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峰闭上了眼睛,语调极为慵懒,和他平时很不一样。他还是叫着陆柳的名字,陆柳听着应着,还以为黎峰不会说事,只是叫着玩,但黎峰过了会儿,跟他说:“小柳,你别躲着我,我不怕你黏人。我喜欢你黏人。”
陆柳懵懵的,“我没躲着你?”
黎峰说:“你没躲成。”
陆柳眨眨眼睛,有眼泪流出来。
他也不擦,假装没有哭。
他就想着,黎峰以后还要出门的。
他也想明白了,挣钱肯定要奔波。
又要挣钱,又要守着他,这事情太美,他做梦都不敢想。
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办,见到黎峰开始,他就没法和预想的一样坚强,没办法当个独立强大的人,就要挨着黎峰、贴着他,喜欢抓他手,抱着他。
他不知这样会不会太缠人了,话都不如从前直接,絮絮叨叨说家常,一句想念都不敢提。
黎峰又喊他名字,“我心里记挂着,你不开口,我都睡不着觉。”
陆柳没立即开口,小幅度调整呼吸,过了会儿,他估摸着哭腔没了,才开口说话。
“大峰,你快睡吧,我肯定是想你的,我怎么会不想你?我就是好久没见你,不知该怎么说。你睡吧,我明天跟你说好多好多你想听的话。”
黎峰不戳穿,当不知道他哭了。
问他:“我想听的话?”
陆柳笑了。
“我想说的话,我觉着你肯定喜欢听。”
黎峰脚掌动动,蹭过陆柳的小腿。
“行,小柳,我睡了。”
陆柳也睡了。
陆柳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才睡着。
他连心思都藏不住,他其实是个傻的。
意识到他是傻的,他还笑。
大峰就喜欢傻的,嘿嘿。
黎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还是家里人太多了,把他吵醒了,不然还能继续睡。
清晨这一阵, 炕上躺不住人, 陆柳感到热,看黎峰没醒,硬是乖乖窝着,动也没动。
太阳升起,鸡也醒了。陆柳睁着眼睛, 思考要不要喂一下,又该怎么喂。
等黎峰醒来, 他就不用想了。
黎峰避开他,喊了他一声。
陆柳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让他扶一下,才躺平了缓缓。
黎峰捏他鼻子:“傻兮兮的,怎么不叫我?”
陆柳昨晚上答应他,会说很多他想听的话, 夫夫俩刚聊上,他就来撒糖了。
“我喜欢被你抱着,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 我舍不得叫你。”
黎峰知道,陆柳是看他睡得沉,前面两句可以替换掉。
他听得高兴, 给他揉揉胳膊腿, 问他今天做什么。
陆柳平常没别的事,家里忙着收菌子,他一般都在家里。
门前一条路都修了, 他闷得慌就会出去走走。一般是去菜园子摘菜,或者去找姚夫郎玩。
酒哥儿家去得少,陈酒平时都在他们家干活。
陆柳想跟黎峰多待会儿,问他:“你要忙吗?”
黎峰应声:“嗯,我回来肯定要干干活,把水挑了,再劈些柴火,粪也要挑。我们家这些牲口也能吃能拉的,攒了挺多肥料,要问问二田,看他要不要。”
到底是亲兄弟,二田老实了,黎峰不会不管他。
陆柳就跟他说二田和王冬梅的变化,“家里死气沉沉的。”
黎峰不管他俩怎么过日子,夫妻吵架,马上要有孩子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和好。
人的本性难改,他只管现在。现在二田不闹,他就把二田当弟弟。二田哪天闹起来,他就揍二田。
他让陆柳再看看图样,选定一个款式,他好攒银子。
陆柳想要耳环,耳环小小的,空心的也没关系,睡前摘下,根本压不着。黎峰非要问,那就要戒指。
明明问他了,他说了戒指,黎峰又说小气,要给他买镯子。
陆柳拿娘来搪塞他,“娘都没有金镯子,我戴着像什么?”
黎峰没被影响:“像我夫郎。”
陆柳立马笑了,然后又板起小脸,还想跟他再说说,听外头越来越热闹,便不跟他闹了,一起起床。
肚子长大以后,他穿袜子不方便。夏季不穿袜子也行,他怕脚底受寒肚子疼,总会穿上。
黎峰在家,就帮他穿,两手把他脚掌一握,看他脚趾甲挺长的,还有两根脚趾边缘发红,被趾甲挤着肉了,就说给他剪掉。
陆柳缩缩脚趾,想要自己来。
黎峰才不听他的,让他好好坐着。
陆柳就是说说而已,一下都没坚持,嘿嘿笑着,坐着炕上,两脚摇来摇去的。
“大峰,你脚趾甲长不长?我也给你剪。”
黎峰早剪了。他的脚费鞋子,去府城的时候,都是新鞋新袜子,他怕顶坏了,都不止是剪平,还磨了磨。
陆柳听着高兴,问他:“那王猛他们会不会笑话你?”
那肯定会的。
黎峰说:“他们是羡慕。”
陆柳就哈哈笑不停。
黎峰还给他磨趾甲,用的一块砂石。陆柳以前没磨过,感觉痒痒的。
痒是没办法忍耐的,他把腿崩太紧,黎峰怕他腿抽筋,只好作罢。陆柳感到可惜,都没磨完呢。
两人一起穿衣出门,洗漱凑一堆。
早上顺哥儿把后院的牲口们都料理了,现在就前面的生意。
黎峰照计划,先去把水缸填满,再劈柴,看看菜园子的情况,挑粪等晚点再说。
他起晚了,这时候干活热。
早上一碗青菜肉丝面,挑满水缸,就到中午。
中午是陆柳做饭。黎峰在家,陆柳就爱打汤。
做不了鱼汤,别的素汤换着花样来。
昨晚上是菌子汤,今天中午是丝瓜蛋汤。
一顿饭骗不了多少水,还得平常多喝点水才行。
陆柳盘算着,要给他买些好茶试试。
他看黎峰爱喝酒,还给他把水壶拿出来,悄摸摸往里灌了半斤酒,让他背着喝。
黎峰早上挑过水,劈柴就在家里,很方便陆柳围着他打转。
他看看水壶,打开闻一闻,问陆柳:“这得有五文钱的酒吧?”
陆柳让他喝:“喝完还有。”
真是煞费苦心。
黎峰也就喝这半斤,喝完了,他自己多喝点水,看得陆柳眉开眼笑,追着他夸不停。
喝水还要夸的是小孩子,陆柳夸夸的本事见长,只说黎峰疼他爱他,不喜欢喝水也要喝,是好男人,他也喜欢黎峰。
顺哥儿从他们身边经过,偶尔听到一句,酸得他眉头紧皱,眼睛狂眨。再看他大哥,这种腻歪话都爱听,笑得像二傻。
顺哥儿摇摇头。看来家里得指望他。
陆柳现在爱睡午觉了,他以前冬季时爱睡觉,出嫁后吃饱穿暖的,家里有活干,熬过那阵子,没怎么犯困。
怀上孩子,又开始睡午觉。今天围着黎峰转一转,过了午觉时辰,他要熬不住了。
黎峰去挑粪,不带他,让他回屋歇歇,他才吸吸鼻子,确认他不喜欢臭味,往屋里走去。
粪肥暂时在山下挖坑积着,等麦子收割了,种下一茬庄稼的时候,再去追肥用。
他一趟趟往外走,碰到了挑石头的王猛,不由挑挑眉:“你修路?”
王猛点头,先是傻乐,又是叹气。
“酒哥儿自己修了一段路,这不是往我心上捅刀子么?”
黎峰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他看王猛跟酒哥儿两人感情挺好的,不多插嘴。
王猛停路上,跟他聊天。
“你昨天回来,到现在还没出门走走啊?”
黎峰问他:“去哪里?”
王猛服气:“你也是坐得住,我就闲不住,想上山看看。这不,正好修路,我忙一阵就还好。”
黎峰也有事干,挑水劈柴,哪一样不是事?
王猛家里人少,陈酒平常出门帮工,有时候饭都不回家吃,柴火和水都用得少。
雨季还能放水桶水盆在外头接水,他不在这阵子,陈酒攒一攒,水缸里的水都没怎么用,自己过日子足足的。
王猛想一想,觉着这样子不行。
他要再找点活干,不然陈酒一个人过日子就行了,要他做什么?
他不跟黎峰说了,挑着一担石头走了。
他走了,没一会儿,大强也来了。
大强让黎峰看看这条路,“比你强吧?修路只修到院子里,你夫郎出门一趟都难,跟人聊天都在门口喊话,可怜。”
黎峰看到他,就想到陆柳信上写的“大强是个傻子”,清楚这条路怎么修起来的,他气不动,只问大强:“你夫郎怀几个?”
大强:“……”
怀一个孩子怎么了?大家不都是怀一个的?
瞧他得意的,那也不是他怀的。
“你夫郎怀的,你跟我显摆什么,是男人就比比脚下的路,这路可是我修的。”大强说。
这条路没办法继续修了,再修就修到山里去了。
往下修,就太长了些。
黎峰往坑里铲草皮,歇息时,跟大强说:“王猛也在修路了,你看见了吗?”
大强点头:“看见了啊,从我门前过了好几次,我把他臊得跳脚。”
黎峰找他商量:“这样,咱也别臊王猛了,山路窄,各家门前修一段,不费事。石头就去山脚挖,方便得很。你出去挤兑别人,谁家没修路,你就挤兑谁,待会儿我也去。让他们把山路弄平坦点。”
大强不由侧目:“修路算徭役的,你这样算啥?”
黎峰说:“不给门前修路的男人都是软脚虾。你这样说就行了。”
他们自小走惯了这种泥巴路,到了夏天,穿草鞋的人多,踩到泥坑里也不怕,回家取水冲冲脚丫就行。
有人带头,这件事好办。有几家跟风,修一段路算一段。
能成,他们都方便。
不能成,就算了。
就他们几号人,要修山路,太难了。
大强想着姚安还在炒菌子酱,怎么都舍不下这笔小钱,路好了,送酱料方便,便点头答应了。
“行,我待会儿出去转转。”
正好碰上,黎峰再问他养蜂的事有没有进展。
大强摇头:“还没,我得想法子,骗过我家几个兄弟。先把猎区留我手里,不然白忙了。”
黎峰给他一个法子:“你愿不愿意去深山猎区?我打算把它交给王猛领头,五人组稳定,我退了,你顶上。”
这让大强很诧异。他夫郎忙前忙后,折腾了一两年,没想到突然之间就有了音讯。
这没什么好考虑的,他当即答应。
“行,我没问题,王猛他们几个有意见吗?”
黎峰摇头:“没有,等我歇几天,抽空摆一桌入伙酒,到时候大家伙聚聚。”
大强喜气洋洋,说了句中听话。
“大峰,不是我夸你,你这人办事就是大气,生娃都一次生俩!”
黎峰听乐了,让他回去再跟夫郎商量商量。
怀孕的人,想法会变。马上家里要添丁了,深山猎区危险,可能会舍不得放人。
大强乐颠颠走了。
黎峰这儿又忙了一会儿,路上经过几个下山回新村的人,让他们帮忙带个话给二田,问问他要不要肥料。要就自己来拿。
他赶在晚饭前回家,先洗澡去去臭味儿。
陆柳记着他,午觉没睡太沉,太阳落山这阵,他醒了,还赖床一会儿,才穿衣出来。睡觉没脱袜子,不用再穿了。
晚上炒菜,夏季能吃的东西多,茄子还有,他给黎峰做了一大盆茄子,舍得放油放酱,还加了辣子,大蒜头也用了一些,炒出来颜色漂亮,闻着就香,入口咸香热辣,极其下饭。
今天黎峰主动喝了些水,陆柳就没再打汤,让他的胃缓缓,吃些干的。
这道茄子做得好,娘跟顺哥儿也爱吃。
昨晚上,他们一家没怎么聊天,今晚上,黎峰多说些府城的见闻。
那里的繁华很诱人,顺哥儿听得眼睛都没眨,嘴巴张着,要馋得流口水了。
黎峰再提了一次:“陆杨那儿缺人,你要是想去,他会把你留下的。”
顺哥儿擦擦嘴巴,要去洗碗。
他还是想留在家里,等年底,哥嫂的孩子落地,开春了,能出门见风了,他再走。
黎峰目光变得柔和了些:“顺哥儿,你是长大了。”
顺哥儿笑而不语。
他去灶屋,陆柳就烧艾草熏屋子。
黎峰在堂屋坐着,跟娘再聊一会儿。
“陆杨还谈了一笔药材生意,那个药贩子不愿意教炮制的法子,我记得之前听人说过,药材的炮制大同小异,估摸着是教一样,别的都成,所以不愿意教。这回就先拿几样药试试,他看看成色和诚意,以后路子又多一条。”
陈桂枝会一点药材的炮制之法,她早年干过事情很多,只是珍贵药材,她不敢轻易尝试。一下就是几两银子的损失,风险太大。
黎峰也想谨慎些,先送些药材去府城,等药贩子教,确认了法子,再做尝试。
他这儿没聊两句,陆柳回来了。
夫夫俩晚点睡,先让娘跟顺哥儿洗漱。
黎峰再烧水,带陆柳去洗澡。
浴桶很高,搭凳子、踩梯子都不好进去。
陆柳又害羞,不让娘跟顺哥儿帮他,平常就多打几桶水,到屋里多擦几次身子。
黎峰在,就可以把他抱到浴桶里,好好洗洗。
这让陆柳很是高兴,等水的时候,就急着回房收拾衣物。
房里艾草味还没散,黎峰把他拉住了。
山里的天空澄澈明净,少一些蚊子,他俩可以在院子里乘凉看星星。
陆柳挨着他坐,抓着他的手,摸他手上的茧子,跟他说以前看星星的事。
“我家入夜很少点灯,我小时候还有夜盲症,什么都看不清,起夜都摸不到尿壶,急得要哭了。我以前病过,我父亲和爹爹都很紧张我,他们找人问,都说我是吃得不好,才有这个毛病。家里还欠着钱,也割不起肉。
“附近村里的杀猪汉不用钱就能吃到肉,他帮人杀猪,会得许多猪下水。谈得好,也能有一两斤肉。我父亲没钱割肉,就去杀猪。他根本就不会杀猪,我看他拿刀的手都在抖。第一次杀完猪,他身上很多伤,都是被猪撞的。杀猪的人家都骂他,因为他不会杀猪,偏要去,弄得乱糟糟的,主家还发动了一帮人去追猪、捉猪。
“但我父亲收费低,他只要一斤肉。一斤肉,才十三文钱。杀一头猪,弄得一身血、一身伤,才十三文钱。收费低,很多人愿意找他,他杀多了,就会杀了。”
陆柳那阵子吃得好,夜盲症真的好了很多。
夜里能看见东西,让他感到很新奇,他睁着眼睛看不停,看见头顶有些亮光,才发现他顶上的草棚漏了风,有个洞。
他没急着修,白天干活的间隙,会特地到屋里看。
有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斜斜一束,很漂亮。
他那时忙,都没注意过。
在雨天来临之前,他都留着那个洞。
他喜欢晴天,晴天的时候,白天可以看太阳光,晚上可以看星星。
他的眼睛越来越好,看见的星星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光团。
“我以前天没黑,就往家里走,入夜就躺下了,都没抬头看过天上的星星。”
偶尔夜里起来,要出门,到院子里,他也只看着脚下的路,没有抬头。
陆柳告诉黎峰:“跟你在一起,我经常抬头看。你比我高,我看你的时候要仰着脸,我能看见好多不同的天空。有时候你背对着太阳,我会感到刺眼。有时候你逆着太阳,身后的天好蓝。之前冬天的时候,我看你后面都是白茫茫一片,你的样子好清楚。我夜里还是不爱出门,之前到院子外等你,我也只看路,不看天。不过我们这儿很宽阔,我望着前面的路,也能看见远处的星星。你夜里回家,就像披着星星一样。”
他没注意,他絮絮叨叨讲这么多,眼睛还是看着黎峰,都没抬头看星星。
黎峰说:“要是你不害羞,我能做个竹床,在竹床上围蚊帐,我们睡外头,你能披着星星睡觉。”
陆柳害羞的。
他不要披着星星睡觉,他要抱着黎峰睡觉。
“要快快生下孩子,我好想抱你。”
黎峰听得心都要化了。
他的心在陆柳这里一天天变得柔软,化了一次又一次,才能让他在上面安营扎寨,明目张胆的系上绳子,让他牵挂,让他相思。
热水烧好了,陆柳去拿衣裳,黎峰先把水倒到浴桶里。
黎峰还要出门,他想制个浅口的浴盆,约莫到膝盖这么高,陆柳扶个东西,就能踩进去。
泡澡肯定不如大浴桶舒服,胜在方便。距离生崽还有几个月,总要洗澡的。
明天就去找木匠定做一个。
院子里点了灯笼,陆柳自己走过来。
他脸红红的,脱衣裳麻利,嘴上使坏:“大峰,你现在不能露出馋吃鸡的表情,要露出馋马的表情。因为你馋马,又暂时没有马。”
吃不了鸡,还能摸鸡,占点别的便宜。
黎峰伸手,把他捞过来,帮他脱。
他的手乱而有章法,看似胡乱摸,在陆柳的感受里,却是每一寸皮肤都被他摸到了。
他这下老实了,泡澡都乖乖的。
黎峰也给他搓背,陆柳就往前趴着。
他自己搓不到背,也不知背上脏不脏。
他问脏不脏。
黎峰要说是香的。
陆柳哼哼两声,不理他了。
这个澡洗完,陆柳浑身舒坦,人都懒洋洋的。
回了屋里,他坐着,不愿意躺下。
躺下就要侧着,侧身躺着的时候,他眼里看不见黎峰。
他还有事情想跟黎峰说。
陆柳还有个事想说。
他想给黎峰吃鸡,怕他憋坏了。
他这天想明白了,别处不好弄,可以用嘴巴吃。
黎峰只让他摸个鸡。
“我二十三岁才娶你,以前也没憋坏,怕什么?”
陆柳不知为什么不能用嘴吃,他看图画里,有这个样子的。
黎峰想了想,跟他说:“等孩子出生,我俩怎么高兴怎么来。现在就不要了,太委屈你。”
陆柳听着心里暖呼呼的,靠他怀里,摸完了,记起来黎峰之前让他舔舔,这次没说,他也舔了下。他哄睡的大鸡,又支棱了。
陆柳愣了愣,望着黎峰笑了。
“大峰,我是不是哄到你了?”
“大峰,我是不是哄到你了?”
黎峰的魂儿都被他哄走了。
他俩弄到好晚才睡,陆柳困得迷糊,感觉身后的怀抱贴过来,他竟然没什么不习惯了。
他发现,他可能只是爱贴着黎峰,只要在他怀里,用哪面去贴都可以。
侧睡的时候,有一条胳膊悬空,总会感到空落落的,竹枕也不大合适,高高低低的调整,总不大舒服。他总会先垫着肚子,至于胳膊,那就不管了,随便怎么缩着。
缩着缩着就习惯了。
他现在可以抱着黎峰的手臂睡,两手不老实,总摸他掌心指腹的茧子。
他手心指腹也有茧子,比黎峰的薄很多。手拉手像两块砂石触碰。
他们都是勤快人,都干活了,没有满脑子吃鸡。陆柳想着,低低笑了起来。
黎峰亲亲他后颈,让他别动了。
陆柳停下乱蹭的脚丫,“嗯嗯”应声。
“大峰,我睡了。”
“嗯,我也睡了。”
好眠好梦。
陆杨休息了两天, 早睡晚起,白天都在犯迷糊。
他不喜欢他软绵没劲的样子,总想要挣扎着坐起来, 好几次睁眼, 他发现他在哪里,意识到这里是他的新家,他才放心。
好像潜意识里依然有些许不安留存,到身心全无防备之时,才往外探出触角。
这些不安, 见不得光。
陆杨闭眼继续睡,它们自然就消散了。
他在家, 谢岩就爱做滋补汤羹,给他补身子, 说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陆杨说他在养猪,把他气得嘴巴翘得高高的。
陆杨没特别喜欢吃的食物。人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对食物很馋、很惦记。别人吃什么,他看在眼里, 也就馋什么。
如果别人吃饭时,他饿得不行,那些不算好的食材, 落在他眼里,也会成为珍馐美味。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反而没了想法。
不爱糖, 不要肉,一日三餐,温饱足矣。
休息好, 他就去铺子里坐坐。
银杏和石榴对他很尊敬,眼里崇拜之情浓郁,叫声哥哥都惊喜万分,平常一点出格的事不敢做。
他到店里,这两个小哥儿就更老实了,走路都绷着腰背,来去都直挺挺的。
陆杨不确定抢收的日子,要提前让陆林和张铁休假回家。
他到店里,就让这两口子休息一天。他俩闲不住,陆杨又让他们出去逛逛街。
“看着割点肉,买点糖,马上要出大力气了,家里都吃好点。”
陆林看他坚持,便叫上张铁,出门逛逛。
他俩走了,陆杨拿张小凳子,坐在门口。
铺子里搭了灶台,蒸包子馒头更方便,也更热。
门口有太阳,也有风,比屋里凉快。
他拿了绣箩,带了布料和针线,没客人就缝几针。
银杏和石榴忙过灶屋的活,到铺子里没见着人,还唬了一跳,追到外面,看陆杨在做衣裳,才露出笑脸。
陆杨叫他们过来坐,跟他们聊天。
这两个是堂兄弟,他们的爷爷辈是兄弟,没出五服,住在一个村子里,平常一起长大,关系亲近。
来县里时,两个人嘴巴不算伶俐,只是手脚勤快。现在开朗了些,嘴巴还没练出来。
陆杨问,他们就说,陆杨不问,他们就闭着嘴巴,一左一右把陆杨看着。
陆杨问他们:“是不是想知道府城是什么样子的?”
他俩猛猛点头,他们好奇得很。
陆杨就细细慢慢跟他们说,从进城门开始讲。
他们是走陆路到的府城,这条路进城门的时候,会跟府城周边村落的人一同排队。各处农忙时节都差不多,汉子们很少在夏季去县里,都是些妇人夫郎,他们挑些时蔬、鸡蛋,也有人捞了鱼,一堆堆的人去县里卖菜、卖蛋、卖鱼。
府城人多,对食物的需求量很大,这些零散的菜都能找到好买主。不像他们县城,小村民出来卖菜,纯靠运气。
府城的路也更宽阔,但跟县里一样,各处都是土路,只是比县城的路更结实,下雨的时候,泥泞有,坑洼少。
不过府城有几条主街是修了石板路的,比如说府学附近、知府衙门附近,还有码头附近。
吃喝和县里没什么区别,都是些普通人,有钱就吃肉,没钱就吃菜。但饭馆收费较贵,平均一盘菜要贵个十文、二十文的。
食物种类要多一些,陆杨在县里,只见过几次卖驴肉的,他都只听说过驴肉火烧,府城里,有摊贩在卖火烧。
铺面也更多,有些铺面就是民房。
和他们这间铺面的格局不一样,不是前面商铺后面院子,而是在临街的墙壁上修个窗户,人在窗户后摆摊叫卖。
因商业繁华,出门一趟,到处都是叫卖声,目之所及,耳朵里听见的都是相关的东西,气氛很能感染人,有些人只是随便出门逛逛,都能被影响,对某些小玩意儿感兴趣,兜里有钱,就买了。
陆杨也跟他们说府城的包子馒头摊。
“人家一个街边小摊子,比我这间铺子蒸的包子馒头都多,我估摸着,一天能有四十笼以上。”
那就是八百个打底。
这样的小摊一排排的,数之不尽。
石榴难以想象:“府城的人全都不吃饭,一天三顿的吃包子馒头?”
陆杨告诉他们,府城的饭馆酒楼比馒头摊子更多。
银杏努力梦了一下:“去府城做乞丐,都能吃成个大胖子。”
这么多酒楼饭馆,剩菜剩饭都拉不完。
陆杨侧头看他。
真是好远大的梦想。
看店的日子是枯燥漫长的,他们经营范围的缘故,每天的生意有固定的时辰,余下时间就很难熬。
银杏和石榴还没练出来,陆杨不允许他们干私活。哪怕衣服破了要缝补,也是下工之后。
等哪天可以独立看店,客人进门,他们知道要说什么、卖什么,能招待好大部分人的需求,他们也能抽空做点针线活了。
中午,陆杨没回家。
他在铺子里做饭吃,把石榴带上,教他做饭。
村里出来的小哥儿,做饭的手艺有。只是家里穷,做什么都省惯了。
家里长辈会使唤他们干活,掌勺的事极少放权,就怕他们偷吃,手上没准头。他们现在的手艺实在差劲。
陆杨先教石榴,让银杏看店。
晚饭就让石榴做,让银杏吃吃看。
他这儿就教些家常菜,硬菜暂时不教。
中午要给陆林和张铁留些饭菜,一起五个人吃,他做了三菜一汤。每份菜都是大盆大盆的。
他这儿忙完,银杏还在前门喊:“陆哥哥!哥夫来啦!”
他们一般喊哥哥,是用名字喊,比如陆杨,应该叫杨哥哥。但他在亲戚那里,是用的陆柳的名字。
陆林知道这个事,就教他们喊“陆哥哥”。
哥夫是谢岩。
谢岩中午回家,没见着陆杨,就往铺子里这边走,果然找到他了。
陆杨看见他就笑:“中午太阳大,又晒又远,你跑过来做什么?”
石榴还在灶屋里,谢岩端着样子,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说:“我有事找你。”
石榴会看一点点眼色,这便去前门看店,让他们先吃饭。
眼看着他走了,谢岩还要去关门。
陆杨背靠着灶台,双手环胸,冲他抬抬下巴。
“说吧,我看看你找我有什么正经事。”
谢岩过来就抱他,抱住就在他嘴上咬一口。
他身上热气滚滚而来,衣裳都是烫的,人静下来,汗一股股的往外渗,亲一口,亲得满头大汗。