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独孤真君声音低低的,手缓缓抬起刚要触碰到聂更阑的手,后者惊得一下子用力挣脱了出去。
“真君!”聂更阑低头退到安全距离,抿唇不语。
只不过几息功夫,他身上今日起过疹子的部位,这会儿又开始泛起了痒意。
独孤真君似乎是轻轻笑了笑,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看这枚戒指眼熟,方才想仔细瞧一瞧。”
他看少年实在过于紧绷,温声开口:“好了,无事便回去休息吧。”
聂更阑抬眸看了一眼以手支额的独孤真君,他模样虽然闲散恬静,可总隐约给他一种毒蛇在吐信子准备随时发起攻击的错觉。
他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
聂更阑晃晃脑袋,再次行礼:“是,真君,弟子告退。”
他躬身退出正厅,往院子走去。直到快要看不到那扇素雅的门扉,他才遥遥转过头看了一眼,发现独孤真君赫然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聂更阑吓了一跳,脊背后顿时传来阴森森的感觉,连忙低头快速退了出去。
分明整个秋悦居灯火通明,可却像是忽然笼罩上一层巨大的黑布,里面仿佛是一个黑暗阴森的铁笼一般。
聂更阑奔回自己住的无名小院,稍稍喘息了一阵才缓过劲来。
他一撩袖袍,小臂上的红疹将将冒出头,方才受过的惊硬是被吓了回去。
惊吓之余,他不可避免地想,独孤真君为何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但聂更阑实在想不通。干脆洗漱后去了榻上打坐继续修炼,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
只是在天将亮时,丘宿鱼的脸忽然入梦,先是冷冰冰睨着他,下一瞬蓦地扬起明亮肆意的笑,前后反差巨大,令聂更阑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这才发现,惊醒自己的并不是丘宿鱼,而是拇指上那枚戒指。
戒指此刻正一闪一闪发出亮光,并且温度奇寒无比。
这表示,此刻丘宿鱼在呼叫自己。
他们事先说过,修炼会用这种方式联系对方。
聂更阑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看看天色,也将近他每日早起修炼的时辰了。于是顶着山上深秋的寒气起床穿衣洗漱,然后,他将那颗纪事课小考得来的火炎珠揣在掌心。
冻得僵硬的手瞬间被温暖包裹,暖意迅速遍布全身。
聂更阑呼出一口气。
果然没有白费他努力背书的苦心,这颗珠子能让他在山上安然度过整个寒冬。
聂更阑揣着火炎珠出了院子,匆匆往停剑坪而去。
走得近了,果然看到丘宿鱼正悬空御剑停在天境峰结界外等着他。
聂更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丘宿鱼倒是率先开口了,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太慢了,这就是你修炼的决心?还需要我叫你起身,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让我替你修炼?”
聂更阑脸慢慢浮上一层薄红,他其实平日也是这个时辰左右起床,只不过被梦里的丘宿鱼缠着,这才迟了一会儿。
向人求助修炼第一天,被指责态度惫懒不积极,这比聂更阑被嘲笑其他任何事还来得难受。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聂更阑忍住羞愧,咬牙低头认错。
丘宿鱼:“嗯,态度尚可。”
“走吧,去妙音峰。”
聂更阑爬上仙鹤的背部,跟随御剑的丘宿鱼离开。
天境峰上,虚空中缓缓浮现一只巨眼,目送两人飞远后,又慢慢闭上,消失不见。
聂更阑怀里揣着火炎珠,顶着寒风顺利抵达妙音峰。
这一路风大刺骨,但因了这颗珠子,他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聂更阑从仙鹤背上跳下,正要问他们到底是去竹林还是仙音台,就见丘宿鱼瞬移到他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怀里抢走了火炎珠。
聂更阑瞬间被透心的寒意侵袭,寒风从衣袍的各个缝隙钻入,冷得让人缩了缩脖子。
“师兄!”
聂更阑不满出声抗议,手一伸就要抢回珠子。
丘宿鱼踮起脚将手举高,嘴里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聂更阑见状停下动作,沉着脸问:“你今日抢师弟东西又算是哪个性子?”
丘宿鱼掂着火炎珠,一下一下抛往空中,笑意吟吟:“你喜欢什么性子,我可以为你固定为其中一种。”
“……”
聂更阑头一次想对一个翻白眼,这人大概就是丘宿鱼了。
不过想想对方已经同他解释过分神不可控之事,似乎也不能过于苛责对方。
思及此,聂更阑出其不意蓦地跳起来,双手一拦就要抢回火炎珠。
这一动,他脸上的疤痕适时发作,也跟着蠕动了几下,聂更阑登时惊呼出声,重蹈覆辙人狠狠扑到了丘宿鱼身上。
后者显然没想到这种事会连续两天发生,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上方的枝头传来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人,大清早你们在做这种苟且之事——啊,叽叽!”
“嘭!”
树上的灌灌因为笑得太猖狂,肥硕的身躯没站稳整个从树上坠落,恰好把想爬起来的聂更阑压了回去。
“唔!”
第43章
聂更阑原本有机会就地滚到一旁闪避, 然而脊背被庞大的灌灌一屁股坐下来,直接把他压得整个人趴到了丘宿鱼身上。
“……唔。”尽管有肉垫,聂更阑依旧摔得浑身疼, 他顾不得自己在谁的怀里,一瞬间只觉得眼冒金星, 不知今夕何夕。
丘宿鱼昨日才被扑倒,今天再来一次, 不禁眨了眨眼睛。
他能感觉到喉结被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贴着。触感说不上来的奇异, 酥酥痒痒,很软。少年的体重也很轻,趴在他身上仿若无物似云朵,软绵绵的。
少年还晕乎乎爬不起来时,丘宿鱼饶有兴趣地伸手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 “师弟, 你在勾引我么?”
晕乎乎的聂更阑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唇贴在了哪,耳根爆红急忙想起身, 无奈灌鸟还压在他身上,他只能勉强抬起脑袋吃力反驳:“谁、谁勾引你……”
“你啊, 从昨日到现在, 两次,”丘宿鱼身体后仰双手抱着后脑, 笑容意味不明,“难道不是你主动投怀送抱么?”
聂更阑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恨不得一掌将他拍进土里, “你明知道,那是火麒麟在作怪!”
“哦,是么?你脸上这道疤……唔, 我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聂更阑忍无可忍推了这人一把:“能不能先起来?”
他最气的一点是,这人虽然毫无绮念歹意,但就是喜欢逗他。
实在恶劣之极。
丘宿鱼哦了一声,“师弟,那你倒是先起来,我被你压着如何动?”
聂更阑:“……”
他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
这时,上方传来一道受不了的抗议:“喂,你们两个居然胆敢在本鸟面前卿卿我我,当我不存在吗?”
聂更阑瞬间脸黑,阴恻恻咬牙:“谁卿卿我我?”
灌灌还没回答,丘宿鱼先有了动作,扬起手似乎要摸聂更阑的脑袋。
聂更阑心一沉,头皮发麻就要躲开:“别碰我——”
还未说完,他就感到自己后脖颈被捏住整个人凌空飞起,同时传来灌灌气急败坏的大叫。
“喂,你们把本鸟掀翻倒是把我扶起来啊啊啊啊,我翻不过来了!!!”
聂更阑听到丘宿鱼懒洋洋的声音在空中传来:“你太胖,该减肥了。”
“你才减肥,你才胖!”
被带着飞到半空的聂更阑听到灌灌恼羞成怒叫出这么一句后,彻底被丘宿鱼拎着加速前进往仙音台而去。
聂更阑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领口有风一直往里灌,且飞行速度过快,他甚至来不及抗议,人已经被带到了仙音台附近一处飞瀑下面。
聂更阑被提着放下地面,不等喘一口气,丘宿鱼已经笑嘻嘻再次把他拎起来,“师弟,你方才该不会以为我要摸你脑袋吧?”
聂更阑一个少年被师兄像小鸡崽似的提溜在空中,恼得手脚并用往他胸口踹,然而这点儿如棉花般的力道在丘宿鱼面前就像小打小闹的调情,压根没有威慑力。
丘宿鱼轻轻松松擒住少年作乱的两只手,哂笑出声:“师弟,少自作多情了!”
话落,他将少年直直扔到了飞瀑里。
“哗啦啦!”
聂更阑从头到尾被浇得透心凉,在这寒冷的温度中无异于被雪水浇灌,冷得彻底而刺骨。
“你发什么疯——”聂更阑恼怒得要大叫,却发现被飞瀑冲击得根本发不出声音,也睁不开眼睛。
他当即要拔脚冲出瀑布。
“不准出来!”丘宿鱼的声音再次传来,透着一丝冷厉。
他将方才抢过来的火炎珠嗖的一声扔过去,准确无误落到聂更阑怀里,“揣着这个,还有,接住剑。”
聂更阑得到火炎珠,浑身顿时被巨大的暖意包裹,连带着飞瀑的水也包含了一丝暖意。
他眼皮子被水冲刷得无法睁眼,从眼缝中看到剑飞来,下意识接住了剑。
丘宿鱼的声音再次传来:“每日在飞瀑里挥剑三千下,活动后的筋骨和血液流通能让四灵根更易吸收灵气。多灵根吸收灵气困难,只有这个办法能稍微改善,想修炼,就按我说的做。”
聂更阑被飞瀑冲得说不出话,只是在心里大叫,“三千下!”
他甚至连让剑在飞瀑里举起来都做不到!
聂更阑咬牙,艰难地试图把剑往上举,而水瀑一直与之抗击,过重的力道将抬起的剑身往下压。
不过一会儿,他的小臂和胳膊已经开始隐隐发酸。
太艰难。
在凡界的绿苑时他从未吃过干体力活的苦,即便有也是偶尔被老鸨惩处,因此从小便是一副单薄的身材。如今乍然加强锻炼力度,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聂更阑咬紧牙关,撑着剑抵抗水流,极其缓慢地往上举起剑……
相比起不能吸收灵气修炼的痛,他愿意进行这样的训练。
可是,这未免也太苦了。
不到半炷香时间,聂更阑的手臂已经像灌了铁铅一般沉,他手脚在水里发抖,举着的剑也开始拿不稳。
正当举步维艰时,哗啦一声,他上半身的衣服突然被隔空剥落飞了出去落在大石上。火炎珠缩小到他发髻上嵌入银冠,稳稳待着。
聂更阑一惊,手里的剑差点掉落水潭。
丘宿鱼语气十分松快:“衣袍打湿会过重增加负担,脱了比较好。”
“你!”
聂更阑怒而咬牙。他从未在男子面前裸过□□,此刻突如其来的暴露身躯让他身体为之一颤,羞得以手遮在面前,脸和耳根也迅速漫上一层薄红。
既羞,又恼。
丘宿鱼叼着灵草懒洋洋躺在大石上:“我有的你也有,害臊做什么?不然我也脱了一块在这陪你?”
“不必!”
聂更阑察觉出这人并无恶意,于是咬牙忍着羞耻慢慢放下遮住胸前的手,重新开始艰难地挥剑。
丘宿鱼姿态闲适:“坚持住啊师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一开始是辛苦,之后便轻松了。”
不过,毕竟是第一日。
他没期望少年能坚持太久。
果不其然,半炷香过后不久,少年脸色煞白,再也坚持不住从水瀑里跌了出来,剑“当啷”一声掉在山石丛里。
丘宿鱼扔下嘴里的灵草,隔空一道灵力打过去将少年吸到自己身边。
聂更阑此刻发髻全被水流打散,那颗火炎珠无处安放已经被他叼在嘴里。他两边手臂轮换挥剑早已胀痛发酸发麻,没有力气再做任何动作,只能任由丘宿鱼把自己抱到巨石旁靠坐好。
丘宿鱼要给他施一个烘干术,视线却忍不住停留了几息,定定打量靠在巨石旁的人。
少年一头青丝如瀑散乱,因为淋了水,水珠从白皙的脸颊一路滚落至脖颈,又顺着精细的锁骨往下滴落。
洇过水的胸膛,那两瓣花蕊也就格外嫣红。
丘宿鱼不过多看了几眼,聂更阑已经迅速察觉,脸爆红之下费劲地抬起双手捂住胸口,“你往哪看!”
“嘿嘿。”
丘宿鱼讪笑两声,直白道:“师弟,不是师兄多舌,若没有这道疤痕你确实是个美人”
“当然,现在也很美。”
而后,他忙着把湿透的衣袍拿过来施了烘干术,又将聂更阑的头发以及全身再烘干一次,也就没注意到聂更阑呆愣在原地。
聂更阑从未被人如此坦率而毫无绮念地称赞过美这个字。
美,玉容仙姿,清雅绝伦等等字眼,是那些带有浑身醺臭的男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欲念。
对于过去的聂更阑而言,无异于是一个紧箍咒。
他意识到容貌带来的困扰后,在聂家庄终于下定决心寻求法子毁掉脸,以求能顺利踏上修仙大道。
但就在方才,他听到了十六年人生中最为真诚的一句赞赏。
这时,丘宿鱼伸手在聂更阑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还不赶紧穿上衣服,省得待会儿脸红又怪我盯着你看。”
聂更阑迅速回神,生出的一丁点动容因为这人的唠叨迅速消弭。
他咬牙冷脸否认:“没脸红!”
丘宿鱼:“啊?”
“死要面子硬撑也很美,”他拍了拍聂更阑肩头,“少年人就该有些生机活力,走吧,师兄送你去上课。”
丘宿鱼说罢转身向前走去。
聂更阑目视着走远的人,心口猛烈跳动两下。
他甩了甩脑袋,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聂更阑初始挥剑数量少,修炼暂时不能有成效,按照丘宿鱼的意思,起码得等聂更阑能每日挥剑一千下才能开始修炼。
因此,丘宿鱼先送聂更阑前去药峰上课。
不过聂更阑并不答应,直接乘了仙鹤起飞,“不必,我自己能去,多谢师兄。”
丘宿鱼索性御剑跟在他身边,站也没个站形,懒散地抱着双臂,“你确定?师弟,不是师兄多嘴,你到了药峰恐怕不能安稳落地——”
聂更阑狠狠瞪向这人,“你到底何时才能恢复借我玄袍那日的性子?”
虽然那日的丘宿鱼容貌平平,可他气质清冷出尘,身姿端正挺拔,不得不说给了人很大的好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聂更阑实在想不通丘宿鱼是如何从端方冷淡变成此刻这副张扬不羁的模样的。
丘宿鱼哈哈大笑:“师弟莫不是爱上了我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过,我发现还是这个性子用起来有趣,师弟,你恐怕要失望了。”
聂更阑:“……”
聂更阑木着脸驱使仙鹤加速往前飞去。
他算是发现了,这副性子的丘宿鱼不光放荡不羁,还爱逗他。
若是给他点好脸色,估计他能立刻开起染坊。
聂更阑决定对这个人进行冷脸处理。
在他身后,丘宿鱼被忽略非但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催剑跟上前方的仙鹤。
然而聂更阑很快就发现“冷脸”的决心遭受了巨大挑战。
仙鹤到了药峰停剑坪,聂更阑要从仙鹤背上跳下,不料双手因为挥剑酸疼无力,一个不小心从仙鹤身上翻滚往地上砸去。
丘宿鱼眼疾手快御剑俯冲而下,在聂更阑砸落地面之前将他捞在了怀里。
聂更阑惊魂未定,吓得双手无意识勾住男人的脖颈,因为受惊瞳孔睁圆,呼吸也因此不稳。
也就是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嘲讽,“我早就同你们说过他和那个黑皮师兄有一腿,这下相信我没胡说了吧?”
周炎仰天大笑,“哈哈哈,美人和野兽倒是绝配,还是个丑美人,啧啧啧,聂更阑,你可真会找,这位师兄便是你未来的道侣吗?”
聂更阑脸迅速变得阴沉。
怀里抱着人的丘宿鱼缓缓抬眸,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的亮芒。
“你再说一遍。”
“美人,和野兽?”
第44章
丘宿鱼反问时面上是带笑的, 也就导致周炎几人有些愕然,心想这莫不是个傻子,被当众辱骂看上去居然还透着一丝高兴。
张涛讥笑道:“说你们是美人和野兽, 怎么,有说错么!”
丘宿鱼浓眉斜斜上挑, 漫不经心以拇指捻着腰间束发的飘带,下一瞬, 身形幻影移形闪至张涛几人面前。
由于速度太快, 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什么,就听到张涛和周炎发出惨痛的嚎叫。一看,两人居然一左一右被丘宿鱼踩在脚下,神情分外痛苦。
丘宿鱼脚下力度渐渐加重,两人嚎叫声就更重了一些, “这个说法倒是能令我耳目一新, 不过侮辱了我师弟,就该死。”
周炎、张涛的骨骼在咔咔作响, 大有要被踩断的趋势。
众弟子惶然面面相觑,压根不敢上前阻拦。而后面赶到的许田田君杳然等人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脸愕然。
“啊——别、别踩了!”张涛脸惨白, 嚎叫着求饶。
丘宿鱼脸上慢慢浮现一抹冷然笑意,“知道痛了?不过看来还不够, 不然今日我把你们骨头卸下来几根,拿去烤了给我师弟吃。”
“我不吃人肉人骨。”聂更阑寒着脸蹙眉。
“哦, 不吃的话, 那就扔给那只灌鸟,”丘宿鱼道,“它应当会很开心。”
周炎痛得脸涨红眼珠凸起, 吃力地向聂云斟求救:“云、云斟救救……”
人群里,聂云斟终于皱眉走出来,厉声喝道:“不过都是同门之间的一点玩笑,宗规明确禁止不许同门斗殴,这位师兄,还请立刻放了他们。”
“我若是不放呢?”丘宿鱼嗤了一声。
聂云斟沉下脸,没再说话,下一瞬骤然出手把一道符篆打向对方。
丘宿鱼懒洋洋伸出一根手指,符篆刹那化为灰烟消失。
聂云斟知道此人修为或许比他高出很多,咬牙御剑飞到半空,从储物袋拿出一座玲珑神火宝塔直直朝聂云斟扔下来,“这是件高阶法器,你要受死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有弟子惊叫:“玲珑神火宝塔!乃是某位名震流月大陆的大能遗留下的,据说里面关押着高阶凶兽,人一旦被吸进去,元神要被这灵兽吞噬啃食,神魂俱灭!”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眼看那座塔笼罩而下要将丘宿鱼吸入进塔里,后者冷笑一声,自袖中激射出一道灵力,灵力扩散迅速成为一道气墙,在宝塔威压碰到自己之前,气墙已经将这宝塔震得轰隆作响。
“咔嚓。”
宝塔竟然从由外到内断裂开来,渐渐化为一堆粉齑。
那只被关押其中的高阶凶兽九幽噬魂蛟当即喷着火朝丘宿鱼袭来。
“啧,一条小虫也敢造次。”
丘宿鱼只甩出一张符篆,那头九幽噬魂蛟在半空戛然而止,接着越缩越小化为了一只小小的虫子,砰地炸为了烟雾。
有人惊叫:“九幽噬魂蛟可是高阶凶兽啊,这位师兄居然一道符篆就把它炸成血雾了?!他到底是什么修为!”
聂云斟惊得说不出话,脸色十分难堪。
丘宿鱼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既然你请我看你的小灵宠,那我也得礼尚往来对不对?”
说罢,他再次打了个响指。
仿佛是一声令下般,玄音峰上方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阴沉沉一片笼罩在方圆十多里地界。
聂更阑和众多弟子一样,长发被吹得飞舞张扬。也不知是从何处吹来的狂风,一时间竟叫人睁不开眼。
下一瞬,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自玄音峰峰底传来,整座玄音峰都为之颤动。
许田田差点踉跄摔倒,喃喃低语:“这到底是什么啊,天呐。”
下一刻,一座庞然大物缓缓从峰底升上,回答了他的疑问。
一头金额黑鳞巨蟒仿若一座大山般将众人视线隔绝。众人竟连后面延绵的群峰都看不到,可见这黑鳞巨蟒到底有多庞大。
遮天蔽日下,黑云重重,紫雾弥漫。
黑鳞巨蟒缓缓睁眼,那双比九幽噬魂宝塔还宽的竖瞳居然是金色的,透着一股诡谬的可怖感。
黑鳞巨蟒的金瞳眨了眨。
众多弟子从这双幽深巨大的金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深渊巨物的压迫和恐怖感让所有人纷纷尖叫着后退。
“这到底是何处来的魔物!”
“别杀我,别杀我!是聂云斟周炎张涛他们几人惹的事,不要抓我!”
有胆小的弟子这会儿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跌坐在地。
丘宿鱼冲巨蟒又打了个响指,“去,和那位聂家大少打个招呼吧。”
巨蟒闻声而动,吐着齐长无比的信子朝着玄音峰上的聂云斟探出头。
“啊,别过来!”
聂云斟早已惊慌失措,三魂丢了七魄不知该如何退避,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恐惧只会让人毫无动弹的能力。
“何人在此放肆!”
一道厉喝声从玄音峰内传出,而后,紫业真君身形由远及近,倏然出现挡在了徒弟聂云斟面前。
“师、师尊!”聂云斟嘴唇颤抖已经失了魂,躲也不会躲,嘴里只会说这两个字。
紫业真君皱眉,再次飞起在空中四面八方来回施法,不过须臾,方圆十里的浓云黑雾紫气尽数消失,那座和山峰一般宽阔的金鳞巨蟒也散为烟尘。
湛蓝晴空恢复,艳阳高照,四周仙雾缥缈,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紫业真君从空中降落停在丘宿鱼面前,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肃敬,“敢问,你是哪座峰头的弟子,这阵法幻境出自何人指点?”
此话一出,四周皆大惊。
“什么,方才那庞大的魔物居然是阵法?”
“他是何时布下的阵法啊,我竟然一点也没发觉!”
丘宿鱼想了想,动作生疏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弟子乃是元德座下弟子,方才我师弟被同门欺辱,因此才出手略施小惩一番。”
聂云斟牙齿颤抖着告状:“师尊,我们不过是戏言几句,这人居然放出这等庞然巨物恐吓……”
“逆徒,你给我闭嘴!”紫业真君一声厉喝把聂云斟吓了一跳。紫业重新看向丘宿鱼,神情依旧恭敬,“这位道友教训得是,同门之间确实不该出言侮辱败坏门风。”
聂云斟何时在师尊脸上见过这种恭敬的神色,讶异得不行,同时心里沉了沉。
丘宿鱼轻笑一声,再次拱手:“紫业真君是个明事理的师尊,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上课了。”
他转向聂更阑,眨了眨烟:“师弟,好好上课,紫业真君的阵法精湛,你须得加油啊。”
说罢,再次朝真君点头,踏上飞剑离开玄音峰。
紫业目送飞剑离开,神色微凛。
没看错的话,那名弟子方才的布阵手法和当年的清鸿剑尊同出一脉。
灵音宗所有弟子的阵法教习都出自他手,唯有当年的清鸿剑尊另辟蹊径,布阵手法别具一格,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路子。
他到底与清鸿剑尊是什么关系?
人群里,众弟子还在为那条金鳞巨蟒幻境啧啧称奇。
而紫业真君对丘宿鱼态度的尊敬,也落在了所有人眼里。
许田田忍不住捅了捅聂更阑胳膊:“你的这位师兄也太厉害了!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聂更阑冷脸扯起嘴角,“他不是我的。”
“啊?”
“……”
这节阵法课,所有人明显比之前都更为认真。显然是被方才如此真实的幻境震惊了。
紫业真君捻须笑得极为慈祥。嗯,倒是个不错的教学例子。
下课后,紫业把徒弟聂云斟叫去谈话。
聂更阑和许田田出了课室往停剑坪走,方才在课上聂更阑大致告诉许田田他和丘宿鱼的事,惊得许田田艳羡不已。
“这位师兄必定是个厉害角色,就连紫业剑尊对他都极为恭敬,太震撼了!”
“聂更阑,你真是走运了!”
聂更阑忍不住沉思,虽然丘宿鱼没个正经,但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开始觉得觉得自己的运气确实不错了。
聂云斟从大殿内出来,神色阴云密布。
方才师尊警告他不要与那个黑皮师兄作对。
自从拜入师门以来,师尊何曾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
聂云斟神情冷怒,拂袖而去。
大殿内。
紫业真君一挥袖,水镜亮起光芒。少顷,里头传来宗主和几位真君的声音。
宗主:“紫业,这个时辰召唤我们是何事啊?”
紫业:“今日我玄音峰来了名弟子,他布阵手法与清鸿剑尊如出一辙,宗主,剑尊私下何时收过弟子了?”
宗主:“哦,竟有这等稀奇事?那布阵之人是谁?”
“一名肤色黝黑的弟子。”
“啊?肤色黝黑?”宗主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随后道,“这是元德真君的弟子,平时深居简出,早年托了元德的福得过清鸿几句指点,呵呵,这小子也是有福气了。”
紫业:“哦?元德真君呢?他还在炼器峰打铁?”
“元德真君不爱参与这些宗务,你也知道的嘛。”
水镜里,真君们听着两人谈话,无人出声。
只听独孤真君忽然问:“元德真君何时收过一个天分如此高的一个徒弟?”
宗主尴尬地看了眼紫业,咳了两声,“这个嘛,大约是两百年前的事,你那时还在闭关自然不知晓。”
独孤真君颔首,没再出声。
紫业得到解答后便撤了水镜。
那名弟子当然是天分极高的,但光是得到一次指点布阵手法就能和清鸿相媲美,未免也太超群出众了。
金鳞巨蟒幻境对那日在玄音峰的弟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聂更阑因此被激发得拼了命的在飞瀑里挥剑。
他们在课上经常听到真君说,若能得高人指点,哪怕只是几句话,也就够他们受用一生了。
丘宿鱼的实力今日得到紫业真君认可,这代表他是真的有实力。
两天后,聂更阑在冰凉的飞瀑里做到了每日能挥剑三百下,只不过代价就有些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