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眼皮最终阖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聂更阑再次醒来时,天光仍旧大亮。
他倏地清醒从地上爬起来,浓厚的瘴气依旧在身后无垠的地界盘旋,似乎他只昏迷了一两个时辰。
聂更阑舒展四肢,昏迷之前的灼热和濒死感已经消失殆尽,但身体的疲虚和无力却强烈得很。
他脑海中忽的闪过火鬃色的鳞片,一惊,双手胡乱往身上摸——火麒麟呢?
然而身上并没有异状。
聂更阑一怔,找到火麒麟的惊喜和失去火麒麟的失望交织并存,沮丧感也在不断扩大。
他忽然觉得口渴难耐,嘴唇皲裂,决定去之前到过的水潭喝口水,再找点野果垫垫肚子。
既然火麒麟丢了,那就再进去找一次,他方才暴走时似乎听到瘴雾沼里头的怪物惧怕他。这次,他定不会再让火麒麟逃走。
聂更阑到了水潭边捧起水就要喝,只是,当他看到平静的水面下少年的模样时,登时惊骇得跌坐在地。
“这是……”
聂更阑屏住呼吸迅速爬起回到水潭边。
静止的水面上,原本面似皎月的少年脸上,静静盘亘着一道半尺长的狰狞疤痕。
而疤痕之下,隐隐透出一点鳞片和血肉搅在一起的模糊之态,且有火鬃色鳞片在发亮。
聂更阑这才惊觉脸上有股火辣辣的痛感,一抹,满手是血。
他被这副丑陋可怖的模样惊到,随之而来却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火麒麟进入体内,待在在他脸上不走了?
这道疤痕甚是让他满意。
那么是否他也不必非得再熬制《高阶丹药易容术》上描述的那种易容丹了?火麒麟是药材,就让它安静待在体内应当并无不妥。
聂更阑喜出望外之际,不觉狠狠松了口气。
毕竟炼制高阶易容丹需要修为和灵力,聂家不会帮他,唯一之法只能拜师进入灵音宗,等有了一定修为才能炼制,可这样需要等待的周期太长,他等不了。
因此,眼下便是最好的情形。
他成功了!
聂更阑慢腾腾喝够水,虚弱地从地上爬起,目的已达到,他打算慢慢走回去,只是他被冻伤未愈又加上火麒麟和食人花的刺伤和灼伤,恐怕还要花个几天才能回到聂家庄。
也不知,他们发现自己不见时是否会着急忧心?
聂更阑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轻轻摇头。
怎么可能呢?
然而恰是这时,树林那头传来一声呼喊声。
“更阑!”
聂更阑浑身一震,循着声音来源望向前方。
那声音,赫然来自他的生母沈端枫。
只怕,自己偷跑出来的事已经被聂家人知晓,果然,聂云斟没安什么好心。
聂更阑拔腿要逃进密林躲藏,然而不过几息,一阵风刮至,身穿素白衣袍的沈端枫已经御剑从高空落下,面有厉色以及隐隐的焦急。
聂更阑知道自己再无路可逃,转身双膝一弯要跪,却被沈端枫及时扶起。
“更阑!”女子容色冷肃正要训斥,下一刻却化作惊愕,“你的脸……”
聂更阑这才记起脸上新添的疤痕,默然垂眸,“没什么,受了点伤。”
沈端枫松了口气,“你毫无修为灵力,在瘴雾沼失踪十几日没有性命之虞,已算万幸。”
“你到底去哪儿了,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你,我们都以为你逃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聂更阑一僵,“您说什么?”
在沈端枫的告知下,聂更阑才得知自己居然在瘴雾沼泽外整整昏睡了十三天!
“斟儿他们早已出发前往灵音宗参加弟子大选,你父亲大发雷霆,斥你品性恶劣忤逆不孝,当众宣布将你逐出聂家。”
“我不放心出来寻你,心想至少也要见到你最后一面。更阑,你暂时是回不去聂家了,你父亲他在气头上,短时间内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沈端枫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
被逐出聂家么。
聂更阑一颗心在一息之间冷透。
他回到失散十几年的亲人身边不过才月余,就要再次成为孤儿么?
“母亲。”少年重重跪了下去。
“我打算往灵音宗参加弟子大选,唯有此道才能让我存活于这世间。”
沈端枫暗暗叹息,将他扶起。
“为今之计你只能搏上一搏,更阑,修仙大道艰苦卓绝,娘不知你是否能受得了这番苦头,若是……”
聂更阑语气透着从未有过的平静:“您看看我脸上的疤痕,我逃出来就是为进入瘴雾沼寻找机缘,给脸上添上这道伤疤。”
沈端枫愕然,旋即很快明白过来。
“孩子……”
聂更阑重新跪在地上,庄而重之地朝女人磕了三个头。
“多谢您对更阑的关心和教诲,无论我是否能顺利活下去,我都绝无怨言。”
沈端枫闻言,心绪泛起一阵波澜,不过修炼的道让她波动的心绪很快变得平淡如水。
“母亲支持你的决定,对于你成长的经历而言,顺利在修真界活下去何尝不是你所追求的道?”
沈端枫神情淡然宁远,自腰间拿出一个储物袋,“这袋子里有一些灵石,还有不需要修为就能使用的低阶符篆,如何使用我已经在上头贴上了字条,还有一些小物件,应该都是你能用得上的。”
“你求道之心初建,此时上路最适合不过,斟儿他们已经出发三天,你须得坐马车日夜兼程才能及时赶到灵音宗了。”
聂更阑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收下储物袋,“谢谢——”
他把储物袋挂在腰间,犹豫几息,最终还是唤了声:“——娘。”
随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忽然叫出声:“更阑。”
少年的背影停下,并未回头。
“阑儿,你记住,娘修的是清心道。”
聂更阑鼻中一酸,微微颔首,头也不回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去。
沈端枫给聂更阑的储物袋里不仅有灵石、高阶丹药,也有一些低阶符篆、火折子、水囊和干粮之类不须灵力凡人也能使用的物件。
且储物袋里还放了张写着备注的字条。
一枚上品灵石可换一百枚中品灵石,一枚中品灵石可换一百枚下品灵石。
储物袋里共有五百枚上品灵石。
以及一些低阶符篆,如低阶驱邪符篆,明心静气符等等,还有丹药,有十枚高阶丹药,以及中阶丹药若干,都是补气培元的,疗伤丹药也有不少。
聂更阑一时间看花了眼。
他不知道这储物袋的东西对他一个孤单踏上修仙路的少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在普通散修中已经算得上是“小小富豪”。
聂更阑挑了一颗疗伤丹服下,不过片刻,身上被食人花和火麒麟刺出的伤痕化出缕缕白烟,痊愈了。
又服下一颗培元丹后,他浑身疲累一扫而空,开始慢慢往树林的北边走去。终于来到镇子上时,聂更阑看一眼身上脏兮兮破烂的家仆衣服。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买一套衣服够不够,正犹豫着,已经来到一家成衣店门前。店家看到一个脸上有狰狞疤痕的少年起初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笑脸相迎上来,“小哥,买件法衣不?只要五十下品灵石,低阶法衣即可带走!御寒驱热防虫什么的都不成问题,买一件吧?”
只需五十下品灵石?
聂更阑暗暗松了口气,直接拿出储物袋:“拿一件。”
店家脸上笑成了花,“好嘞!”
聂更阑当场换上新法衣,由于对灵石的数目有了概念,他鼓起勇气去询问了租马车的价格,没想到只需二十枚中品灵石,于是直接包下一辆马车上路。付灵石时,车夫一眼扫到他储物袋里的东西,默默放下车帘,扬起马鞭出发。
聂更阑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憩时,才发觉早已饥肠辘辘。他拿出储物袋里的干粮和水,盯着发了很久的呆,心里不是滋味。
从进聂家以来,他从未在亲人身上感受到一丝温情,所有人视他为草芥,一根能随时捏在手里碾碎的最不起眼的小草。
离开聂家,聂更阑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逃离了一座随时能扼住自己咽喉窒息的牢笼。哪怕自己最后悲惨地死在他人手里,也丝毫不后悔。
从凡界回到双亲身边的少年,不过一月之余,永远地离开了聂家庄。
马车一路往北而行。
灵音宗往北走,御剑的话得三天三夜,坐马车至少也得十天的车程。
聂更阑在马车里睡了会儿,就感到身上寒气越来越重,不一会儿就被冻醒了。他这才记起,除了在瘴雾沼受的伤,他之前在聂家祠堂罚跪受的寒气还未祛除。
他在储物袋里翻找一阵,找到一枚高阶“清韵丹”,拈起丹药仰头吞下。不一会儿,体内血液脉络涌出无数细小的暖流。等到身上的寒气终于被祛除干净,少年安心在角落躺下,闭目养眠。
约莫一天一夜的路程后,马车在某处山坳忽然一震,只听车夫“吁”了一声,马嘶鸣出声,接着整个车身安静下来。
聂更阑从梦中惊醒,听到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客人,路中央躺了个人,堵住了去路。”
聂更阑掀开车帘探出头,问:“什么人躺在那——”
话未说完,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上腰间。
聂更阑浑身僵住。
车夫粗哑的嗓门在耳边传来:“把储物袋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聂更阑后背冒出冷汗,脑子急速转动企图找到可以脱身的法子。
忽的,他脸上半尺长的疤痕似乎动了动,聂更阑只觉得脸上又痒又辣,还没想出任何对策,就听到车夫发出一声惊呼。
“啊!”
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车夫自己也摔落在落满碎石的地面,疼得不住翻滚。
聂更阑惊魂未定看过去,发现是他的眼睛被符篆打中,那双浑浊的眼球正燃着一簇妖冶的蓝色火焰。
“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你胆子可真不小。”
聂更阑朝上方的树干看去,只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乞丐正冲他眨眨眼,随之跳了下来。
车夫还在惨叫,一边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丹药吞下。
小乞丐站在聂更阑身侧咯咯笑个不停,“我这符篆可是一个元婴修士好心送我的,名为毒咒符,若是半个时辰内没有相对品阶的清毒符篆给你解咒,这火焰怕是要把你的眼球灼瞎了。”
车夫恶态毕露,二话不说顶着眼部剧烈的灼痛感一跃而起,“老子先杀了你们两个乳臭未乾的小子,你们手里的宝物还不是尽归老子所有!“
聂更阑吓得连连后退,情急之中记起自己还有保命的符篆,立刻去翻储物袋。
但小乞丐比他更快,只见他左右手各捏了一张符篆,机敏地往车夫脸上扔去。
还未等车夫有所动作,他身上已经布满了和眼睛一样蓝色的火焰。
“啊啊啊!”
他猝不及防倒地,再次滚落在碎石地面,痛苦嚎叫不停地翻滚。
小乞丐啐了一口:“想杀我们两个,做梦,你还是乖乖躺在这等着被人杀和夺宝吧!”
说罢朝呆愣的聂更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
聂更阑突然清醒,猛地甩开小乞丐的手后退到马车边缘。
“嗐,别愣着了,此地不易久留,再不走,你的储物袋又要被人盯上了。”
小乞丐的话提醒了聂更阑,他一咬牙跳上马车,小乞丐麻溜地坐到车头,“我来赶车。”
聂更阑忍不住从帘子里探出头,看向依旧在打滚嚎叫的车夫,“我们抢了他的马车,真的可以吗?”
小乞丐像是在打量怪物一样盯着他,“如果不是我,他恐怕已经把你杀了,这人还扬言要杀我。小兄弟,杀人夺宝的事修真界随处可见,你从哪个世外桃源来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替杀人者说话的。”
聂更阑耳边顿时响起生母说过的话。
“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以武为尊……”
原来修真界的残酷所言非虚,他头一次上路就遇到了。
聂更阑默默闭嘴,不再出声。
小乞丐眨眨眼,咳嗽一声,“一看就知道你也是去灵音宗参加弟子大选的对吧?咱们目的地一致,驾!”
他扬起马鞭一甩,驾车离开。
烟尘滚滚而起很快又平息,山道上只剩下车夫嘶哑的惨叫声,久久不息。
不知道是否因为有小乞丐在,接下来的路程异常顺利。
随后,经过一处镇子时,两人下车去补给物资。
上次急着离开那条被车夫意欲杀人夺宝的山道,这几天又都在赶路,入夜则歇息,聂更阑没怎么好好和小乞丐说过话,这次是总算是看清了小他的真面目。
这是个和聂更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有着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假如忽略脸上那层灰扑扑的粉尘,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清秀俊气的少年。
两人结伴进了镇子,聂更阑要补给干粮,拿储物袋里的灵石付账时,被小乞丐瞥见一把拦下。
“财不外露。”
小乞丐眼疾手快从袋子里拿了十块下品灵石付给摊主,拿上吃的拉着聂更阑离开。
回到马车,小乞丐又祭出一道符篆散于车厢内,看到聂更阑的目光,他解释道:“这是隔音符,能杜绝大部分修为低下修士的窥听。”
说着,他恢复正常音量问道,“哎,你是从哪儿来的小少爷,怎么这么不谙世事?”
聂更阑对小乞丐自来熟的模样极为警惕,面对问题只是沉默。
小乞丐朝他伸出手,“嗐,我叫许田田,就是个小散修,也打算去灵音宗参加大选,要是侥幸被选中,不仅有师父带我修行,衣食也不用愁啦。”
他又道:“你难道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方才我见你付灵石丝毫不知道遮掩,如果不小心点儿,恐怕又会招来杀人夺宝的阴险玩意儿。”
聂更阑声音很低:“我……”
许田田自顾自地说:“你啊应该把上品灵石多换一些中品灵石和下品灵石,这样就不会让别人看到那些上品灵石了。”
“还有啊,你那些丹药什么的也往里收一收,千万别让人看到了。唉,如果不是遇到我,真怕你还没到灵音宗就曝尸荒野喽。”
聂更阑在绿苑时一直自诩机灵聪明,但到了修真界这个完全陌生的地域,可以说人界的规则很多时候不适应于人界。
出了聂家庄以后,他算是深刻意识到了杀人夺宝居然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就连一个大人都可以随意抢夺一个孩子的物品。
许田田哎了一声:“我就告诉你吧,除了那些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名门大派,散修的修炼环境是极为恶劣的,都是黑吃黑,有良心的散修不会这么做,但大部分都是踩着别人的血肉和法宝提上去的修为……”
聂更阑默默听了许久,最后按捺不住问了一句:“倘若碰上大魔头,譬如那个白衣人,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许田田被噎住,过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白啊,白衣人修为已经接近大乘期,哪能看得上这点丹药和灵石,能盯上你的,修为都不会超过金丹,明白了嘛?”
“就像前几天那个车夫,我看他修为绝对不会超过筑基中期,虽然不准不过也大差不差啦。”
除了望舒老人,聂更阑第一次如此细致地了解到这么多关于修真界的事。他不免好奇地提了几个问题。
这些问题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下子打开许田田的话匣子。
于是,聂更阑就这么听了许田田一路的念叨,七八日后,两人在灵音宗弟子大选前顺利赶到了山脚下的杳鹤城。
第11章
灵音宗乃是修真界四大宗门之一,近百年来来更是跃居宗门之首,成为修真界趋之若鹜的宗门。
聂更阑和许田田进入杳鹤城之前,许田田提议把马车弃了直接进城,聂更阑不解,问为什么。
“这几天临近弟子大选,都是各路人马进城的马车和人流,不想被堵得半日进不了城最好弃了。况且以后我们要拜入宗门修炼学习御剑飞行,留着这马车也没用。”
聂更阑默然,率先起身下马车。
果然,在进城门时人和马车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城门上方的阵法入口,一艘艘飞舟也在挨个排队等待进入。
许田田看着上方一水的飞舟,有豪华的,朴素的,形形色色,忽然就捅了捅聂更阑胳膊,“哎,聂道友,起初我们为什么不租一条飞舟来着?”
聂更阑:“飞舟,应当很贵吧。”他当初和聂重远回聂家时乘坐的飞舟相当豪华,是以他印象里飞舟就是极奢侈的一个出行方式。
许田田挠了挠头:“贵嘛?我听说租飞舟最便宜也有二十块下品灵石一艘的哇,咱们当时可真迷糊……嗐,不管啦,顺利到了杳鹤城就好。”
差不多半炷香后,聂更阑和许田田终于被人流挤进杳鹤城,人流和车马摩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头,压根看不到前方的路。
聂更阑看向许田田,不禁对他多了几分佩服。猜得真准。
“我滴个上天无量元始天尊啊,这要到哪年才走完这条街,若不是杳鹤城灵气充沛,我都要快被这些人挤成人干了……”
许田田说着,深呼吸,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充盈的灵气,“到了灵音宗来,不就是为这点灵气嘛……”
聂更阑极力用包袱抵在胸口不让自己和前面的秃头胖子前胸贴后背,低声往外蹦字:“灵、气?”
“是啊,”许田田几乎快被挤到一匹马的屁股上了,恼得干脆用手推着马屁股往前走,“你没感觉到吗,咱们一路上越靠近灵音宗灵气就越发充沛。”
聂更阑默默回想,近几日他的身体轻盈不少,灵台也越发清明,他还以为是自己伤势痊愈的缘故,原来却是和灵气有关么?
许田田得知他的想法后,道:“没错,正是和灵气有关,这灵音宗据说有清鸿剑尊坐镇,灵气是流月大陆最为充裕之地呢。灵音宗能成为宗门之首也有这层原因在,大伙都挤破了头想进灵音宗,嘿嘿。”
他想伸展腿脚结果发现没空间施展,只能一拍前面的马屁股催促前边的人动一动,“你只感到灵台清明,估计还没引气入体吧?怪不得感受不明显。”
“什么是引气入体?”
“这个嘛……总的来说,就是把灵气引入丹田或者灵根让其吸收,化为己用。”
“引气入体是修炼的基础,待你拜入灵音宗修习自然就明白啦。”许田田说着,被前边的马蹄子踩了一脚,
“嘿,马大哥你还跟我我较劲……”许田田开始和马干上了。
聂更阑:“……”
他虽然不会引气入体,也没在十里开外就感受到灵气如何不同,但进入杳鹤城后,他确实有种许田田描述的轻飘飘的感觉。
思及此,他道:“所以,灵音宗四周的灵气很充足,越充足,越利于修炼?”
“答对喽……你大爷的马大哥,你甩马蹄子能不能看着点,后面的弟兄你就不管了是吧,小爷快被你踩扁了!”
许田田和前面的马彻底干上了,四周顿时一片混乱,嘶鸣声喊叫声四起,许田田的脸再次被迫和马屁股对上。
“卧槽,你个死变态想对我的马做什么?”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是你的马企图对我做点儿什么,小爷我要是会御剑还用得着在这里挤马屁股!喂喂,说话就好好说,你别乱动,你的马屁股又要怼到我嘴——”
杳鹤城门口附近的一条主干道人山人海,聂更阑和许田田足足挤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突破重围挤出主干道。
“呸呸呸!”许田田一个劲往外吐马毛,拉起聂更阑就往街那边冲,“走,先找住的地方,否则客栈就要满了!”
不过还没等两人还没跑出几步许田田就被甩开了手,他一回头,就看到聂更阑正沉着脸看他。
许田田一拍脑门:“我一时情急忘了你不喜欢被人碰的毛病,聂道友,赶紧跟上,晚了只能睡大街和破庙了呀!”
聂更阑于是跟上许田田,凡是碰到客栈都进去问,但无一例外都已经客满了。
连着问了四五家后,聂更阑正要说住破庙也没事,就听到许田田找人问了城里最贵的客栈是哪家,招手让聂更阑跟上,再次开始讲他的经验之谈:“住得起贵的客栈的人少,咱们直接奔着那儿去,省时省力,否则再找下去真要露宿街头了。”
果然,两人找到城里最豪华的蓬莱客栈时,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的房,还剩下两间天字号和一间玄字号的房间。
后面的木牌上,则标着天字号房一晚上三块中品灵石。
聂更阑毫不犹豫掏出灵石:“两间天字号房。”
掌柜的看到灵石顿时笑起一脸褶子,“好嘞客官,两间天字号房!”
跑堂的店小二正要引客人上楼,就听到一阵讥讽声传来。
“云斟,我没看花眼吧,这脸上有一道疤的丑东西是谁啊?”
聂更阑一僵,缓缓抬头,顿时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正从二楼俯视着大堂。
其中一个,正是他那毫无血缘的大哥,聂云斟。他正阴恻恻地盯着聂更阑和许田田,心里惊疑不定。
这废物去了瘴雾沼居然没死,还完好无损地到了杳鹤城!
方才说话的周炎此刻摇着扇子一脸笑眯眯,他们的跟班汪淼淼躲在两人身后,看一眼聂更阑又飞快地低下头,依旧不敢吱声。
许田田捅了捅聂更阑胳膊,“这些都是你朋友?”
聂更阑摇摇头。
周炎晃着扇子,神情全是揶揄,“依我看,你二人同住一间房便好,住两间作甚?”
许田田得知他们不是聂更阑的朋友,也大致明白了都是些来者不善的,扬扬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住不起?”
“倒不是这个意思,”周炎扫了眼许田田身上穿的乞丐衣服,为了定下房间,聂更阑都没来得及给他买身新衣服,“我的意思是,这位聂二少爷有断袖之癖,带着这么位水灵灵的……呃,小乞丐进来住房,可不得趁机住一间方便占便宜么?”
聂更阑心里一紧,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仿佛被当众抽了一巴掌,仿佛四周看过来的目光都变得怪异不少。
许田田气得指着周炎大声反驳,“休要胡说八道,聂道友连不小心碰我一下都如惊弓之鸟,什么断袖,你才是断袖!”
周炎以扇子掩面低低笑出声,随即开始放声大笑。这一笑,立即引来所有大堂以及二楼客人的视线。
聂更阑隐隐感觉到周炎要说什么,神情阴沉地攥紧了拳头。
果然,只听周炎道:“他之前可在风月场做过数年小倌,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男人?恐怕他如今还在矜持没露出尾巴,这位道友你可得警醒这点儿,否则你什么时候被他吃掉的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许田田愣了愣,飞快地看一眼聂更阑,随后往他身前一站将他挡住,凶巴巴瞪着聂云斟周炎几人。
“小爷劝你们慎言,嘴巴不干净要不要我塞几张清洁符给你们洗一洗?”
聂云斟轻蔑地扯着唇角,盯着楼下聂更阑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弟弟,别来无恙,你被邢家退婚后我还以为你想不开离家出走,连父亲都说不要你这个儿子了,没想到居然能杳鹤城遇到你。”
话音一落,客栈里旋即炸开了锅。
“据说聂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但却是个四灵根废物,后来聂家打算把他嫁给邢家长子,却被当众退婚……”
“不是吧这么惨?怪不得他宁愿不回聂家了。”
“我看不是他不想回,而是聂家主不想留下这么个废物儿子吧,亲生的还不如毫无血缘的,这聂云斟听说还是个天才,才十二岁就已经筑基,他日进入灵音宗可不得是天之骄子。”
“话说这个聂二少真在人界当过小倌?又是断袖又是小倌,废物还被当众退婚,给聂家丢尽了脸,聂家不要他也是正常……”
“他脸上那条疤是怎么回事,也太吓人了,看得我心里发毛,该不会是心灰意冷故意把脸弄成这样的?”
聂更阑隐在袖袍下的拳头指尖掐入掌心,隐隐作痛,直至双目慢慢泛红。
那时,他在瘴雾沼看到这么多食人花才真正明白,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并不是要助他,而是要让他再也回不了聂家。
而陷害他的人却一次次在人前道貌岸然做出无辜的姿态。
聂更阑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体内热血翻腾,阴森的暴戾在眸中肆虐。
若有可能,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伪君子。
四周,不堪的言论如浪潮般袭来。
许田田目露凶光,干脆把袖子撸起横在聂更阑面前,嗓门拔高如同被激怒的灵兽,“小爷再重申一遍,他不是断袖,他每次碰到我都跟碰到洪水猛兽似的往后躲,烦请诸位把嘴闭上,否则别怪我把你们都——”
“许道友,”聂更阑神色沉沉打断许田田的恐吓,“无须解释,他们要说什么便随他们。”
许田田朝那些人切了一声,“走吧,赶路都没有和这帮八婆对峙累。”
两人在众多视线瞩目下来到二楼,却被周炎一把挡住去路,“哎,小乞丐,你这是打算接受聂二少的包养了?不是我说,你俩口味还真重,一个喜欢乞丐,一个喜欢脸上有块那么丑的疤痕的断袖,你俩莫非是真的天生一对——”
“唔唔,唔唔!”
周炎话没说完就被一张直奔脑门而来的符篆袭击,瞬间变成哑巴,嘴一张一合,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田田拍拍手:“这家客栈什么都好,就是有那么几只苍蝇嗡嗡在叫很烦人。”
“聂道友,我们上去吧,别和苍蝇玩儿,免得身上沾了臭狗屎弄得一身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