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在第三日疼得彻底抬不起来,又肿胀又疼,尤其是吃饭洗漱,他几乎差点坚持不下几度要服丹药消肿止痛,但想到丘宿鱼的话,又生生忍了下来。
洗漱吃饭还能花更多的时间自己解决,可到了丹药课,不少灵植需要切片捻汁,聂更阑根本没法完成。
丹药课每个人都很忙碌,要随时注意自己丹炉的火候,还要一直准备不同的灵植灵药,就算是与聂更阑同桌的许田田也无暇顾及他。
这会儿,聂更阑吃力地握着小刀切鼬鼠根,切了半天才把一层树皮一样的东西给切下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操作已经把他手臂弄得酸痛无比,再往下将其切成片,是一步都动不了了。
聂更阑为难地抬眼看向手忙脚乱的许田田,深深叹了口气,忍着疼再次尝试拿过小刀。
不料,这时有人从旁一把夺过他的刀,笑声飘了下来,“师弟,看你这么为难,我就大发善心帮帮你吧。”
聂更阑的刀被抢走,抬头一看,果然是丘宿鱼。
这人拿了刀子坐下,埋首认真地切起药材,一句话也没再说,光看侧脸,神情专注得仿佛手里是什么珍稀的法宝。
四周的弟子看到丘宿鱼这番举动,都开始窃窃私语。那日在玄音峰见识过丘宿鱼的精妙阵法得知他的实力后,这会儿根本没人敢在面前自找苦吃。
魏禧凑到张涛耳边小声问:“聂更阑果真与这师兄在一起了?”
张涛那日被踩得骨头几欲断裂,到现在还残留心理阴影,恨恨地剁了一刀鼬鼠根,“在一起?分明就是傍上了人家,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那头,许田田一回头看到丘宿鱼在替聂更阑切药材,猛地眨了眨眼。
聂更阑在指挥:“水三瓢。”
丘宿鱼二话不说往里加上三瓢水。
“鼬鼠根三片,树皮一块。”
丘宿鱼往里添了鼬鼠根和树皮。
聂更阑说什么,丘宿鱼就一字不落照办,还时不时抬头笑嘻嘻问:“我做得不错吧?还有什么要做的,师弟尽管吩咐。”
聂更阑闭了闭眼,垮着脸呵斥他:“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笑?有什么好笑的?”
不就是添加几位药,加了几勺水,这人怎么跟一只狗似的好像有一条尾巴老是在后面晃。
许田田则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幅画面未免也太和谐了些,和谐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还从未见过聂更阑与哪个男子相处得如此“愉快”,简直像两个欢喜冤家似的。
许田田挠着头,“聂更阑,你和丘师兄的感情还真好啊,他可真听你的话,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如果不是清楚聂更阑的事情,他都快相信聂更阑和丘宿鱼在一起的传言了。
聂更阑闻言,恍然大悟看向对他傻笑的丘宿鱼。
难不成这厮今日是个谄媚的性子?他在绿苑见过不少恩客都是如此对小倌,说要买什么都答应,那德行用小倌的话来说就是“舔”。
丘宿鱼这会儿就和“舔”的状态差不多。
聂更阑思及此,对丘宿鱼下命令:“待会儿你帮我把丹炉清理了,然后从膳堂给我带饭回来。”
丘宿鱼回过头冲他一笑,爽快应下:“好啊,要不要再帮你把衣服洗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聂更阑点头:“再把衣服晾了。还有,我手疼,你替我把天境峰的所有寝殿都擦洗一遍。”
“没问题,小事一桩。”
“对了,我晚上要吃宵夜,你得给我做宵夜后才能离开天境峰。”
“没问题,师弟想吃什么?我都能做,包你满意。”
许田田听着这顺畅无比的对打,倒吸一口气,莫非,难道,真的……
下一刻,只见聂更阑将一本《八千种灵药大全》拍在丘宿鱼脑袋上,语气忍无可忍:“你正常一点!”
“不是说能固定一种性子吗,怎么今日格外欠揍!”
丘宿鱼挠了挠下巴,“唔,对不住师弟,那还是换回昨日的吧,不过今日是暂且不能了……”
聂更阑眸色唰地阴沉下来:“……”
所以他还得再忍受这厮变态一整天?
许田田:“?”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啊!
丹药课结束后,许田田一行人去了膳堂。
君杳然几人对丘宿鱼好奇已久,这会儿看到实力如此强悍的人忙前忙后替聂更阑拉开凳子,打饭,还专门去买了一瓶聂道友爱喝的甘露饮,都不由瞠目结舌,纷纷生出和许田田同样的疑问。
聂道友真和丘师兄在一起了?
许田田和许盼娣嘀咕:“别误会,丘师兄今日有些不正常,估计是吃错丹药了,明日便会恢复。”
许盼娣于是向君杳然传话,君杳然又给慕容证雪传话。
几人此刻都是表现出同一副表情:
即便明日换回来,也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儿,聂更阑依旧会嫌弃。
聂更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正艰难地握住筷子尝试夹菜,但他小臂和胳膊实在太过酸痛,掌心和虎口也被磨出一层微微薄茧子,正是最疼的时候。
不出意外,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许田田:“你这也太可怜了,又不能服丹药消肿止痛,这吃饭可怎么办呐?”
聂更阑咬牙重新去抓筷子,“再过一段时日,习惯便好了。”
不过他没能碰到筷子,就被丘宿鱼夺走了。
“师弟,要不要师兄喂你?”丘宿鱼已经从盘子里夹起一块清蒸鹿肉递到了聂更阑嘴边。
殷勤得简直离谱。
聂更阑一如往常木着脸:“不用,我自己可以。”
“可是你的手根本拿不住筷子啊。”
“那也不用你管,你觉得给我喂饭像话吗?!”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师兄帮助师弟,不是很正常?”
聂更阑:“……”
聂更阑累了。
罢了,横竖这条鱼没什么歪邪心思,只是分神性子不可控而已。自动屏蔽他这狗腿嘴脸就好了。
许田田越看越忍不住啧啧称奇:“聂道友,你和丘师兄感情真好啊,这才几天你已经不怎么排斥他的接近了。”
聂更阑抖着手在夹一块灵糕,闻言眼皮子狠狠颤了颤。
“错觉罢了,”他木着脸道,“师兄对我没恶意,就是风骚了一些。”
许田田给了他一胳膊肘:“怎么能这么说师兄,他这叫热情!”
丘宿鱼从聂更阑碗里抢走一块灵糕,笑嘻嘻地承认了:“还是风骚这词适合我,多谢师弟赐给我的头衔。”
“噗!”许盼娣忍不住喷出了一口汤。
真够狗腿的!
吃过饭,稍作休息后,聂更阑和许田田等人告别,便同丘宿鱼去了飞瀑训练。
尽管胳膊酸胀疼痛,聂更阑仍旧坚持挥剑了五百下,最后累得跌坐在水流里大口喘气。
丘宿鱼:“找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把火炎珠揣在怀里,立刻打坐入定。”
聂更阑依言行事,入定开始吸收灵气。
训练过后四肢酸麻,浑身燥热,一般来说是灵气吸收的最佳时刻。
很快,进入忘我境界的聂更阑清晰地感受到一丝灵气顺着经络钻入丹田,慢慢沿着四条灵根攀爬而上……
虽然速度不快,但总算是有灵气进入丹田了!
这一修炼时间过得飞快,再睁眼便是漫天星辰当空。
聂更阑吓了一跳,原来修炼时时间竟过得如此快,他还以为只不过才过去了几个呼吸之间而已!
他撇下这些不管,兴奋地叫道:“有灵气进了我的丹田,在绕着灵根盘旋!”
丘宿鱼一直在对面的巨石替他护法,闻言灿然一笑:“很好。”
“看来我之前低估了你的进度,明日起就可以开始修炼了。”
“不过,四灵根总归是资质太差,若是想顺利修到筑基,少不了要洗经伐髓。”
“不过无妨,先修炼一段时间再说。”
聂更阑爽快地应了。
撇开引气入体成功那日,这大概是他进宗门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这足以说明,他也是可以修炼的!
夜色浓厚,聂更阑寒凉山风吹乱了一丝鬓发。
他将发丝撩到耳后,笑容亮如明月,“明日继续,我要回去了。”
丘宿鱼将少年的笑容看在眼里,眼睛眨了眨,狗腿言论张嘴就来:“师弟,你今夜真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聂更阑果断转身离开,把这狗腿鱼扔在仙音台上。
他忍了一整日,实在忍不下去了。
仙鹤在满天星空下飞翔。
才飞过几个峰头,聂更阑就发现丘宿鱼又跟了上来。
聂更阑没管,由着他跟在身后,一路到了天境峰。
“你快回去吧,师兄。”
聂更阑落地天境峰停剑坪,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再不走,我可能就要揍人了。”
丘宿鱼讨好地笑:“是是,师弟,师兄这就走,你别生气。”
……狗腿人设在子时到来之前坚决不倒。
聂更阑眼看着他御剑要走,独孤真君却在这时从天而降,一开口就是严厉呵斥:“聂更阑!这几日你疏于峰务,洒扫除尘一样没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要御剑离开的丘宿鱼停在了半空。
聂更阑惶然行了个弟子礼,“真君息怒,慕容道友说过峰务不急于一时,再加上弟子这几日四肢酸痛乏力,因此便打算过几日再做。”
独孤真君神色冰冷,言语近于苛责:“无须找借口,便罚你今夜把后山药田的杂草全都拔了,不许借助任何法术灵力!”
聂更阑:“真君……”
他的双手根本使不上力,如何能将那一大片药田的杂草除净?
独孤真君:“再啰嗦,就不止药田的杂草了!”
聂更阑看了一眼飞剑上的丘宿鱼,对独孤真君行了一礼,咬唇退下。
待到聂更阑走后,丘宿鱼御剑飘然停在独孤真君面前,面部扭曲一阵后,最后淡淡开口:“真君,聂师弟双手有伤痛,还请真君允许我前往助师弟一臂之力。”
独孤真君不悦皱眉,上下打量他一番,“想来,你便是紫业口中的那位肤色黝黑的弟子了。”
丘宿鱼浑身气息冷冽,凝眉不语。
独孤真君忽然笑了笑:“怎么生气了?本君又没对你做什么。”
顿了顿,他定定注视丘宿鱼,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你这张分神的脸也太过平淡了些。”
独孤真君试探地问完,定定注视着青年。
尽管这张脸平凡不起眼,但轮廓还是有着他当年熟悉的锋利清冷, 以及浓厚的压迫感。
丘宿鱼眸底有一刹那间的戾色浮现,转瞬间又消失殆尽。他朝独孤真君拱手, “真君果然厉害,能一眼看出弟子乃分神现身。数日前弟子已经下山历练渡劫, 与聂师弟接触是为了完成另一个历练任务, 之后分神会逐渐回归融合。”
独孤真君:“是么?”
他视线在青年脸上逡巡片刻,见对方神情坦然,倏然一笑,仿佛黑夜里的鬼怪罗刹透着森然,“今夜你想助他完成惩罚任务?去吧。如若完不成, 天境峰也许留不得他了。”
独孤真君说罢, 消失在崖边冷月下。
丘宿鱼凝神伫立许久,眸中的冷意渐渐压下后, 才慢慢踱步往后峰而去。
若不是分神修为被压制,他方才已经出手了。
天境峰的药田旁挂着几个灯笼。
丘宿鱼到时, 聂更阑正弯腰艰难地拔除野草。慕容证雪说过这片药田荒芜了近百年, 独孤真君打算重新拾掇种上灵药。
聂更阑吃力地拔着草,忽然感到四周大片光芒亮起。抬头一看, 居然是丘宿鱼来了,他还在四处安了几颗东海银珠, 将药田照得如同白昼。
丘宿鱼徐步沿着田埂走过来:“师弟是不是很惊讶?你若是完不成惩罚任务, 独孤真君一怒之下极有可能将你赶了出去。我自然不能让师弟受这等委屈,立刻赶过来了。”
他将袖子捋起,殷勤地上前询问:“师弟, 那么师兄就开始了?”
语气抑扬顿挫富有感情,还是那副白日里狗腿的模样。
聂更阑没有底气阻拦他帮忙,这一大片药田,就凭他这酸痛肿得像馒头的手,三天三夜也除不完这么多草。
罢了,只要独孤真君不赶自己走,什么惩罚他都甘愿承受。这次的确是他懈怠了。
聂更阑继续手里的任务。刚开始,他是弯着腰拔草,然后慢慢手疼握不住镰子,只能用手生拔。再后来实在吃力,他干脆蹲了下来,渐渐地额头和脊背冒出细汗。即便不用火炎珠,在这寒气侵袭的夜里居然也不觉得冷了。
半个时辰过去后,丘宿鱼已经把四片药田的草拔光,一回头,看到聂更阑居然已经坐在了地上,显然是疲倦至极。
丘宿鱼冲那边扬声打趣道:“年轻人,你还行不行?”
聂更阑累得气喘吁吁,一双细嫩白皙的手掌被野草割出了数道细小划痕,加之此前挥剑的薄茧也以及肿胀的双臂,他这双手现在动一下都钻心般疼。
聂更阑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阴恻恻扔给丘宿鱼一个眼刀子,“敢问师兄贵庚?”
丘宿鱼洋洋洒洒拔下一片草扔到田埂间,随意扔出个数字:“唔,我么,修炼至今有两百二十多年。”
聂更阑哑然。
在凡界,这年岁的都是太爷的太爷了,确实有资格叫他一句年轻人。
不过,丘宿鱼的容貌和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没什么区别。
聂更阑忍不住问,“如此说来,师兄在二十多岁就已经达到了元婴境界?”
“唔,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约莫是二十七岁左右吧。”丘宿鱼又薅了一把草扔出去,“年纪大,记性不好了嘿嘿。”
聂更阑:“……”
“师兄资质必定优异过人,据我所知,三十岁修炼到筑基的人少之又少,几乎说可以是万里挑一。”
一般的天才,诸如聂云斟君杳然慕容证雪那一类,即便十几岁就已经筑基,可到了金丹以后,修为停滞不前的状况也屡见不鲜。
而如丘宿鱼这般在二十七岁就突破元婴期的,属实罕有。
普通修士光是要从炼气爬到筑基往往也要花费个几十年,困难的也许百十来年,甚至更有甚者两百年寿元到头也未必能突破。
像丘宿鱼这种资质的,在修真界已经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天才,凤毛麟角,百年难得一遇。
聂更阑思及此,忽然生出一个疑问:“以师兄这般资质,应当在宗门甚至在流月大陆赫赫有名才对,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关于你的事迹?”
“咳咳!”
丘宿鱼手里的一把杂草滚落到药田,“师弟,你看我这不是在元婴大圆满边缘已经徘徊五十余年了么,声名显赫的是那些一路畅通无阻修为升上去的,那才叫天才。我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修士罢了。”
聂更阑:“一路畅通无阻?譬如清鸿剑尊?”
“对对,据说清鸿剑尊二十三岁已经元婴大圆满,这才是真正的天才,我当然不能和剑尊大人相提并论。”
丘宿鱼越说越心虚,总有种王婆卖瓜的感觉,忍不住又清了清嗓子,“师弟别难过,四灵根毕竟有局限性,不是你的问题,你在我心里悟性极高,只要持之以恒,总有一天能见到曙光。”
丘宿鱼唠叨了一大堆,发现没人回应,猛地转头,才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累闭上了眼,手里还握着小撮野草,要掉不掉。
“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丘宿鱼嘀咕着,起身走过去,快要走近时,少年身躯一歪慢慢要倒下,他眼疾手快过去将其腰背揽住。
才十六岁的少年,身躯纤薄,靠在他怀里仿佛没有重量一般,仿佛一捏就能轻易碎掉的玉。
丘宿鱼瞥见他因为呼吸而轻微起伏的胸膛,想了想,脱下外袍铺在药田埂上,将少年放在上面躺着,从他储物袋里拿出火炎珠塞进怀里保暖。
完事后,他回到田边重新干活,后来觉得里衣碍事索性也都脱了,露出一身健硕的古铜色胸肌,然后开始专注给药田除草。
银月清辉一泻千里,同药田的东海明珠光线交织,在天境峰后山熠熠生芒。
丘宿鱼边除草边嘀咕,“清鸿这人也真是,干脆把人家带回玉髓峰收为徒弟不就好了,说什么因果未到,啧……”
害得他这会儿徒手拔草不许使法术,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丘宿鱼忙活了大半夜,直至天边晨光熹微时分,总算是把药田所有杂草除净,而后拍拍身上的泥土草屑,看向熟睡多时的聂更阑。
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将少年双腿架在小臂上,将他整个拦腰抱起,顺手将地上的外袍拾起披在肩头。
“住在无名小院?”
丘宿鱼记得聂更阑提过一句,于是抱着人慢慢出了药田往北走。
才靠近秋悦居,他便感受到一股令人不适的气味弥漫鼻间。
丘宿鱼是分神所化,对本体的记忆其实感知并没这么强烈,可这股气味依旧浓烈腥臭令他眉头直皱。
他神识一扫,遽然发现秋悦居上方有视线悄然蛰伏,于是给自己弄了个隐身结界,面不改色直接往无名小院而去。
秋悦居内,独孤真君视线在上半身裸露的青年身上流连不去,看到他和少年一同消失,便隐去了监视的法术痕迹。
聂更阑毫无知觉,脑袋歪在青年健硕宽阔的胸膛,手脚软绵垂下悬空,随着青年走路而微微摆动。他面颊贴着古铜色的胸肌,偶尔脑袋偏了,会被一只大手扶着扳回来。
直到被抱着进入正屋放在床上,聂更阑都没醒来。
实在是疲累到了极致。
丘宿鱼把人放下躺好,盖上被子。
瞥见少年安静的睡颜,他将那只落在被子外的纤细手臂捉起,啧了两声,“什么反应也没有,呕吐恶心起红疹,看来是心理作用了。”
他将那只手放下,嘀咕道:“还是太瘦,看来得多补补,增加训练强度。”
这时,睡梦中的聂更阑忽然翻了个身,几乎半个身子要跨出床外掉到地上。
丘宿鱼扬起眉毛,略一思索,捏起他的腰和胳膊将人往里推了推,重新盖好被子,自己使了个清洗术而后上床,在床沿坐下盘腿打坐入定。
聂更阑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无数双手包围,无路可退,四面八方都是桀桀的笑声,闻之令人胆战心惊。
“来吧小美人,到小爷怀里。”
“今夜保准让你舒服,跟小爷走怎么样?”
“小美人身上都是香的,让本少爷闻闻,嗯!果然是个极品,雏儿的香味我光是闻着就能当一夜七次郎,值了!”
聂更阑双目迅速泛红,胃里作呕,急急拨开围堵的人群要逃,却不期然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
“嗯……”
聂更阑捂着额头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看,床沿坐着一个脊背裸露的人,他方才撞上的便是这人的脊背。
这触感,居然是硬邦邦的。
怪不得梦里的他被撞得红了眼眶。
而这人不是丘宿鱼又是谁?
聂更阑混沌的思绪终于清晰,一惊,急速抱着被子往床里退去。
那堵宽肩慢慢转了过来。
丘宿鱼摸了摸被撞到的腰背,咧嘴开始抱怨,“师弟,被撞的人是我,你倒像是被迫害的那个,弄得我极其冤枉。”
聂更阑太阳穴青筋突突地跳,嗓音尖利得不像自己的声音,“你为何会赤身裸体在我床上!”
丘宿鱼低头看一眼自己,“啊”了一声,“元婴境的修士不惧冷热,我抱你回来便直接入定了没想这么多,等着,我这就把衣服穿上。”
聂更阑太阳穴更疼了,似乎难以相信丘宿鱼说了什么,深呼吸一口气。
“你说你把我抱回来的?”
“对啊,你累得睡着了,师兄好心把你抱了回来,不用太感谢我。”丘宿鱼眨眨眼。
聂更阑正要怄火,只听这人不紧不慢又道:“该碰的不该碰的我都摸了一遍,你发火也没用,淡定些,师弟。”
“你、你说什么?”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色骤变之余勃然大怒,火气噌噌暴涨。
“丘宿鱼,你找死!”
伴随着一声大叫,少年拼着全身力气扑过来,本打算掐丘宿鱼脖子,然而他忘了双手疼痛无力的状况,人还没到就已经摔在床上。
屋里传来丘宿鱼的轻笑。
“师弟何必动怒,师兄不过是开了一句玩笑。”
“哎呀,你看看你,不过是说句摸了一遍,你这身上又……”
聂更阑蓦地扒开袖口,只见胳膊上密密麻麻泛起了触目惊心的红疹,一摸脸上,也全都是。
他眼眶泛起一层水雾,恶狠狠瞪向戏弄自己的人。
丘宿鱼满脸是笑,“至少有一点你现在该明白了,对于□□触碰的恶心反应,完全是心理作祟的结果。”
“在你睡着时,我抱你触碰过你的手,你的身体也贴着我的胸口,但当时你毫无反应,如今我只不过说句摸了个遍,你反应却如此惊天动地。”
“师弟是聪明人,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聂更阑神情呆滞,双手无力垂落到床上。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苦笑出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可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能有什么办法?”
丘宿鱼:“你只是困在某地太久生了魔障。”
“跟我来。”
聂更阑只听到这么一句,架子上的衣袍自动飞向他穿上,而后被丘宿鱼裹挟着飞出小院,又急速飞出了天境峰。
妙音峰,竹林。
竹叶萧疏,满地落叶寂然。
聂更阑被丘宿鱼放到地上,还不等站稳,后者一挥手,眼前的场景霎时变化无穷。
无数个画面在飞快切换,最后停留下来的情景,直接让聂更阑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
在他眼前,四周荒凉无垠,遍地是砂砾,无数枯骨林立其中,黑云当空笼罩,气氛阴沉压抑。
好似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枯骨冢。
聂更阑还未从这惊悚的场景中回过神,一转头,就看到一具较为崭新的人骨立在眼前,那骷髅头嘴部骨架一张一合,发出丘宿鱼的声音。
“师弟。”
聂更阑惊得睁圆瞳孔,琉璃般的眸子倒映着阴云密布,以及眼前的这具站立的人骨。
“丘宿鱼?”
骷髅点点头,朝他向前走了两步,似乎要伸手来抓住他。
聂更阑一颗心提起,再次警惕后退。
骷髅丘宿鱼:“你怕什么,再怕,还能有□□害怕?”
聂更阑一想也是,便不再动弹。
骷髅丘宿鱼于是伸出白骨手臂拉起聂更阑往那些站立的枯骨走去,“摸摸这个。”
聂更阑看一眼丘宿鱼。
“没毒,放心。”
聂更阑便把手放了上去。
“什么感觉?”
“硬,冰凉。”
“很好,恶心么,难受么?”
“不。”
骷髅丘宿鱼点点头,随即将一具远处的枯骨召唤而来。
聂更阑眼睁睁看着那枯骨飞至面前,朝他诡异森然伸出一只骨架来。
“啪嗒。”
骨架瞬间搭在了他肩上,还蹭了蹭。
骷髅丘宿鱼:“可有难受的感觉?”
聂更阑看着人骨在用骨架碰触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不。”
这不过是一具枯骨架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骷髅丘宿鱼颔首,“很好,那么,我呢?”
说罢,他伸出自己的骨架手臂,放在了聂更阑腰间。
后者不禁翻了个白眼,把那只骨架子甩了开来,“骨架对我没有影响,一开始害怕是因为对鬼神的畏惧,明白过来它们仅仅是一副骨头后,也就不怕了。”
“再怕,也怕不过活生生的人。”
骷髅丘宿鱼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悟到了什么?”
聂更阑答不出来。
骷髅:“很简单,无论是骷髅还是活生生的东西,只要侵犯了你,就把他们打到变成一具骸骨。你要做,就是提升实力变强。”
聂更阑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把他们当做一具枯骨,这样便不会恶心了。”
丘宿鱼反问:“你能么?”
“不能……”
“那不就了了,你的性子刚烈,就该走以暴制暴的路子,你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是吗?”
聂更阑心情复杂,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凝视骸骨形态的丘宿鱼。
从小在绿苑时,所有人都劝他看开点,别这么矫情。逆来顺受没什么不好,因为他们没资格反抗。
聂更阑其实明白,身处那个环境的人并不能给出更好的安慰和建议,因为人人自危不暇,哪有人能顾得上他的心情呢。
但时间跨越了这么多年,直到他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到灵音宗,听到有人亲口对他说,假如害怕,那就把他们都打成不能说话的白骨。
尽管他目前根本不能做到,但还是不禁眼眶一热。
没指责他矫情,没苛责他麻烦,没有嫌弃他多事。
“宝瑟,你怎的如此矫情,客人不过是说了句要买你的c夜,也值得你吐得满地都是?做人还是不能太矫情,会讨客人不喜的。”
年少的宝瑟于是一日又一日活在恐惧中,即便是在梦里也不能安生。
老鸨对外说他还不到时候接客,实则对他的身体反应没辙,只能派人教他琴棋书画,把他往清倌头牌的方向打造,以此吸引王公贵族这类高层次的客人。
骷髅丘宿鱼看到少年眼里渐渐泛泪,有些慌了,“喂,师弟,你还好吧,师兄说得哪里不对?”
“不是,你别哭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的,你哭我也没办法,别哭了,我这白骨也没办法给你擦眼泪……”
“算了,还是给你擦一擦吧。”
白骨丘宿鱼伸出了骨架子往聂更阑脸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