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路眠把于耀送到了机场。
“路哥,演出那天一定要给我录影啊,还有晚上庆功宴我要视频连线参与。”他从初中开始就没错过舞校的任何一个活动,这一次真的很不舍得走。
路眠给他检查完登机牌和护照,再交到他手里:“好,少不了你的。你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在外边注意安全。”
“放心吧。路哥,你也真的考虑一下,等把手上的事搞定,就过来吧。”
“好,我会考虑的,至少会去找你玩。”路眠现在是真的想去j国看看,也是真的想好好放个假了,“你去了好好熟悉环境,到时候当我的导游。”
机场人来人往,路眠怕于耀误机,催着他进去。于耀最后在安检口回头看着对他招手的路眠,突然鼻子一阵酸楚。在舞校每天都能见面,这一去可能要分别好久。不知道怎么的,他隐隐有些不安,或许是第一次坐长途飞机紧张,他想。
送走于耀后,路眠让司机带他去了秦泽的公司。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他总感觉这件事可能跟厉枭有关系。
在总裁办公室等了半个多小时后,路眠才终于见到了刚从会议室散会的秦泽。
“路眠?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几天不见,秦泽看上去沧桑了不少,头发有些乱,黑眼圈很重,路眠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没事,就是送走于耀,路过这里想上来看看。”路眠不想给他压力,“你吃饭了吗?”
秦泽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头对秘书说:“宴台要个包间,不要海鲜。”
他本来被那些难缠的债权人逼得着急上火,但看见了路眠,就立刻打起了精神,俨然一副哥哥要照顾弟弟的模样。他这几天忙得连信息都没回路眠,没想到路眠还担心得亲自跑过来,这让他心里更加坚定了一定要保护好路眠。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公司遇到的这个麻烦……是不是很严重?”车上,路眠似不经意地问他。
“脸色有不好吗?”秦泽略带血丝的眼睛陷在了黑暗中,声音有些干,听得出操劳过度,“不算太严重,你别担心,能解决的,早晚的问题。”
“跟厉枭有关吗?”路眠知道,如果跟厉家有关系,那秦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十字路口红灯,秦泽踩下刹车,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你别乱想。”
他不可能告诉路眠,他这几天焦头烂额就是厉枭在刚给他使绊。路眠好不容易摆脱了厉家,他说什么都不会让路眠再被那个疯子缠上。
“路眠,谢谢你。”
“谢我?我做了什么?”
“谢谢你不跟我计较。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利用了你。如果换成是我被别人利用,还真不一定有你这么大度。”
说起四年前那件事,他就很惭愧。路眠因此对他戒备了很久,所以他那天去公墓找路眠时,都做好了路眠不接受他这个哥哥的准备。好在路眠没有因为那件事再记恨他。
不过,虽然四年前在半岛门口偶遇是他布的一个局,但真正见到路眠的那一刻,他真的有种微妙的感觉。
冥冥之中,他就觉得路眠跟他会有某种联系,于是后来哪怕离开c城,他也一直关注着路眠的动态。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说这个干嘛?”路眠看着车窗外,那个时候他十八岁,还很懵懂,做什么决定都没有想得太清楚。
现在他想明白了,有些东西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那就珍惜当下,去做那些自己做得到的事。
秦泽又说:“于耀那天跟我说,让我说服你去j国。”
路眠看向他:“于耀这小子,连这个都跟你说?”
“你怎么想?”
“还没想到那么远。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着急决定。等你这次演出结束之后,先到那边去玩一阵子吧,j国好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就飞去找你。到时候正好帮你参谋一下那边的舞团,如果你喜欢,游学旅居几年也行,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舞校了。”秦泽注视着前方,表情很认真,似乎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
路眠这个年龄,很多人都还在大学校园里,过得无忧无虑,尽情享受年轻的时光。路眠也应该过着那样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都是在为别人考虑。
马路边的霓虹灯影流淌进来,路眠专注地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他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动作。
秦泽却看见了,心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明天就让人帮路眠办签证。
半岛别墅。
厉枭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助理汇报工作。
助理今天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秦泽是白俪的儿子,二是江老爷子带着江慕宁送了很多礼到老宅,说想亲自登门道歉。
“白俪的儿子?”厉枭睁开眼,皱着眉,若有所思,
难怪要插手管路眠的事。
真麻烦。
“白俪的儿子又怎么样?”他冷笑一声,往酒里加了两块冰,“我对秦一龙的风流史不感兴趣。”
在他心中,路眠跟他们这些豪门恩怨没有半毛钱关系。路眠最亲密的人只有他,谁都抢不走。
“不过,”他晃了晃杯子,冰块撞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事情抓紧办,让秦泽立刻给我滚出c城。”
“是。”助理顿了顿,“那……江家那边,需要回了他们吗?”
加了冰的酒不够烈,厉枭品了一口,眉心皱了一下。
“先不表态,看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说不定一着急,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到时候抓他们个人赃俱获。
“是,老板。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去安排了。”
厉枭没应允,拿起酒瓶,继续往杯里加酒。
“路眠找的新场地,在哪?”
“在西区,叫黑天鹅艺术馆,有年头了。我去看过,地方不大,还挺偏僻的,我看……”助理斗胆说出自己的看法,“不太适合演芭蕾舞剧。”
他这些天总算看明白了,他老板想路眠回来,奈何不长嘴,还逼得人家差点走投无路。路眠又过分有原则,一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够绝情。
真是苦了他们这些下属。
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旁敲侧击地点一点老板,说不定一个冲动就想通了。
但厉枭没有想通,厉枭说:“那都是他自找的。”
只要路眠回来服个软,何至于这么辛苦在外头日晒雨淋找地方。想到这个,他又狠狠地将杯子砸在茶几上。
路眠天天跟那些穷人混在一起,折腾得一身脏兮兮,他想到既心疼又来气。
“那什么破艺术馆,记得找人去做安全检查。”
“是,已经安排上了。”
那天晚上吃完饭,秦泽让路眠回去准备好签证需要的材料。
路眠第一次办签证,生怕漏掉了什么,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每一份材料都整理标记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排练结束,他抱着一大包材料去公司找秦泽时,在大厅就碰上了秦泽的秘书慌里慌张地从电梯里出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怀里的材料袋掉到地上,文件散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秘书抬头定睛一看,“路先生?”
“吴秘书,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总心脏病发作,送医院了。”
路眠在手术室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白俪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那几年,他也时常在医院这么等着,被无助的绝望包围着。
白俪的病,是遗传性心脏病。
“吴秘书,秦老爷人在哪?”
“老爷子在d城,今晚应该赶不过来了。”
“那秦总怎么会突然发病?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听说刚刚跟债权人起了争执,加上这几天就一直没怎么休息……”
秦泽一直不肯告诉路眠发生了什么,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
公司出了问题,资不抵债,所以现在面临破产。而原本的现金流是充足的,但因为给皇舞赞助的那一大笔钱,现在陷入了负现金流。
路眠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手术室,心情很沉重。
“吴秘书,这件事,是厉家人做的吗?”
吴秘书抿了抿嘴,没说话。
路眠就知道,秦泽昨天撒了谎。
“都这个时候,还不能告诉我吗?”
“是,是厉老板。”
手术成功了,但医生说,秦泽必须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秘书在一旁连连道谢,马上给秦老爷打电话报平安。
路眠却陷入了似曾相识的恐慌中。当年,白俪每次做完手术,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白俪最后一次发病,也是因为电话里跟人起了巨大的争执。他一直到今天都记得,在白俪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到医院探望,但时间越长,希望越小。
后来,医生宣布死亡时间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就好像一个人在雪山里等待着凌晨的救援队,永远不知道黎明和雪崩,哪一个会先到来。漫长黑夜,等待比雪崩更加恐怖,所以当亲眼看见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时,心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宿命感。
路眠走出医院时,和煦的夜风迎面吹来。开春了,天气突然就不冷了。
他心里异常平静,低头从手机里找出那个电话。
手机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时,路眠说:“厉先生,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想抱一抱小路
第32章
再次踏进半岛别墅,路眠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忐忑。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急切又这么害怕见到厉枭。
这个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鼓足勇气离开的地方,这个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来的地方,竟然就这样回来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来意味着什么,所以当他见到沙发上的男人时,也并没有拐弯抹角。
“厉先生,我来想求你一件事。”
在他对面,是交叠着双腿,正慵懒靠坐在沙发上的厉枭。
就在接到路眠电话之前,助理刚刚向他汇报了秦泽入院的消息。路眠为什么来找他,他自然已经心下了然。
他亲自放下身段去接人、把舞校赶出大都会、收买皇舞,这些事都没能让路眠回来。偏偏一个计划之外的突发,就让路眠亲自来找他了。
而这个突发状况,竟然是秦泽。路眠为了秦泽,现在正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求他。
这个认知让他难以接受。想到这,原本看见路眠时心中划过的那一丝欣喜,此刻也荡然无存。
“先把姜茶喝了。”
冷漠的话音一落,佣人就把茶端了上来。
路眠看着熟悉的茶具,愣了愣,也没像以往一样解释今天其实不冷。
他接过茶,道了谢。
厉枭看着他把姜茶喝完,才允许他说别的事。
路眠抿了抿唇,说:“厉先生,我想求你,放过秦泽。”
秦泽不是厉枭的对手,他也不是厉枭的对手。这c城里只手遮天的人,只要厉枭想对付谁,谁都逃不掉。
如果厉枭必须要禁锢一个人,要伤害一个人,那也是他。
他原本以为,只要不再来招惹厉枭,时间长了也就好了,他终究还是想简单了。
但他的话如同石沉大海,厉枭并没有给任何反应。
光是从路眠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就让他心中的燥火压都压不住。他宠了四年的人,现在正向着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外人,还是一个他看不起的人。
秦泽是他商场上的手下败将,哪有一点资格跟他抢东西?
然而现在他做不到的事,秦泽却可以做到。
路眠这副两眼通红的求人的模样,看得他恨不得弄死秦泽。他从来不舍得让路眠这副模样来求他,其他人怎么敢?
时钟滴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声音暗哑道:“如果我说,不可能呢?”
虽然他知道,今天路眠站在这儿求他,他就不会再把人放走,但他就是要看看路眠能做到什么程度。
路眠揪着的心更紧了,他知道厉枭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厉枭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
“厉先生,他是白俪老师的儿子,所以我想帮他,也只是因为白俪老师。”
厉枭没作声,但路眠一句话已经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路眠总是知道怎么安抚他的情绪,他一直认为这就是他这么多年对他还没有腻味的原因。
“你想好了?我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路眠点了一下头。
他知道,这一次他既然来了,就跑不掉了。只是他的任性已经给别人带来了太多麻烦,他该担起责任,做正确的事。
“厉先生,我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第二天,路眠从熟悉的大床上醒过来时,整个人都陷在了厉枭的怀里。
他吸了吸鼻子,还没动,环着他的手臂就收紧了。
“再睡一会儿。”
厉枭在他的发顶吻了一下,动作轻柔得跟昨晚好似两个人。
昨晚在他的要求下,路眠难得主动。路眠一乖起来,他总是狠不下心。
不管路眠回来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人在他身边走不掉,他就迟早能把路眠的心也再次收回来,完完全全放在他身上,像过去一样。
四年前他做到了,现在他也照样做得到。
路眠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昨天他还在南区,今天他就已经回到了半岛,一切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他没有问半岛装修的事,问起来必然会说到江慕宁。这次回来,他告诫自己,不能越界,厉枭有权利做任何事。
但是厉枭还是先开口了:“你的舞剧回大都会演出吧,我回头跟院长打声招呼。”
他说过,只要路眠听话,要什么他给什么,不会让人受半点委屈。
路眠背对着他躺着,发了几秒钟的呆,随即摇了摇头。
厉枭将人拢了拢,哄道:“还闹别扭?”
“没有,时间太近了,这几天才通知的观众,不好再改了。”
这是其一。但就算能改,他也不会再去跟江慕宁抢。他只想离得远远的,当作自己不存在。
上一次能面对江慕宁,是因为他主动离开了厉枭,但现在他打了自己的脸。
这话说下来,厉枭注意到的是路眠嗓音都有些哑了,想起昨晚,又心疼地吻了人一下。
“好,依你。到那天给我留张票。”
厉枭难得的善解人意让路眠很不适应,更不用说,这天早上厉枭还陪着他吃早餐,送他到大都会,就好像四年前那段时间一样。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现在他不敢说不幸运,但心境确实更复杂了。
下车前,厉枭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拽回来怀里。
“厉先生!”
在他的惊恐之下,一个温和的吻落到了他嘴上。厉枭很少有这么点到即止的吻。
他微怔片刻,就听厉枭说:“秦泽脱离危险了,秦一龙也来了,会把他转回d城的医院。你不必担心。”
厉枭知道路眠今天碍于他在身边,一早上都没看一眼手机,但心里肯定记挂着秦泽这孙子。
路眠点了点头,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松了一口气。这该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秦泽解释他回到厉枭身边这件事。
午间休息时,他在手机里发现了厉枭让他好好吃饭的信息。晚上,厉枭又发了一条信息,说开会晚了,让他回家先吃饭。
路眠盯着手机看了好久,他开始看不懂厉枭要做什么了。厉枭什么时候给他汇报过行程?厉枭越是这样,他就越没有安全感。
林为被派回来了,晚上见到他时,按捺不住担忧地问:“路少爷,你这次回来真的是你的决定吗?”
路眠笑了笑,藏住了情绪:“是,林叔你别担心,我想了很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为虽然不了解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路眠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但自从他陪厉枭去了一趟南区之后,他就知道厉枭不会放手的,路眠回来是早晚的事。他只是担心厉枭会用最极端的手段对待路眠。
不过,似乎路眠回来了之后,厉枭心情好了不少,对路眠倒是比以前关心多了,说不定这一次分开,真的让两人往好奔去了?
“路少爷,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需要帮忙,我一定站出来。”
晚饭时,路眠吃到一半厉枭就回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时间,厉枭很少这么早回来。
像以前一样,他站起来要去煮茶,厉枭却将他按了下来,倾身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先吃饭。”
这天厉枭看上去情绪不错,问了他很多排练的事,路眠有一句答一句,也不多说。问了好一会儿,厉枭见他兴致不高,便也不问了,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他最爱吃的菜,表情有些落寞。
路眠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厉枭永远都是运筹帷幄,不会这么失意,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表面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路眠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厉枭有多偏执,他这段时间已经领教过了,他惹不起了。
但一连半个月,厉枭一直这么对他,在厉枭又一次回来陪他吃饭,并且在餐桌上问起他的排练时,他终于忍不住:“厉先生,你不需要这样。”
他想说,不需要装成这样,像以前一样,哪怕对他更冷漠,只想把他扛进卧室,他都能接受。因为那个才是厉枭最真实的模样。
但他顿了顿,最后说:“吃完饭我给你煮茶。”
那一晚厉枭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他睡觉,迷糊中在他头顶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就只想补偿你。”
“别怕我。”
“我们好好的……”
路眠听着他半梦半醒的这些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人真的会变呢?
离舞剧还有几天,舞校已经到黑天鹅去彩排了好几次,路眠每天在那儿一待就是一整天,事无巨细把每一件事都亲自确认了好几遍。
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能为之付出一切。
核对vip座位表时,他找票务多拿了一张票。
那天最后一次带妆彩排,结束之后他没有跟舞校一起走,留在休息室里卸了妆,厉枭发了信息让他等他,要来接他。
他看了看时间,把票放进口袋里,拿起了手机,发现一个匿名号码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第一条写着【四年前的一些真相,你或许有兴趣知道。】
路眠蹙了蹙眉,心下一紧,一阵莫名的慌张涌上心头。
他往下划,点开了文件。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不远了
第33章
保姆车在黑天鹅艺术馆前停下,厉枭看向车窗外破旧的老建筑,皱了皱眉。直到车门缓缓开启,路眠出现在门外,他眉心才稍稍舒展开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在一身疲惫的夜晚回去,路眠就在家里等着他。所有人都害怕他的脾气,仿佛只有路眠的气息能够让他获得片刻的喘息。路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每日都极度焦躁。
路眠一上车,身体就被大手揽了过去,男人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似乎在感受他的体温。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反抗。
黑暗中,他心中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了下去。
“怎么?彩排累着了?”厉枭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路眠眼睫低垂着,愣是好久才给了反应。
因为根本没仔细听厉枭问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厉枭只当他是这几天演出压力太大了,安抚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笑了一声。
“外公叫你去吃饭,等着你呢。”
山顶疗养院。
沈老爷子独自坐在大餐桌前,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护士走过来问:“老爷子,要不您先吃点?”
“不行,我要等小路。”
护士笑着摇了摇头,前一阵子路眠没来,老爷子闹了好几次脾气,今天可算是把人盼来了,一下午兴奋得不行,像个小朋友一样。
“老爷子,我们来了。”
厉枭牵着路眠走进包间时,老爷子迫不及待地拉开身旁的椅子:“小路来坐这边。”好像生怕厉枭占了位置似的。
“外公,您怎么也不先吃点?”看见沈老爷子,路眠才露出了从刚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
“你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都瘦了?”沈老爷子抓着路眠就不肯放手,关心得不行。
路眠边给他夹菜边回答:“看着瘦,其实没有瘦,您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说起这个,老爷子一脸委屈:“他们骗我说我好好吃药你就来看我,但我吃了药你也没有来……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臭小子惹你生气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厉枭正在给路眠和老爷子倒茶,放下茶壶,一脸宠溺地看着路眠:“没有,是路眠最近不太舒服,我没让他来。”
说着还伸手去理了理路眠头上因为静电而翘起的呆毛。
路眠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知道,只要厉枭想隐藏,不管说什么,都能让对方毫不怀疑。
“不舒服?”老爷子立刻面露担忧,“我的孙媳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外公,我好着呢。”路眠把选好的菜推到老爷子面前,“您快先吃饭。”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老人。就在不久前,他还担心以后没有机会再来疗养院,现在看来还有很多时间,只是他希望厉枭不要再跟他一起来了。
老爷子久不见路眠,这顿饭吃得特别好,吃完了饭,还当着他们的面听话地把药给吃了,像小孩一样讨表扬:“小路,你看,我可把药吃了。”
“外公真棒,要每天都像今天一样。”
“那你能每天来看我吗?”
厉枭揽住路眠,插话道:“老头子,你不能总是占用我媳妇儿的时间。”
路眠这次回来之后,半岛也清干净了那些闲杂人等,他这才发现,他们从没有过这种真正的二人世界。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佣人和管家前前后后簇拥着,做什么事都被盯着。他现在才突然发现,两个人的私密生活似乎更舒服。
路眠却如坐针毡,他不明白厉枭为什么还要把话题往这上头引。
“呸!”老爷子不高兴道,“你媳妇儿?你求婚了吗?我跟你小子说,你再不跟小路结婚,当心我们小路跑了。小路这么乖,不知道多少人想捧着当宝!到时候他跑了,我可不帮你。”
沈老爷子并不知道路眠前段时间离开的事,这也是话赶话赶上了。
虽然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厉枭确实不高兴了。他现在听不得半句路眠会离开他的话,谁说都不行。没人能碰一下他的路眠。
他突然收了收神色,正色道:“那我想娶他,您帮我提亲吧。”
路眠身子一僵,老爷子却立刻欢喜道:“你回老宅,从我保险箱里把那个红色的盒子拿出来,现在就拿。”
“好,我让司机去……”
厉枭话没说完,就被路眠抢了:“很晚了,外公你要休息了,护士说如果你过点还不睡觉,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老爷子说:“我要给这臭小子提亲,不提亲你就不要他了。”
“不行,外公,睡觉比提亲重要,你不睡觉我就真的走了。”
“……”
疗养院停车场,车门一关上,厉枭就把人拥进怀里。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路眠沉默着,连眼神都有些空洞,但在没有灯光的车厢里,厉枭并没有看清。
厉枭大掌扣着他的后脑勺,亲昵道:“老爷子反正已经同意了,跟我结婚。”
路眠头脑中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甚是可笑。
就在两小时前,他才刚刚得知厉枭四年前到底做了什么。录音是谁发的他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再去猜想。但那两段录音真真切切就是厉枭的声音。
厉枭早就知道白俪家的保险箱,而且亲口让人把消息放出去,好让白伍的眼线得到线索。所以那几个人那一天才会出现在他们家,差点将他的手指砍了下来。
厉枭还说:“这个项目,拿下那个小舞蹈老师就行。”
“简单得很,用不了几天。”
这个声音,他是那么熟悉。但说出的这些话,却像一根根刺,每一根都准确无误地扎进他心脏里最薄弱的地方。
那个地方埋着他见不得光的感情。
几年来他很清楚厉枭跟他就是交易,但就当只是一个暖床的人,他还是先受了恩惠的。他以为厉枭帮他至少是善意地可怜他。
但原来厉枭帮他、救他,都是拿他当作一颗棋子而已。
他的每一次惊涛骇浪,在厉枭眼中不过是掌控之中的步步为营。
这么多年,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厉枭身边?大概连小情人都不是,就是一个战利品。
厉枭说的话,到底有没有一句是他能相信的?
眼前的男人没有得到回答,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后颈,正要低头吻上去时,他侧开了脸。
“厉先生,你真的不用这样。”
厉枭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很介意路眠这时候还耍小脾气。已经这么多天了,他还答应给他名分,路眠也该见好就收了。
不管刚才在沈老爷子面前他是不是因为那句调侃上了头,但话说出来他并不后悔。
他以前只觉得,他要结婚和他把路眠养在身边,并没有半毛钱的冲突。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婚姻,都是貌合神离的商业捆绑,这种事情跟路眠根本沾不上边。
“乖,别闹,我说了要给你,就会给你。”
一直到刚刚他才发现,他并不排斥跟路眠结婚。既然路眠想要,他就给。路眠想要什么他是不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