”
“我没事,”聂更阑语速很快,“望舒老伯,瘴雾沼泽是不是有一味药名为火麒麟,而半个月后是它的潜伏期?”
望舒面露惊讶,认真地打量他几眼,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二少爷,您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我要去找火麒麟,我需要它,”聂更阑语速加快,“望舒,我时间不多,你告诉我,它是否半个月后就蛰伏进入沼泽深处?”
“对,”望舒点点头,“二少爷,不过火麒麟机灵聪敏,少爷只身前往恐怕不太容易抓得住那个小东西。”
“不过少爷若是真想把它抓回来——”望舒说着,从腰间的乾坤袋取出几张符篆,“这些低阶符篆不需要修为灵力,只要将其拍在目标上就会发挥效力。”
“二少爷,您把火麒麟抓回来以后可以拿给我看看,这东西性子难驯服,我今夜就替您找找相关书籍……”
聂更阑感激地收下符篆,“好,多谢老伯,若有机会恩情来日再报。”
看着匆匆步入夜色中的少年背影,望舒老人眼角皱纹慢慢收紧,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翌日辰时。
聂更阑换上家仆一副赶到后院,果然发现那里并没有守卫,于是迅速溜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一个时辰,聂云斟径直去了聂重远的书房。
“爹,十日之后便该出发前往灵音宗参加弟子大选,弟弟的禁闭就不必关满一个月了吧?斟儿认为弟弟从小在人界吃尽苦头,所以性子才顽劣了些,到了灵音宗受到教化,他会慢慢改掉那些习性的。”
聂重远哼了一声。
沈端枫:“斟儿所言有理,重远,更阑不能永远都关在聂家,假如进了灵音宗,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造化和机缘了。”
“就凭这逆子的四灵根,他能通过灵音宗的弟子大选?”聂重远冷哼。
“你总要给孩子一个机会,是不是?他也不想生长在那种环境,生来就是四灵根,重远,你也不希望他真的变成一个废物,对吗?”
聂云斟:“父亲,斟儿认同母亲的说法。”
聂重远在妻儿的殷切注视下,最终还是松了口。
“只要那逆子愿意,就让他去!”
聂云斟眼底肉眼可见地划过一抹精芒。
那废物能不能活着走出瘴雾沼都是未知,十天,恐怕二十天也等不到他了。
聂更阑朝着西南方向二十里外的瘴雾沼泽而去。
他因为寒冰阵侵袭身体依旧孱弱,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瘴雾沼泽时,已经是两日后。
聂更阑找到一汪潭水,掬了一捧喝下,又洗了把脸,看向前方一片黑紫雾气缭绕的沼泽。。
随后,毫不犹豫踏入浓厚的黑紫雾气中。
聂更阑身上佩戴着望舒老人赠的驱邪佩环,早早把望舒的符篆拿在手里,以防有邪崇虫兽袭击。
瘴雾沼辽阔寂静,只有不知名灵兽的嗥叫以及虫鸣鸟叫声,除此以外再无声响。
聂更阑绕开那些看起来就浑浊的沼泽地,小心翼翼前进。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一从丛斑斓艳丽多姿的花,形状似喇叭,有人的脑袋打小。他记着望舒的提醒,一丝一毫没碰那些花,头也不回往前走。在他路过的身后,妖艳的花朵在静谧黑雾里缓缓一张一合,仿佛吃人的山精鬼魅。
而在后方的沼泽里,一道黑影快速游移其中彷如滑鱼,紧跟在形单影只的少年身后。
“咔嚓。”
静谧的浓雾里,聂更阑脚下忽然踩到异物发出清晰的碎裂声。他一惊,趔趄几步后退。
只见浓密的草地之中,竟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骷髅,更兼不少零散的躯体骸骨遍布四周。
聂更阑神色大骇,手中的符篆捏得几欲碎裂。他深呼吸一口气,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绕过那些骷髅和骸骨继续前行。
估摸着走了三四里地,才终于走出这一大片妖异花丛的范围,而聂更阑拿在手里的符篆,正散发着丝丝淡淡的灵力,护他不被黑紫瘴气侵袭。
此时,妖异花丛伸出有不少偷偷摸摸的视线尾随少年身后,热烈而诡异。
而沼泽里,跟踪聂更阑的活物蛰伏已久。一路贪婪嗅着从符篆中散发出的纯净灵力,这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从沼泽里一跃而起。
“哗啦!”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聂更阑吓了一跳。
一转身,就看到一团黑漆漆不见形状的长条活物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聂更阑手中早已备好符篆,然而拍出符篆的速度竟比那活物还慢了一拍,在他手挥出去的同时,那活物已然闪电般贴过来。
聂更阑在一刹那间终于看清它的真面目——
这是一只火鬃色形如蜥蜴、有着亮色鳞片以及长长尾巴的怪物。
一刹那间,望舒交代他的火麒麟形状模样跃然脑海。
是火麒麟。
他终于找到了!
然而他没高兴太久,只因火麒麟速度奇快已经一跃而没入自己体内。
“唔!”
广袤的浓雾中,大群黑鹫惊得冲天而起。
聂更阑被怪物入侵受惊开始往回狂奔疾走,一边往自己身上不停地拍符篆。
可望舒给他的符篆有限。
连拍二十几下后,符篆已经告罄。
聂更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怪物在体内乱窜,同时浑身气血翻滚搅腾,燥热不已。他甚至能感觉到鼻孔有股热流堵着,随时都能喷薄而出。
那是血。
聂更阑惊慌失措之下也顾不得看脚下的路,往回狂奔时脚下胡乱一气地踩。
“啊啊啊啊!”虚空中有女子和稚童的尖叫声拔地而起。
“什么人如此放肆,竟敢踩我们!”
“吃了他,吃了他,我要他尸骨无存,血肉消亡!”
聂更阑惊吓之余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踩了连片的方才经过的喇叭形状的妖冶花朵。
眼下那些花的荆棘藤蔓正在飞速往前蹿追赶狂奔的少年。
“没人能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哈哈哈,快到嘴里来化作我们养分吧!你的灵气灵力将是我们的!”
而这时,聂更阑体内的怪物也开始蹿得更为频繁,在浓厚的雾气下,沼泽光线昏暗,若是有人在场,定能看到少年的皮肤被某种东西顶得这里凸起一块,下一刻凸起又瞬移到了其他地方,速度如迅疾闪电一般。
也就是此刻,聂更阑浑身热火难忍,血流终于从鼻中喷薄而出。
而那些带着荆棘的藤蔓也如影随形缠上少年纤瘦的四肢,狠狠扎入皮肤深处。
“啊!”
聂更阑浑身仿佛被燃烧的刺扎中,难受得经脉浑身暴走。
但尖叫声不止他的,随之震动耳膜的尖锐喊叫,亦是从那些食人花口中发出。
只见聂更阑洒下的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那些藤蔓上,所到之处,藤蔓和花朵就开始扭曲翻滚冒出窒息的烟火,不过几息就灰飞烟灭,只余惊恐的尖叫仍旧响彻耳际。
“不好,这小子邪门得很!”
“快逃,快逃!”
“除了火麒麟,他身上还有什么——啊!”
不断有食人花灰飞烟灭,而紧跟其后的大片食人花藤蔓意识到危险纷纷如潮水般向后撤退,远离了正在不停往前狂奔的少年。
瘴雾沼中,除了已经撤退的食人花,还有不少窸窸窣窣早已暗中盯着聂更阑许久的各种活物。
“就连食人花……”
“快跑远点,以免波及我们!”
“这个臭小子不能碰,走吧,都撤退!”
聂更阑不知身处瘴雾沼泽地奔跑了多久,直到眼前黑紫的浓雾越来越稀薄,天光渐渐大盛。
“咚!”
少年惊吓与负荷过重的身躯沉重地扑倒在地,穿过最后一丝黑紫瘴气,来到了外界。
他只觉得浑身麻痒,喷涌的灼热血气依旧在头部和鼻孔堵着,令人生出一种疯狂的濒死感。
在失去意识之前,聂更阑依旧能感受到那只怪物在自己皮肤表层乱窜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