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路眠听着他口口声声说的这些话,心情已经不再有任何起伏。
“厉先生,我们的交换,清清楚楚。我不会再跑了,你不需要再给我任何承诺。”
尤其是一辈子的这种承诺,今天给这一个,明天给那一个,对厉枭来说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对他来说,太重了。
他现在已经逃不出厉枭的手掌心了,他只奢望厉枭不要再拿他曾经最看重的东西来羞辱他。
“交换?”厉枭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路眠吃痛,却一声不吭。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交换?”厉枭的质问声越来越可怕。
路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禁区边缘疯狂试探。只要那张小嘴里再吐出一个让他不悦的字,他不能保证今晚不把人弄坏。
大约是对他的底线太过于了解,路眠果然没有再继续激怒他。
“厉先生,回家吧。”
这场不愉快,还是以路眠的服软结束了。
路眠咽下了所有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们的契约或许还要延续很久,厉枭怎么伤害他都行,他会习惯的。
那天晚上,厉枭没有回半岛。
路眠一夜未眠。
第二天便是演出日。晚上八点舞剧才开始,他早上六点就出门赶往艺术馆。
而因为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早上也没好好吃饭,忙到中午路眠便感觉有些头晕,歇下来草草吃了两口三明治。
“哥,你太累了,一会儿你休息着,后台你别管了,我来看着。”米小菲看出他脸色不好,有点担心。
他们都知道路眠平时就是拼命三郎,演出前这几天简直就成了铁人,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我没事,你别理我,一会儿你去小排练厅待着,其他的你别管。”
米小菲是个特别吃状态的舞者,每次演出前都得自己练上一小时,才能把最好的状态练出来。这里跟大都会没法比,房间很少,只剩下一个角落的小厅能匀给她用。
下午,厉枭开完会,拿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
助理手持行程簿走进办公室:“老板,今晚是去黑天鹅还是大都会?”
厉枭早就定下了今晚的行程,但不久前又改了一次。今晚厉枭会出现在哪儿对江家来说至关重要。
前几日有人传厉老板要去黑天鹅,第二天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说厉老板肯定去大都会。
厉枭凝视着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焦躁地扯了扯领带。
“大都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市中心,大都会剧院。
大都会第一次举办拍卖会,这在在c城是个大新闻。气派的大门口,红毯上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伴着连连不断的快门,全城几乎所有的豪门公子名媛都来了。
当厉老板的车出现时,记者按快门的声音达到了最高频率。
车门一开,一群记者就簇拥来上,抢着提问题。
“厉老板,请问您今晚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吗?”
“厉老板,能不能说说为什么破例在大都会办拍卖会?”
“请问厉老板是只有这一次为江家开绿灯,还是以后大都会能完全开放商用呢?”
厉枭冷着脸,闪光灯让他很反感。在保镖黑伞的开路下,他快速经过了红毯,没给记者留半点机会。
众目睽睽中,厉老板走进了酒会厅,一直提心吊胆的江父这才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是厉老板下逐客令后,第一次出现在社交场合。
不没有透风的墙,外界都在传那个小情人回来了,把厉老板拿捏得死死的,连同江氏的联姻都给搅黄了。年轻爱玩的公子哥们甚至还在打赌,今晚不管厉老板出现在大都会还是黑天鹅,都有人能赚上一笔。
江父拿着酒杯,抢在所有人之前去向厉枭赔罪。
“厉老板,你能赏脸可太好了。上次……小宁他不懂事,是我没教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江父说着就闷了一杯酒,凑近了,压低声音,“希望我们两家不计前嫌,以后还是一家人。”
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要跟厉枭多说两句话,好让旁人知道他们两家的联姻还是有戏的。
“江总,您是长辈,这么说话我可担不起。这大都会是我的地盘,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当然得来。”
这打发人的话在江父看来已经是个好消息了,至少厉枭没有把话说死,他们就还有希望。
厉枭的现身已经解开了今晚的第一大悬念,众人自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拍卖品上。今天的拍品都是各大豪门世家的藏品,有些还是古董,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全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有跟厉枭熟络的朋友借着酒胆走过来向他炫耀:“厉哥,今晚托你的福,我可大赚了一笔,改天请你吃饭。”
厉枭晃着酒杯,抬眼看他:“你拍到什么了?”
“不是,是他们都在打赌你会不会来。”
“呵,是吗?”
“你不知道吧,网上都在说你今天要去什么黑天鹅给小路捧场,我就不信了,我说那种破地方你能去?”
“今天?”厉枭看似漫不经心,压下了眼中的情绪,“嗯,记岔了。”
对方正在兴头上,自然是听不出这语气里的微妙。
而厉枭冷着脸,低头给助理传了一条简讯。
【他几点结束?】
这是黑天鹅三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演出。因为传言不确定,所以一部分小记者被派来了这边,等着拍厉老板,不过很快他们就接到了确认消息,扫兴地散了去。
因为地方偏僻,又是临时改的,交通不算方便,很多观众在演出快开始时才到场。门口检票处挤满了排队进场的人。
这一出舞剧,不是什么著名大团的演出,但城市舞校这几年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今天来的有不少都是同行,和正在学芭蕾的小朋友。
七点,后台演员们都已经上妆完毕,已经在候场。
路眠这套骑士的造型本来是给于耀量身设计的,他们俩虽然身材差不多,但路眠穿起来就要秀气得多。而且上了舞台妆,他显得比平时更加唇红齿白,刚刚还被打趣不像骑士,倒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王子。
他们舞校有的学员是第一次正式演出,难免紧张,路眠正在后台安抚他们的情绪。但有个小姑娘平时胆子就小,刚刚偷看了一眼台下的观众,紧张得怎么安慰都没用。
“路老师路老师,”另一个学员拿着手机跑过来,“于耀学长打视频来了。”
“于耀?”路眠正愁着怎么哄小姑娘,看见于耀如同看见救星,“太好了,给我。”
他连忙接过手机,对着镜头说:“于耀,小娜紧张,你快给她加个油。”
于耀在他们舞校从来都是气氛组担当,果然三两句话就把小娜逗笑了。
路眠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于耀这通视频来得及时,他可能要花半小时才能把人安抚好。
“谢谢你啊远程气氛组,你们那边还是白天?”
“对啊路哥,是下午,我们组的人今天要给我开欢迎趴,正在去吃饭的路上。你们那边是不是快开始了?”
“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明天给你发录像。你好好跟新同事相处,走路别玩手机。”
“没事路哥,加油!今天惊艳他们全场!你们一会儿几点庆功宴?我再打过去。对了,我们的女主角呢?”
于耀劈里啪啦地说着,像个小喇叭,路眠差点没有回答的机会。
“小菲还自己在练功房呢。”
“哦对,她这个公主病。路哥,你把手机拿给她吧,我鼓励她两句。”
“行,你等我,我现在去喊她。”
“哎!”
视频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于耀脸色大变。
“怎么了?”路眠被他吓坏了,瞪大了眼睛,好像想看清那边镜头之外发生了什么,“于耀你没事吧?”
“我我我没事路哥,好像那边出车祸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好,你注意安全啊。”
挂掉视频后,路眠隐隐不安,想着晚上结束了得再打过去问问,希望没什么大事。
他看了看时间,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去一一确认第一幕演员的情况。
七点半,路眠到化妆间去给学员取舞鞋时,发现他的手机放在桌上忘了收起来,屏幕上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厉枭:晚上接你回家】
路眠今天忙得没时间去想昨晚的事,看见信息才有点恍然。
如果不出意外,这可能是他最后一场演出了。他答应过厉枭,这次之后就不演了。
昨晚那些让他痛苦的声音突然又占据了他的脑海。
许是情绪使然,突然间他感到一阵晕眩,紧接着是难以忍受的耳鸣。
他咬着下唇,靠着墙沿,试图稳住身体。不知过了多久,脑袋中的嗡嗡声才消失,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而刚回过神,他就听见了警报的响声。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似乎是着火了。
他心下一骇,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本能地用手捂着鼻子跑出化妆间。
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黑暗中墙上的应急灯亮起,有人尖叫起火了,有人在哭,还有东西碰撞的声音。
路眠此刻却无比镇定。他不能乱,他要让大家都安全出去。
舞校一直很有安全意识,在彩排第一天他就给学员们强调过这里的安全通道,但是观众并不熟悉场地。
“走这边!”
他推开了最近的一个安全通道大门,指引着人群往这边走。
浓烟迅速包围了整栋建筑,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能见度越来越低,剧烈的咳嗽声替代了尖叫声。
好在场地本身不大,观众入场的也还不多,他们很快就疏散完了人群。
“路老师,后台没人了,快走吧……咳咳咳……”
“好,快出去,”路眠正准备拉着最后出来的学员往外跑,突然停住了脚步,“看见小菲了吗?”
学员难受得边咳嗽边摆手:“没……咳咳……”
路眠表情立刻沉了下来,用力将他推向出口:“你快出去!”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冲回后台。
这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米小菲不能出事。
火势蔓延比想象中的更快,大半个舞台已经被烈火吞噬。
此时的后台也已经是浓烟滚滚,路眠几乎看不清路,凭着方向感找到了米小菲待的小练功房。
发现门从里边反锁时,路眠几乎是绝望地、用尽浑身力气将门撞开。
房间里,米小菲穿着演出的公主裙,已经昏迷趴在地上。
“小菲……”
他咬着牙,俯身将人背起,但后台出去的路已经被大火封住了。
他们没有了逃生的路。
此时此刻,只有小练功房的烟雾还稀薄一些,路眠又带着人返了回来。
练功房的高墙上有一扇很小的透气窗子,但路眠根本没时间多想,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米小菲!米小菲!”烟雾中,他拍打着她的脸,掐着她的人中,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很快,米小菲有了知觉,表情痛苦地睁开了眼。
她咳嗽着,意识还不太清楚:“哥……”
路眠松了口气,冷静地说:“你快起来,我托你上去。”
窗子很高很窄,一个人不容易爬,但米小菲身形小巧,他把人托上去应该没问题。
米小菲刚醒过来,这会儿被呛得咳嗽不停,根本没反应过来路眠在说什么。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路眠也顾不得她有没有听明白,直接把她拉起来,托着她上了窗台。
“跳下去!往外跑!”
他知道,两米高的地方,对于有很强落地技巧的舞者来说,是安全的。
看着米小菲跳出去后,路眠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练功房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垫高的家具。他不停地咳嗽,想踩着练功把杆爬上去,但此刻感到体力透支。
他回过头,练功房门口已是一片火海,房间里弥漫着高温的浓烟。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窒息之感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眼睛被熏得睁不开,意识也逐渐模糊,终于四肢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看见了白俪和他妈妈。他想喊她们,他想求救,但除了剧烈颤抖的嘴唇,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仿佛置身恐怖的炼狱中,身体已经麻木。
朦胧中,他想起了十一岁那年被关进的小黑屋。那双把他拉出去的手,没有再出现。
大火夺走了他最后的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小路最后还是没有放弃,还是在努力求生的
(2米高跳下去也很危险,现实中不要尝试)
大都会的拍卖会上迎来了一件神秘拍品。
“接下来的这一件,万众期待。”拍卖师戴着白手套,示意助理把拍品推上来,“这一件神秘拍品,今天之前无人见过,是这大都会的主人——我们的厉老板慷慨赞助的。”
一件巨大的画作展示在台上时,全场发出了惊叹。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这副抽象的油画,但显然有人知道这画的价值。
贵宾席上,江父江母的脸刷地白了。
这幅画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甚至作者是谁他们都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这幅画的背后,牵扯到他们整个江氏的命脉。
拍卖师介绍得越是起劲,江父头皮越是发麻,根本不敢扭头去看厉枭现在的表情。
这些年他们那些来历不明的赃款,都是委托给一个地下钱庄洗干净。这副画就是当年他们一笔几千万的黑钱急需洗白,中间人假借他们名义与古董行做的交易。这副在二手杂货店几百块钱买下的东西,最后被炒上了五千万,那些钱就合理地进入他们的家族账户了。
江父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厉枭得到这幅画只是偶然,也知道这幅画不会无缘无故正好出现在今天的拍卖会上。
画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的一摊子烂事都是他们不敢让厉枭知道的。他们瞒了那么久,花重金找人销毁证据,没想到还是被查出来了。
灯光打在画作上,拍卖师还没来得及喊出底价,两名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就走到了江父江母面前。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
“江勇、李燕,你们涉嫌一起洗钱案,现在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大庭广众之下,江父知道这一次逃不掉,没再做无畏的反抗。
两人被戴上了手铐时,江慕宁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秩序。
“警察同志,不能带走我父母,他们没有犯法……”
“这位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办公务。”
会场一时间陷入了混乱,江家的保镖将江慕宁拉开,江父一脸担忧地嘱咐:“小宁你别闹,回去!联系黄律。”
周围的世家子弟纷纷议论着,拿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跟江氏同流合污的几个老板都面如土色,不敢吱声。
在贵宾席的另一边,厉枭淡漠地品着酒,任那边哭喊得多大声,他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
事到如今,谁都看出来了,厉老板今天的出现不是在给江家站台,而是要彻底翻脸。选在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把江家的罪行公开,这就是在杀鸡儆猴。
“厉哥……厉哥你帮帮我……”
江慕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厉枭面前,扯着他的裤脚,声音颤抖着求他。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们……你救救我爸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知道他们家这些事情一旦暴露,江父江母不关个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从小心高气傲的江家小公子,此刻顾不上任何尊严,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乞求着厉枭对他的一点点心软。
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万万没想到这江慕宁这么不知轻重,这个时候还敢去惹厉老板。
谁都知道,厉老板最容不得这些想攀严附势还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江慕宁哭得越大声,厉枭眼中厌恶的情绪就越吓人。
他调查过,江慕宁常年在国外,对江家老两口的这些行为并不知情,而且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只要别再他这继续作妖,他并不想太理会。
但是如果江慕宁这么拎不清,还要保他那对贪得无厌的父母,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眼看厉老板就要爆发了,保镖赶紧把地上的人拖开。
“厉哥!厉哥你不能不管我!我们都快结婚了!他们可是我爸妈……”
这要放在平时,江慕宁绝对不会这么看不懂脸色,但此时的他已经失了理智,考虑不到这么说的后果。
不出所料,他的死缠烂打并没有换来厉枭的半点动容。旁人只听见了厉老板冷笑一声,眼中还带着嘲讽的意味。
江慕宁一边被保镖架着往外送,一边还在大喊:“厉枭你会后悔的!厉枭!”
直至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消失在外头,酒会上的来宾大气都还不敢出一口。
厉老板当众发难,谁还敢往枪口上撞,今晚能平安度过就不错了。
“不好意思,小插曲,大家无需介意。”
陈助理给拍卖师示意,很快台上那副画被撤了下去,拍卖继续进行。
口袋里传来了震动,陈助理摸出手机。
“什么?!”
听清楚那头说的话后,他顿时大惊失色。
他这一打颤,吸引了不少目光,人人都好奇又发生了什么。
厉枭也听见了那声不同寻常的惊呼,不禁皱了皱眉。
他最烦在公众场合大呼小叫的人。
“老板,”陈助理慌张地快步走到他身边,“不好了!那边说……”
厉枭冷冷地抬起眼帘:“吵什么?”
助理着急,又不敢太大声,连忙低下了头:“黑天鹅着火了。”
声音小得只有厉枭听得清。
“你说什么?”
“黑天鹅……起火了……”
厉枭目光一顿,脸色愈发阴冷。
黑天鹅起火了是什么意思?
路眠就在黑天鹅。
下一秒,他瞳孔骤然紧缩,拿起手机拨出路眠的号码。
“他妈的给我接电话!”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就狠狠地捶在桌上。
玻璃砰地一声碎成了渣,鲜血顺着拳头往下淌。
旁边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被吓哭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随后大厅里掀起一阵骚动。大家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厉老板猛地站起身,像疯了一般。
助理吓得追着一路的血迹出去,但根本追不上。
c城里回荡的警笛声划破了天际。今晚的火警和急救车队大量出动,路人便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大事。
通向西区的马路上,一辆轿车呼啸而过。厉枭将油门一踩到底,每一条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越往郊区,路上越空旷,天边泛起了微红的亮光,他的眼神越来越恐怖。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会着火,为什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他现在只想见路眠。
路眠的手机打不通,他妈的为什么打不通!
黑天鹅,这幢三十年的老艺术馆今晚突然起了火。待火势控制住后,整个建筑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废墟的框架。
几十台消防车和救护车围着,逃出来的人惊魂未定,互相安慰着,排着队在接受身体检查。
“我哥救出来没有!你们到底去救他没有!他怎么样!他在哪!”
“小姑娘,你冷静,我们正在清点人。”
米小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刚刚一出来就大声地呼救着,但火势太大,根本没人能再进去。他们逃出来的人被拦在警戒线之外,也压根不知道里边的情况。
一个小时了,她找了好几圈,都没看见路眠,舞校的人就缺了路眠。她几近绝望地哭喊着,消防员怕她情绪过度激动,示意医生把她扶进了救护车。
看着她上车,指挥的队长才转头说:“人抬出来吧。”
当厉枭大喊着路眠的名字,红着眼冲进人群里时,看见了地上的担架。
有舞校的学员认出了他,泪流满面却没敢吱声。
“路眠呢?!叫他出来!”
他目光落在了铺着白布的担架上,顿了顿,又抬起眼扫向周围,抓着身边一个男学员逼问。
“你说!路眠到底在哪?!”
学员泣不成声,根本不敢看厉枭的眼睛,把自己嘴唇都咬出了血。
厉枭几乎是下意识地忽略了担架,他不相信担架上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是谁?”他盯着地上,冷声问。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全都在剧烈地抽泣着。
“都哭个屁!我问这是谁?”
陈助理赶到时,看见他的老板正如疯狗一样,在对着一群年轻人吼。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个屁!”
厉枭一把甩开助理伸过来的手。
“你给我找路眠!”
“好……好……我找……我马上去找!”
“回来!”厉枭死死盯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声音逐渐颤抖,“这是谁?”
助理愣住,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的老板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看一样东西,眼神里竟然满是恐惧。
厉老板怕过什么?是鬼是神,都不曾有过半点恐惧。
但是此刻盯着担架,竟然半步都不敢靠近。
“我问,这是谁?”厉枭再次咬着牙,再次厉声质问。
他不明白,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路眠在哪里?
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没人告诉他?
都是哑巴吗?一群废物。
助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祷着。
而他伸手将白布拉下的那一刻,脸色煞白地瘫坐在了地上。
现场警示灯不断闪着,燃烧后的灰烬还在漫天飞,但时间仿佛凝固了。
“呵,你在这。”厉枭嘴角挂着一抹笑,眼神却冰凉如死水。
路眠好像睡着了,可能是等他来接等累了。怪不得手机也打不通。
脸上脏兮兮的,真不像话,又去哪里蹭的一身灰。
“别吵醒他,带他回去洗澡。”
厉枭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助理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老板……”
“闭嘴!”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脏兮兮的脸蛋,俯下身去抱人:“走,回家。”
助理急忙拉住他:“老板!你别这样!”
但厉枭好像失了神,根本没有在意事实,铁了心要抱路眠回家。
“老板!”助理喊了出来,“你冷静一点,路少爷……不在了。”
听见这句话,厉枭停滞了片刻,冷硬的下颌线青筋毕露。
“谁他妈不在?”他深邃的眼眸泛起了血色,“你说谁他妈不在!”
争执声终于引来了医务人员。
看见担架被抬起的那一刻,厉枭如同困兽逃生一般,推开所有人,将路眠抢过来,死死地抱着。
他眼眸染上一丝薄怒,低声警告:“不许离开我!你给我回来!”
但路眠听不见他的命令。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
路眠在他怀里,却无动于衷。
他终于无法再自欺下去。
路眠不在了,不会再回应他。不会再闹脾气,也不会再听他的话。
那弱小的身子已经失去了温度,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几乎怒不可竭,抱着人就要走,而且力气异常大,好几个人都拦不住他。
闻讯而来的消防员和警察好不容易才把他架住,医生当场给他打了镇定剂。
眼睁睁看着担架被抬上救护车时,厉枭几乎发不出声音。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感受不到任何疼。
他没有接到路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本来想早点发,还是没赶上……宝子们追文辛苦了
西区老艺术馆起了大火,死了一位年轻的舞蹈演员。
这件事成了那个月c城媒体最大的新闻。但当人们问及死者身份时,却发现所有媒体三缄其口。厉氏封住了所有媒体的麦,也不许任何记者进大都会。
不过,公众视线之外,那晚在场的贵宾都知道,为了那个小情人,厉老板是怎么地失了体面。
那晚之后,厉家上下死气沉沉,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厉枭在枪击馆里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靶场的枪声就没停过。
他不吃不睡,也不说话,像一台机器一样,不停换着枪对着靶心打,就好像要把这世界打穿,把时间也打穿,回到某个能让他坦然面对的时刻。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情绪麻木一些,而不像一条疯狗一般地在外边乱咬人。
连续几十小时,就连手上的绷带染红了也毫无感觉。
当助理走进靶场时,着实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他的老板脸色苍白,目光凶狠,大约是嫌手上的纱布碍事,已经撕掉了丢在一旁。伤口裂开,血淋淋的胳膊在颤抖。
即使是特种兵,这么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手都得废。
在厉枭打完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后,艰难地放下几乎已经麻木的手臂,咬了咬牙,又立刻上了膛。
“老板,老板你不能再打了,让医生来看看吧……”
厉枭抬眸,冷漠地看向他,助理一个哆嗦,把还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有屁快放。”他声音干哑,几乎要冒出火。
“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充电设备起火。起火原因,无可疑。”
厉枭握着枪的手僵了僵,眼中布满了血丝。
助理接着说:“黑天鹅很久没有过这么多人的演出了,装修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跟新的场馆比差得远了……舞校说,因为后台的插座不够用,他们就带了电插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