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师兄侧过头,看到聂更阑时微微颔首,“是你。”
聂更阑:“是,师兄可否随我到天境峰,我去把袍子拿出来还给你。”
师兄淡淡瞥向天境峰的方向,道:“我在妙音峰的竹林等你。”说罢,调转飞剑方向,流星般离去。
聂更阑目送对方背影消失在峰峦叠翠间,颇为疑惑。
天境峰就在前头不远,为何师兄还要绕远特意去妙音峰等他?
不过聂更阑并未多想,驱使仙鹤回到天境峰,去了无名小院拿上那套玄袍,然后去了妙音峰。
独孤真君明确表示过不许他在天境峰修炼,恰好下午他是要去妙音峰的竹林修炼的,正好顺路。
到了妙音峰,他一路往竹林走去。在路上,还看到几个身影熟悉的弟子。
聂更阑并未理会他们异样的目光。
终于进入竹林后,果然看到黑皮师兄双手负在身后等着他。
聂更阑上前双手递还衣袍,“多谢师兄之前借的衣裳,现在归还于你。”
师兄转身,接过衣袍打量一眼,没说什么将其收回储物袋,而后问:“为何搬去天境峰?”
聂更阑怔了怔,“师兄听说我的事了?”
他停顿几息,如实回答:“为了修炼。妙音峰环境对我不利,我深受其扰,所以……”
他说到后面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因为师兄的脸色沉冷夹杂厉色,似是一位严厉的师者在透过他的皮囊看穿了他的内心。
“拂意时吞冰啮雪,或许能窥见另一番天地。”师兄道。
聂更阑缓缓抬眸看向面前之人,随后,像是鼓起勇气般直言道:“可若有办法寻得更为安宁静心的住处,为何不要?”
“他们偷窃我身上之物,肆意污蔑我,害我被关入石牢,我——”
聂更阑面色涨红,说到激动处拳头不自觉握紧,最后忽然戛然而止。
接着,惊愕地同面前之人对视上,一个事实缓缓浮现在脑海里。
他一个四灵根的外门弟子,之所以能在一个多月内引气入体,便是在石牢里满心痛苦和伤痕的艰苦环境下达成的。
师兄嘴角勾起:“看来,你悟到了?”
聂更阑抿起唇,颇有些不服,“师兄之言,意思是只有在艰苦困境中才能磨炼成材,那世家之流便没有机缘修成大道了?”
这不是一个问句。
世家子弟向来资质不差,家族天材地宝无数,想要修成大道,几率远比普通修士要高出几千几万倍。
师兄听出其意,眸子划过一丝利芒。
“你确是有悟性。”
“如此一来,环境好坏与否对你的修炼倒是并无太大影响。”
倒是不负朔撒泼赖皮跪下求他指点他。
聂更阑闻言并不怎么谦虚地呛声:“既如此,我尝试求了独孤真君,还成功了,为何不住天境峰?难道喜欢受虐才是修炼之法么?”
这一连串反问,让师兄淡淡瞥了他一眼,“倒是与他一个德行。”
“什么?”
师兄没回答,正要再说,竹林那头窸窸窣窣有动静传出,紧跟着蹦出一个身影猝不及防扑向聂更阑。
聂更阑毫无防备,脖颈被人掐住连带着身躯一齐被扑倒在竹林满是落叶的地面。
“唔,咳咳!”
聂更阑被掐得喘不过气,费劲地睁眼时,张涛那张驴脸充斥着得意正盯着他。
“我就知道你引气入体成功和勾引男人脱不了干系,还嘴硬呢?哈!这下让我逮到了吧,人尽可夫的小婊子!”
聂更阑被掐得喘不过气,加之胃里酸水翻腾,只不过几息之间脸和脖颈迅速涨红。
“唔,咳咳,呕——”
张涛高大的体型压制在前,聂更阑眼前不可避免闪过在绿苑时被迫观看的某种场景。
他痛苦地仰起脑袋,双拳在地上蜷曲,抓起一把泥土猛地扬起往人眼睛洒。
张涛眼疾手快摁下他双臂,尖声大笑,得意洋洋转脸看向一旁站着的人,“这位师兄,你尝过这兔儿爷的滋味,可否让给我一回?我可以给你灵石。”
聂更阑睁大眼睛,在悬殊力量面前被压制丝毫动弹不得,眼珠子凸起眼眶遍布红血丝,吃力地偏头往师兄那边看。
而方才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下一刻发生之事,也在一息之间,迅疾如闪电。
——聂更阑唔的一声吐出了出来。
张涛则被一道强悍的灵力嘭地甩到了几丈以外的地方,发出不小的惨叫声。
“滚。”
师兄眼神凛冽得如同能从人身上剜下一层肉的利刃,只一个字,张涛吓得忍痛立即爬起来跑了。
这人的灵力修为太过恐怖,和他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也绝对不是什么一般的外门师兄。
怪不得,聂更阑会勾搭上这个人!
张涛逃走后,聂更阑兀自在大口喘息。
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轻轻托起,靠坐在一簇竹子跟前。
聂更阑猛地咳了几声,却忽然看到手背上出现了一片红疹。他急忙扒开袖子,发现两边手背都是一颗颗凸起的红色,密密麻麻,见之惊心。
再一摸,脖颈和脸上也都是。
他在方才形势危急迫害下,身体做出应激反应,竟长了一大片这红色疹子。一时间,竟觉得又痒又麻又疼,呼吸越发急促了几分。
聂更阑对上俯瞰下来的师兄的视线,吃力地开口,“师兄……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要搬到天境峰了吧……”
师兄沉吟不语,望着他的目光复杂难辨,须臾,他道。
“张嘴。”
“什么?”
聂更阑唇只稍稍动了动,一粒丹丸已经激射而来,骨碌一下滚入喉间。
“吞了。”
聂更阑听话吞下。不一会儿,身上的红疹点子泛起丝丝凉意。几乎是瞬时,他便看到手背上的红点尽数消失。一摸其他部位,亦是如此。
他吃力抬手:“多谢师兄,”
师兄居高临下觑着他,只道:“跟我来。”
聂更阑:“师兄要带我去何处?”
前面的人没回答。
聂更阑直觉这人不会加害自己,于是,脚步虚浮地跟了上去。
妙音峰怪石嶙峋飞瀑绮丽,他们绕过主峰七拐八拐的小径,最后终于来到一处山崖边。
聂更阑从未发现这里有一条小径可以直通这处悬崖。待走近了,他眼前顿时一片开阔,仿若踏进雾霭仙境之中。
崖之外,是一片广阔无垠的云海,远处奇形怪状的峰头林立。云海上金色日光倾泻而下,若是从云海下面看,能窥见千丝万缕的金光从云层里漏下,恍若霎那间听到了九重天的仙音缭绕,身临其境。
聂更阑从未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景致,忍不住问:“师兄,这里是?”
“仙音崖。”
聂更阑喃喃:“我竟从未听人说起过这里有这么一处地方。”
“以前,此处唤作仙音台,乃灵音宗开山始祖时常到此修炼打坐之地。”
“那为何如今这里看上去有些荒芜?似乎不常有人来了。”
“据传仙音台发生过不详之事,宗主后来便明令禁止弟子到此,渐渐也就无人知晓了。”
聂更阑点点头,“那师兄为何带我到此处?”
对方道:“这里僻静,你日后可以到此打坐修炼。”
聂更阑默了默。师兄定是看到他方才被人欺辱,这才将他带到这个鲜为人知的地方。他一时觉得有些感动。
“师兄,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我……”
聂更阑没能顺利地诉衷肠。只因这时人影一闪,师兄残影已至他身前。
下一瞬,聂更阑的手臂被一只宽阔的手掌钳制。那只布满青筋的手将他衣袖掀起,露出一截肤色如雪的小臂。
由于长年练剑,师兄指腹带茧粗粝,就这么握着少年的手腕,缓缓往上抚去,粗粝的触感激得少年心头一跳,呼吸凝滞。
“师、师兄?”
师兄不语,只是自顾自往上——
“师兄!”
聂更阑惊叫出声,身鸡皮疙瘩冒起如同过电一般,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适的感觉再次从胃里涌出。
“师兄,你放开……”聂更阑咬牙从齿关往外蹦出字。
他竟挣不脱对方宛如铁钳似的手,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在了手上,半点不由己。
“不舒服?”师兄问。
“自然!”聂更阑义愤填膺,“我方才又是吐又是起红疹,你说呢?”
“那为何现在没吐?”
“因、因为我察觉出你没有恶意,你……并无侵犯我的意思。”
师兄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聂更阑牙齿快咬碎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他小臂已经抖成筛子。
假如再擒着他手不放,估计他再怎么忍还是会吐。
□□触碰的温热感觉无法言说,但着实令他头晕恶心。
师兄:“我虽无冒犯之意,可你依旧不适。”
聂更阑见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眼眶迅速红了,点点头,“是。”
这下,师兄应当会松手了。
谁知这人不仅不放,而且还用拇指、食指摁住他小臂,结结实实从上至下全捏了一遍。
每捏一下,少年肌肤如同被火燎过一般,一颗心高高提起同时咚咚咚加速跳动。
聂更阑:“?”
“……”
聂更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并没有。
这人不光捏他小臂,末了掌心还摁到小腹、脸颊等部位,通通捏了一遍,并且给出了口径一致的评价。
“太软。”
“太,软。”
“还是太软。”
聂更阑:“……”
尽管聂更阑察觉出他无恶意和绮念,但仍旧被摸得怄火。
这人脸皮未免也太厚,摸了手臂还要得寸进尺,居然还摸他的小腹和脸。
聂更阑沉着脸伸手擒住这人作乱的手臂欲掰开,然而对方手掌稳稳地覆在他小腹上,无论聂更阑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师兄目光落在少年手臂上。
白如雪的手与偏古铜色的手搭在一处,一小一大,一黑一白,反差和悬殊实在过于夺目。
聂更阑掰不动男人的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丘宿鱼。”师兄从善如流地回答,最后,手掌覆在聂更阑腰间掐了一把。
聂更阑腰间软/肉属于敏感处,顿时“啊”地细细叫了一声。
“太软。”丘宿鱼对少年的肉/体做出最后一条评价,目光凉凉掠过少年的脸。
聂更阑对他怒目而视,
丘宿鱼视而不见,蓦地,一脚踢向少年的小腿骨。
“啊!”
聂更阑毫无防备,被过重的力道踢得双膝一块弯曲,彻底跪在了仙音台上。
“下盘也不稳。”丘宿鱼面无波澜地再次给出结论。
“除了脸上的疤能唬得了人,你还有什么底牌能击退敌人?”
聂更阑脸上好似被人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
不光是脸。
他小腿胫骨处此时也钻心般地疼,疼到恨不得劈晕了自己。
丘宿鱼?
他现在很想把这条鱼扔到砧板上宰了!
第42章
“你的意思是我体格太弱?可修真界不是靠修为说话, 和体格有什么关系?”聂更阑忍无可忍,咬牙说话时肩头都在在颤动,“还有,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丘宿鱼的手这会儿还擒在他肩头,闻言将手拿了下来, 同时将一股灵力隔空朝他输入。
聂更阑方才因为被触碰而紧张的神经和肌肉慢慢放松,呼吸也渐趋平缓, 恢复了镇定。
丘宿鱼神色平静道:“谁告诉你, 在修真界就一定灵气充沛用之不尽?”
“什、什么意思?”聂更阑初踏流月大陆几个月,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些懵了。
丘宿鱼:“阵法,秘境,幻境, 法器, 不同情境场合下,总有灵气阻隔无法施展之时。到那个时候, 你也甘愿受他人桎梏毫无怨言么?”
聂更阑听得呆怔,认知重新受到了冲击。
丘宿鱼又道:“丹修剑修你听过, 那你可曾听过体修?”
“体修?”
“不错, 在修炼□□中感悟天地灵气变化,感受万物之道, 最后臻至你所求之大道。”
居然还有这么一种类别的修道之法。
聂更阑不禁为之震撼,思索片刻, 问:“丘师兄建议我成为体修?一则能强身健体抗击欺辱我之人, 二则也能入体修一道?”
丘宿鱼神色稍稍满意了:“孺子可教。”
“即便成不了体修,也能锻体增强体质,于修炼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聂更阑默默想象了一下烈阳下自己一身腱子肉在武场虎虎生风挥着大刀的场景……
同时又闪过另一道飘逸出尘、矫若游龙的仙人在月下舞剑的唯美画面, 果断地将武场那位身影踢出了脑海。
聂更阑神色多了一抹坚定:“师兄,我希望能成为一名如清鸿剑尊那般超群拔萃的剑修。”
丘宿鱼:“。”
“理由?”
“剑尊为众弟子所仰慕,我自然也一样。”
丘宿鱼再次沉默了。
良久,才语重心长劝阻:“此事你还是放弃为好。”
“为什么?”
“师弟有所不知,清鸿剑尊只收容颜姣好出众的徒弟,你么……”丘宿鱼边说,视线边移到少年右脸的疤痕,意思不言而喻,“且,你资质也根本达不到剑尊收徒的标准。”
“此事丘师兄如何得知?”
丘宿鱼脸扭曲了一下,表情忽然透出一丝神秘,“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我就曾因为容貌过于普通没被剑尊看上,这是我师尊偷偷告诉我的秘辛,师弟,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聂更阑视线忽的停在丘宿鱼脸上,约莫几息后,道:“师兄,这不可能,清鸿剑尊不是这样的人。”
丘宿鱼:“不信?”
他退后一步靠在一面岩壁上,双手环胸,神情慢慢浮现出一丝懒散。
聂更阑将他的举止看在眼里,眉头轻轻挑了挑。
丘宿鱼啧了一声:“也罢,既然师弟是我任务历练的对象,我就再透露你一个秘辛。清鸿剑尊当年被容貌丑陋之人陷害,因此心里有了阴影。从此他眼里只容得下漂亮的事物,就连玉髓峰的寝殿也造得金碧辉煌,身边物件无一不精致。”
丘宿鱼说着说着,瞥见小师弟的脸色不太好看,讶异极了:“还是不信?这么多年我就告诉过你一人,此事绝对真实,我师尊……”
聂更阑听着这不过才第二次见面的师兄开始喋喋不休,不禁陷入沉思。清鸿剑尊若果真喜好昳丽之物,那他是不是该直接一刀把脸上的疤痕给剜了?
兴许是察觉到少年所想,那道疤痕突然蠕动了一下。这一动,少年立刻觉得面上火辣辣地疼。
“嘶。”
他捂住脸,诧异这疤痕怎么忽然又开始闹出动静,疤痕却又再次在他皮肤下涌动了几下。
“啊!”聂更阑手脚登时控制不住崴向一边。
脚下站不稳,自然就要跌倒。
但当聂更阑抑制不住扑向丘宿鱼时,他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这火麒麟每次都要让他在人前丢尽脸才罢休么?
下一刻,他整个人结结实实把丘宿鱼扑倒在仙音台上。
“嘭!”尘土四溅。
丘宿鱼大约是没想聂更阑忽然手脚扭在一起摔向他,等到反应过来时,胸膛上已经趴着一具软绵绵的躯体。
与丘宿鱼想法相反的是,聂更阑手撑着这人的胸口爬起来时,第一个念头就是硬。
这人胸口的肌肉硬到他以为是铁做的。
接着他便闪过一丝懊恼,他何时对别人的身体做过任何评价?聂更阑垂下眼睫要爬起来,手腕忽然被抓住。
他怔愣抬眼对上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不期然在其中窥见了赤裸裸又坦荡的注视。
聂更阑在浑身不舒服之前慌乱地从丘宿鱼身上起来,脱口而出:“你为何这样看我?”
身形高大的丘宿鱼掌心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虽是仰头与俯瞰的聂更阑对视,可后者依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丘宿鱼:“我是人,是人就自然会有反应。”
聂更阑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不自觉往那一处瞥去,而后像是惊弓之鸟疾速往后退。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又要起疹子,浑身都极为不舒畅,呼吸不自然,血,表情不自然,哪里都很别扭。
仙音台上,丘宿鱼面部肌肉不为人察觉地扭转了几个弧度,然后,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弓腰狼狈喘气的少年。
“你的弱点太过明显。”
“倘若真心想修炼,那就按亮这枚戒指联系我。”
聂更阑无暇应答,只是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觉得方才起过疹子的肌肤密密麻麻全都泛着痒意。
丘宿鱼见状,留下戒指不再多言,召唤出飞剑要离开。
少年在身后叫出声:“等等。”
“师兄为何要帮我?”
丘宿鱼转身:“我说过,我的历练任务是助人圆满,功德收到,我的境界才能提升。”
飞剑在嗡鸣,丘宿鱼说罢,踏上飞剑。
“慢着。”聂更阑再次开口。
丘宿鱼停下,回头,眼底又浮现了初次见面的那股子清冷之意。
聂更阑目不转睛盯着丘宿鱼,缓声开口:“师兄,能否告诉我,你真的与那日借我衣裳的是同一个人么?”
背对他站在飞剑上的人脸不为人知地扭曲了一下,身体僵住。
苍茫群峰中,飞剑如矢,很快就抵达玉髓峰穿过禁制来到峰头。
丘宿鱼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边走脸一边飞快地扭曲不停。
很快,他凭空飞身而上掠过几处岩石峭壁与飞瀑,来到寒池不远处的亭子里。
凭栏远眺群峰的清鸿剑尊转过身,和迎面走来的丘宿鱼对上视线。
看到后者扭曲的脸,清鸿剑尊扬起手,一道灵力直直往他眉心没入,“分神不稳,你还需多克服几日——”
“不必。”
丘宿鱼眼底划过一抹邪肆光芒,下一刻,又瞬间切换成明媚舒朗的笑脸,“这趟出去感觉还不赖,许久没接触玉髓峰外的人和物,果真有趣。”
清鸿剑尊:“……”
他活了一千多年,还从未在自己分神脸上见过这种“明媚阳光”的笑。
简直诡异至极。
清鸿剑尊蹙眉,再次将一道灵力没入眼前的分神体内。
很快,竹林和仙音台的一幕幕飞速传回他的本体。
忽而疏冷忽而话痨的“师兄”、少年被欺辱、少年白如雪的手臂与肤色古铜的师兄手臂交缠在一处、少年尴尬地摔倒扑入师兄怀里,师兄被碰到某处两人气氛怪异的对视……
就连少年呼吸凝滞下意识抿紧未点而朱的唇这种细微的动作都清晰无比地放大,仿佛少年此刻就在这亭子之中嗔怒地瞪着自己。
清鸿剑尊紧闭双眸,深吸一口气将探查分神的神识收回,半晌,眸子冷淡睁开看向已经靠着柱子闲适坐下的分神,气极而笑。
“丘宿鱼?”
“喜好容貌姣好之物?”
“是个人自然会有反应?”
丘宿鱼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姿态这会儿已经变得懒洋洋,“有问题?”
“有本事你亲自去教?”
“横竖你也出不去玉髓峰,该怎么行事还不是由我说了算。”
清鸿剑尊头一回被自己的分神怼,神色不由变幻莫测。
丘宿鱼嘴角斜斜上挑,“总之我替你教好他便是,其他的事,你少插手。”
正说话间,他手上的戒指亮了亮。
丘宿鱼把戒指按灭,看向清鸿剑尊,嘴角弧度上扬:“看来他已经想通了,答应让我助他修炼。”
清鸿剑尊敛眸:“不可对他动妄念。”
丘宿鱼不以为意:“你成日待在这玉髓峰无聊透顶,还不许我玩个够?”
清鸿剑尊闻言,冷眸划过一丝慑人寒意。
“好了,开个玩笑还不行?”丘宿鱼摆摆手,打了个呵欠,“你不让我回归本体么?”
清鸿剑尊脸色木然:“……”
“不必。”
丘宿鱼一耸肩:“那我去歇着了。”
说罢,他凌空飞起朝山峰那边的大殿飞去,似飞鸟一般落入殿内,飘飘悠悠寻到一处角落,然后身体似一具皮俑般倒下只留下空壳。属于丘宿鱼的这一缕分神从壳子里飞出,钻入了大殿里一颗温养神魂的神海珠中。
亭子里。
清鸿剑尊脸色不明,思索着是否该把丘宿鱼扔出玉髓峰直到完成任务再让他回来。
罢了,横竖暂时不回本体,他不必每日体验这缕分神与旁人的往来互动与感受。
“哈哈哈哈!”远处密林的寒池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嘲笑声。
“哥,大乘期的清鸿剑尊居然被一个小小分神嘲笑,你也太逊色了吧!”
流年不利。
玉髓峰为数不多的活物居然胆大包天都敢笑清鸿剑尊。后者凝眉,一抬手,硕大的龙凭空向亭子这边飞过来,身形也倏然变小,最后化为小小一只啪叽一下缠绕在清鸿剑尊的手指上,宛如一只金戒指。
“吱?”
缩小的龙尝试说话,结果只能发出小灵宠那般撒娇的声音。
“吱吱吱?哥,我错了!”
清鸿剑尊不予理会,飞回寒池没入水里,眸子慢慢阖上。
“哥,我错了,别把我泡寒池里啊,这寒气我受不住,我没你这么变态!”
剑尊的手沉浮在雾气缭绕的寒池里,缩小的龙被冰冷的水浸着,此刻十分后悔。
末了,只能含泪乖乖做起掌上灵宠。
先把哥哥哄好再说吧。
仙音台。
难得有这么一处清静处,丘宿鱼离开后,聂更阑顺势坐下开始吸纳灵气修炼。
只是,他迟迟无法专注入定,眼前总是忍不住闪过方才的场景。
方才丘宿鱼被问到是否是同一个人后,转过身直勾勾盯着他,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发现了?”
聂更阑眼神沉了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丘宿鱼轻笑出声:“我若对你有歹意,你根本无处可逃。”
聂更阑一想也是,便不再动了,只是语气比之前冷了几分,“你到底是谁?”
丘宿鱼站在飞剑上,双手枕在后脑勺,发梢被山风吹得摇摆不定,姿态一派悠闲。
聂更阑清晰感受到了这一刻的丘宿鱼与方才的性子又有了变化。倘若忽视这张平常的脸,那么此刻飞剑上站着的应当是一位意气风发潇洒恣意的青年。
他心里划过一丝诧异。起码在此前,他从未能如此清晰感受出一个陌生人的细微变化。
冷清,话痨,恣意潇洒。
短短半个时辰,这人已经转变了三种不同的性子。
属实匪夷所思。
丘宿鱼在日光下笑容张扬随性,“罢了,我就告诉你,其实那日是我的真身,现在这具不过是我的分神罢了。”
“分神?”聂更阑头一次摄入这个概念,有些不解,“相当于分身么?”
丘宿鱼:“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分神乃元神的一部分,能单独脱离出来成为独立个体。”
“咳咳,其实这段时日我的本体在外历练,不过我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积满属于自己的功德,齐头并进才能事半功倍嘛。待我历练归来功德积满也恰好能升一个小境界了,何乐而不为?”
聂更阑:“那为何本体与分神性格大为迥异?”
丘宿鱼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小师弟,本体在外历练消耗灵力过大,再加上距离太远,本体早已不能操控分神如何行事了,现在的我算是一个独立个体,明白了么?”
聂更阑收起方才回忆的那一幕场景。他之所以下定决心按亮戒指接受丘宿鱼的帮助,正是因为能清晰感受到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且这人并无恶意。
聂更阑决定试一试。
聂更阑修炼到了酉时。
日暮西悬,淡橘色光辉笼罩在仙雾云层之上,他无所收获回到了天境峰。
枯坐许久却毫无进展的感觉他并不陌生,并且能预感到,这种状态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有可能是几个月,甚至是他人口中的几年。
这也是聂更阑接受丘宿鱼帮助的原因之一。
聂更阑回到天境峰,才进了无名小院没多久,慕容证雪就匆匆进了院子,交给聂更阑一个小铃铛。
此刻铃铛正在“铃铃”作响。
慕容证雪:“聂道友,这是师尊曾经的贴身法器,不过他早已不用铃铛作为灵器,因此现在是个闲置的小物件。若师尊要传唤你,此铃便会响起,你且收好。”
“对了,师尊现在要见你,你即刻去一趟秋悦居吧。”
慕容证雪交代完毕,又匆匆走了。
聂更阑视线停留在掌心的银色铃铛,须臾,抬脚出了屋子往秋悦居走去。
秋悦居不大不小,但整体雅致清新,布局明朗,说起来倒也清幽超脱凡尘。
倒是与独孤真君本人的性格有些出入。分明其他真君住的都是殿宇,他的住处却并不是。
聂更阑穿过连廊一路来到正厅,独孤真君已经在喝茶等着。
他走进去,规规矩矩行了弟子礼:“弟子见过真君,不知真君有何吩咐?”
独孤真君放下茶盏,淡淡开口:“你今日去了妙音峰修炼?”
“是,弟子下课后便去了妙音峰。”
“可曾见过谁?”
聂更阑闻言诧异,“真君,弟子——”
他还未回话,身体已被一股强大力道吸过去,转瞬间就到了独孤真君面前,两人一坐一站,聂更阑恰好与他对上视线。
聂更阑惶恐低头,手忽然被独孤真君捉住手腕。
他心头重重一跳,身躯僵硬地看向男人,“真君?”
独孤真君擒着他手腕不放,目光定格在他拇指的戒指上,声音轻如鸿羽,“这是?”
聂更阑忍着不适咬牙回话:“弟子今日将那间玄袍还给了师兄,他便赠我一只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